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遠寺聽鐘尋”

“他們躺在草地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墨色的天空。今晚的天空別樣的好看,星空無雲,一彎新月斜挂在半空中。晚風吹拂着梧桐葉,樹葉摩擦發出嘩嘩的響聲。

關世清突然就想起了他們初見的那一夜,也是這樣的夜晚,只是那時她是為了殺他而來的。想想還真是有趣,幾個月前他們還曾兵戎相見,如今卻能夠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空了。”

成月坐靠在枕頭上,輕輕地在Word上敲打出這段話,想了想,忍不住微微一笑,心中有些悵惘,但更多的是溫暖。筆記本電腦在黑夜裏發出有些微弱的光,映得她的臉有些蒼白,她看了看屏幕上Word左下方的字數統計,差不多十萬字了,又遲疑了一會兒,她打開浏覽器,在搜索欄中輸入“晉江文學城”五個字,打開了這個網頁,注冊作者,發表小說,一氣呵成,就像她在心中所預演無數次的那樣。

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她關了電腦,躺進被窩裏,聽着四下裏舍友均勻的呼吸聲,覺得有些滿足,又有點慌張。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寫小說,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她寫了她的第一本小說,後來,寫到第十幾章的時候,她發現有人盜她的文,于是一氣之下就不寫了。

後來,零零碎碎地又寫過幾個故事,但都是短篇,最長的完結了也只有七萬字,但這本小說,她想長長久久地寫下去。

為什麽會喜歡上寫小說呢?

大概是想要表達吧,她想借助講述一個故事來表達自己的觀點,她想讓別人看看她創造出來的世界,她太渴望被傾聽被了解了。

以後要抽空存稿了。

……

她就這麽胡亂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成月背着書包,繼續着自己的大學生活。她今年大一,中文系,說起來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只是有時候她會想,這是自己當初想要來的中文系嗎?過于理論化,幹巴巴的,老師被要求不能脫離教材,中文系不應當是這樣的,它應該,是很多人夢想中的地方啊。她想着想着,又輕輕搖搖頭,坐直身子聽講臺上的老師滔滔不絕地講《組織部新來了個年輕人》的梗概,但究竟聽進去了多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成月,你來講一下。”講臺上突然傳來了老師溫和的聲音,成月兀自沉浸在一片虛無中,聽到這句話後猛地驚醒,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向了臺上面容溫和的老師。

身後有同學小聲提醒:“老師讓你講曹七巧的人物形象。”

不是在講《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嗎,怎麽講起了《金鎖記》。

Advertisement

成月停了一會兒,鎮定地答:“曹七巧的人生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出嫁前,她雖然潑辣,但也曾明豔動人,對未來懷有憧憬。第二階段是剛剛出嫁後,她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覺得自卑,又因為姜家人對她明裏暗裏的嘲諷,她變得自私狠毒,嘴上半點不饒人。第三階段是分家後,她陰鸷狠毒,把錢看得比自己的子女都重要,就這樣斷送了自己兒女的一生。”

答完後,講臺上的老師讓她坐下,接着說:“成月同學答得很好,從曹七巧的人物形象中我們可以看到人性……”

成月松了一口氣,僵着身子聽老師講課,再也不敢走神了。

她在吃過午飯後趴在空教室裏的桌子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醒來,看作品,寫文學評論,她努力使自己寫出來的文字顯得客觀而理性,文學評論是應該理性的。

而後,到了下午,她寫完了文學評論,眼睛有些酸,就轉頭看了看窗外,今天的陽光很好,落日的餘晖斜斜地打在教室裏,像電影中的片段,時州的春天比別的地方都要晚,于是在家鄉的花都落盡的時候,她在時州看到了春天的花,那些花在落日的餘晖裏搖曳着,夢幻得不像話。她伸了個懶腰,突然覺得,這樣的時候是很适合感性的。于是她打開電腦,安靜地繼續碼字:

“關世清想着想着,突然聽到陳舟在一旁輕聲笑了:‘我想起來那天,你要來殺我。’……”

成月打着字,偶爾停下來斟酌用字,教室裏卻不斷地有人進來,是班上的同學來上晚自習。因為還沒到晚自習的時間,大家都在聊天,突然就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成月,你知道我們馬原的論文什麽時候交嗎?”

成月愣了下,從她自己的小世界裏蘇醒了過來,她說:“等等啊,我看一下。”然後從書包裏翻出自己記任務的小本,認真翻看了一下,擡起頭說:“好像是下周,我記得老師說讓我們自己選題目,《論自由》或者《論馬克思主義》都可以,加油啊。”

她朝那位同學笑了笑,于是周圍傳來一陣哀嚎聲:“啊,我馬原論文還沒寫,文學評論也沒寫,還有古代文學史的《詩經》論文。”

這時,坐在她身後的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探着身看她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成月注意到之後下意識地用手擋,男生卻沒問她她在寫什麽,開口說道:“成月,你的論文肯定都寫完了吧?我看你整天在打字。”

“沒有啊。”成月起初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他把自己寫的文當成論文了,就扭過頭笑了笑:“我馬原論文還沒寫呢。”

“那其他的肯定都寫完了。”男生篤定地說,然後誇贊她:“真厲害,不愧是好學生。”

成月尴尬地笑了笑,回過頭,準備繼續碼字。她本來是想繼續把這一章寫完的,可是周圍太過吵鬧,已經不允許她自己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了。于是成月嘆了口氣,準備關掉電腦,清理一下思路,繼續奮戰自己的教材筆記論文。

但在準備關機之前,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已經發表的那一部分章節,雖然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小透明,才發表了一天,是沒有數據的,但她還是點進了自己的小說界面,準備看看它呈現給讀者的樣子。

然後,她往後撥了撥鼠标的滾輪,在評論區裏看到了一條評論,算是一條短評:

“我很喜歡作者的文風,溫柔而溫暖,描寫得很細膩。

但可能還是基本功不夠,我覺得你盡力了,但還不夠好,很多地方都不夠好。

你可以多看一些關于邊疆軍隊的資料,因為我覺得你寫這篇小說是把你為數不多的知識擠出來,而并不是得心應手地運用這些知識。

文字的畫面感還不夠好。

但可以看出來你是用心在寫。

加油。”

成月看着看着,心裏升起一種愉悅感,她面對着電腦屏幕規規矩矩地笑了,露出了八顆牙齒,傻傻的。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這個短評,而後看了看那位讀者的昵稱,是很好聽的昵稱:

“遠寺聽鐘尋。”

成月想了想,回了他一句:“謝謝你認真看了這篇文,也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去圖書館找書看的,真的謝謝。”

關了電腦,離晚自習的鈴聲響起還有一段時間,她拿出書包裏的書,又拿起手機檢查消息。手機屏幕剛亮起來,她就發現發現校報記者團的群裏有個通知,通知裏說下周三有個例會,時間在下午六點,還提醒大家運動會的采訪稿該交了。

采訪稿她倒是已經交上去了,雖然寫得不是很滿意,但是如果她寫得滿意了老師就滿意不了。老師滿意的文字是規規矩矩的,是“同學們生氣勃勃”,她根本做不到睜着眼睛說瞎話。想想當時在觀衆席上曬蔫兒了的同學們,她就寫不出這個詞。

想着想着,她有些心煩,于是拿出日記本開始寫:

“我真的真的不喜歡現在的校報記者團,報紙上的官話套話一大堆,可是誰看呢?

我們辛辛苦苦去采訪,琢磨文字,只為了讓它呈現在師生們眼中時能夠更好一點,但它自己一定要變得假大空。

我以前一直以為等到了大學,校報上會刊登一些學生的随筆,大家可以進行交流,想想都覺得很美好,現在這個大學的校報簡直不成樣子。之前我們教的讀後感随筆都被壓下來了,他們看都不看,那又為什麽讓我們交?”

她越想越生氣,皺着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旁邊經過的同學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輕聲問她:“成月,你怎麽了?”

她的臉色略微緩了緩,沖旁邊的同學笑了笑:“沒事。”然後她再次面對日記本時,強迫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莫生氣,莫生氣,別人生氣我不氣。

日記本應該是用來開解自己的,而不是用來抱怨的。

“算了,既然覺得不滿意,抨擊并沒有用,還是試着自己去改變吧,雖然會很難。

但是我都和溫盞約好了嘛,要在這個社團裏好好努力,升入高層,争取改變現狀,這個社團也算是少有的幾個能提升自己文字應用能力的社團了。既然想着以後要做一個文字工作者,那就要掌握十八般技藝,公文和文章都要會寫,只當鍛煉自己了,公文也要争取寫得出彩。

再說了,學長學姐們人都很好啊。而且老師們也有他們的一些考慮吧。”

她寫着寫着,臉色慢慢緩和,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她合上本子,翻開教材開始預習。

因為明天是周六,這周的任務她差不多也都完成了。于是預習完教材後她就又陷入了自己的小說世界。

結局的那個懸崖會不會太突兀了?男主性格前後好像沒有太大轉變,但的确是成熟了不少;結構好像太平淡了,她的文一直挺平淡的。

……

晚自習下課後,她合上教材,再度從書包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綠江的貼吧,看大佬們寫的關于文案文名的幹貨,還有大佬們給萌新的一些建議:

“綠江盛行沙雕小白文blablabla……你這個太文藝了不行的。”

“文案要突出萌點,人設要鮮明……”

“文案要短一點,長篇大論的根本沒人願意看的……”

她越看心裏越沒底,自己的文好像文名有點小清新文藝風,文案也不沙雕,文筆還不好,在綠江應該存活不下去。她想到這裏皺起了眉頭,但轉念一想,又安慰自己,算了,為愛發電嘛,只要有人看就好了。

她想起了評論區裏唯一的一條短評,微微彎起了嘴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