第24章 鄭苓

羅記米行的案子讓人膽寒,因為兇手的手段太過殘忍,羅掌櫃夫妻連全屍都沒有,如今兩人各有一條胳膊尚未找到。

這件事情,倒也不是什麽秘密,畢竟,城內發生這麽大的一起案子,百姓間猜測只會多不會少。

更別提,他們從城外回來的時候,裴深別有深意的話。

“這孩子你們帶回家裏?白夫人那裏,沒問題嗎?”

裴深看了一眼緊緊拉着白棠不放的豆豆,四五歲大的孩子,這年紀和出現的時間都——

太巧了。

“阿娘那裏有我哥,爹那兒有我,少卿大人不用擔心。”白棠皺了一下眉,撇撇嘴,“這孩子不跟着我們回去,那只能去慈幼坊。”

可是這太平盛世的,慈幼坊裏也不見得有幾個孩子,豆豆住進去,怕是不習慣。

要去,那也得等孩子養好一些,情緒穩定了再說。

裴深無奈笑了笑,正色道:“既然這樣,你們要暫時收留這個孩子的話,這個孩子的安全就由你們來照顧,但凡出了事,你們也不能免責。”

“恩。”

白棠點頭,覺得裴深的态度有些奇怪,不過——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裴深已經在和鄭大小姐說話。

“你自己回家沒問題嗎?你今日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鄭大小姐忍不住笑,瞟了一眼白棠兄妹,又看了看裴深,輕咳一聲,“又不是第一回,這麽擔心做什麽,好了,你該回大理寺了吧?我得回家了,改天見。”

白棠突然回過神來,看了眼面前的白離,“哥,這小家夥你說是不是——”

聞言白離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人都已經帶回家裏來,而且這件事情和你那話本沒什麽關系,你別自己胡思亂想,豆豆才多大年紀,能有那個能耐把人的胳膊都卸了嗎?”

要卸掉一個成人的胳膊,連屠宰多年的屠夫都未必很輕松,更別說是個連半桶水都提不起來的孩子。

這樣說的确是沒什麽錯,可是白棠腦子裏就是忍不住想起了一些案例,這麽大的孩子盡管做不到,可不也有例外嗎?

托着下巴,有些洩氣的看着白離,“待會兒阿娘回來了,阿娘會不會也想到我們想的這一點?”

“放心,阿娘想不到這些,不過——”

白離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忍不住笑了一下,“別的我不知道,不過那個鄭大小姐,你是不是很感興趣?”

“沒有。”

鄭大小姐是什麽人,從哪來、要去哪,和她有什麽關系?兩人又不認識,以前不認識,現在也頂多是知道對方是誰,她為什麽要感興趣?

起身要往外走,才跨過門檻就聽見白離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鄭苓,按察使鄭舷之女,年芳十七,是裴深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友,尚未定親,聽說前陣子,裴深父母剛從外游玩回來。”

鄭苓?名字倒是好聽。

白棠回頭,看着一臉等着看戲的白離,“你到底是我哥哥還是她哥哥?有你這麽擠兌我的嗎?不過,這位鄭大小姐是什麽人和我有關系嗎?和裴深是青梅竹馬?那正好,人家父母回來,說不定就是為了親事回來的,正好斷了你們給我瞎湊對的念頭。”

要不是上回被逼急了,口不擇言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弄得現在郭氏和白起還以為她真的喜歡裴深,而且是暗戀人家。

到底打哪看出來她喜歡裴深了?

“我只是給你分析一下人物關系,免得你下回見着人家兩人在街上閑逛打擾了,你心裏記得就好。”白離聳聳肩,轉身往裏走,“還不快去看看你那個寶貝疙瘩這會兒收拾得怎麽樣。”

嘁,過分!白棠心裏腹诽一句,扭頭往齊三的房間去。

在門外白棠就忍不住喊了一聲‘豆豆’,一只腳才剛進門,一個‘不明物體’直接撲過來,要不是扶着門,白棠估計當場摔個四腳朝天。

還坐在凳子上給豆豆收拾的張大娘、齊三不由得愣住,身上都還有線頭沒理好,聽到聲音就一下沖出去,這孩子也真的是。

“小姐!你、你沒事吧!”小青吓着把手裏的盆往地上一扔,幾步上前連忙扶住白棠胳膊,上下看看,“閃着腰了嗎?”

白棠擺擺手,“不要緊,你別把豆豆吓着了,豆豆,你下回慢着點,要是摔着了怎麽辦?噫,這身衣服還改得挺好看的。”

低頭看着豆豆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不合身,莫名有種小孩扮大人的感覺,可是把臉上洗幹淨,頭發梳好的豆豆可不就是個乖巧的奶娃娃模樣嗎?

瘦是瘦了些,可是鼻子眼睛嘴巴長得是有模有樣的,這往後怕是個一表人才的英俊少年。

豆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頭,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生怕剛才自己差點把白棠撞倒的時候會被計較,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聽到白棠的聲音高興而已。

伸手摸了摸豆豆的頭,白棠笑了一下。

“還記得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嗎?待會兒見着嬸嬸,怎麽問你,你就怎麽說。”白棠還是有些擔心,郭氏心地善良,可是豆豆始終是個來歷不明的小孩,而且如今她更多了一層擔憂。

剛才回城時,裴深說的話,怕是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上,羅掌櫃獨子如今還下落不明,只要随便找一個街坊鄰裏就能确認豆豆的身份。

這麽大點的孩子,要卷入這案子裏,怎麽受得了,更別說如果豆豆不記得之前的事情是因為目睹父母被害過程,是在逃避,那——

“他們兄妹回來了——噫,回來得這麽早?還以為你們要在外面多玩會兒。”郭氏從外面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個油紙包,折起的地方有油跡滲出來。

“這孩子誰家的?”郭氏疑惑的看向其餘人,結果誰都沒開口,全盯着白棠。

白棠緊張得捏了一下衣角,深吸一口氣看向乖乖站着的豆豆,松開他的手走到郭氏旁邊,挽起她胳膊,扶着她往前堂走。

“這事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坐着再和你說。”

“那你長話短說,這孩子誰家的怎麽還——”郭氏話說一半,意識到什麽眉頭不覺皺起,“孩子是你們從城外撿回來的?”

白棠差點跪下叫娘,不對,看來他們兄妹還是遺傳了爹娘的基因,腦子都這麽聰明。

有些心虛的往外瞟了眼,怎麽白離還不來,她一個人可招架不住,而且,剛才白離可是說了兩個人一塊擔着的。

“你往外看什麽?”郭氏坐下,放下手裏的糖糕,“你往外看就能看出答案來了?還是能看見孩子父母在什麽地方?”

聞言白棠讪讪一笑,乖乖束手站在旁邊,然後點點頭。

“這孩子在城外拿了人家一個地瓜,讓那人追着打,我和哥經過,就把孩子救了,不過那地瓜一點都沒碰,也教育過他了,不許再犯,不過……孩子看着可憐,在城外怕是要餓死,只好帶回來,打算等過一陣子看看慈幼坊那兒能不能收留他。”

其實白棠也從未想過要收養豆豆,畢竟白家要再收養一個孩子,一是以什麽借口收養,二是豆豆其餘親人怕是也不願意,能讓豆豆在家裏多待一段時間就好了。

郭氏盯着白棠,見白棠小心翼翼的眼神,低嘆一聲,指了一下桌上放着的糖糕,扶着額頭,“你們領回來的人自己看着辦,但家裏不會再收養一個孩子——”

“那他可以留下來了嗎!”白棠喜道:“可以留下來的話,那再好不過,我還以為阿娘會覺得我們擅作主張呢。”

瞄一眼白棠,見白棠面上神情,郭氏悄悄松了口氣,起身往外走,邊走邊道:“是,可以暫時留在家裏,不過,只能暫時,不能一直住在家裏,何況慈幼坊離得不遠,那裏有人照顧,還有朝廷每月銀兩、糧食接濟,斷不會讓他受委屈,你想去看,也可以隔三差五去一趟。”

白棠高興得直接從後面抱住郭氏,湊上去在她臉上親了下。

“就知道阿娘最好,放心,我和哥哥一定會安排好的,不會給家裏添亂!”白棠說完轉身提着裙擺直奔白離房間。

‘咚——’

白離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鎮定的把一張放在旁邊寫了一半的紙覆在正在寫的那張上面,擱下筆,擡頭看向門口。

“還好家裏的門結實,不然得讓你撞壞到木匠以為咱們家裏三天兩頭鬧賊。”

回頭看一眼還在晃悠悠的門,白棠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有些急,那個,阿娘同意了,豆豆可以暫時留在家裏,等我們想好了怎麽安頓他之後再離開,你看,我一個人也能說服娘。”

白離失笑,從旁邊抽了一本書,走到白棠面前塞到她懷裏,“知道了,厲害得很,所以你快把這本書念完,月底我要考你功課。”

什麽!月底也就不過幾日了,怎麽還要考功課啊!而且這本書少說也有快兩百頁,看完還得記下,還不知道白離要考什麽,這不是抓瞎嘛。

白離挑眉,拍拍白棠的肩,“免得你樂不思蜀,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這是爹娘交代的事,你要覺得不好那也去找他們。”

識字念書是好事,白棠也不會不識趣,乖乖的拿着書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向朝書桌那邊走的白離。

“嗳,哥,剛才我聽阿娘說話,以前家裏是收養過別的孩子嗎?不然阿娘為什麽要說家裏不再□□了。”

“恩,的确是收養過一個孩子,不過那孩子福薄,到家裏是身子就不好,不到半年就夭折了,所以爹娘心傷,往後就不再□□,你小時候也體弱,所以他們才會聽了道士的話把你送到祖父那兒撫養,不敢去看你,生怕你活不長久。”

白棠怔住,原來是這樣,不過,反正現在一切都好了,她回家來了,而且還生得這麽健康,不過——

那真正的白棠的确是活得不久,早早便夭折,那時也不過才五歲而已,距離離開長安也不過一年的時間。

“那我走了,不打擾你念書,今年科考加油,金榜題名,到時候我釀的李子酒第一壇就慶祝你金榜題名!”白棠說完輕輕拉上門,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書,長嘆一聲。

活到老,學到老,學海無涯,不過,書到用時方恨少,多讀一點書是有用的。

拿着書剛要回房間,忽然想起什麽事情來,看了一眼正在和齊三玩的豆豆,笑着走過去,看着轉過頭連一臉驚喜的豆豆,臉上的驚喜又瞬間變得小心翼翼。

彎腰伸手摸了摸豆豆的頭,“傻小子,怕什麽,都說了有我在一定不會有問題,你以後就和齊三哥哥一塊住,記得要聽他的話,有什麽想吃的一定要說,還有,不許貪玩,池子裏的魚不能撈,那都是阿爹的寶貝,每天都要數一數的。”

“我真的可以留下來嗎?”

“為什麽不可以?”白棠失笑,笑道:“好了,在院子裏玩,我可得去念書了,月底還得考試。”

豆豆頓時眉開眼笑,乖巧的點點頭,“我會乖乖聽話的,棠棠姐姐,你快去念書,以後我也要念書!”

覺悟挺高的啊,這麽小年紀就知道以後要念書。

白棠笑着搖頭,和齊三交代了幾句,不能讓小孩到處瞎跑,到時候出事了誰都負不了責,再三叮囑後才轉身回房。

正在收拾房間的小青見白棠進來,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小姐,那孩子真的是撿來的?可是——”

“可是什麽?人一孩子,無父無母的,多可憐,阿娘同意他留在家裏,以後的事情,再慢慢想吧。”白棠拿着書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筆,伸手拿過來,鋪開一張紙,打算練練字。

聞言小青點點頭,一邊收拾一邊道:“不過,羅記米行那案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破案,都過了好一陣子,可後天就是乞巧節了,這乞巧節街上熱鬧,要是兇手出來作案怎麽辦?”

後天就是七月初七了?白棠停筆,讓小青這麽一說,不由得想起自己在設定之前的話本時的确是有想過這些情節。

比如變态殺人狂、連環殺人案,兇手作案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而且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人,可是改到最後,還是把兇手改成了孩子。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叛逆、誤會,加上父母感情不和,所以受了刺激後,弑父殺母,倒不是白棠心理扭曲,只是覺得一個家裏,彼此的溝通、和睦對孩子影響還是蠻大的,不是誰都能天生樂觀,積極向上。

“少卿大人這回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連老爺回來都不提這件事情,該不會真的——”

小青讓自己的猜想吓得不敢再說,回頭看白棠時,見白棠正在發呆,把話咽了回去,她還是別打擾她家小姐了。

裴深出城是為了什麽?

白棠聽到小青的話,不由想起在城外遇上裴深,難道是線索指向了城外?不然在城東那地段發生的案子為什麽要到城外去調查,而且還是只身一人。

愈想愈覺得這件案子的奇怪,白棠忽然想到什麽,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如果真的是孩子作案,那她豈不是——

“少卿大人,這是之前你讓我們調查的背景,查到了,和你之前了解到的一樣,羅記米行的羅掌櫃在外有一個女人,就住在城外你去的那個村子。”

“人已經搬走了,在案發後的第二天。”裴深把卷宗放在桌上,起身繞到一列書櫃前,負手而立,眉頭緊鎖。

這個羅掌櫃不僅養了一個無名無分的外室,還有一個無名無分的孩子。

母子倆在案發的第二天從住了十五年的村子搬離,行蹤不明,太巧了。

“立即去這個村子,把所有母子倆的事情都查明白,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知道結果。”裴深轉過身看着面前的人,“楊通,這件事情務必調查清楚。”

楊通聞言,面色一凜,“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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