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篇:(18)

教祭司的對手,她那一點道行恐怕也無法保證什麽。

牐牶由戲降牟醫猩已經慢慢微弱下去。已經沒有時間。

牐犝庵質焙虿錄上率羰遣幻髦塹摹…不能再猶豫了。

牐犗粢淝榭醋判σ庥盈、一副胸有成竹樣子的弱水,眼睛裏的光芒卻是複雜的。

牐牎奧ァ⒙ブ鳌!焙鋈患洌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态的阿靖動了動,手費力的擡起了幾寸,卻一軟,擱到了弱水的肩上。

牐牎鞍パ健…你還要說話?……”弱水訝然,驚于懷中被屍毒侵蝕的女子頑強的意志力,看到靖姑娘似乎急于要說話,連忙将她的身子托起,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牐牎鞍⒕福什麽事?”蕭憶情俯下身來,輕輕問。然而,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牐犓淙槐蝗跛攙扶着,然而緋衣女子的手卻有意無意的搭在了對方的肩上。手指的尖端,離頸動脈只有一分的距離。阿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牐犗粢淝檩肴幻靼祝核是在告訴自己不用擔心,這一切,都還在控制之下。

牐犓微微笑了起來,點點頭,站直了身子,對弱水道:“你好好在這裏守着靖姑娘和烨火,我去去就回。”

牐牎罷飧觥⒄飧觥…帶着去。”然而,他剛轉過身,就聽見阿靖再度衰弱的開口。緋衣女子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自己頸中的那個紫檀木牌,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很危險……”

牐犗粢淝榈難劬忽然閃爍了一下。

牐牎安揮謾…你放心,不會有事。”他的手輕輕覆蓋上了她冰冷的手,輕輕道,“何況,你也要留着它來壓制體內的屍毒。”

牐犎跛也立刻贊同:“是呀!如果沒有這個護身符,靖姑娘你很快就有危險的!”

牐牎按着。”阿靖沒有理會,漸漸發冷的手指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衰弱然而毫不退讓的再次重複——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蒙着一層淡淡的血紅色……那樣、那樣不祥的顏色。

牐犘鬧杏心持忠煅不安的感覺,讓她死死的堅持着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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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牎昂謾D俏衣砩匣乩礎!畢粢淝榇瓜鋁搜劬Γ輕輕嘆了口氣,點點。他擡手,迅速的解下了挂在阿靖頸中的護身符,放入懷中。

牐犓回身,頭也不回的掠了出去。

牐犗粢淝槊揮鋅醇,在摘掉護身符的一剎那,那片死灰色便以驚人的速度,由頸項蔓延上了阿靖的整個臉龐。

拜月教之戰·血薇暗影篇(8)

蕭憶情走出結界的時候,立刻聽見了河水上方刺耳的哀叫聲。

那個血紅的人影只有半截,孩童般的身量,卻透露出駭人的兇惡殘忍。此刻它的主人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卻沒有死,只是下意識的發出痛苦的叫聲。

血鬼降趴在法師的身上,破開他的胸膛,貪婪地啃食着血淋淋的肝髒——那樣的刻毒而迫不及待,甚至連他走近身邊都不曾發覺。

血腥味的濃重幾乎讓蕭憶情感到了窒息,他幾乎忍不住咳嗽起來,然而悄無聲息地,他轉動了手腕,刀風淩厲的卷起,撲向地上那個吞噬着主人的血鬼降。他出手的時候,用的是從未用過的招式——那是一路傳自南疆的驅魅刀法。

他所學龐雜,很多武功他甚至從來沒有在人前顯露。

聽雪樓主自幼師從和血魔、白帝并稱江湖傳說中陸地飛仙般的雪谷老人。雪谷老人一生武學成就包羅萬象,任何一方面都足以稱為武林翹楚。脾氣散漫的老人只收了兩名弟子:大弟子蕭憶情與女弟子池小苔。

池小苔在聽雪樓內亂中,因為與高夢非結盟。叛亂失敗,向來決斷的聽雪樓主卻顯示了軟弱的一面,沒有殺她,而只是下令将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小師妹終生囚禁。雪谷的衣缽,在世間就唯獨剩下了他一脈繼承下來。

刀風觸及血鬼降的時候,貪婪的美食者才驚叫着跳起來,轉過頭,眼裏放出幽紅的光,一把将手中的血肉對着蕭憶情投擲過去,雙手騰出撐地,瞬的跳了開去,快如疾風。

夕影刀在血鬼降的肩頭切入,削過下一塊血肉——然而那一瞬間,蕭憶情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手裏的刀砍入的是泥潭,粘稠而顫栗的感覺沿着刀鋒傳遞入手心,他心中驀的一驚,想起血鬼降的毒或許通過兵器亦能達到,連忙點足掠回。

那一團血肉從他鬓邊掠過,發出惡毒的腥氣,令人欲嘔。

血鬼降顯然也在夕影刀下受了很大的苦頭,低低的吼聲中帶了十二萬分的怒氣,雙手交替着,向下半身所在的地方奔了過去。然而受傷之下,血鬼降速度已經緩慢下來,血腥氣的濃度也淡了,顯示出這只剛剛吞噬了主人的鬼降目前虛弱的狀态。

不遠處,那方才被一刀一劍截為兩段的血鬼降下半身還在原地亂走,因為沒有視力,所以無法知道另外半身所在。

蕭憶情咳嗽了一下,然而身形卻片刻不停——他如何能讓血鬼降重新複合?

然而,在他點足奔出、準備半途截殺鬼降的時候,忽然間,仿佛聽見了空氣中極輕極輕的風聲。仿佛夜空中,有什麽鳥兒撲簌着翅膀降落,攪起了漫天流霜。

然而蕭憶情的手忽然頓住。

有高手……那種從背後洶湧而來的靈力和殺氣,陡然間讓聽雪樓的主人身心瞬忽凝定如空靈——身後的威脅、遠遠大過于那只血鬼降,他全副精力立時轉移,身子站定,卻沒有回頭。因為背後的傳來的壓力是如此之大,生怕一回首便是觸發了所有殺意。

那個人沒有腳步聲。

蕭憶情驚詫的發覺了這一點——他居然只能憑着殺氣的強烈與否來判斷對方的位置!他的手指慢慢用力,将夕影刀在手心調整到最合手的位置。來着顯然也知道他身上陡然凝聚起的殺氣,頓住了腳步,連呼吸都聽不到。

蕭憶情眼睛裏有冷銳的光:如此厲害的對手,他居然一開始就将背後的空門賣給了對方。

是誰來了……是——

“青岚。”

陡然間,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響起在忘川上,驚破了令人窒息的寧靜。騎着幻獸從半空而降的白衣男子、本來只是在迫近蕭憶情背後時停步,此時聽得呼聲,驀然回頭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那是、那是冥兒的聲音。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夕影刀飒的出手,帶出一片空朦的凄豔劃向他面前。迦若來不及回首,然而足尖發力,瞬忽如鬼魅般飄開三尺。同時手指揮出,迅疾無比的在空中一抓,仿佛空氣陡然冷凝、祭司手裏瞬間就出現了一支寒冰,格開了刀刃。

相觸的剎那,冷意從刀鋒上侵襲過來,刺的蕭憶情手腕一抖。雖然聽雪樓主那一刀只是為了迫開敵手而非傷人,并未觸及祭司,但迦若卻也是眼神一變。刀鋒上帶出的淩厲真氣,已經與他自身凝聚的那一股“氣”發生了沖撞。

兩人身形交錯,出手迅疾之至,“嗤”的一聲、夕影刀劃破迦若衣帶,然而迦若絲毫不避,手指劃出、空氣中陡然有淡淡的藍色弧光,切向蕭憶情頸項。

一輪交手,快如疾風閃電,乍合又分之時蕭憶情已經站定。兩人面對面的站着,那只血鬼降想來是跑了開去,一時間靜的出奇,只有忘川的水嘩嘩的流淌。

迦若手指緩緩收緊:“聽雪樓主,今夜你們擾我傳燈大會、又殺我教右護法清輝——此事必不能善了。”

蕭憶情微詫,看着河灘邊上那一灘模糊的血肉——原來,方才主持傳燈法會的、是拜月教中僅次于大祭司的右護法,難怪,居然能馭使這樣的血鬼降。

迦若退了一步、拉着饕餮,站在月下,月華如水灑遍衣襟。看着近在咫尺的聽雪樓主,白衣祭司的眼睛冷徹如冰。蕭憶情沒有說話,然而在寂靜中,夕影刀上卻有光華一閃,顯然是真力凝聚。

殺意彌漫。忽然,“啪”的一聲輕響,一件東西掉到了地上。

迦若低頭一看掉落地上的事物,眼神陡然凝聚——閃電般的擡頭,看着聽雪樓主。

那眼神竟然讓蕭憶情猛然一驚。

那一眼裏,有落寞,有震驚,還有……殺氣,以及說不出來的極度複雜的情愫。

拜月教的大祭司緩緩俯下身去,将從蕭憶情頸中掉落的護身符撿起,握在手心,細細注視着、不說話。溫潤的檀木壓着他的手掌,苧麻的線被什麽齊齊截斷——該是方才他斬向蕭憶情頸中時、劃斷了護身符的繩子。

迦若眉間神色瞬息萬變。

護身符。十年前他送給冥兒的護身符……在這個人身上。

他緩緩握緊檀木護身符,回手抵着額頭,垂目苦笑。額環上的寶石壓痛他的手。

白衣祭司陡然又冷笑起來,對身後的緋衣女子發話——“冥兒,方才你喚的那一聲、是為了示警蕭憶情而讓我分心——是麽?”

他眉間有殺氣一閃而過,然而,許久身後沒有人回答。迦若怔了怔,仿佛忽然從那一聲裏回過神來、想起了什麽,忽然沖口急問:“冥兒、你可是受了傷?!”

“冥兒,聽你剛才聲音、你可是受了傷?”聽不到背後阿靖的回答,迦若臉色更是一肅,追問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回身,看向河邊樹林中結界裏的三位女子。

阿靖已經委頓于地,一旁的藍衫少女捏心訣壓着她頸中上攻的屍毒,卻已經快要急得哭出來:“靖姑娘你幹嗎要說話!跟你說了不能開口……這下、這下怎麽好……樓主!樓主!”

蕭憶情心裏騰的一跳,知道方才阿靖為了示警才勉力開口,屍毒發作的更為迅速。

“血鬼降?”一見阿靖臉上蔓延的可怖灰色,迦若立刻分辨出發作的是什麽樣的毒,神色更是一變,“屍毒快要入腦——”

他再也站不住,搶步過去,要去檢視阿靖的傷勢。

然而抱着靖姑娘的弱水、一見祭司搶身過來,卻是臉色大變,立刻摧動了陣法,結界上種下的鳳凰樹陡然迅速生長開來,交枝連葉,密布成一片屏障。

蕭憶情站在那裏,看着迦若的背影——雖然面對強敵,剎那間聽雪樓主竟有些出神。

他……他竟然回過身去了。他竟然敢背對着自己!只是為了确定阿靖的傷勢,拜月教的大祭司就這樣轉過身去、把背後的空門全部留給了強敵。

聽雪樓主眼神緩緩變化,夕影刀上的手指幾次加重力道、幾次又放松下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看到眼前緩緩延展生長着的鳳凰樹,迦若只是微微冷笑,手指探出、陡然便是剪斷了其中一枝,樹陣微微一顫,斷口上流出淡紅色的血液。然而那些無根無本的樹生長的更加快,轉瞬有更多的枝條蔓延過來,補足了缺口。

陣中的弱水扶着昏死的靖姑娘,看着重傷的師妹烨火,不停地念着咒語,緊張的雙手微微發抖——對方是迦若,連師傅都鬥法不過的拜月教的大祭司!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長的時間。

“靈力不錯。”看着枝條生長的速度,迦若眼中露出一絲贊賞,然而看到阿靖臉色灰敗的程度卻再也無心說別的,手一劃,仿佛無形長刀裂空,結界上鳳凰樹大片被攔腰截斷。

弱水身子一顫,血絲沁出嘴角,然而毫不放棄,手掐心訣念的更加迅速。

“弱水,讓他進去。”陡然間,迦若背後的蕭憶情發話了。铮然一聲,是夕影刀入鞘的聲音——聽雪樓主看着祭司的背影,許久許久,終于收斂起了眼裏的殺氣,淡淡吩咐。

“冥兒?”白衣祭司一掠而入,推開弱水扶住了阿靖的肩,手指迅速的探上緋衣女子肩頭的傷處、檢視。那裏,傷口的血已經變成了詭異的綠色,阿靖的臉籠罩在一片灰色中,那片灰色仿佛是活了一般,由肩往額慢慢地延伸過去。

“都是……都是我們不好。”弱水一見靖姑娘如此臉色,心中知道要不好了,毒已經蔓延過了印堂,只怕是師傅此刻前來也是回天乏力。她又是焦急又是後悔,再也忍不住驚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如果不是為了救烨火師妹,靖姑娘…靖姑娘也不會受傷。”

迦若的眼角掃了一下旁邊昏迷的紅衣少女,顯然認出了那岩山土司的女兒,然而他的顏色卻更冷:“如果冥兒出了事,你們這些微末性命拿一千條來抵也不夠!”

再也不理會旁人,他摘下了額環上的寶石,握在手中,按着阿靖肩膀上的傷處。

月光照耀着他,恍惚間、手心那塊月魄的光芒竟似乎穿透了他的手,照得祭司的手掌猶如透明。更奇異的是、仿佛那片死灰色被什麽力量牽引住了,停止了往緋衣女子的額頭蔓延——與此同時,迦若蒼白的手上、升起了一絲奇異的黑色,慢慢順着他手臂伸上去。

知道對方對于阿靖沒有任何敵意,蕭憶情在一邊看着沒有阻止。

然而,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眼睛裏有光芒一閃:他也看出來了,那是在療毒——迦若是在借用月魄的力量,将阿靖體內的屍毒慢慢轉移到自己身上!

看着那一線黑色,仿佛小蛇般蜿蜒着沿着迦若手肘往上延伸,蕭憶情垂下眼睛,許久才輕聲問:“如何?”

迦若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更加白的如同透明,他輕嘆一聲,放開了手:“不樂觀。我自身無法化解屍毒,只能分掉她身上的一半毒素,暫阻毒性入腦。”

他放開手時,阿靖臉色已然好了一些,死灰漸漸從臉上淡去,呼吸也開始有規律起來。

白衣祭司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騰出手将檀木的護身符重新挂回她頸中,在繩子的斷口打了個結,皺眉:“你們怎麽可以這麽不小心?”

聽雪樓主忍不住一怔,忽然唇角有了一絲笑意——

“哦……呵,看我說了些什麽?”迦若立時也知道自己這句話的可笑,擡頭看着蕭憶情,蒼白的臉上同時有苦笑的意味,搖搖頭,将阿靖交給呆在一旁看的摸不着頭腦的弱水,站起身來,“別的以後再說——我們先得料理了那只噬主的血鬼降,不然冥兒體內的毒會無止境的發作。”

蕭憶情回頭看着河邊,那裏空空蕩蕩,連被他們合力截斷的血鬼降下半身都不見了,顯然那只逃出去的鬼降已經複合。

迦若看着河灘邊上那一灘狼藉的血肉,眼色慢慢嚴肅起來:“那只鬼降已經反噬了宿主,它的力量如今該驀然強了很多——要趁早除去它,不然沒有了降頭師、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它了!不但對于我們拜月教,對于你們也一樣是禍害。”

蕭憶情點點頭,雖然對于這些術法并不了解,然而他心裏也對于那只鬼降的厲害頗為忌憚,便想向着血腥味飄逝的方向追去。

然而,想了想,有些遲疑的,他轉頭看着結界中的阿靖。

白衣祭司已經振衣而起,同樣遲疑了一下,折下一根鳳凰枝來,繞着三個女子重新畫了一道結界——枝條劃過的土地上透出奇異的銀光,仿佛月色凝聚。

“別亂動,在這裏等着我和蕭樓主會來。”迦若最後合攏結界,将樹枝插入土地,迅速變為一顆茂密的鳳凰樹,蓋住結界中三個女子,淡淡對唯一還有神志的弱水吩咐。

然而弱水頭一揚,看也不看這個敵方的人,只是詢問的看着聽雪樓主。

蕭憶情一直沒有動,在迦若畫結界的時候也沒有阻止——阿靖生死只在一線之間,這種時候如果再懷疑什麽、只怕會延誤了時機。

何況,不知為何,看着迦若,聽雪樓主忽然覺得将阿靖的生死托付于他、都是可信任的。

“好好照看着靖姑娘,等我們回來。”蕭憶情點點頭,對弱水吩咐。

――留下饕餮在原地守着結界中的三個女子,迦若和蕭憶情只是稍稍停了一下,迅速判斷出了鬼降逃逸的方向,兩襲白衣如電光般閃逝在夜幕中。

弱水扶着靖姑娘靠着鳳凰樹坐着,一手騰出來想去探師妹的額頭——烨火一直的昏迷,也不知道在那個拜月教左護法的手裏吃了什麽樣的苦頭。

耳邊忽然有氣流拂動,弱水驚覺轉身,不自禁的脫口輕呼一聲。

一張奇異的臉湊了過來,類似人的臉,看得出五官,雖然有些別扭卻也是清晰的——然而,它卻有着蜷曲的利角,以及山羊一般的身軀。

幻獸雪白的額頭有一點朱紅,湊近過來,親近的貼上昏迷中緋衣女子的臉頰,仿佛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嗅了嗅,輕輕伸出舌頭,舔着阿靖肩頭的傷口。

“啊,饕餮……”弱水看着這只遠古洪荒中召喚而來的幻獸,有些目眩神迷,忍不住就想伸手撫摩。她想她也是有福緣的人了——居然能看到一般術法家畢生也無緣一見的神獸。

饕餮陡然擡頭,打了一個響鼻,兇狠的瞪視這個居然敢對它不敬的外人。

“唉……”弱水還是覺得不敢,放下了手,無奈的看着幻獸在靖姑娘身側屈膝蹲下,舔着她肩頭的傷為她緩解屍毒。龍虎山來的女弟子低頭嘆了口氣,忽然間,感覺到了術法的神奧莫測和術士之間的天淵之別——

擁有這樣幻獸的術士,他又該擁有何等的靈力?

那個迦若…那個迦若,他是否已經到了上窺天道、天人合一的境地?

那是所有修道之人畢生追求的奧義啊……這樣年輕的術士,是如何做到的呢?

截住那只血鬼降,是在忘川上游的一戶村民家裏。

蕭憶情推開那戶人家尚自合得嚴整的木門,房內卻是支離破碎、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仿佛開了屠場一般,血肉橫飛。

他推開門的剎那,看到壁上新濺上去的人血,脫口對身後的迦若道:“在這裏。”

話音未落,耳邊忽然有腥風呼嘯撲來,仿佛有什麽東西迅速的沖向門口。

腥氣在空中的濃度發生變化的剎那,聽雪樓主已經揮手出刀。

那一刀無形無跡,刀光一閃即沒,然而淩厲的刀風卻是撕裂了空氣,在木屋和門口之間割裂開一道無可逾越的無形屏障。

刀風中,血的腥味陡然濃重,紅影一閃,被逼得從門口方向反跳回房中。只見一個小小的血影如同跳丸般在房中瞬忽來去,發出低低的嘶吼,剎那間又逼近過來、要奪門而出。

蕭憶情發覺血鬼降進攻的速度比半天前陡然提高了很多,而血腥更加濃了,讓他忍不住的微微咳嗽起來。夕影刀織出一片光影,如水潑地,将所有的腥風擋住。

轉眼居然過去了百招,聽雪樓主暗自心驚,這般身手、即使在武林中也是寥寥可數——拜月教居然能培養出這樣的鬼降,豈不是觊觎中原武林也能如囊中取物?

然而在他全力阻擊血鬼降的時候,卻不見拜月教的祭司動靜。

蕭憶情眼神陡然冷凝,雖然他沒有感覺到背後有殺氣和敵意,然而對于迦若的遲遲不動手卻心下疑慮,出刀的時候也留了幾分餘力。

血鬼降屢次想奪門而出卻被攔截,怒極,忽地不管不顧欺近身來,小小的身子陡然探出,雙臂奇異的探長,抓向蕭憶情胸腔——這一次的速度來得意外的快,蕭憶情甚至來不及回刀封擋。然而心知不能觸及鬼降,聽雪樓主忽然并指成劍、切向鬼降探過來撕裂人的爪子。

他的手并沒有觸及那只血紅的小手,然而血鬼降卻凄厲的叫了一聲,仿佛被什麽刺中,陡然一跳三丈,直向上撞上房頂、梁和頂依次被狠狠撞穿,然而鬼降卻去勢依然兇猛。

然而,它剛剛消失在屋頂的洞中,卻立時在外面發出了一聲更凄厲的叫喊。

“撲”的一聲,蕭憶情看見它從撞出來的洞中重重地掉落回屋裏——然而,令人詫異的是、掉下來的卻只有半個身子。

就像半天前被他和阿靖合力截斷一般,在同樣的位置、這只鬼降再次被人攔腰斬為兩斷。

掉下來的半個身子在房內無意識的亂走,蕭憶情更不猶豫、刀風撕裂了空氣,順帶着将茫無目沖撞的血鬼降雙腿斬斷。瞬間,濃得發膩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房子。

雙腿寸斷的鬼降終于安靜下來,然而那些塊狀的血肉卻依然蠢蠢欲動、令人觸目心驚。

“你料理完了麽?”蕭憶情收刀,凝神,咳嗽着對着屋頂上的人淡淡問,唇角有釋然的笑意——原來迦若并不是不動手,而是積蓄着力量、在等待着一擊必中的時機。

然而微笑的同時,聽雪樓主眼裏也有冷芒:一擊而斬鬼降為兩斷——拜月教祭司的手段又該是如何的深不可測?

“好了。”屋頂上,迦若淡淡回答。

蕭憶情出了屋,回頭返視,只見在西沉的月光下白衣祭司坐于房頂,靜靜地一動不動,夜風中白衣飄然,月光在額環上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鬼降呢?”蕭憶情點足飛掠,落到他身側,四顧不見鬼降的上半身,不由問。

迦若沒有說話,低頭,忽然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

蕭憶情的臉色微微一變,因為在這個剎那、他感覺到了對方身上也有血的腥味!

聽雪樓主眼神雪亮,想也不想、點足飛退,在屋角頓住去勢,冷冷的審視着白衣如雪的拜月教大祭司——不知道為何,在這個剎那,蕭憶情感覺到了極大的壓迫力和邪意!

然而迦若沒有動,他一直低着頭,黑發散落下來,掩住他的側臉,只有額環上的寶石在黑發間反射着月的光華,詭異莫測。

“我把它吃了。”忽然,迦若微笑着擡頭,回答。

手指從唇邊放下,指尖的血尚自淋漓。

蕭憶情陡然一震,看着對方在月光下的眼睛。那是幽黑的看不見底,泛出靜谧的邪氣。

因為染了血,迦若的咀唇奇異的鮮紅。白衣祭司眼裏有詭異的笑意,将指尖放入咀中輕輕舔舐,自語般的喃喃微笑:“好強的怨念和靈力……比那些生魂更是好上千倍。清輝那家夥法力不過如此,卻居然能培養出這樣一只鬼降。”

聽雪樓主眼神裏有震驚的光芒一閃而過,然而又回複了平靜。

出身于雪谷老人門下,雖然是武林中人的他也對于術法略知一二,聽說過南疆一些邪教的術士裏、的确有些人修煉的方法就是如此……能夠通過吞噬對方的軀體,來獲得敵方的力量。如今自己身在此境,就不必對這些怪力亂神的現象大驚小怪。

“鬼降的味道如何?”蕭憶情笑了笑,淡淡問。

迦若擡頭看他,眼神裏有隐秘的笑意,搖搖頭:“不好。”

在他擡頭的時候,蕭憶情心裏又是一驚——他看到了有一縷死灰色,漸漸地擴散上了白衣祭司的眉目。同阿靖臉上一模一樣的死灰色。

聽雪樓主的目光閃電般的落在迦若的右手上——那只手、那只曾經用月魄将阿靖體內屍毒分流入自身的手,如今已經是黑的如同夜色。

“說實話,屍毒發作了……我若不吃掉那鬼降暫時解毒,只怕撐不住。”迦若的語音有幾分衰弱,他站了起來,落下地來——落地的剎那,蕭憶情看到他的腳步果然有些虛浮。

迦若臉色有些憔悴:“我要趕快回去,這毒除了明河沒人能解。”

看着祭司衰弱的樣子,聽雪樓主的眼神深處,忽然有冷冷的光芒泛起。

他的手在袖中不自覺的握緊了。

迦若只是慢慢地走過來,臉色蒼白中透出奇異的灰。

似乎有些難受,拜月教的祭司劇烈咳嗽着,用雙手按住胸口——在白衣上,他的兩只手一黑一白,黑的如墨,白的又幾乎透明,有說不出的詭異。

蕭憶情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走過來,眼底的神色瞬間萬變。

迦若卻只是這樣緩緩走來:“我們可以回去了。”

他走過蕭憶情身側。在他擦肩走過之後,蕭憶情默不作聲的轉身,和他一起走出去。

“你剛才想殺我。”并肩走着,迦若忽然開口了,微笑着咳嗽,淡淡說了一句,“我們彼此不分伯仲,所以你的殺氣掩不住——你剛才想殺我。”

蕭憶情沒有否認,似乎方才截殺鬼降讓他耗費了一些真力,他說話聲音也有些疲憊:“難道你不覺得這種時候是殺你的好時機麽?”

迦若點頭,側頭看了看聽雪樓的主人,嘴角忽然有一絲笑意。

“你的手從刀上松開,是在我說了那一句:‘這毒只有明河能解’之後——”白衣祭司緩緩道,咳嗽了幾聲,擡眼看着聽雪樓主,“你是不是想和我做一個交易?”

蕭憶情停下腳步,看着他,眼神裏也有笑意:“和你說話,真是讓人很輕松。”

聽雪樓主頓了頓,繼續道:“我不趁你之危——但是,你得想法子解了阿靖身上的毒,如何?”

迦若的腳步也頓住,片刻不語。微微笑了起來,忽然眉目間有傲意:“不錯,如今你若出手、我必不敵——但是換了你、你會受人要脅麽?”

蕭憶情一怔,雖颔首、然而眼神卻冷了下去。

或許只能一戰。然後用迦若來向拜月教主交換解藥。

——然而,看着如今黑氣蔓延的速度,連大祭司都支持不了多久,如果按這種打算、這般折騰下來,不知道阿靖還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一念及此,便是聽雪樓主心裏都有說不出的煩躁,感覺握刀的手心有些潮。

他從來沒有想過阿靖會死——那樣的女子,怎麽會死呢?

―――――――――――

血魔死後,攜着血薇重現江湖時,那個緋衣幼女不過十三歲。

那時候他還在雪谷老人門下學藝,然而已經聽說過她的傳聞。知道這個血魔的遺孤出現在江湖上、帶來了多少門派的圍攻和截殺,引起來多大的風浪。

“舒血薇那家夥,自己倒是圖了個了斷,卻留下這個女兒受江湖的苦。”

某一天,在聽說了最近江湖傳聞時,這個長久隐居不問世事的老人也忍不住感慨着嘆息,搖頭:“這個女娃子……在君山還能從三幫五派聯手圍殲中逃出來,不容易啊。”

“師傅,要不要弟子替您出山一次、将故人之女接上山莊?”侍立在一旁,看到師傅臉上的憐惜,還是門下弟子的他長身請命——那時候他十五歲,夕影刀已經有了七成造詣,久居山中,他真也是感到有些寂寞。

想了想,雪谷老人拂開雪白長須,卻是搖頭:“不必。生死由她——江湖兒女便是這般長大,若是活不下來那也是命。舒老魔頭若在世,也不會幫他女兒。”

然而,說到這裏,雪谷老人頓了頓,卻是微微喟嘆:“不過那女娃兒,死不了。”

便是師傅一句話,他與她的相遇就因此推遲了七年。

師傅說得果然沒有錯……一直到他學滿下山、接掌聽雪樓之時,他一直聽說江湖上種種關于她的傳聞。血魔的女兒,一直是處在江湖風口浪尖上的名字。

七年來,應該是一個女子由垂髫幼女成長為窈窕少女的韶華時期,然而這個女子卻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的磨難困苦、生死血戰。血與火的洗禮,卻越發讓這個名字在江湖中散發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

他知道她的全名叫做舒靖容,是在接任聽雪樓主後。

從屬下呈上的江湖人物文牒裏看到這個名字,他的眼前,忽然就閃現出多年前冬日、師傅說到這個少女時候眼裏的那一抹贊賞。

該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方當弱冠的聽雪樓主,在白樓上看着這個名字,微微咳嗽起來。

血薇。血薇。舒靖容……在寂寥的白樓裏,面對着洛陽幾大幫會中錯綜複雜的微妙鬥争,年輕的聽雪樓主看着外面的天空,眼前展現出的卻是淡淡的緋紅色。薔薇的顏色。

那時候,敵友未分,他還不曾料到這個名字将會和自己終生并存。

擊敗她的時候,他看見她眼裏的震驚——或許,江湖血戰前行到如今的她、還是第一次敗在別人手上吧?對她這樣的人而言,敗,又意味着什麽呢?如果她敗了寧可死、也不願屈身加入聽雪樓,他……或許寧可讓她走吧?那個比試前的契約,他還是寧可讓它作廢吧?

那是懸崖上綻放的紅薔薇,如果折了驕傲的刺,那麽就會枯萎吧。

“我舒靖容願意加入聽雪樓供樓主驅譴,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然而,他猶自忐忑,緋衣女子卻是毫不遲疑的如約屈膝下跪,低首,說出了這句讓他一生都不忘的誓言。

他苦笑着,咳嗽,然後問:“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發覺我不是最強的,你自己能殺死我或者別人比我強,你就會立刻背叛,是嗎?”

“哈……那叫什麽背叛啊。”他看見那個緋衣女子冷冷地笑了起來,帶着微微的冷峭,“難道你會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談得上什麽背叛!而且,我只欣賞強者,只追随最強的人——如果你能被別人打倒,那麽我當然要離開你!”

聽到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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