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美術館
晚上洗漱完坐在凳子上,成月開始處理消息,手機剛一開機,她就看到鐘尋發的信息:“今天怎麽樣?”是下午時發的。
李施剛好在成月身後,就湊過來看,成月連忙擋住,卻已經晚了。
李施一副“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她直起身,故意拖長了語調:“鐘尋——小男朋友啊。”眼裏滿是揶揄。
同宿舍的學姐也一副八卦的樣子看向成月。
成月連忙朝她們解釋:“不是不是,只是……朋友而已。”說到“朋友”這個詞時,她停頓了一下,她不知道她算不算得上他的朋友。
被李施和學姐拉去讨論了幾分鐘關于談戀愛的話題,成月才終于坐回椅子上回鐘尋的消息:“挺充實的,但也覺得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很大,有點落寞的感覺。”
鐘尋應該還在忙,沒有馬上回她。成月起身收拾床鋪,準備睡覺,剛穿好睡衣躺在被窩裏,手機屏幕卻亮了起來,是溫盞的電話。
成月起身,走到陽臺上接了電話。
“成月,京都怎麽樣?”溫盞先問了這麽一句。
“挺好,挺開眼界的。”
“那……鐘尋怎麽樣?”
又是揶揄的語氣,今天都是怎麽了?
成月決定先賣個關子:“你怎麽知道我到京都會見到他?”
“你還真見到他了啊。”電話對面的溫盞突然興奮了起來:“我就是猜猜,沒想到還猜中了,我就說你去清華另有所圖。”
……她的語氣有哪裏不對嗎?
還有什麽叫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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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快說,鐘尋怎麽樣!我要細節!”溫盞催促了起來。
“挺好。”成月淡淡地回,然後開始轉移話題:“我跟你說,我今天上課,前面的兩個清華的女生全英文對話……”
溫盞成功被後者吸引了注意力,最後她們的談話是以嘆息自己視野的狹小為結尾的。
躺在被窩裏拿起手機時,成月看到了鐘尋的消息:
“有差距是肯定的,努力趕上就好了,我明天準備去中國美術館轉一圈,你要不要一起去?”
成月愣了愣,她其實有點害怕見到鐘尋,更害怕和他去美術館,但想了想她還是發了個“好”字。
“那明天中國美術館門前見,記得帶身份證。”鐘尋最後發了一句。
“好,晚安。”
成月回了信息後打開高德地圖研究路線,甚至打開知乎看“和喜歡的女孩子去中國美術館,需要知道哪些常識”,看來看去歸結出來大家的意見都是不要臭顯擺,然而她連顯擺的資本都沒有。
啊,惆悵。
成月在惆悵中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當成月和鐘尋一起站在美術館門前時,心裏還是忐忑的。鐘尋帶着她刷了身份證入園。
正值暑假,美術館裏的人比較多,有些吵。成月跟在鐘尋身後默默走着,時而轉過身看牆上的介紹。
“人比較多,你可得跟緊我,別看入迷了。”身旁的鐘尋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成月的思路突然被打斷,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緊張起來,她點點頭。
身旁站着的,是她喜歡的人,這怎麽能好好看展品啊。
還好在那之後很久,鐘尋沒有出聲,兩個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展品,偶爾成月看得慢了,稍微落在後面了一點,鐘尋就停下來等她。
有次她看某幅畫看得入迷,等反應過來才覺得身旁空了好一會兒,她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鐘尋站在牆邊,在人群中默默注視着她,好像在等她追上去。
她的心突然漏了半拍。
“其實我覺得這些作品還是要聯系它們創作的背景,以及創作者的人生經歷來看才有趣。”兩個人看到徐悲鴻的展時,成月看着面前的《奔馬圖》,微微側着頭對身旁的鐘尋這樣說:“可惜我才疏學淺,可能看懂這些畫得等到好多年以後吧。”
鐘尋正在目不轉睛地看他面前的作品,聽了她這話低頭回她:“真正看懂是很難的,我覺得有些作品不用看懂,你稍微能理解其中的意味也就夠了。”
成月悄悄看着鐘尋的側臉,看着那雙微微帶着些笑意的眼睛,愣了愣神。
“我突然想起來一句話,”成月接着說:“是危燦老師說的,‘人家寫出來的詩是為了讓你看懂的嗎?’”她故意模仿了危燦老師的語氣,有些淩厲。
鐘尋似乎是被她這副語氣吓了一跳,扭過頭笑着看她:“你越說我越覺得你們老師有意思。”
成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兩個人沒再說話,都只沉默地看自己感興趣的作品,成月有時被一些作品的色彩觸動,還會停下來拍個照,寫點什麽東西。
這些作品,作者在創作他們時一定是飽含感情的,如今他們所能從中領會到的,不過是十之一二而已。
好的作品是很有吸引力的,索性它們被記錄下來了。
那他們呢,百年之後還會有人記得嗎?
他們足足逛了四五個小時,等從館裏離開的時候天色漸晚,路燈已經漸漸亮了起來,鐘尋帶她去吃飯。
走在路上,成月無意間提起某個作品,鐘尋侃侃而談,談美感談結構談色彩,談作品背後的故事。
成月笑着看他講,這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你在京都,讀自己喜歡的專業,做喜歡的事情,會覺得很開心嗎?”最後,聽完鐘尋的談論,成月問了這麽一句,這次她沒有低着頭,她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鐘尋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氣氛沉悶下來,他的語氣裏有些迷茫:“按理說是應該開心的,但我到了這裏,卻發現我現在的生活存在很多我從前沒有想過的問題。我覺得,最令人開心的時刻永遠只是在期待某樣東西的時候。”
成月不能完全懂得他的心情,也不懂他如今的處境。
他扭過頭看向她,問:“你呢,你開心嗎?讀自己喜歡的專業。”
成月搖搖頭。
大家好像都不怎麽開心,失去時會覺得遺憾,得到了又覺得不過如此。
吃完飯分別時,鐘尋送她到地鐵站,成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有些猶疑地問他:“你到北京這麽久,不會是第一次到中國美術館吧?”
“當然不是啊。”鐘尋笑了起來:“陪很多朋友來過好幾次了,不過每次看都能有不同的感悟。至于這次的話,是想陪我的某位朋友散散心。”他講到這,笑着看她,好像這件事理所應當。
成月愣了愣,某位朋友,是朋友啊。
她揚起臉,努力朝他笑了笑,卻有些失落的樣子。
她在京都的之後幾天再沒有見過鐘尋,鐘尋忙于考試,她平時除了上課也會到清華校園和周圍逛逛,偶爾還會被李施拉着去甜品店,沒有時間去想他。
成月有時站在街頭看着步履匆匆的人,偶爾聽到幾句京腔,總覺得羨慕。他們在這座城市奔波,或者漂泊,就已經很令人羨慕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離開的時候。
鐘尋還有事情要忙,沒和她一起回家,本來說要到火車站送她,因為考試也沒去成。成月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坐在候車室裏,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來一趟。
把行李箱放在床底,成月坐在床邊,發現手機裏收到了鐘尋的一條消息:
“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說要帶你去孟京輝劇場看戲劇的,現在也沒看成。”
“沒關系,以後還有機會。”成月淡定地回。
她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看着外面緩緩而過的風景,聽着身旁經過的人的鄉音,覺得一切好像是一場春秋大夢。
她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