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見罷了。”
說完就昏迷了,張氏吓得渾身顫抖,想去叫人,這又離不開。于鐵疙瘩醒過來,手哆嗦着伸向老婆說:“陰間的賭神,手下賭鬼幾千,他靠抽頭發財,我屬他管,你替我還了賭債,他就放我回陽間。快燒紙錢,替我還賭債。”話說完就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張氏邊哭號邊燒紙錢,于鐵疙瘩吐出最後一口氣嗚呼哀哉了。
于鐵疙瘩是外鄉人,在鎮子上沒有親戚,兒子小還在懷裏抱着,張氏哭軟了身子,沒有一點主張。于鐵疙瘩的喪事只能靠鄰裏們幫忙張羅。李十萬是個裂口子,天生好管個閑事,加上兩人經常在一張牌桌上賭錢,關系比別人近,幫忙處理喪事最自然不過。
他出頭給于鐵疙瘩買了棺材,做了壽衣,又張羅人給死人守靈。他選中了雜貨店的老板趙福,趙福的家眷在鄉下,晚上是正兒巴經的閑人。另外又選了兩個沒有家室的毛頭小夥子。
趙福本來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秦氏失蹤以後,他更不願意張口了。終日無精打采,魂不守舍,雜貨店的生意也受到了影響。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這樣想:如果那天我不說絕情的話,她就不會絕望,如果那天我答應了她,她也不會一去不回頭。趙福覺得秦氏不是走了,是死了,死在一個很憋屈的地方。一個“死”字悶在腦袋裏,他看人的眼光都變了,再好看的女人在他眼睛裏也是一縷冤魂。李十萬請他去給于鐵疙瘩守靈,他沒有推托去了。四個活人守着一個死人,總比一個活人想着一個死人要好過許多。他從店裏帶去了一壇子酒,李十萬從家裏帶來了幾樣小菜,四個人在靈床旁邊支起來桌子,喝着酒守着靈。說是給死人守靈,可是誰也不願意挨着死人坐着。李十萬是個好賭之徒,他說:“咱們四個看牌,不來錢,誰輸了,誰挨着于鐵疙瘩坐。”兩個小夥子馬上舉手贊成,趙福也跟着應了,守着不說話的死人,誰都願意熱鬧一點,這樣陰氣才不會上身。李十萬從随身的褡裢裏掏出來一副牌擺在桌子上,四個人玩了起來。趙福本來就不會玩,加上心情不好,手氣異常地臭,幾圈下來他幾乎沒動窩,一直坐在于鐵疙瘩的身邊。李十萬不停地勸大家喝酒,趙福不善酒,一杯下肚,帶起來一溜火苗,燒得他周身發軟,他聽到血在腦門子上跳。一壇子酒喝光了,趙福贏了李十萬,換坐在他的位置上。李十萬把褡裢摘下來挂在椅子背上,他在椅子上蹲好,回頭沖躺在靈床上的于鐵疙瘩說:“老實躺着,不許偷看我的牌。”
李十萬跟于鐵疙瘩說話的口氣親熱随便,好像他是他正在睡覺的親兄弟。酒真是個好東西,它讓趙福心緒活泛起來。如果床上躺着的不是于鐵疙瘩是秦氏,看見自己為她守靈,她會原諒自己嗎?趙福看着對面的靈床,好像在等床上的人回答他。他瞪得兩眼發花,恍惚看見秦氏掀開蒙臉紙沖他嫣然一笑,趙福哆嗦了一下,手裏的牌“稀哩嘩啦”地掉在牌桌上。趙福使勁眨了兩下眼睛,他見李十萬正瞪着兩只小眼睛看着他。
“睡着了?天悶得厲害,像是要下雨,你回一下手把窗子推開吧。”
趙福推窗子的時候偷着瞥了一眼靈床,于鐵疙瘩蓋着蒙臉紙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窗子開了,風進了屋,桌子上的燈忽悠了幾下滅了,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趙福周身發緊,頭皮發乍,“啪”的一聲響,趙福哆嗦了一下,火鐮微弱的光照在李十萬的臉上,半明半暗鬼一樣地瘆人。火鐮不好使,打了幾下才着。李十萬點着了油燈,把油撚往亮挑了挑。四個人又摸起了牌,只是氣氛大不一樣了。趙福手裏摸着牌,擡頭看了一眼躺在李十萬身後的于鐵疙瘩,他看到死人臉上的蒙臉紙動了一下。趙福脊背發緊,雞皮疙瘩爬滿了脖子,喝進去的酒化作冷汗冒了出來。他舉着牌僵在了那裏,蒙臉紙越動越厲害,飄起來落下去又飄起來。
“快出牌!”李十萬督促他。
趙福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身邊的兩個後生順着他的眼神往李十萬的身後看,于鐵疙瘩臉上的紙,随着“呼呼”的喘息聲越飄越高。李十萬聽到了動靜順着聲響回頭看了一眼,他毛發倒豎,“騰”的一聲蹦到了桌子上。桌上的杯碟“噼噼啪啪”地碎了。趙福本來已經魂飛魄散,李十萬一跳,眼前黑影一閃,他一頭撞碎窗子跳了出去,臉被窗棂上的碎木頭茬劃破了都沒察覺。趙福瘋了一樣跑到院外,他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只聽耳邊“呼呼”的風響。身後有人叫,他不敢回頭,腳步聲追上來了,趙福頭昏眼花,腿像踩進了棉花堆裏,他往前跑,腳下的路往後拉他。他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出現了幻覺,他看見秦氏滿臉淚痕飛一樣地追上來,伸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頭。趙福扯開嗓子狼一樣嗥叫了起來。“啪”的一聲,他臉上狠狠地挨了一個嘴巴子,打得他一口牙都松動了。趙福“撲通”一聲跪下了“咣咣”地磕頭。
“饒命!夫人饒命!”
打他的人“撲哧”一聲笑了,聽到是男人的聲音,趙福更是磕頭如搗蒜:“幹爺爺,饒了我!你饒了我吧!”
“你他娘的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誰?”
趙福壯着膽子睜開眼睛,看見李十萬蹲在他跟前喘着粗氣。他“撲通”一聲躺在地上。
“起來!”
李十萬往起拉趙福,趙福的腿硬成了鐵棍,轉不過彎來,李十萬在他的腿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腳,趙福憋在胸口的氣吐了出來。李十萬一屁股坐在他的對面。
“那麽喊你,你怎麽不站住?”
“以為是鬼在追我。”
“人碰到鬼千年不遇,若真讓你碰到了,那是你的造化。”
“既是造化你還跑什麽?”
“你一頭撞出去,動靜大得把人的魂都驚飛了,誰還顧得上細想?你一跳窗子,那倆小子也跟着出去了,我跑出去了又覺得不對,看都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瞎跑什麽?又看見你瘋了一樣往河邊跑,怕你稀裏糊塗紮到河裏,這不才追上來。”
趙福摸摸還麻着的半邊臉說:“你下手太狠。”
“不狠點兒你該魔障了,走,回去吧。”
“我不回去。”趙福的态度很堅決。
李十萬硬拽着他往回走,他說:“我的褡裢落在屋裏了,裏面有值錢的東西。”
趙福掙紮着不去,他說:“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
李十萬說:“多陽氣盛,咱倆把那倆小子也找回來。我還不信四個大活人收拾不了一個死人。”
趙福蹲在地上,任他說破了嘴也不動地方,李十萬無奈,只得自己回去。
鎮上的人聽說于鐵疙瘩詐屍了,聚集在街口,七嘴八舌說人遭了橫死,或者死的時候有一口氣結着就變成鬼。于鐵疙瘩不是橫死,肯定是有一口惡氣悶在心裏了,否則不會死了也不饒人。張氏心裏害怕,除了哭,拿不出來一點主意。有人找陰陽先生畫了符,李十萬手裏拿着五谷糧食身後跟着十多個小夥子一路撒着五谷念着咒,圍着于鐵疙瘩家繞了三圈後進了門。靈位上的油燈亮着,死人在靈床上躺着,只是蒙臉紙落在了地上。李十萬看到了自己的褡裢在地上扔着,他撿起來急忙伸手去掏裏面的東西。裏面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李十萬一屁股坐在地上,翻着白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和他一同守靈的後生急忙掐他的人中,李十萬喘上來這口氣,癱軟在地上。
鎮上的人問他丢了什麽。
李十萬抖着薄嘴唇說:“搭鏈裏有二十兩紋銀,和一張六十兩紋銀的字據。”
聽說丢了東西,屋子裏的人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天地有知,死者有靈。誰拿了誰自己心裏清楚。”
“白酒紅人面,黃金黑人心。”
“李十萬,別在這裏空打山門,想一想你得罪過誰?”
頭上的汗流進了眼睛,李十萬呲牙咧嘴地站在那兒想不出來眉目,因為賭,他得罪的人不少,扒拉腦袋點一點,沒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在這個地方對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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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蔫和彭氏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同以往一樣指使店小二幹這幹那,店小二吃了個悶心虧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剮了這兩口子。聽到于鐵疙瘩死了,李十萬張羅人晚上給他守靈。店小二找了空子溜進靈堂,鑽到靈床下面,一直躺到天黑。他們一圈一圈地打牌,李十萬若是不換位置挪到靈床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