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子

又是一個明月高懸夜空的夜晚,溫盞和成月在校園裏走着,雖然已經入秋,但夏意還未散,空氣中仍然滿是燥熱。

“對了,成月,我想給你分享一件事。”溫盞吃着成月買給她的冰淇淋,扭頭對成月說。

“恩,你說。”成月手中也拿着一根冰淇淋,乳白色的奶油在昏黃的燈光下倒顯得很溫馨。

“就是,關于我古筝老師的。”溫盞咬了一口冰淇淋,有些含糊不清地說:“你也知道我古筝老師,她和咱們秦老師差不多,都推崇君子之道,她也經常對我說要多讀《大學》《孟子》這種話。”

秦老師是她們的古代文學史老師,年紀輕輕,但也曾經對她們說過:“現當代文學史上的東西不值得看,我希望你們有空多讀讀經典,比如《大學》《孟子》”這種話。

溫盞繼續說了下去:“其實從前我覺得她總能引導我,但是最近我覺得我不贊同她的一些觀點。”

她看了成月一眼,繼續說:“你知道嗎?昨天我去上課,餘樂分享了她暑假去旅游的事。她說她遇到了一個出租車司機,那個大叔邊開車邊給她們講笑話,還分享了比如哪裏的東西好吃,哪裏的風景比較好這種事。”

餘樂是她們班的一個女生,和溫盞一起學古筝。

“然後呢?我覺得挺好的。”成月說。

“但是我們老師說,餘樂她們之所以會遇到這位司機,就是因為她們心态不穩,産生了思想上的吸引。”溫盞吃着冰淇淋,皺着眉頭認認真真地敘述老師之前的話。

“恩?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系?”成月有點想笑。

“我們老師還說,那位司機分享哪裏的東西好吃這種事,激起了她們的口腹之欲,可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大多還沒經濟獨立,所以她覺得這位司機所為不是君子所為。”

“可是我覺得這樣挺正常的啊。”成月不禁黑人問號臉。

溫盞慢吞吞地說:“我也這樣覺得,我覺得這位司機大叔和她們分享這些是出于好心,就和老師理論了一番,結果……”溫盞用沒有拿着冰淇淋的那只手扶額:“我沒理論過,最後她還批評我,說我心浮氣躁,沒有君子之風。”

“但是我覺得,”成月頓了頓,很認真地說:“我來到這世上,本來就不打算做一個高尚、偉大的人,更不想做什麽君子。我只是想自己體味一下世間,僅此而已。”

到了寝室門口,她們的冰淇淋也吃完了。溫盞仍然皺着眉頭,她說:“我只是不太理解,為什麽我們一定要當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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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月不知道鐘尋是怎麽了,突然就每天和她打電話和她聊日常,有時是趁她沒課時給她打,有時是趁她晚上回宿舍時給她打。

他們聊天的內容大多是這一天都發生了些什麽,有時也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談談彼此對某些事情的看法。

有次鐘尋問她:“成月,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文字?”

這問題她一時間還真的答不上,但想了想,她說:“大概是因為文字給了我自信吧,我從小到大其實什麽都做不好,但突然有一天,有個人對我說,你文筆還不錯。”她笑了笑,說:“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是有擅長的東西的。”

鐘尋聽了這話,沒有應聲,成月只聽到他那邊呼呼的風聲,她問:“那你呢?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戲劇。”

鐘尋也笑了:“有些時候,喜歡一個東西是不需要理由的。”他的聲音仍然幹淨明朗,混在風聲中,就像是山間的溪流。

有天晚上,她正走在路上和鐘尋聊天,突然發現宿舍樓門前圍了一堆人,在燈光下,成月看清楚了其中一些人的臉,有輔導員,學長和學姐。她本來沒準備過去看,但她隐隐約約地聽見人群裏傳來樊星雨的哭聲。

于是她走近人群中一看,果然是樊星雨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成月輕聲對鐘尋說:“我這邊有點事,先挂了。等我回去了再聊。”然後挂了電話。

樊星雨仍然坐在地上仰着臉哭着,哭得梨花帶雨,輔導員在一旁安慰着她。成月走到樊星雨身邊,蹲了下來,看着她。樊星雨一看見她就哭着抱着她,成月覺得自己的耳邊滿是熱氣。

“怎麽了?”成月等她緩了一會兒,輕聲問,樊星雨仍然哭,沒說話。

“同學,你認識她嗎?”身旁的輔導員見和樊星雨溝通不了,就來問成月。

成月點點頭,對老師說:“我是她舍友,但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

樊星雨的臉哭得通紅,她仍然靠在成月的肩上,但也斷斷續續的開始說話:“我們宿舍有人欺負我……她好野蠻……”

“同學,你先起來,我們去值班室說好嗎?”輔導員試圖拉樊星雨起來。

樊星雨半推半就地被輔導員和成月拉到值班室,一聲不吭地坐在床上,她今天穿了件藕色的紗裙,倒像是個洋娃娃,看到輔導員老師之後開始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她吼我,我家裏人都沒吼過我……”

輔導員老師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妝容精致,穿着一襲紅裙,大概是很多女孩想要成為的樣子。輔導員聽完她的這些斷斷續續的哭訴之後,卻沒有問事情發生的細節,而是先問她:“你家裏是不是就你一個孩子呀?”

樊星雨像個小孩子一樣很委屈地搖搖頭:“不是,我還有一個妹妹。”

輔導員老師看着她這幅樣子,笑了,又柔聲問:“你父母是不是從來沒有吵過架呀?”

樊星雨搖搖頭,一字一頓地,像個小孩子一樣地說:“沒有。”

“那你父母是不是從來沒有吼過你呀?”

樊星雨繼續搖頭,而後突然氣憤地說:“我父母都沒吼過我,她憑什麽吼我?!”

和她們一起進值班室的還有幾位學姐,大家都笑了。

後來,輔導員老師又問她:“你是不是大學以前從來沒有住過集體宿舍啊?”

樊星雨點了點頭。

輔導員說:“我上大學以前也從來沒有住過集體宿舍,也受不了,可是你知道嗎?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你要學會接納她們,她們也在接納你,這是一個雙向的過程。你在家有父母的呵護,沒有人吼你,可是一到了外面就不是這樣的了,她們也是父母心中的寶貝,她們也不懂該怎麽樣和別人相處,人應該要互相諒解才對啊。”

“可是我受不了。”樊星雨的聲音悶悶的。

“你受不了,這可不行,将來到單位裏,誰不是要看上司的臉色行事?你的委屈只能往肚子裏咽,這點小委屈都受不了怎麽行?而且,你回家,你回哪兒去,你這樣讓你爸媽多擔心啊。”

樊星雨聽着聽着,慢慢平靜下來,一直在點頭。而成月站在一旁聽着,只覺得很佩服這個老師,她想,她自己要經歷些什麽,才能變成這樣落落大方,似乎什麽都可以面對的樣子啊。

後來成月拉着樊星雨回了宿舍,樊星雨一言不發,直接上了床,然後在床上給自己的朋友打電話,訴說自己有多委屈。

成月悄悄問白玉音到底發生了什麽,白玉音說其實沒多大事,就是她和姜可因為值日的事争執起來了,後來姜可說了她兩句,她就生氣了摔門而出。

成月點點頭沒說話,回想起剛才,她的腦海裏只有樊星雨仰着臉,滿臉通紅地說:“我父母都沒吼過我,她憑什麽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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