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光明正大,竟然沒有顧忌父親,裴玉嬌心想,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他這樣出現,未免引得人拘束!
果然裴家的人都去行禮,連放魚餌的下人都停止了動作。
裴玉嬌跟在後面,慢吞吞,心裏不太高興,巴望着他快些走,這樣誰都能輕松些。
耳邊只聽司徒修道:“裴大人好興致。”
“一早應承過小女,今日正好得閑。”裴臻語氣淡淡,并不問司徒修來此為何,他對這位王爺當然是有很多疑惑的,兩次救裴玉嬌,兩次單獨見他,要說不為拉攏關系,很難令人信服,然他行事作風,幹淨果斷,并不顧忌權貴,就拿徹查戶部一事,已得罪很多官員。
倘若有此種私心,必不會落井下石。
司徒修負手瞧着悠悠白河,笑了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這等天氣,本王也坐不住,不過今日來卻是為正事。”他忽地一擊掌,馬毅走過來,手裏托着一條長長的,形狀怪異的武器,“不知裴大人可認識?”
裴臻瞧一眼,臉色微變,顯得有些興奮:“下官早些年便聽說此物,西洋列國有神器鳥铳,與前朝火铳相似,但威力千倍,擁之百戰百勝。瞧此物,頭似鳥嘴,全身鋼鐵鑄就,細細長長,必是鳥铳了!”
“裴大人果然見多識廣。”司徒修笑道,“胡将軍前些日子占了流島,發現島中數人手持此物。沖天而放,仿若炮仗,故而進獻上來,父皇瞧着有趣,賜予本王一支。”他從馬毅手裏拿過來,對準天上飛過的鳥群,猛地一拉扳機。
只聽巨響過後,鳥兒應聲落地。
驚得周圍人等險些摔倒!
遠處,不明情形之人也紛紛扭頭看來。
“好槍法。”裴臻忍不住誇贊,此地距離飛鳥尚有一段距離,不是那麽容易擊中的。
裴應鴻,裴應麟都是年輕人,天生就好奇,急匆匆圍上來,盯着鳥铳看。
比起弓箭,這東西顯然威力大的多,也很吓人,放出來的暗器像是火藥,光亮閃過,瞬間消失無痕。
司徒修笑道:“在家中練了數日,才能射中。”他把鳥铳給裴臻看,“比之火铳,确實不一般,一來火铳射程短,二來不中用。本王今日來,便是想聽聽裴大人的意見,假使設立一營,專練此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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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沉吟片刻:“當年也有火铳營,只瞧着新穎,對敵時齊聲放槍,反倒誤傷我方兵馬,随之便廢除了,下官不可妄下論斷,再者,兵部可能造出鳥铳?”
任何時候,他都極為理智,看事情一針見血。
“本王已向父皇進言,父皇也同意了,想必不日便會令兵部仿制。”
“假使能制出,還得反複試練,到底在對敵時能否起到作用,都未可知。”裴臻手指輕撫鳥铳,“下官也希望能行,我中原總不能落後于西洋列國。”他把鳥铳對準天上飛鳥,凝視片刻之後,猛地放出一槍。
轟然巨響,瞬間落下兩只鳥兒。
司徒修訝然,難怪父皇如此看中裴臻,稱他為不世出之名将,也确實天賦出衆,想他練了許久,裴臻竟然都不用适應,這便能打中飛鳥了。
“裴大人好生厲害!”他笑道,“若有那日,由裴大人操練此營,想必是事半功倍。”
裴臻未應承此事,只道:“下官以前用過火铳,道理是一樣的。”
他把鳥铳還給司徒修。
眼見裴應鴻兩兄弟還盯着看,眼饞不已,司徒修道:“你們也試試。”
但這二人到底沒有經驗,擺弄了好一會兒不得要門,司徒修細心解釋,裴臻在旁觀看,并不插嘴。心裏卻在想,勿論司徒修是何意圖,但比起其他王爺,總是在做實事,不管是戶部催款,還是這鳥铳,他心懷熱血,不知不覺,裴臻對他仍多了一些好感。
幾個男兒聚在一起交談,裴玉嬌看得驚訝極了,怎麽父親沒送客呢,而且兩個堂哥堂弟,竟然還向他請教,弄得好像多熟悉似的。
她有些不安,要知道上輩子,父親得知自己嫁給司徒修,不知多惱,她又說自己被司徒修打手掌心,父親更是心疼,這兩人的關系自然不是很好。
這輩子,該怎麽辦呢,父親知道司徒修想娶她,他可會同意?但她也不好說出來。
正滿腹心思時,見裴臻拿起竹竿,把魚線甩進河裏,她一溜煙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爹爹,您開始釣魚了?楚王殿下不走嗎?”
身後司徒修的聲音響起來:“不知可有多餘的給本王試試?”
剛才玩兒了他的鳥铳,裴應鴻哪裏會拒絕,連忙取了竹竿給他:“為怕折斷,原本就帶了好幾根。”
裴玉嬌回頭一看,司徒修正沖着她笑,眸中閃爍着得意的光芒,好像在說,怎麽樣,本王就在這兒釣魚了。
她咬了咬嘴唇,不看他,只依在裴臻身邊。
“嬌兒,你來釣。”裴臻把竹竿塞給她,“沉住氣,手不要動。”他在她旁邊教導,一邊又讓裴玉英,裴玉畫也過來釣魚。
在裴臻眼裏,從不講什麽規矩,家裏姑娘們有他領着,最是快意不過,裴玉英跟裴玉畫也各自拿了竹竿,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反正這一小塊地方,全是他們裴家的人,遠處都有下人守着,不會有陌生人進來。
釣得一會兒,裴玉嬌到底力氣小,手腕如細竹,一折就斷了似的,竹竿越來越往下垂,差點拿不住,這時只見有條魚線從水裏揚起來,半個手臂長的魚兒挂在上面,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循着看去,原是司徒修釣上來的。
“是小草青,做魚片吃再好不過。”裴應鴻叫随從把魚拿下來,“等會兒王爺也在這兒吃烤魚吧。”
司徒修求之不得,一口答應。
裴玉嬌轉過頭繼續釣魚,使力得平衡住竹竿。
誰料司徒修釣了一條又一條,她偷眼瞧去,只見他立在河邊,半垂着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全幅身心都放在了上面。側臉如玉,旁邊垂柳遮擋住光,投了一片陰影,他這樣安靜的站着,好似一幅畫。
若說俊美,當真世上嫌少有人能勝他,裴玉嬌看得會兒,移開目光,把竹竿交給裴臻:“爹爹,您來釣!”
父親上的話,定然可以贏過他。
結果司徒修聽到這句,把竹竿一抛:“本王歇息會兒。”
自家岳父,贏他不太好,可不贏,他不想讓裴玉嬌的小心思得逞,說着朝她看一眼,裴玉嬌正盯着他不樂。
她發脾氣的時候很可愛,比起以前害怕他,不知道好多少,那樣的她更鮮活,更有意思,什麽情緒才有,才真實。
他微微一笑,難得的歡快,正像十八歲的年紀般青春飛揚。
裴玉嬌被他笑得突然臉紅了,轉過頭去。
裴應鴻吩咐下人們烤魚,香氣飄出來,衆人都圍上來吃,半日的時間過得飛快,河邊洋溢着此起彼伏的笑聲。
從白河回來,已是傍晚,夕陽的光呈橘紅色灑在瓦片上,司徒修剛剛踏入王府大門,随從小聲道:“懷王殿下來了。”
他微微吃驚,走進去,面上已帶了笑容:“五哥,父皇總算肯放你出來。”
“還不是為老四臉面着想!”司徒璟大馬金刀的坐在交椅上,“都是他挑的事兒,原本該關他一個,”他有些憤憤然,“如今連帶我吃這冤枉債,幸好父皇講道理,提早放我,那家夥還關着呢。”
“早知五哥要來,我該讓廚房準備下,恭賀五哥重獲自由。”司徒修笑了笑。
“不用,我這是來帶你去吃飯。”司徒璟瞧着他,從小把他當哥哥一樣的七弟,那個對他惟命是從的弟弟,好似有些不一樣,可他也說不清楚,到底哪裏不同,“貴妃娘娘想你了,今兒專程叫膳房做了好些你愛吃的,你跟我一起去吧。”
司徒修略有歉意:“最近忙,忘了問候她,她身體好罷?”
“還是老樣子,惦念你呢,在我面前總唠叨。”司徒璟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幼時與我一起去,哪回好的,不是先予你?我都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她親生兒子。”
司徒修笑道:“好,是該去見見她,不過父皇那兒……”
“我與父皇說了。”
兄弟兩個便往宮裏的長春殿而去。
許貴妃十六歲入宮,歷經五年坐到貴妃的位置,在後宮中,只在皇後一人之下,自然有其本事,不止人生得漂亮出衆,性情德容都是數一數二。幼時,他失去生母,便是在這樣的許貴妃跟前長大的。
她教他做人,教他學識,關愛他,照顧他,比他原先的生母還要細心,二十歲時,他娶裴玉嬌,許貴妃甚至不惜為此與皇上争論,她總是願為他出頭,像是不要回報的喜歡着他這個孩子。
往事一幕幕流淌過,司徒修停住腳步,擡頭看着長春殿的儀門,上輩子,他不止丢了命,也在這兒,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
恍惚中,好似聽得許貴妃又說,“我待他好,也不過是為今日。璟兒,沒了他,你才能做皇帝。”
瞬間,心如刀割,直刺得他渾身鈍痛,險些不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