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多铎撓撓他的光腦門，覺得這些學問上的事兒真心費腦袋, “漢家男子那般對待自己的母親, 自己的女兒……？”

簡直就像對待敵人一樣。明白他話裏意思的小順治微笑，“十五叔不必糾結。漢家這個男尊女卑應該是幾千年形成的性別對立。漢家文化講究陰陽分屬, 既然是分屬，再怎麽‘和諧’也要争個心理上、實際上的上下高低。”

“這也是不同地區的生活方式造成。漢家地處中原屬于農耕社會, 漢家男子幾乎撐起社會上的一切責任。而滿蒙等北方西部民族的生活方式讓他們天然的對女子的身份--母親，産生一定的感恩和敬畏, 他們認為女子是一個民族的延續, 是共同承擔一個家庭的人。”

盡管小順治已經用非常簡單的話講述, 但是豫親王多铎還是聽得兩眼發直，“皇上這麽一說, 臣倒是有點懂了。就是漢家人的生活太舒坦了，有空閑瞎琢磨的漢家男子不去外頭打拼卻把力氣和心思用在家裏的女子們身上。”

小順治……小順治對一副“小學生”模樣等着他回答的十五叔幹巴巴地回應一句，“十五叔的想法--也有道理。”

“那是。”多铎對于自己可以明白這麽深奧的大道道非常驕傲, 特有模有樣的感慨, “皇上之前提起的旗人男娃娃、女娃娃一起進學之事, 非常及時。進關的八旗人住在處處舒坦的中原，旗人女子不用出門騎馬放牧, 不用自己早起做奶茶做早膳……。”

“不管什麽家用花個幾文錢就可以買到, 時間久了她們就變成漢家女子那樣被家裏的男子養着, 然後就會變得和漢家女子一樣唯唯諾諾的不敢開口。而旗人男子受到漢家男子的影響，會慢慢地滿足家裏的一畝三分地，失去了朝外頭闖的雄心壯志。溫柔鄉, 英雄冢，不得不防啊。”

小順治……，小順治對于十五叔的“領悟”報以微笑，“現在漢家的小姑娘被滿蒙風氣影響着漸漸地放開自己，是好事兒。安逸的生活容易讓人産生惰性，滋生各種問題，所以我們要時刻保持警惕。說到這裏，我想起另外一個事兒。”

“旗人家的小姑娘受到漢家女娃娃的頭發影響不想剃頭，這個事兒很正常，不要打壓。進了關沒有打理頭發的煩惱自是想要美麗。”

根本沒有打壓還慣着閨女蓄發的好阿瑪多铎聽到皇上提起這個“不守滿人傳統”事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他家的小格格們看見漢家女子的頭發、發飾都哭喊着不想剃頭，他作為一個好阿瑪能怎麽辦？

小順治了然，這也是他非常欣賞豫親王的一個地方，“以前小姑娘是談婚論嫁的時候再蓄發梳頭，現在進了關，雖然她們日常還是要訓練弓馬騎射不能和漢家的小姑娘一樣打扮，但是有些習慣能改的我們就給改。包括男孩子的發型也是。”

說着話，他從禦案上拿出幾張紙來遞給多铎。

板寸頭，小平頭，小卷頭，正斜劉海頭，中分三七分，油背頭，齊耳短發，西瓜頭，小馬尾……不分男娃娃、女娃娃，都可以這樣蓄發，都可以自己打理還利索清爽的不影響做事兒。

不光有說明，還帶有詳細清晰的配圖，搭配稍作改良的滿洲服飾等等，尤其是那身兒得體貴氣的學生服。

越看越動心，剛要開口應下卻是猛然回過神的多铎，瞬間想起皇上當年不想剃頭的要求，驚吓得不行。

“皇上，咱們滿人成人後講究男剃女不剃，兵剃文不剃，這個可不能改。” 怪不得皇上不想剃頭，一個頭發皇上居然有這麽多的花樣兒，豫親王生怕皇上要留個什麽板寸、平頭，特不放心地看着他。

小順治一愣，随即笑得釋懷，“朕明白。十五叔放心。”

雖然他很想蓄發換個發型，但是他心裏明白，排除了孫之獬強加給發型的政治象征，不管什麽發型都只是一個發型而已，而發型的事兒是微乎其微的小事兒。多铎聽了他的回答，定定地看着他，發現皇上确實沒有要蓄發的意思，真的放了心。

“臣也知道時易世變，不用守着老規矩。而且我們現在不用擔心打理頭發等等難題。可是你看臣等都年齡大了，剃頭肯定比梳那幾根毛毛順眼。更何況我們的士兵要打仗，不管是水師還是陸師，剃頭确實更好打理。”

“十五叔言之有理。大海上淡水不宜獲得。士兵們打理自己非常困難。”

在不能讓士兵都剃板寸的情況下，保留士兵們剃頭的傳統确實更好。跟着去打仗一回的他對此很有感觸。不過提起水師打仗，君臣兩個又細細地聊了幾句鳌拜和喀蘭圖送來的折子，針對東南沿海的事兒讨論了一番，尤其是對于琉球國尚家主動要求進京請封一事。

對铎對于皇上的剃頭态度徹底放下心來，還因為突然少了小琉球島的阻力順利地把琉球國劃拉進來版圖範圍。他歡歡喜喜地捧着這些圖紙回他的宣傳部，安排好明兒登報的事兒。然後拿着理發工具的圖紙親自去了一趟內務府交代下去，事兒結束後才剛剛申時就急匆匆地朝家裏趕。

看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發型，他很想回家在幾個小閨女的頭上試驗一番，給剛剛蓄發的兩個小閨女梳個小馬尾、西瓜頭明兒出門顯擺。

豫親王府的小格格們對于皇上專門給她們設計的發型和衣服果然是非常的喜歡。就連豫親王的福晉們也都喜歡。

“皇上改的這個好。小姑娘們穿着渾身透着一股子大方勁兒，我們穿着也是更方便。”豫王妃對着玻璃鏡子裏的自己，贊不絕口。

“确定更方便？”

豫親王的聲音裏透着不相信。他看着胖的小肚子凸起的福晉，還是覺得衣服寬大一些遮掩一番的好。豫王妃當然也發現了鏡子裏膀大腰圓的自己，語氣遺憾，“方便。就是這樣一來就需要減減肉了。”

減減肉？“福晉說的對，這個好。”

豫親王的語氣裏透着向往。豫王妃轉頭看向他，眼神兒意味不明。

豫親王……。

不提豫親王夫妻倆當天晚上的“鬧騰”。換了新發型，還是皇上親自做的發型，小格格們都很開心，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去和相近的小夥伴們顯擺。然後滿京城的沒成年的旗人小姑娘都開始光明正大的蓄發，開始折騰自己的新發型。

新發型搭配新的衣服款式、新的鞋子樣式，看的京城人眼花缭亂。反正這又不是正經的滿人傳統服飾，漢家的小姑娘們偷偷摸摸地跟着學。家裏的長輩們對此無可奈何只得睜一只閉一只眼。

小順治對這個變化很開心。因為要穿這種帶有後世款式痕跡的衣服鞋子，不說裹小腳，即使是裹着“北宋腳”也非常的不方便，不雅觀，無法遮掩。

幾年後終于發現了這個情況的大清國人……默默地接受了現實。漢家文人很是悲憤，我們以為皇上您是不一樣的，皇上您怎麽可以這樣？都是豫親王這個荒唐王爺帶壞了我們乖巧的皇上。

豫親王多铎……，他在宮裏頭對着始作俑者的皇上豎着大拇指使勁兒地誇，然後在幾家報紙上又是一番嘴炮仗。

話說回來，因為心學家和理學家的嘴炮，小順治和小別乞的事兒，每天看報紙看戲看的樂呵的大清男女感覺日子過得津津有味。

秋高氣爽的十二天很快過去，不管小順治是如何的一邊小開心一邊小煩惱。二九重陽節的前一天，終于确認了小別乞的算法天賦的他在小姑娘又一次進宮送禮物的時候，誠摯地開口邀請。

嘎爾迪知道自己可以參加春節後的文華殿算法學習課程，還能留在京城聽皇上講課，歡喜的兩眼發光，渾身透着一股子歡樂的勁頭。

小別乞溢于言表的開心讓他看着也高興。高興的他當下就親自動了手。

外形細扁稍卷曲，白毫顯露，色如象牙，黃綠油潤。剛剛開始學認識茶的小別乞不大敢确認，應該是“白毫披身，芽尖似峰”的黃山毛峰？只見他沒有用紫砂壺之類的，而是拿了兩個玻璃杯出來。

開水溫杯，趁杯子熱的正好投茶葉，潤茶。開水先沖到茶杯的三分之一，輕轉茶杯，讓茶葉充分與水接觸，然後靜置。

嘎爾迪在他的目光邀請下認真地觀賞，透過透明的玻璃杯和秋日午後美好的光線，可以看到茶葉在開水中慢慢地舒展開來的軌跡，她的心也跟着一絲絲地舒展；茶杯裏泛起一個個小氣泡的慵懶樣子，更是讓人見之就發自內心地微笑開來，心曠神怡。

待到茶葉中的小汽泡消失，他拿起小水壺直接以高溫高沖法沖茶。茶葉在杯中翻滾、舞動，勻整成朵，肥壯成朵，葉底嫩黃可人；霧氣在杯中慢慢地升騰繞頂，香氣馥郁撲鼻。等到茶葉在玻璃杯中徹底舒展開來，芽葉堅直地懸浮湯中，徐徐下沉。

清澈的茶湯嫩綠明亮，透過鮮活的芽葉甚至可以感受到它還在茶樹上生長時，一芽一葉初展的樣子，芽挺葉嫩的着實喜人得很。等到茶葉基本下沉之時，小順治把其中的一杯茶放到神色間還沉浸在歡喜和興奮的小別乞面前。

嘎爾迪在他鼓勵的微笑中端起了玻璃杯，輕啜一口。香氣如蘭香，清鮮高長，湯色青碧微黃，滋味甘醇，韻味深長。幽幽的蘭花香從舌尖沁入喉頭，上沖天庭，下潤肺腑，滿口餘韻缭繞，久久地回味。

“書上說黃山的美景是動的，因為有雲霧。喝了此茶，可以想象置身黃山雲霧仙境的美妙。”

“然也。”小順治很高興小姑娘可以喝出來黃山毛峰的精髓，“飄忽的雲霧一起一收，圍繞在屹然巋立的，一動不動的群山的周圍，随着四時的變化而變化。靜和動之間奇景幻影，層見疊出......。”

“若是有機會，別乞可以親自去中原的五岳、黃河長江走一走。天下很大，黃山雲霧只是其中的一個美景。”

嘎爾迪聞言嘴角一抿，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書上還說泡茶的水不能用全開的開水泡？”

“其他的茶葉需要溫度低一些的開水，泡黃山毛峰直接用開水沖泡即可。”

“我昨兒在茶樓買的黃山毛峰泡開沒有發現黃葉子。”

“當年采摘的頭道鮮葉制成的茶葉沖泡開後才有金黃色的魚葉。朕這裏還收有一些黃山毛峰，待會兒給別乞帶回去。”

“嘎爾迪記住了。謝皇上賜。”

就見她稍稍擡起頭，直視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緩慢卻格外清晰地說了一句話，“喜歡美景，皇上泡茶的樣子很美。”

“和藍天、太陽、草原、河流一樣美。”

…………

只是想要小別乞認真地考慮要不要進宮的事兒，卻突然被“情話”，還是一個“強調性的重複式排比”，小順治呆愣片刻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努力讓自己保持正常表情，正常語氣，“謝別乞誇獎。”

作者有話要說：  琉球國，處于東海。明清時期是藩屬國。國主尚家一脈一直是請封，好像他們還用大明和大清的歷法年歷稱呼。

滿人女子的傳統，沒成年談婚論嫁前是剃頭的，留一小撮。或者三小撮，和男子一樣的訓練弓馬騎射。長大了要嫁人在蓄發。可能進關後慢慢的和漢家習俗互相影響，所以這類資料不多？

多铎 兒女很多，差不多有二十個。妻妾也很多。聽說他因為天花去世的時候還有福晉主動要陪葬。在家庭、事業方面都堪稱人生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