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問愣了的小順治一時沒有回答。

多爾衮看他懵懵懂懂似乎還“小委屈”的樣子笑了笑,他想着弟弟多铎提起的那位绾陌姑娘, 故意試探道:“不管是蒙古還是八旗老姓家的姑娘, 只要皇上看得中,即使是漢家女子叔父也給擡旗, 讓皇上納進來做妃。”

“侄兒心裏沒有特別的姑娘。”明白多爾衮所指的他果斷地說明。

叔侄倆四目相對,多爾衮不大相信, 小順治的眼神真切毫無作僞。

多爾衮臉皮抽抽。他瞧見小順治眼裏真實的“無動于衷”卻是真的無法理解,當然他現在也真的理解了自家弟弟的納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陪着你幾個月, 你怎麽可以不動心?

不過既然皇上确實沒有什麽想法, 那也更好。實在無法想通的多爾衮在心裏安慰自己, 提起另外一件事兒,接着問道:“皇上今兒接見了兩位別乞, 感覺如何?”

“厄魯特的別乞是一位猛将,将來估計會在戰場上碰到。喀爾喀的別乞是一位帥才,有勇有謀、骁勇善戰, 更難得的是有一雙好眼睛, 管窺蠡測、洞若觀火。”說到這裏, 他把自己的想法稍稍提及,“侄兒本想着把她留下來進水師或者騎兵營、火器營……”

多爾衮聞言自然是吃驚不已。不過他想着皇上的性格, 卻又覺得皇上有這個想法很正常。

“雖然女子正式入營有不方便之處, 但若是別乞……也不是不可以破例。皇上可有和喀爾喀的小別乞提及了此事?回複如何?”

“還沒提及。邀請了兩位別乞留下來參加重陽節。”

多爾衮點點頭, “反正也不着急。”

小順治……,小順治聽着多爾衮理所當然的語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只好默默地告訴自己此事可以暫且擱置到重陽節。

誤以為自己暫時不表态就是“天下太平”,自打回到京城就開始忙碌終于忙完的小順治今晚上自是一夜好睡。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收到了小別乞親自做的奶茶,香濃的奶味兒,純正的蒙古奶茶。

他對着猶自冒着熱氣的奶茶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一直到看出一朵花兒來才終于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喝完。

因為他的接受心裏高興的小別乞再接再厲,于是第三天晚上,他收到了小別乞寫的兵法韬略、行軍經驗,《幾何原本》《火器總要》《大清算考第一部 》等等新印刷書籍的讀書心得。

小順治對着這些書籍發呆,然後認認真真地花了一個多月的空閑時間挨個的一本本看完,有不同意見的給寫出來,有知識性錯誤的給改正過來,有小別乞不懂的地方給教授明白……。當然,他也從小別乞的觀點中學到了很多,尤其是兵法實戰這一塊。

第四天下午,他收到了小別乞親自去西山打來的野兔、野山豬、野鹿……。

恍恍惚惚地接受下來的小順治對着一心表現自己“能文能武”的小別乞,實在不知道該做出一個什麽樣的表情。

他繃着臉面無表情。不明真相的人,知道真相的人,整個後宮乃至整個前朝、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喀爾喀來的小別乞對他們的小皇上一見傾心,二見傾情,三見非君不嫁,而他們向來懂禮守禮的皇上沒有嚴詞拒絕。

大家夥兒暗搓搓地圍觀“不亦樂乎”。但是京城的很多保守派人士,甚至有傾向漢學,學漢家做派的滿人官員覺得皇上和別乞的事兒對風氣影響不好。豫親王心中一動,在《大清文報》《大清快樂報》上親自寫了一篇白話文章。

“……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我要嫁給你,縱使被休,也不以為羞。聽聽,當年的漢家女子多麽真率、坦率。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皇上和別乞好好的一對兒小兒女,發乎情止乎禮,就這麽簡單的事兒,聽聽你們啰嗦的?”

“……堯帝當年遇到鹿仙女,日夜思念。聖人之情,盡見于此矣;《關雎》裏面小兒女的春心萌動、歌唱相對。今古同懷,豈不然乎?……那些迂腐變态的,聞着三寸金蓮寫出來的小曲子少聽點兒,多聽聽《桂枝兒》……”

這下子京城人不分哪個民族哪個派系都是一口老血噴出來--豫親王你平時都了什麽書?就是旗人也覺得不好意思,豫親王咱能不能不要如此無賴把什麽事兒都扯到“三寸金蓮”上?

漢家文人更是生氣。堯帝那是長輩都不在了自己找老婆;《春日游》那都是豔曲,漢家人早就不看了,更不許家裏的姑娘看;《桂枝兒》那是平頭百姓空閑時間的樂呵,如何能進大雅之堂?孔聖人那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能那般解釋……

還有,這不是小兒女的事兒,這是皇上的事兒,是國家大事!

一個個小姑娘都喊着別乞霸氣英武,氣煞老夫也。一個個老夫子氣的白胡子翹起。甚至還有人積極地給豫親王列了一個書單--拜托您啦豫親王,你看看正經點的唐詩宋詞元曲吧。甭天天捧着話本兒當經義看,自己頂着荒唐王爺的名號,還把向來乖巧的皇上教導壞了。

豫親王……,豫親王不服氣,爺不荒唐好多年了。秉承着輸人不輸陣的道理,他琢磨着小順治曾經說的只言片語,慷慨激昂地繼續寫文章,“……詩詞抒情乃是孔孟還沒有出生時候的遠古時期就有的文章格式,喜怒哀樂皆是“情”,不是必須承載着什麽大道道……。”

“再說了,孔聖人不光自己合離另娶,他還勸說守寡的兒媳婦改嫁……至于‘三寸金蓮’,既然你們天天寫詩作賦的說小腳好,為何本王不能提?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遵的哪門子孔孟之道?裹着懶婆娘又長又臭的裹腳布的小道道……”

京城百姓……,豫親王您說說誰是“州官”誰是“百姓”幺?我們寫詩作賦只是自己的閨房玩樂,腳乃是女子貞潔所在,如何能于大庭廣衆之下,正式文章上面提及?再說了,我們是心學派,我們也不支持理學家的佛家理論,您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突然被同胞“捅了一刀”的理學派……,“請豫親王一事論一事,不得胡攪蠻纏。聖人的合離之事還沒有定論,你不能用這件事兒這般誤導皇上……。‘存天理滅人欲’乃是天道,不是佛家理論……”

被認為是被教導壞了,被擔心會學着孔聖人合離做下一個“正德皇帝”的小順治微笑着翻着這幾天的報紙,對于因為多铎和孔孟弟子的争執引起的漢家心學派和理學派之間的口水仗,開心地笑。

當然,他在早朝上面對大臣們的好奇的眼神兒,還是全程面無表情。

天天端着一張面無表情臉的小順治在一天下朝後對着追着他問的多铎,擡手按了按眉心。

“朕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拿出一個什麽态度,“暫時這麽着吧。”

豫親王多铎瞅着皇上這個“煩惱”的小模樣樂呵,感覺自己因為皇上那一句句“妹妹”受到傷害的小心肝得到了大大的安慰。

小順治……,小順治繼續面無表情,他知道前朝後宮乃至八旗人、京城人都在看自己樂呵的,對于十五叔渾身冒泡泡的“歡樂”一點兒也不想見到。

“心學家提出的,唱戲的男子為了演好女子裹腳一事,乃是特例,不能作為話題大寫,以免引起唱戲的男子都跟着當初跳舞的女子一樣折騰自己裹腳。”

“至于《葑菲聞見錄》中記載男子裹足的事兒,倒是給朕提了個醒。當年朱子先生在福建任職的時候命令女子裹腳的理由是“安分”。再朝前洪武皇帝命令‘乞家妻女不得裹腳’,是把裹腳看作是一種等級。”

“就是這麽個說法兒。”多铎興奮地一拍手,“悍妻怕夫婿流連于煙花柳巷,就想出了給夫婿纏足的“損招”,可見裹腳和‘安分’的關系,他們認為裹了腳就是有心也沒那個本事爬牆鑽狗洞了。”

“這真是無稽之談卻又好像很有道理,怪不得男子都想讓女子裹腳,都想娶小腳女子。至于這個等級倒是好辦,我們現在已經規定了小腳女子不許做命婦,又廢了丐人等賤籍,雖然還有很多漢家夫人偷偷裹腳,明面上已經好了很多。”

小順治眉頭一皺,生怕多铎也被這一套理論誤導,細細地解釋,“這不是很有道理,這是完全沒有道理。刑部大牢那麽多的罪犯,難道我們要因為人類中會有犯罪就不生育兒女,生了就都給剁手剁腳?”

多铎眨巴一下小眼睛,不确定地說道:“我怎麽覺得皇上和程朱理學說的都有道理又都沒有道理。不就是男強女弱引起的嗎?男女雙方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小順治……,“十五叔說的對。我們這麽看,一般情況下天地間的生靈,不管哪兩方人都是先論拳頭。但是當拳頭論完了那?我們是人類,是有思想的高級生靈,有了思想就需要一套人類的,區別于一般生靈的,獨有的生存法則。”

“這也是人類和其他生靈的最大不同。”

“好像明白了一點兒。這就是漢家男子說“女子頭發長見識短”?說她們沒有“思想”?不用當正經人類對待?可他們不是女子生的嗎?天下的女子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臣是越想越糊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臺風又來了,大家注意,估計在浙江一帶。

孔子讓兒媳婦改嫁是真的,但是他的合離一事不大好考據。

《葑菲聞見錄》的出現時間沒查。就用在這裏哈。那個時候确實有男子裹小腳。為了演女子戲曲的,家裏做胭脂花粉生意沒有女子看店自己裹腳裝扮成女子。還有歹人裹腳和女子做姐妹然後行奸邪之事作惡多端最後暴露出來被斬首示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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