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覺得你重要嗎”

一個周末的下午,成月在宿舍的洗手臺洗衣服,樊星雨躺在床上玩手機,突然問她:“成月,我問你,如果你爸爸和你男朋友同時掉到水裏,你會救誰?”

成月正在搓衣服的手頓了一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嘛。”

“我想,我會先救我爸,然後跳下去和我男朋友一起死吧。因為我爸他承擔着一個家庭,他沒了我們全家都沒了。我男朋友的話,我陪他一起死。”成月輕輕說,她繼續洗起了衣服,衣服摩擦的聲音令人安心。

“你好自私啊。”樊星雨突然說。

成月僵在了原地。

樊星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死了,你爸媽不會傷心的嗎?而且你男朋友死了,他的家人肯定也很傷心啊。還有,你覺得你的男朋友希望你死嗎?他肯定是希望你活着的。你說這些話,好像很大公無私的樣子,你似乎在親情和愛情上兩全了,可你讓留下來的人怎麽辦?”

“不會的,他們不會傷心的,他們還有我弟弟,即便傷心也是一時的。”成月輕聲笑了笑:“你沒有身在我的家庭裏,你不知道。”

“至于我男朋友的家人。”成月嘆了口氣:“是我對不起他們,但我還沒有男朋友,所以根本想象不出來他的家庭會是什麽樣的,或許如果了解了之後,我會有別的選擇。”

“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會傷心?你也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吧,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樊星雨很篤定地說,接着她又問:“那我這樣問你,你覺得自己重要嗎?”

“我覺得我不重要。”成月低聲說,她低着頭,仍然洗着衣服,接着她看了看眼前洗手臺的鏡子,鏡子裏的她木木的,眼裏沒有多餘的表情。

樊星雨窸窸窣窣地下了床,繼續問:“你覺得你在你們家能排第幾?”

成月低頭思索了一下:“最後吧,我弟弟第一,我爸第二,我媽第三,我最後。或者他們三個同等重要,我最後。你知道的,我們家重男輕女。”

“你好卑微啊,但是我告訴你成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樊星雨坐在桌子的鏡子前簡單梳理了一下頭發,又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怕,一個不覺得自己重要的人,啧啧啧。”

成月沒有說話,她靜靜地洗着衣服。

樊星雨終究沒有再說下去,她收拾好了一切,拎着包準備出門,路過洗手臺的時候還留了一句:“我不和你說了,我去和我男朋友約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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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周末愉快。”

成月洗完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玩了會兒手機,就準備碼字,誰知道她剛打開電腦,就接到了鐘尋的微信電話,于是她把筆記本合上。

“喂,成月。”鐘尋似乎有些着急:“你看你小說的評論了嗎?”

“還沒看,等我看一下。”成月說着切換了一下屏,打開自己小說的界面往下翻了翻。

然後她就知道鐘尋為什麽着急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評論區裏出現了好多負評,整個評論區烏煙瘴氣的。

“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挺正常的。”成月邊看邊寬慰電話那邊的鐘尋,寬慰了好一會兒,鐘尋發現她真沒放在心上,也就放下心來。

成月放下手機,坐在電腦前,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讀者千千萬,作者只一個,怎能面面俱到。

她重新打開了電腦,屏幕亮了起來,她打開文檔,靜靜地坐着。坐了一會兒,才開始碼字。

暮色四合,等察覺到宿舍裏陷入黑暗時,她才從文檔中抽出身來,往陽臺看了一眼,窗外是赤金灼灼的晚霞。

她回過頭,把文檔關了,接着伸了個懶腰。

表面上說不在意,但晚上成月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都沒能睡着,有哪個文字工作者不希望被肯定呢?

這直接導致成月第二天早上第一節 英語課上得迷迷糊糊的,她擡起頭看一會兒PPT就打起了瞌睡,頭一栽一栽的,後面坐着的溫盞戳了她好幾下。

突然,臺上的英語老師問:“Do you think rich man or poor man happy”

成月仍然低着頭,卻一下子清醒起來了。

臺下的同學們都哄笑着說:“Rich man.”

右側的樊星雨舉起了手,老師示意讓她答,她笑着,帶着那麽一種驕傲的語氣說:“我覺得是富人,有一句話叫:‘我寧願在寶馬車上哭,也不想在自行車上笑。’而且,富人和窮人同樣是悲傷,但富人是坐在寶馬車裏哭,而窮人呢,只能喝着啤酒坐在天橋底下哭,我想做那個在寶馬車裏哭的女人。”

大家都笑了,老師調侃道:“聽到沒,在座的男生,你們可要努力啊。現在的女生都很現實的。”

陸陸續續地又有一些同學站了起來,也有一些人說只想過平常生活,覺得普通生活就很開心。

成月最後舉起了手,老師朝她點點頭。

她站了起來,邊想邊說:“我覺得還是富人生活得好吧,他們有更好的機會與資源,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為這樣的生活而開心。”她頓了頓,又說:“但我不确定他們開不開心,或許他們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而貧窮的人呢,會給自己設定目标,慢慢讓自己變得足夠好,我覺得這個讓自己變得足夠好的感覺就很令人開心。”

她覺得自己沒能表達清楚,但她确實已經表達完了。

下課去吃飯的時候,溫盞提到鐘尋,和成月開玩笑說:“成月,不然你就從了他吧,我看他八成是喜歡你。”

成月這次卻沒搪塞過去,她認認真真地對溫盞說:“不行,我害怕。”

溫盞愣了,問:“為什麽啊?”

“因為家庭環境不同,”成月腳步慢了慢,認真對身前的溫盞說:“溫盞,你不覺得,家庭環境很重要嗎?不同的家庭環境下,出來的人三觀太不一樣了。我害怕即便現在我們合得來,但等真正交往之後我會漸漸暴露我的陰暗面,那樣的我連我都讨厭,我不想讓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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