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聽見“雲液宮”三字, 正嘉皇帝的臉色才稍微變了變。

皇帝擰眉問:“好好的牆怎麽塌了?”

郝宜說道:“說是上回地震的時候就留了一道裂縫, 大概是先前風吹雨淋的松動了沒有人發現。”

“這也巧了, ”正嘉道:“這件事, 交給田豐去查吧。”

郝宜領命而出。

薛翃因聽說寶鸾公主受了欺負, 不知那孩子哭的如何,又聽竟出了人命, 心中越發記挂, 便道:“萬歲, 小道也該回去了。”

正嘉道:“你才回來, 就忙着要走嗎?再多陪朕說會兒話。先前消息傳回來, 你不知朕多擔心你。”

麗貴人身死的消息,顯然并沒有影響皇帝分毫。

只不知對皇帝而言,是麗貴人之死叫人意外, 還是雲液宮的宮牆塌落更令人震驚。

正嘉思忖片刻,問道:“你還沒說今兒回高府,他們待你如何?”

薛翃道:“一切都很好。”

“當真?”皇帝笑問:“朕聽說你派人回來到太醫院拿藥,是怎麽了?”

“哦, 這是給老太太的。”

“怎麽,你給她看病了?到底是什麽病症?”

“粗略看了看,像是內熱積蓄, 又多分的用了些養血補脾的藥, 所以閉塞火邪。”

正嘉目光下移, 落在她的手腕上, 終于探手過去一把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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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翃微微吃痛, 一瞬掙紮。

正嘉定睛看她:“怎麽?”卻不等她回答,便舉手将她的袖子掀了起來。

雪白的裏衣袖底,果然是一道鮮明的青紫腫痕,因她膚色淨白如玉毫無瑕疵,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

而這種形狀跟傷勢,顯然是男子的手勁留下的痕跡。

薛翃對上皇帝探究的目光,聽他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痕跡,卻是在高府的時候,給高倜用力一握所致。

薛翃道:“是那刺客動手的時候,留下的。”

“那方才朕問你好不好,你竟不說?”正嘉近距離盯着薛翃,“若不是朕發現,你就只字不提了?”

薛翃道:“這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正嘉道:“但對朕來說,就是頭等大事!除了這裏,可還有別的地方落下傷了?”

當時高倜将她撞在廊柱上,雖然薛翃自己看不到,但也明白,肩背上必然也留有傷痕。

薛翃垂眸:“回皇上,沒有。”

正嘉的眼中光芒閃爍,似陰晴不定,半晌終于說道:“是朕大意了,只當你在放鹿宮裏,自有真人的女弟子陪伴,所以竟沒有給你安排人。回頭朕讓郝宜撥兩個得力的宮女專門伺候。”

“皇上,真的不必。”

正嘉緩緩說道:“這是朕的意思,你不得推辭。”

輕輕地在薛翃手上拍了拍,皇帝道:“你果然受了苦楚,既然如此,就先回去歇息罷。”

薛翃起身:“小道告辭。”

離開了養心殿,薛翃想了想,還是先去探望寶鸾公主。

來至寧康宮,綠雲卻并不在,只有一名宮女忙迎了過來行禮:“和玉仙長。”

薛翃問道:“公主如何了?”

宮女道:“寧妃娘娘跟李昭儀娘娘正陪着公主,仙長請。”

薛翃到了裏間,寧妃跟李昭儀早聽了動靜,李昭儀便站了起來:“仙長回來了。”

薛翃正欲見禮,榻上的寶鸾早跳了下地,她來不及穿鞋便跑到薛翃身邊,張手将她抱住,叫道:“你終于回來了!”聲音裏居然還帶着哭腔。

薛翃一愣,小孩子用力貼在自己身上,緊緊地抱着不放手的感覺,突然讓她回到了往日似的。

面前,寧妃跟李昭儀兩人也似意外,頃刻,李昭儀道:“公主果然甚是挂念和玉仙長,先前聽說您出了事,公主本想去養心殿詢問皇上呢。”

寧妃也笑道:“這也算是仙長跟公主投緣了,仙長一心一意為了公主治病,公主便也一心一意地牽挂仙長。”

薛翃知道這會兒不是真情流露的時候,便俯身,輕輕地在寶鸾背上撫過:“公主,我無恙,讓殿下你為我擔心,倒是讓我很過意不去。”

寶鸾仰頭望着她,已經是滿眼的淚:“只要你沒事就好了。我就知道他們都是胡說八道。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薛翃雖能忍住淚,卻忍不住雙眼泛紅,便只不言語,見寶鸾并沒穿鞋,便握着她的手,領她重回榻上。

薛翃緩緩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了,握着寶鸾的腳給她輕輕地揉搓:“這冬日地上格外的涼,寒氣入到心裏就不好了。公主以後千萬別再如此。”

寶鸾點頭:“你說什麽我都答應,只是別離開我呀。”

薛翃無法回答,便裝作專心揉腳的樣子低下頭。

寧妃本有許多話要說,但看到這幅模樣,便有些無法開口,正欲告辭,外頭道:“郝公公到。”

說話間,郝宜領着四個太監宮女走了進來,一眼看見薛翃,先笑道:“仙長也在?真是巧了。”這才給寧妃請安。

寧妃已經笑道:“郝公公,您這會兒來做什麽?”

郝宜說道:“主子萬歲爺聽說咱們公主受了委屈,本想罰那始作俑者,不料麗貴人居然……所以皇上命奴婢送了些東西來給公主壓驚。”

說着一揮手,後面四人上前,郝宜說道:“近來天更冷了,皇上念着公主體弱,先前便命內務司給公主多裁備了幾件兒毛衣裳,還有幾樣新制的珠花首飾、玩器等物。公主看看喜不喜歡?”

寶鸾驚喜交加:“是父皇特給我的?”

郝宜說道:“寶福公主在太後那邊兒,是缺不了這些的,所以是特給殿下您的。”

寶鸾正要跳下地,突然記得薛翃的叮囑,正要叫宮女來穿鞋,薛翃自己蹲下身子,給她将鞋子套在腳上。

郝宜看在眼裏,暗暗驚愕。

寶鸾統統看了一遍,點頭道:“都是很好的東西,我很喜歡呢,郝公公,我要不要過去親自向父皇謝恩?”

郝宜笑道:“公主還是養身子要緊,您的身子康健,皇上才放心。”

寶鸾道:“那就多勞煩公公,替我先回禀父皇了。”

郝宜道:“這是當然了。”

郝宜說完後,又向薛翃道:“之前已經選了幾個頂用的人,送去了放鹿宮,仙長以後出入或者有什麽吩咐,盡管使喚他們。若覺着不合用,只管跟奴婢說,再給您另換。”

薛翃道:“多謝公公。”

郝宜這才又辭了寧妃,出殿去了。

寧妃在旁笑道:“皇上果然還是挂念公主的。”

寶鸾道:“我就知道父皇不會眼睜睜看着,只是寧妃娘娘,那麗貴人怎麽就突然死了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沒有口德得了天譴嗎?”

寧妃道:“這種事誰說的準呢?不過叫我說,倒也是有幾分道理,不然的話,為什麽她前腳才傷着了公主,後腳,偏給雲液宮的宮牆砸死了呢。不過公主,這些話可不能說出去,免得……又給一些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咱們自己心裏明白就好了。”

寶鸾忙點頭。

寧妃說完,就對薛翃道:“仙長,我們先告辭了。”深深看了薛翃一眼,便同李昭儀一塊兒去了。

薛翃目送她離開,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隐隐覺着寧妃似乎有幾分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但是卻記不得曾經宮內曾有過這樣一個人。

而看她的态度,對寶鸾似乎很好,只不知這份關懷裏,到底有幾分真假。

正在心中思量,手便給寶鸾拉住:“和玉,你看看父皇賞賜給我的這些東西,你有沒有格外喜歡的?我送你呀。”

薛翃笑道:“這都是給公主的,怎麽送給我?”卻也拿起一件兒白狐裘的披風,抖開細看,果然見做工精致非凡,且又厚實,正适合寶鸾。

除此之外,竟還有一頂白狐毛的皮帽子,上頭還別出心裁地用五色寶石鑲嵌着,顯得又華貴,又出色。

薛翃畢竟是當娘的心切,見了這些好東西,便想瞧瞧合不合身,當即就将披風給寶鸾圍在身上,又拿了帽子給她小心戴好。

寶鸾站着不動,一時圍戴了這些,從頭到腳都暖融融的。

薛翃打量了會兒,只覺着美不勝收,不由含笑贊道:“寶鸾果然好看極了。”

寶鸾望着她的笑容,忽然失語。

薛翃并沒在意,只又打量其他:“這幾件想必都也很合身。皇上也是有心了。”

寶鸾聽到最後一句,才又笑了起來:“是啊。”

她摘下帽子,也跑到那幾件首飾跟前,低頭打量着,舉手拿起來瞧,看了半晌,點評道:“這個好,這個也不錯,這兩件留着。”

薛翃看她天真爛漫甚是開心,自己也不禁開心,便走過來問:“這兩件留着做什麽?”

寶鸾道:“留着給姐姐呀,不然姐姐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薛翃笑道:“公主年紀雖然小,卻已經知道手足友愛了。”

寶鸾道:“那是當然了,這宮裏跟我最親的就是姐姐了呀。”她說了這句,突然道:“不,不對,現在跟我最親的……”

薛翃低頭望着她,正寶鸾擡頭,鄭重而認真地說道:“是你啊,和玉。”

***

回到放鹿宮的時候,日影已黃昏。

綠雲竟也在宮內,見了薛翃,面有窘迫之色,卻道:“回小師姑,公主的病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我惦記着這裏,所以……”

薛翃道:“沒什麽,公主那邊自有得力的人伺候,也該把你叫回來了。這些日子,多虧了你。”

其實在這宮內,若沒有皇帝的愛護,派多少人也是枉然,如今皇帝顯然開始重視寶鸾,一時半會自然不會有人敢對寶鸾如何,再加上寶鸾的病好多了,寧康宮的人也換了幾撥,自不必綠雲再貼身護着。

綠雲見她并無責備之意,松了口氣:“多謝小師姑體恤。”

薛翃因勞累了一天,正要回房歇息,卻見小全子一瘸一拐地回來,身後領着兩名宮女,兩名嬷嬷,還有兩個看着很機靈的小太監。

小全子對薛翃道:“仙長,這是郝公公吩咐,以後撥給仙長的人手。”

薛翃見他腿腳不靈便,因問:“你怎麽了?”

小全子不敢隐瞞:“奴婢這次陪着您出去,沒好好地保護着,給罰了二十廷杖。”

薛翃皺眉:“遇刺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又不會武功,怎麽竟把你牽連了?”

小全子忙悄悄地笑說:“仙長別惱,這已經是行刑的公公們手下留情了,沒傷着筋骨,再說,是奴婢應得的。至少要做個樣子,警惕以後的人,讓他們別粗心疏慢,奴婢樂意受。只要仙長無礙,別說二十,就算是五十一百,奴婢也樂意。”

薛翃從荷包裏翻了翻,找了兩丸藥道:“這是治療外傷的,用水化開,覆在傷口上,會愈合的快些。”

小全子忍着痛跪地磕頭:“多謝仙長。”

當夜,薛翃洗了澡,喂了太一,正在燈下靜坐,卻聽到外頭有人說道:“小師姑在嗎?”

竟是蕭西華的聲音。

薛翃正要起身,是綠雲道:“大師兄!”

蕭西華的腳步聲已經快到門邊,聞聲又停住:“綠雲,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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