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喝神斷鬼,你吃人稀的拿人幹的,走到哪都是個站着的奴才。”

“看山的就要燒那山上的柴,我跟大娘讨銀兩就是想脫了奴才的坯子。”

彭氏冷笑:“橫財不富窮人命。”

店小二說:“富不了我也要霸着路口不準別人走。”

“靴裏靴襪裏襪的,你不要在這裏跟我胡攪。”

“一個槽上不能拴兩頭叫驢,我早晚是要走的。憑大娘的相貌人才,守着東家這截糟爛木頭我都替你叫屈。”

彭氏罵道:“你帶着一個指頭的牙刷,兩個指頭的筷子,三個指頭的抿子,四個指頭的木梳,卻死活不肯做五個指頭伸手的事。”

店小二說:“大娘要我給你梳頭嗎?”

彭氏啐了他一口轉過身去,店小二伸手去扳彭氏的臉,彭氏一個嘴巴子掄過來,被小二半空中死死地抓住了手腕,順勢一拽彭氏撲進了他的懷裏,彭氏拼命掙紮,店小二就是不放手。

放屁打飽嗝碰了點,王老蔫從外面回來看了個正着,他沖進屋跟店小二撕打起來。五十多歲的人哪是店小二的對手?被一掌推倒摔在地上,他爬起來一頭向店小二的肚子上撞去,店小二回手一拳打了他個滿天星。王老蔫癱在地上半天沒捯過氣來,眼睜睜地看着店小二甩着膀子晃出去了。這才是犯夜的拿住了巡夜的,王老蔫和彭氏氣得一晚上誰也沒睡着,眼巴巴地看着月亮怎麽掉下去,太陽怎麽爬上來。

店小二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把店裏店外清掃得幹幹淨淨的。王老蔫青着一只眼圈進了店,看見店小二什麽話都沒說,他把店小二摘下來的栅板一塊一塊全部按上後轉身出去了。店小二想問沒敢開口,在院子裏轉了幾圈找到了彭氏,他問:“今兒不開張了?”

彭氏說:“不開了。”

“為啥?”

“不為啥。”

“世上哪有不為啥的事?”

彭氏不說話裏裏外外一趟一趟走個不停,店小二靠在牆邊看着,這女人冷眼看不打眼但是禁得住看,柳葉藏花給點兒風滿眼睛都是景致。

店小二問:“東家幹啥去了?”

“摸牌。”

“想得開!”

彭氏收拾完了,拿着針線笸籮坐在門口縫衣服,太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她不時停下手裏的活看着牆角愣神。店小二想,女人天生水性楊花,眼皮子淺,過去她不上手,一是怕被人撞見,二是沒有嘗到甜頭,嘗到甜味果子裏的蟲子自己就會鑽出來。人怕眼裏有火,店小二眼裏動了火,左看右看,怎麽看彭氏的眼神和舉動都是在有意撩撥他。

店小二叫了聲:“大娘。”

彭氏麻耷着眼皮不看他。

店小二問:“生我的氣了?”

“你又不是我兒,我犯不着跟你生氣。”

“大娘的嘴像刀子。”

“一刀剜去五十兩銀子的是你。”

“枉擔虛名。”

彭氏不說話,眯着眼睛對着太陽光穿針,連着兩下都沒穿過去。

店小二說:“我給你穿。”

彭氏手一甩說:“我還沒老眼昏花。”

“那是,大娘春心正盛,大爺血脈已衰。”

彭氏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這話不是你應該說的。”

“活着為人,死了為神,你跟他連個子孫都落不下,百年之後,誰給你上墳燒紙?”

他的話觸動了彭氏的心事,一針走偏差點紮在指頭上。

店小二叫了一聲:“大娘!”

“我沒死不用你叫魂。”

店小二嘆了一口氣說:“要是能跟大娘有半天的恩愛,‘救命的菩薩’我不惜念上它一萬遍。”

“我不是菩薩,念經給我聽沒用。”

“以後我手腳勤快點兒。”

“那是你應該的。”

店小二看着她咬了一下牙說:“年底我少要你十兩銀子。”

“我這麽不值錢?”

“二十兩。”店小二狠了狠心說。

“五十兩!”彭氏的口氣很堅決。

“大娘,你這才是獅子大開口。”

彭氏說:“我在娘家恪守閨訓,嫁過來也未敗壞過門風,我這一身的清白不值五十兩銀子嗎?再說了,這五十兩銀子是你跟我要過去又還回來的,我吃虧你不吃虧。”

店小二被她說得有些犯懵,眨巴着眼睛好一會兒才反過味兒來了。

“你是吃虧的人?上回求你買布幫我做件衣服,布買了,裁剪得也很合身,你還用剩下的布給王老蔫做了一雙鞋。”

彭氏笑了,說:“那點布頭抵不過我的手工錢。”

店小二說:“大娘,你眉毛會說話,頭發都是空的,誰叫我喜歡你呢?便宜給你占我不心疼!”

聽他說得痛快,彭氏反倒較起了真,她要小二進屋給她立字據。店小二欲火攻心,按照她的意思匆匆寫下了字據。彭氏要他按手印,店小二不幹,說:“睡了再按手印,若是現在按了,你不跟我睡,我就賠大發了。”

彭氏說:“我跟你睡了你不給按手印,我不但賠了錢還賠了一世的清白。”

店小二賭咒發誓說:“你不信我,我這就給你咬個血牙印出來。”

彭氏說:“咬出血直接按在字據上。”

店小二一怔說:“大娘是條活魚,一抓滿手滑。”

彭氏冷笑了一聲說:“哄你傻爹也就罷了,怎麽連我這不戴帽子的女人也哄?”

店小二賭咒發誓,彭氏只認字據不認話,兩個各自一條舌頭攪和不清。彭氏不再逼他,把字據折起來揣進懷裏,說:“想好了叫我,我去把領口上的那朵花繡出來。”

彭氏擡腳往外走,店小二扯住了她,嬉皮笑臉地說:“胡蘿蔔就燒酒仗個幹脆。”

彭氏一下翻了臉,從懷裏抽出剪子:“你要我剪了你?還是捅了我自己?”

看彭氏不像是開玩笑,店小二忙松開手說:“大娘,你幹啥這麽認真?”

“事關錢財,不能馬虎。”

店小二讓了一步,他說:“你脫了衣服,我就按手印。”

彭氏說:“你先脫,你脫了我就脫。”

看到彭氏妥協了,店小二顧不上多想,心急火燎地脫衣服,他脫一件扔一件,扔得很準,每一件都落在彭氏腳下。這時候院門被“咣咣”地擂響了,王老蔫在門外面扯着嗓子大聲喊:“大白天的插什麽門?快開門!”

彭氏吓得一哆嗦,慌了手腳滿地打轉,她沖店小二說:“你快出去!”

“祖宗,我出不去了!”

“開門啊!你耳朵聾了?”王老蔫越喊聲音越高。

彭氏不敢拖延,撩着衣裙跑出去,跑了半截想起什麽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屋裏空着,店小二不知道躲到哪去了,脫下來的衣服還扔在地上。彭氏急忙把衣服卷成一團,塞在門外的柴火垛裏。她出去打開了院門,王老蔫走進來,他身後跟着李十萬和四個小夥子,一行人直接進了上房。彭氏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王老蔫指着地上的躺櫃說:“擡走吧!”

彭氏問:“擡哪去?”

李十萬說:“老蔫輸了錢把躺櫃押給我了。”

聽到這話,彭氏急了,說:“這是我娘家的陪嫁!”

“押給他,先押給他,一兩天就贖回來。”王老蔫說。

彭氏哭着罵道:“橫肚腸,爛心肝,短命賊種!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嫁給你十幾年,我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幹,得到的就是這個結果?”

王老蔫火了,梗着脖子罵道:“賊婆娘!你連朵花都開不出來,還想結果?我五十歲的人了,就是日日快活,到八十歲也只有三十年了,大半輩子辛辛苦苦掙了這些家底,身後卻沒有個兒子來繼承香火。你苦還是我苦?再啰唆,我把你拎着腿到集上賣了!”

王老蔫從來沒這樣對她說過話,彭氏吓得噤了聲。

李十萬說:“街裏街坊的,嫂子,我也不想要你的陪嫁,你要是有私房錢就把櫃子贖回去。”

彭氏抹幹眼淚問:“多少錢?”

“三十兩。”

王老蔫脖子一擰瞪着李十萬問:“不是二十兩嗎?”

李十萬說:“一時一個價,連本帶利長了。”

王老蔫急了:“李十萬你就是閻王也不能亂索屈死鬼。”

“三十五兩了!不贖還往上長。”

“他娘的我還不贖了,有本事你燒了它!”

“這是你說的,別以為我不敢燒!夥計們,給我往墳茔地裏擡,我把這躺櫃當棺材,燒給我那找不着屍首的看家狗!”

“你燒!不燒你就是我的重孫!”

四個小夥子用繩索套住櫃子的兩頭,把杠子塞進繩索中,屈腿貓腰把杠子放在了肩上,彭氏急了一屁股坐在躺櫃上。王老蔫把她拉下來,她又撲過去趴在躺櫃上。王老蔫把她拽起來,對李十萬大聲喊:“滾!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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