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裴玉嬌心想,如今龍舟賽還重要嗎,她滿心思都在擔心妹妹,什麽玩兒,當然不會在意。
“可能上火了,大夫不用請,多喝點兒水就行。”她知道是因為生了心火才這樣,因她原本身體極好,嫌少生病,她交代道,“等會給我叫一籠蒸餃吃,涼茶多泡點兒,我得空就喝。”
竹苓猶豫道:“可這泡挺大,姑娘不難受?”
生在下嘴唇,定然還影響吃飯。
裴玉嬌在四邊刻了梨花紋的小鏡子裏瞧了瞧,果然是大,瞧着礙眼的很,可就是請大夫也沒用啊。上輩子她也長過,大夫看了後什麽藥都沒開,就說吃些清淡的,再者,她也不想吃藥,太苦了。
“沒事,只要不喝粥,碰不太着的。”
她一意堅持,竹苓便沒管,到得上房去請安,太夫人又是關懷了一回,叫胡嬷嬷拿一瓶清涼膏于她。
塗上些,還是舒服點兒。
裴玉英伸手摸摸她額頭:“怕你得風熱呢,瞧着臉也有點紅。”
“太陽曬的。”裴玉嬌瞧着妹妹,心頭苦澀,得知徐家提親,她立即便去找了太夫人與裴臻,可他們都當她小孩兒天真,并不當一回事兒,畢竟徐涵的條件出衆,他們也是好好考量了的,斷不能因為裴玉嬌說不好,就回絕。
可憐她不能說出大實話,最後無功而返,然而妹妹竟然也肯,實在出乎意料。
她有滿肚子的話要與她說,卻又不知怎麽開口。
大概因此,就長了泡了。
從上房出來,裴玉英随她到望春苑,四處看看,只見窗明幾淨,她點點頭,拿出一個荷包來:“我前幾日做的,今兒早上收了頭,你到端午節記得戴着。”她每年都會做一兩個給她,驅蟲辟邪。
荷包針腳齊整,上面繡得花兒栩栩如生,裴玉嬌瞧着,突然落下眼淚來。
妹妹很快就要嫁人,她卻幫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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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英驚訝,忙扶住她肩膀:“你怎麽了,姐姐,好好的哭什麽?”
她越發哭得厲害。
裴玉英想起前幾日,裴玉嬌神神叨叨讓她不要嫁給徐涵,她沒聽,妹妹也是要哭,莫非還為這事兒?真是奇了怪了,她心想,妹妹到底因何對徐涵那樣反感?她叫丫環們出去,輕聲問:“你還在擔心我嫁人?”
她點點頭。
“真是癡兒!”裴玉英将她攬在懷裏,“難道祖父祖母,父親的眼光還不如你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裴玉嬌實在忍不住,抽噎道:“他跟何姑娘有什麽呢。”
裴玉英道:“是何姑娘自作多情。”她把來龍去脈說與她聽,裴玉嬌有些驚訝,但她上輩子對徐涵的印象太不好了,又道,“他往後要納妾的!”
“這你都知?”
“他不是好人,知道你不能生孩子……”
“不能生孩子?”裴玉英心頭一跳,捧住她臉蛋看,焦急道,“你可是魔障了?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果然都怕她瘋了,裴玉嬌忙道:“是,是我做得噩夢。”也确實是,得知他們姻緣定了,她兩個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裏,妹妹與徐涵話也不說,貌合神離,她問妹妹,妹妹卻不告訴她。夢裏陰沉沉的,一絲色彩都沒有,像是整個烏雲都壓下來,叫人透不過氣。
然而裴玉英卻噗嗤一聲:“你真傻,連夢都相信,夢是反的,你瞧,我身體多健康,哪裏像是生不出孩子的?”
是了,這輩子妹妹沒有摔入河,當然能生孩子的,可這不代表徐涵就好了,她悶悶的道:“就算是夢,他也納妾了。”
“假使我生不出,自然要納妾的。”裴玉英好笑,眼見姐姐垂頭喪氣,她拍拍她肩膀,“別再胡思亂想,就算徐公子不好,還可以和離呢!咱們有東平侯府這樣的娘家,怕什麽?你呀,也不知怎麽就想這些,将來的事誰預料得到?你便說罷,我不嫁他,那嫁誰好,誰能保證與我白頭偕老?”
最後一句竟讓裴玉嬌反駁不得。
沈夢容原是她看中的妹夫,可沈夢容……他,他還想出家呢!
她搖搖頭,好像缺口的葫蘆絲,再也發不出聲音。
裴玉英道:“我送了你一個荷包,這幾日你也做兩個,一個給我,一個給爹爹,知道嗎?”
有了事情做,她這小腦袋瓜定然不得閑。
裴玉嬌道好。
妹妹走了,她一個人坐着,想了又想,如今塵埃落定,好似自己怎麽也無法扭轉,那麽也只能期望這輩子妹妹能生孩子,他們兩個能好好的。當然,徐涵假使再對妹妹不好,她這回定然不會饒過他,一定幫妹妹報仇。
想到這些,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丁香拿了針線,料子來,她開始做荷包。
等到端午節,送了一個裴玉英,又送一個給裴臻,裴應鴻瞧着,嘻嘻笑道:“妹妹,你沒給我做一個呀?”
裴玉嬌道:“不是有三妹呢?”
畢竟裴玉畫才是裴應鴻的親妹妹。
“她呀,倒是有一個,你們瞧瞧。”裴應鴻拿給他們看,只見荷包上繡着一只不知道是白鶴還是白雞的東西,衆人都忍俊不禁,裴應鴻嘆口氣,“我都不好意思戴出去,還有弟弟那個,更醜,應麟,你的呢?”
裴應麟道:“不曉得掉在那兒了!”
裴玉畫惱羞成怒:“是不是扔了?我好歹也花了功夫。”
“你還好意思說,跟嬌妹妹……不,比她繡得都難看,往後看你怎麽嫁人。”裴應鴻說話一點不留情面。 裴玉畫這人,尋常熱衷于才名的琴棋書畫,女紅是不太願意花功夫的,故而繡活很一般,但被這麽說,很不服氣,她氣得要打哥哥,兩個人追來趕去。衆人看着直笑,太夫人道:“別理會他們,一對兒皮猴,等會兒你們去白河,最要緊就是看着這兩個。還有應麟年紀小,得注意着些,我聽說去年都有人掉在河裏的。”
裴玉英道:“祖父,祖母幹脆也去罷。”
“看了多少年了,懶得去。”太夫人笑道,“你們正年輕,又有好些姑娘少爺,正好熱鬧熱鬧,只記得早些回來,廚房準備了菜肴,你們祖父也等着好好喝一頓酒呢!”
衆人笑着應是。
幾個年輕人跟着裴臻出去,一路上叽叽喳喳,青春飛揚,瞧着他們的笑臉,裴玉嬌心情豁然開朗。上輩子的此時此刻,她與那幾個感情已經很不好了,哪裏像現在這般親密,既然事情都變了,興許妹妹真的也能過好呢!
人得往前看,她笑起來,牽住裴玉英的手一塊走。
豈料裴玉畫轉頭看她:“哎,你這嘴兒,泡雖沒了,怎得這麽大一塊黑斑呢,來。”她抽出一條輕紗帕子,“蒙着臉罷,如今二姐都定親了,早晚輪到你,你這樣出去,叫別人看見不好。”
論到細節處,裴玉畫總是最精心的。
裴玉嬌笑道:“好,多謝二妹。”她蒙在臉上。
将将到門口,蔣琳來了,眼見她們要出去,拍着胸口道:“還好趕上了!”只心裏不是滋味,一早就與她們說過,她要一起去看龍舟,可她們幾個顯然沒放在心裏,竟然這就要出門了,一點兒不曾想到等她。
她心裏有些怨意,可父親不願意租游舫與她跟哥哥,說就兩個人太浪費了,哥哥去好友那裏玩,她便只能來這兒蹭船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蔣琳笑道:“你們打扮的真漂亮呀,都是新作的衣服罷?”
也是由衷之言,三個姑娘,各有各的美,衣着華麗,暗香陣陣,其中裴玉英,裴玉畫乃天之驕女,顧盼生姿,嬌貴大方,裴玉嬌雖沒有那份傲氣,可眼波似水,身姿如柳,嬌美動人。
蔣琳與她們一比,便落得有些下乘。
可原本她也該添件新裙衫穿的,就像她們一樣,穿着京都最華麗的裙子,戴着最耀眼的首飾,然而蔣夫人對她這庶女極是摳門,今年夏季甚至都不曾添置新衣,她穿得還是去年的款式。
但又怎麽樣呢,她無法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心頭升起一股悲涼,她面色陰郁,跟在她們身後,一起坐了馬車前往白河。
京都街道上,今日極為擁堵,車水馬龍,都湧向城門,等到她們出來時,恰逢皇帝,王爺,王妃駕臨白河,一時所有車輛都不得同行,任何人等,勿論是走着的,騎馬的,坐車的,都得出來跪迎接駕。
鑼鼓聲響中,裴玉嬌也跪了下去,只瞬間,瞧見一行人中,王爺們騎着高頭大馬,其中一匹雪白的駿馬上,司徒修身着深青色蟒袍,胸前大蟒張牙舞爪,殺氣騰騰,他面色冷肅,如冰似玉,像是世間沒有什麽能打動他。
在這一刻,她竟忘了低頭。
也不知是不是蒙着面紗,看起來比戴帷帽的更為顯眼,人群中,他竟一眼瞧見她。
露出來的杏眼,因背着光,顯得很是深邃,盈盈流轉,似水含情,他沖她粲然一笑,好比春日花開,靓煞了衆生。
裴玉嬌的臉忽地紅了,心髒好像被人敲擊了一下,跳得有些透不過氣,她連忙低下頭,垂下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