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驚到的小順治一時間愣在那裏沒有說話。沒想到會迎來江南漢人的善意的他，此時此刻真的是心情複雜得很。他望着小姑娘眼睛的方向輕輕地在心裏舒出一口氣，盡量語氣平靜地回答，“朕--非常感謝姑娘的朋友和姑娘的關心。朕會小心保護自己。請--放心。”

他知道無時無刻都有漢人等着要他這個“鞑子皇帝”的小命，既然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來江南，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至于結果，只能是看天意。而且，能收到來自“家鄉人”的善意，不管其中有什麽文章，他都足夠滿足了。

小順治在心裏安慰自己這些日子面對江南人對他的連番刺殺毒害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然而小姑娘對于他淡定的态度又輕輕地哼了一聲，“倒是不怕死。”

小順治一愣，随即忍不住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暖暖的，誠摯的。

死在江南漢人的手上，會是什麽樣的感受？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他想都不敢想。即使他偶爾會想着，死在江南是不是一種解脫？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或者重新投胎轉世？可是他一想到因為他的死這方華夏大地可能會有的動亂殺戮，他就不敢死。

“姑娘說錯了，朕很怕死。”他微笑着說出事實。

性情直爽的小姑娘聽到他這句“大實話”反而真心地笑了出來，“怕死是人之常情。我既然答應了要在你身邊保護你一直到你安全回到京城，就一定會做到。”

保護他？他忍不住又笑了出來，“謝謝姑娘，也謝謝姑娘背後的那位朋友。你們的心意朕心領了。但是朕真的不需要姑娘的保護，姑娘也不需要牽扯進這些事兒，早點回去休息為好。”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下次有事可直接來找朕。”

小姑娘本來聽着他第一句話挺像樣子的，結果又聽到後面一句，立時委屈起來，“你以為直接找你很方便？本來想通過文姑娘接近你留在你身邊，可是你這個小鞑子居然學柳下惠坐懷不亂。”

小順治……，他還是好脾氣地笑，“姑娘若是執意要留下來，就在朕身邊做一個大宮女，給你發俸祿。做地好的話，給你升官加薪。但是有個要求，放腳。”

“你--我裹腳怎麽啦？我從小到大都裹腳，礙着你什麽啦？”

小姑娘此刻是真心地委屈和不滿，雖然她裹腳只是做做樣子，雖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留下來很好，可是這樣和一個小鞑子讨論“腳”實在讓她羞惱不已，“誰稀罕你那點俸祿？你一個皇帝，管老百姓衣食住行就是，你還管天下女子裹腳不裹腳，你羞不羞？”

他讓女子放腳有什麽需要羞的？靈魂來自未來長在滿族的小順治雖然知道在這個時代“三寸金蓮”對于漢家女子的重要性，卻無法真正的理解這個時代的漢家女子的腳對于她們身體的“最重要部位”之一的腳，有着怎樣的“重大意義”。

“這事兒沒商量。朕的身邊不要任何身份的裹腳女子。”

“好，我‘放腳’。”小姑娘被他的“軸性”氣的沒招兒，又想完成自己答應的事兒，重重的吐出“放腳”兩個字，随即在心裏憤憤地罵着“鞑子就是鞑子，野蠻不開化。”

“不開化”的小順治沒想到她居然會因為答應別人的事做到這般忍耐，無奈之下讓宮人把吳良輔喊進來。

吳良輔大總管跟着提着一盞小宮燈的宮人進來寝殿，猛然見到這麽一位黑衣人從皇上的床幔中冒出來，差點兒被吓得大喊一嗓子“有刺客。”待他聽了皇上的吩咐，得知這是一位漢家女俠特意前來保護皇上的，立馬笑得見牙不見眼，“女俠姑娘好，女俠姑娘貴姓？”

小姑娘對于他自然流露的善意都非常喜歡，昏黃的燭火下的她一雙彎彎的柳葉眉飛舞，水靈靈的杏眼帶笑，“吳總管好，我叫绾陌。”

沒有姓？對這個小姑娘頗有眼緣的吳良輔笑得不露聲色，“绾陌姑娘好，绾陌姑娘先随我來，我給你安排住處和衣裳。”皇上這次出門為了方便一個宮女也沒帶，這幾十條大船上全都是男子，他需要給這位绾陌姑娘好好地安排一下。

知道船上情況的绾陌小姑娘樂的大聲道謝。小順治發現他倆人相處甚好，讓值守的侍衛去通知今晚上巡邏的鳌拜一聲，又讓人去通知多铎明兒把這個事兒查一查。然後困倦的他躺回床上又睡了過去。

生和死對于他而言，重要又不重要。

第二天他一大早起來，讀書用膳處理折子書信等等，一忙就忙到了中午的午休。等到了申時他準備用晚膳的時候，發現人都來齊了，直接開始用晚膳。

早早前來等候的穆特布發現船上多了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還是昨天自己推薦的舞姬招供的那位“好友”，關鍵是她還變成了皇上身邊的大宮女，還功力高的可以教導鳌拜、喀蘭圖兩位将軍……。

自知差點兒闖了大禍的他攤到地上起不來。同屬兩黃旗的鳌拜和喀蘭圖對于他昨天的魯莽之舉還沒釋懷，最後是曾經一起打過仗的多铎不忍心，拉着他到一邊開導了半天。

所以本來還因為自己這幾年在寧波港做出的政績小驕傲的穆特布此刻見到了小順治，那是老實得不得了。

今兒的晚膳做的非常有地方特色，寧波港號稱整個東海最眷顧的地方，海鮮的價格低廉卻好吃。擅長烹制海鮮的寧波人把海鮮的鮮鹹合一，以蒸、烤、炖等技法為主，講究一個鮮嫩軟滑、原汁原味。

色澤濃稠黃亮、綿糯香醇，味鮮而略甜的無骨鍋燒河鳗不用多說。金鱗燦爛的黃魚、銀光閃閃的帶魚、粉嫩的舌鳎，是好似寧波姑娘一樣的溫柔色彩；臭冬瓜、臭苋菜管、臭菜心，鼎鼎大名的“三臭”更是不可或缺。

小順治最喜歡的是寧波的黃魚。甬上十大名菜之一的雪菜大湯黃魚--黃魚加入雪裏蕻，熬出乳白色湯頭，肉質清鮮，湯底醇厚，其“色、香”讓人看着、聞着就是心曠神怡。

雪裏蕻鹹菜，質地脆嫩鮮美可口，有一種特殊的鮮香味；大黃魚的魚肉嫩味鮮少骨，自古有“瑣碎金鱗軟玉膏”之譽。夾起一段黃魚，新鮮的魚肉會蒜瓣般撲簌簌往下掉；再夾起一筷子雪菜進口，雪菜遇上大黃魚的味蕾碰撞，鮮嫩的美味讓人吃過就忘不掉。

多铎美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今兒算是嘗到了正宗的寧波雪菜大湯黃魚。魚肉嫩、菜香濃、清口鮮潔。”

其他人也都是一臉“确實如此”的表情，就連吃慣了雪菜大湯黃魚的穆特布也覺得今兒的雪菜大湯黃魚味道特別的好，實在是皇上用膳的樣子太“好”。

鳌拜喝了一口米酒又夾了一筷子腐皮包黃魚入口，在心裏發出一聲滿足的感嘆。

腐皮包黃魚是用新鮮的黃魚剔骨除刺，包上浙東豆腐皮炸到金黃。酥脆的外皮咬下去劈啪作響，魚肉則柔嫩得輕輕一碾便散去，剛柔并濟，妙趣橫生。

跟着皇上的動作表情努力體會其中“樂趣”的他小不滿地喵了一眼穆特布--這老小子正滿臉感激地用着皇上特意吩咐的“忌口”膳食。看不慣他這番作态的鳌拜在心裏冷哼一聲。誰打仗沒有受傷？就這老小子真當自己是姑娘家一樣。

察覺到他不滿的眼神兒的穆特布笑眯眯地回了一個得意的眼神兒。

喀蘭特和多铎不理會他們的眉眼官司，學着小順治用膳的樣子專心地享用寧波美食。小順治用着他久違的寧波黃魚，眉梢眼底都是滿滿的幸福和感動。

就見他端做首位上細嚼慢咽地品味着雪裏蕻的鮮美，全身心地，認真愉悅地感受着大黃魚的清鮮。動作規範優雅，表情極具感染力。标準的小龍眉微微揚起，澄澈的丹鳳眼稍稍眯起，渾身洋溢着濃濃的暖意和滿足。

聞起來米香濃郁的當地米酒喝起來甜甜、順口，沒有酒精的刺激。雞蛋大小，扁圓狀，茶色，凍一樣半透明的小點心灰汁團--掂在手裏水水的，顫悠悠的；吃起來清涼、爽滑、脆嫩、不粘牙，越冷越好吃……

搭配寧波海鮮最為合适的當地米酒，春夏天最好的解暑小點心，幹淨無污染的海域，廚師精心挑選的活海鮮……美好的飲食總是讓人感受到健康的快樂，生活的美好，以及對生命的感恩。

心裏快樂、感恩的小順治專心致志地用着一般人眼裏非常普通的寧波美食，對于自己終于長到了可以吃各種美食，可以開始稍稍喝點薄酒的歲數，非常高興。當然，對于他還有一個和上輩子一樣健健康康的好腸胃、好體質，更是發自內心的覺得，真好。

新上任的大宮女绾陌姑娘徹底放開她本來就讨厭的“裹腳”，一身兒利索的短打裝扮站在甲板的一側，雖然聽不懂他們的滿話，卻是一臉好奇地看着鞑子小皇帝領着幾個大臣神态自若地用着百姓菜。

她越看越稀奇，對于小鞑子會有他師父那種用膳的模樣和表情，感覺是自己眼花。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绾別離。——唐·劉禹錫《楊柳枝詞九首》

據說那個時候，女子把腳看的比胸還重要。嘆一聲。{{P}}：解釋一下，本文是一個暖文。願我們都被溫柔以待，溫柔待人。{S}裹腳的女子為何可以練武，請看下一節分解。

寧波菜哈。灰汁團現在手工做的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