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當馬車狂奔而去之時,旁邊的高晟大驚之下, 拍馬要趕, 卻給錦衣衛等搶在了前頭。

而地上的小全子跟小李子等人見馬車去了,一個個驚心動魄, 小全子爬起來跳腳大叫:“仙長,仙長!”

話音未落, 一名給錦衣衛傷了的刺客踉跄跌了過來, 半身染血,面目猙獰。

小全子等衆人吓得幾乎暈厥過去, 慌忙避讓。

高晟見追之不及,何況自己武功稀松平常, 就算追上去只怕也沒什麽用。

正好看這刺客倒下,高晟忙跳起來, 撲上去揪住人,喝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為什麽要刺殺和玉道長?”

那刺客冷笑看着他, 突然擡手。

原來他手中還握着刀柄, 雖然重傷,臨死拼命一擊, 雷霆萬鈞。

高晟雖發現了,要避讓卻來不及了, 正呆若木雞,身後一把刀及時地掠了過來。

刀鋒過處, 那刺客慘叫一聲, 手臂從中給切斷, 鮮血狂奔,把高晟的臉上身上濺了到處。

高晟給鮮血噴中這才醒悟,又看到這斷臂殘肢近在咫尺,吓得忙起身,雙腿卻已經軟了,幾乎跌倒在地上。

幸而身後那人擡手在他背上一扶,一個聲音冷冷地:“高二爺。”

高晟看着地上的屍首,失魂落魄地回頭,卻對上一張容貌如好女的臉。

這來者身上穿着的,卻是銀白色的飛魚服,整個人像是冬日裏凝雪而開的一朵白梅,飒飒地帶着肅殺氣。

“你、你……”高晟給方才那一吓,神智有些不大穩,認了半晌才肅然道:“是江指揮使!”

江恒看他臉色惶然,臉上又沾着血,知道他是養尊處優的風流貴公子,不曾見過這種場面,便吩咐身邊一人:“扶着高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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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恒看高晟這幅模樣,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便徑直往前,踢了一腳地上的小全子:“人呢!”

小全子忙竄跳起來,又急忙往前抱住江恒的腿,仰頭道:“江指揮使!快去救仙長!”

“人在哪裏?”江恒按捺着要将他一腳踢開的沖動,冷冷地問。

小全子哭喪着臉,忙往前一指:“驚了馬,往東北方向去了,錦衣衛追了過去!”

江恒這才将他踢開,翻身上馬追了上去,小全子在後面帶着哭腔叫道:“江指揮使,一定要把仙長找回來呀!”

江恒打馬而行,拐過街口,一路見地上有零零散散的傷者,都是躲閃不及給車蹭撞到的路人。

又有一名黑衣人的屍首橫在路邊上,順天府的差人已經趕到現場,因隐約聽說是宮內的車駕出事,錦衣衛攔殺刺客,故而也是分毫不敢怠慢,如臨大敵地将屍首護住。

江恒掃了一眼,馬不停蹄掠過。

背後順天府的衙役們轉頭看着,一個個愕然說道:“鎮撫司的江大人都親自出動了,看樣子的确是出了大事!”

江恒自然是十萬火急。

今日薛翃回高府,他本就有不好的預感,而且皇帝又格外重視,所以特調了鎮撫司的精銳。

本來他是想要親自護送的,但……一來實在顯得太過隆重。

可最主要的是——皇帝沒有下令,若是他主動請命的話,以正嘉皇帝深沉多變的心性,指不定會猜忌到什麽。

沒想到這一避嫌,卻真的出了事。

事發雖然只有一刻鐘,但江恒知道,不到兩刻鐘的功夫,這件事就會長翅膀一樣地飛到宮內去。

多年的伴駕生涯,讓江恒幾乎能猜到皇帝的反應。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盛怒之前,趕緊把人毫發無損地找回來。

***

江恒把缰繩勒住。

在他前方不遠,是那輛“失蹤”的宮車,馬兒百無聊賴地擡着蹄子在地上敲來敲去。

一名錦衣衛上前道:“指揮使,我們一路追擊刺客,發現馬車停在這裏,但是……”

江恒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馬車旁邊,卻見裏頭一柄帶血的到從車頂棚插落。

那鋒利的刀刃上血淋淋的顏色晃了江恒的眼睛,讓他的心跳也在瞬間停了停。

但江恒很快反應過來,重新凝眸仔細将車內打量了一遍,車中卻并無任何血漬。

還好……車內沒有血漬,證明這刀沒有傷到她。

江恒回頭,看着地上那具屍體。

一名手下道:“我們趕到之時,這人已經死了。”

江恒早也看出這人死的異樣,聞言猛地轉頭:“不是你們殺的?”

錦衣衛搖頭。

江恒的心嗵嗵地又跳快了些。

他環顧周圍,忽然有一種奇異的念頭在瞬間從心頭掠過——也許這一去,她不會再回來了。

舉手在臉上揉了一把,江恒讓自己鎮定下來。

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江恒沉聲道:“通知順天府,把周圍三坊的路都封住,凡有可疑人等一概拿下。再回去調人,把鎮撫司能用的人都調出來,從這裏開始,往周邊一寸一寸地給我搜!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手下領命。

江恒吩咐完畢,卻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皇帝那邊顯然是再也瞞不住了,但這會兒江恒擔心的竟不是皇帝的龍顏大怒,他所想的是那道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身影,一想到從此大概再也看不到她了,心頭空落落地。

可又一想從此她真的乘風而去,閑雲野鶴何等自在,仿佛也是一件好事。

正在惘然之際,身後一名錦衣衛飛奔而來:“指揮使,找到了!”

江恒猛然回身。

他飛快地步出巷口,卻見有兩名錦衣衛正看着右手側方向。

江恒一個箭步掠了出去,同時轉頭。

卻見在長街高牆的旁邊,有一道影子踯躅出現,走了兩步,她又像是耗盡了力氣似的靠在牆壁上。

江恒本要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她身邊,可看見她的這瞬間,那股沖動卻仿佛又緩緩散了。

江恒往前走了幾步,那邊薛翃也察覺了似的,轉頭看過來。

目光相對的瞬間,她的唇角一挑,微微笑了笑。

江恒喉頭一動,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她的跟前兒:“還好?”

薛翃道:“嗯。”

江恒道:“要不要搭把手?”

薛翃又是一笑:“謝了。”

江恒擡手握住她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卻有些失了控似的。

薛翃吃痛,詫異地看向他。

江恒轉過頭看向別處,長長地籲了口氣:“仙長真非凡塵之人,動靜處就有龍追虎随的,不得安寧啊。”

薛翃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犯人,亦是別人的眼中釘。奈何。”

江恒道:“看樣子,仙長知道行刺自己的是什麽來頭了?”

薛翃想了想:“查案追兇,是江指揮使的職責。我沒有能耐越俎代庖。”

眼前跟前方的錦衣衛越走越近,江恒突然停了停。

薛翃轉頭看向他:“怎麽了,我說的不對?”

江恒張了張嘴,好像要問什麽,目光在薛翃平靜的臉色上轉了幾轉,終于道:“不,我只是突然忘了自己想問什麽了。”

薛翃才要說話,江恒突然将她攔腰一抱,側身而立,手在腰間刀柄上一按。

刀光出鞘,靈蛇閃電一般。

原來兩人說話之時,旁邊牆頭上有一道身影躍落,正欲做垂死一搏,卻不料江恒動手竟如此之快。

那刺客的刀還未揮落,頸間便已經涼了涼。

猩紅的鮮血噴湧而出。

薛翃窒息,但來不及細看,已經被江恒抱着轉身,避開了那副酷烈場景。

血雨紛紛灑落在江恒的背上,他的臉頰上也沾了鮮紅的數滴,襯着白膩如玉的肌膚,像極了一朵煞氣十足的紅梅。

***

正如江恒所料,和玉道長遇刺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正嘉皇帝的耳中。

負責探聽外間消息的是司禮監四大秉筆太監之一的張相,消息遞進去的時候,皇帝聽了,半晌無話。

只是在張相退下後,內殿傳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郝宜慌得入內,才發現是皇帝把自己心愛的銅磬給摔在地上。

“混賬!沒有一個想讓朕舒心的!”皇帝怒吼着,身着寬大道袍的人影立在殿內,就像是給困在籠子裏的猛虎,磨牙吮齒欲擇人而噬:“一點小事也辦不好!都是些沒有用的混賬東西!”

郝宜跪在地上:“主子息怒!主子留神傷了龍體!”

正嘉大袖一揚道:“你!去把江恒叫來,朕要當面問問他,平日裏不是很精明強幹無所不能的嗎,為什麽關鍵時候會出這種神憎鬼厭的混賬事!”

郝宜盡量伏底身子:“主子,江指揮使正在追蹤那些刺客,主子別生氣,江指揮使親自出馬,想必、一定會盡快把和玉仙長找回來的。”

正嘉聽到最後一句,怒氣才收斂了幾分,但仍難以釋懷。

皇帝轉身,咬牙說道:“你也不是好的!”他大袖一揮,手指如劍點着郝宜。

郝宜不知如何,吓得色變,匍匐在地上:“主子!”

正嘉虎視眈眈:“陶真人說今日是朔望,和玉不宜出行,你為什麽不提醒着!”

郝宜有苦說不出,陶玄玉是在薛翃出宮後,才派人傳了這句話,他又擔心正嘉知道後會操心,所以并沒有向皇帝禀告,只是悄悄地叫小李子趕緊催人回來,本以為好好地回來便皆大歡喜,誰知道真的節外生枝呢。

郝宜戰戰兢兢道:“是奴婢該死,奴婢怕主子知道後會擔憂才瞞着的。”

正嘉竟吼道:“和玉那麽身嬌矜貴的人,給那些逆賊挾持了去,就算不殺她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怎麽禁得住!”

郝宜急的流出淚來,也不想再辯解了,只含淚求說:“是奴婢辦事不力,奴婢該死,只求主子息怒,別傷了龍體。”

皇帝卻充耳不聞,他仰着頭,大袖如同雙翼般垂在身側。

此時皇帝臉上竟流露出罕見的六神無主的表情,他喃喃地說:“怎麽辦?你說怎麽辦?!就算把你們這些奴才都殺光了,能換她好好回來嗎?能的話,朕就一概都殺了!一個也不留!”

這話一出,連在殿外偷聽不敢進門的田豐,都不禁吓得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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