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6)

再無所事事,給她撐起一個家,他們會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于十郎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但是他想和她過一輩子,這就是喜歡吧。

桃花娘子聽了之後臉上犯起了薄紅,緊接着就是慘白,看着前面緊緊抓着她的手于十郎,心裏一陣苦澀,不,我們永遠不會成親的那天的,我是官奴,不能贖身,賤籍不能為妻,大昭律法明文規定的,你若是娶了我,你就犯了律法,日後不要說位極人臣,科舉都是不行的。

于十郎沒有回頭看桃花娘子的神色,只覺得握在手裏的手用力的回握了一下他的,他覺得這是答應了,嘴角控制不住的揚了起來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心裏洋洋得意,他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他喜歡喝酒,她喜歡釀酒,誰能比他們更相配?

于十郎跑着跑着突然剎車,桃花娘子噗咚一聲栽到了他身上,忙伸手扶住她,只是頭還是呆呆的擡着,半響之後才愣愣的道,“……郡主娘娘?”

他的頭有些發蒙,他出現在這裏還情有可原,怎麽曦和郡主也跑這山上來了。

桃花娘子也急忙的擡頭,确實沒看錯,曦和郡主正站在不遠處,手裏拿着一把弓箭,聽到聲音扭頭過來看,正好見着了他們這幅啥樣子,眨了下眼睛,“怎麽了,你們這是……私奔麽?”

于十郎臉又迅速紅了。

重錦噗嗤一聲,扭頭看止戈,“啧啧,這麽害羞,怎麽有勇氣帶着人私奔呢?”

于十郎結結巴巴的解釋,“我們不是不是私奔。”

他們明明是在逃命!

調戲了一番兩人之後,重錦心滿意足的開始幹正經事,于十郎心裏好奇死了,悶聲不吭的偷偷看了眼,就見這處凸出來的地方極為巧妙,正好把下面的寨子一覽無餘,那群山賊已經開始最後的掙紮了,眼看就要被全部剿滅了,悄悄了咽了口口水,琢磨着怎麽和曦和郡主說說條件,就見這位身材甚為嬌小的曦和郡主突然舉起手裏的弓,接過止戈遞過來的箭,弓弦拉滿。

于十郎:“……”

重錦的身體再同齡人當中算得上是瘦小,臉長年是蒼白的,胳膊手指也是纖細的很,不要說拉弓射箭,就是提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會被人擔憂能不能提的起來,而現在舉重若輕的樣子着實讓兩人大吃一驚,只見按在弓弦上的手指猛的松開,箭離弦一般的沖了出去,幾乎是反射性的于十郎看向了箭射出去的方向。

幾乎是立刻,下面本來井然有序的人亂了起來,這裏本來樹木茂密,把陽光遮的點滴不剩,看着極為昏暗,而重錦站的那處卻是凸出去的一塊,半張臉被陽光鋪滿了金邊,輪廓朦胧也朦胧了,眼睛卻是非常的亮,那亮光甚至讓于十郎打了個哆嗦,本能的覺得有些可怕,偏了下頭,正瞧見那個漂亮的不行的少年滿眼的迷戀,手卻是非常快速的遞上三只箭,于十郎眼尖正好瞧見箭尖的地方刻着三條波浪形的線條,也不知道什麽意思,那雙纖細的像是只能提筆作畫的手直接拿了過去,眨眼間,三只箭也沒了蹤影。

眯着眼睛看了下下面的情節,把弓扔給止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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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這兩人就要走,于十郎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止戈的衣角,眼巴巴的道,“那郡主,我們怎麽辦啊?”

難道你就準備把我們這樣扔下來?

看兩人停下來,重錦一臉思索的樣子,于十郎頓時喜從中來,誰知道重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今日之事不能為他人所知,你既然看到了,不如……殺人滅口?”

于十郎一哆嗦,幹巴巴的笑了聲,“郡主真會開玩笑。”腳卻是往後挪了挪,心道,這不會是真的吧?想想剛剛的情形,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這位曦和郡主好像真的做得出來啊。

看他吓的臉都白了,才嗤笑一聲,對着她們示意了一下,“走吧。”

緊接着于十郎就跟做夢一樣,眼看着傳說中體弱多病身嬌體弱的曦和郡主健步如飛,他踉踉跄跄的拽着阿橙,拼命才追得到她,最後還是止戈見他走的太慢,一把拽住他往前拖着走。

走到山腳下,重錦懶的跟她們廢話,一把拽住了桃花娘子,讓她趴在馬背上,自己一個翻身跳了上去,一夾馬腹,一騎絕塵而去,于十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止戈同樣扔上了馬背。

等跑到錦官城之後,于十郎面如土色的爬了下來,艱難的挪到一邊哇哇的開始吐,重錦卻是看了眼同樣臉色發白的桃花娘子,“你現在在外面太危險,跟着我回王府吧。”

也不理于十郎,重錦帶着止戈桃花娘子就進了城,她用的是王府的令牌,城門口自然沒有人敢攔着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回了祁王府。

于十郎腿腳發軟的也回了于家,他今天可真的是狼狽死了,灰頭土臉衣服破爛,家裏人差點還以為他遇到打劫的了,于十郎躺在床上之後突然猛的坐了起來,一拍臉,終于想起來了他把他的馬給忘在了那裏!

只是現在回去肯定是晚了,于十郎心虛的想,應該沒事吧?實在是累的狠了,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于十郎剛醒來就發現了事情大條了。

剛走馬上任還沒半年的總督死了!

于十郎臉色發僵的聽他爹感慨這莫總督真的是太倒黴了,怎麽剿匪都能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啊,聽說一千多個官兵只回來了一半,另一半在全死在了寨子裏,感慨完,又嘟囔了一句,“這不會就是個繡花枕頭吧。”?

☆、第 79 章

? 于十郎渾身僵硬的吃完飯,就想起來昨天看着重錦射出去的那四箭,咽了口口水之後,才暗暗的想不會吧。

自我安慰了會兒又實在是難受,就湊過去問了句,“阿爹,莫總督是怎麽死的?”

于老爹,“聽說是冷箭射死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于十郎,“……”

滿頭冷汗的吃完飯,回了房間呆了沒多大會兒就出了府直奔着祁王府去了,等見着了重錦冷汗又下來了,還是那個看着較弱精致的少女,素手端着茶盅慢慢的喝着,窗戶後面是正吐着花苞的枝桠,美麗的像一副畫,但是于十郎簡直是坐如針氈了。

過了半響之後,于十郎終于悶聲說出了來意,“郡主娘娘,我想把阿橙接回去。”反正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沒人可以找她麻煩了,她又可以像以前那樣賣酒了,只要這位郡主娘娘不要像昨天玩笑一樣的“殺人滅口”就好了。

放下茶杯,對着他嫣然一笑,“不行。”

剛被迷的有些頭發暈,聽着重錦的話又清醒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為什麽不行?”

“你知道莫懷明為什麽要抓她麽?”

于十郎茫然的搖了搖頭,小聲的反駁的道“但是他現在已經死了啊。”見重錦嗤笑一聲,似乎在嘲笑他,猶豫了下,他還是堅定的繼續道,“郡主娘娘,我想娶阿橙,改日我會請阿娘讓冰人去她那裏提親,她住在這裏不太方便。”

十幾歲的年紀,少年慕艾,在正好的年紀遇到了心愛的人,在對方遇到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的去挺身而出,現在就算有些害怕,還是讓自己完整的說了出來,臉變的有些紅,眼睛卻像是在發光,本來還有些躊躇,話說出後就只剩下坦然,耳朵尖卻是小小的紅了,接着看着重錦,“郡主娘娘,謝謝你昨天救了我們,我們很感激你,我可以發誓,昨日的事我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

口氣非常的誠懇,重錦幽幽的嘆了口氣,“不是我不幫你,你知道她什麽身份麽?”

止戈笑着接着重錦的話對着于十郎解釋,“桃花娘子原本姓陶,十年前的禮部尚書陶大人的嫡女,只是後來陶大人被斬首,女眷全都淪為官奴,終身不得贖身。”

賤籍不得為妻,這是律法。

于十郎的臉一點點的變白了。

重錦,“她在蜀州确實很安全,但是你能保證你一輩子不去科舉不去京城麽,若是你娶了她,日後她的身份被揭露,你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于東流,你願意冒這麽大險麽?還是說你願意這一輩子就當個無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終身不去入朝為官?”

見他臉色白的都沒底了,身體也有些搖搖欲墜,她終于住了口,含笑的看着他,“只要你現在說你還願意娶她,我立刻讓她跟你走。”

于十郎張張口,“我……”

臉色青青白白的,我我了半天沒有說出來,重錦眼底閃過一絲輕蔑輕視,垂下視線,揮了揮手,意興闌珊的道,“你可以回去想清楚再來。”

于十郎低着頭一聲不吭的轉身走了,等他沒了身影,桃花娘子紅着眼睛從屏風後面轉過來,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半天沒動靜,臉色也是慘白的,下意識的握了握手心,重錦冷眼看着,“你看,他猶豫了。”

昨日的信誓旦旦到了今日就變成了遲疑,真的是沒有什麽一成不變的,尤其是感情,等桃花娘子走了,重錦側頭看向止戈,“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止戈,“小娘子只是說出實情,就算您不說,桃花娘子也會說的。”

見重錦冷着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陰沉,眼睛一轉,輕聲道,“小娘子,接下來怎麽辦?”

莫總督已經死了,怎麽讓他的死變的更有利用價值顯然需要仔細琢磨下,重錦敲了敲桌子,嘴角溢出一絲冷笑,“自然是送給刺史大人一個錦繡前程。”

止戈,“那……”

重錦,“寫封信給徐大人,讓他把這個東西悄悄的交給郭刺史。”說着就把一根簪子扔給了止戈,站起來一甩袖子就走了。

無奈了嘆了口氣,“怎麽又不高興了。”

把簪子上下看了下看出什麽異樣,突然想起來什麽拿出簪子在簪子最底端看了看,果然看到三條波浪線。

***

徐大人得到莫總督的身死的消息之後還有些不可置信,怎麽可以這麽輕易的就死了呢?

當日莫總督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冷箭一箭射死,随後身邊心腹護衛也被射死,其餘人頓時亂成了一團,本來已經絕望的山賊看着那群人突然出了亂子,不知道從哪裏升起來的勇氣竟然又拎起刀開始反擊,最後看着打不贏,幹脆的放火燒山,這兒季節,山上又到處是樹,近日也沒有下雨,非常的幹燥,火幾乎是立刻就燒了半個山頭,身死的那五人多是葬送在火海中了,莫總督的遺體還是被拼死拼活的搶救出來的。

徐大人一邊不可置信一邊還是規規矩矩的寫了折子送了上去,只是死因“剿賊,遇箭,救不及,身死”怎麽看怎麽兒戲的很,可這偏偏是是事實。

在徐大人忐忑的恭候聖裁的時候,一直讓他等的祁王妃來了消息,這次是一個簪子,徐大人更是摸不着頭腦了,這到底是搞什麽鬼啊,仔細看了看簪子,很普通的素銀簪子,幾乎沒有什麽雕刻花紋,不對,徐大人仔細摸了摸簪子,果然摸到了那三個波浪線,想了想又讓人把徐大人身上取下來的箭拿下來,果然在箭頭的地方見着了是三個波浪線。

倒抽了口冷氣,拿過信封發現裏面竟然還有個小紙條,倒出來一看,上面潦草的寫了幾個字,“送刺史。”

這是讓他把簪子給郭刺史?

徐大人滿頭霧水,不過還是差人把簪子送去了刺史府,誰知道剛送去半個時辰郭刺史就突然造訪,一臉凝重的拿着那個簪子,“大人,這支簪子你是從何而來?”

眼皮子一跳,“郭大人的意思是……”

“實不相瞞,多日前我曾見過這過這個簪子的畫像,還是莫大人讓人給我的,說是逃妾跑的時候拿走的首飾之一,讓我注意着當鋪,若是有人出手那疊畫像上的首飾就告訴他一聲。”若不是有人提醒,他都忘了這事,他還想着幹嘛送來簪子。

徐大人,“你摸一摸這簪子底部。”

看郭刺史一臉驚訝,徐大人一臉沉痛的道,“此事看來不是那麽簡單。”

“願聞其詳。”

一州總督算的上是大官,突然身死,這可不是小事,徐大人的折子一路快馬加鞭的就送去了京城,莫大人聽了消息之後頓時臉色鐵青,差點沒氣暈過去,咬着牙跪着地上請聖人徹查。

聖人确實生氣的很,這蜀州真不太平,怎麽每年出事的總有它,這會兒大家都沒瞧到太孫殿下眼底閃過一絲的笑意,帶着果然如此的篤定,見莫大人一臉悲憤控訴那些人簡直不把聖人放在眼裏,連朝廷命官都敢刺殺,言語之間已經把這件事定為了刺殺,太孫上前一步,對着聖人道在,“此事事關重大,孫兒也贊同莫大人的意思,應當徹查!”

此話說的額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讓以為他是出來阻撓的人都驚掉了下巴。

聖人大手一揮,“徹查吧。”

這邊還在為誰去蜀州調查扯皮---------現在在朝中大臣的眼中,蜀州徹底變成了一塊兇地,簡直誰去誰倒黴,連太孫殿下都沒幸免,誰知道自己去了會不會倒黴的也把小命丢了。

那邊已經再次傳來了消息,看着新送上來的奏折,莫大人這次臉徹底白了,差點把奏折給衆撕了,“不可能!這不可能!”

奏折上寫的是莫總督身邊養了一個奸細養了十多年不但沒有發現反而竊取了軍機逃之夭夭,這次明是剿匪,暗是為了巡回那個奸細,只是莫總督本事不夠,反而被對方是傻掉了,現在不知去向。

看完這份奏折莫大人吐血的心都有了,簡直是明着說他就是個繡花枕頭了!讓人忍不住想,明明是個草包怎麽就升為總督了?聖人自然是沒錯,肯定是被小人蒙蔽,那小人是誰不言而喻。

這份奏折簡直是用心險惡,難怪莫大人氣的想吐血,無緣無故的損失了個人不說了,眼下竟然還被暗地裏陰了一把。

太孫,“看奏折上所說人證物證聚在,既然莫大人不相信,不如就讓人把人證物證送到京城由大理寺審問清楚再過定奪?”

聖人一錘定音,“好!”

太孫,“若是此事真的如同奏折上所說,那郭刺史能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功不可沒,聖人準備如何獎賞于他?”

見聖人奇怪的看過去,太孫輕笑一聲,解釋道,“阿翁也不要怪阿翁為刺史請賞,去年孫兒遇刺,郭刺史親自不眠不休找了孫兒幾天幾夜,之後更是為我尋訪名醫,事後也不居功,孫兒甚為欣賞他,現在既然有功,孫兒自然也要為他請賞。”

太孫說的坦蕩蕩的,一片光風霁月,着實讓人心折,聖人打量他半響,見他眼神堅定,沒有半分動搖,緊繃的臉慢慢的放松了下來,嘴角甚至勾出了個笑容,破天荒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你說的不錯,有功自然要賞。”

太孫慢慢的垂下視線,一臉的謙遜,心道,既然這是她想要的,我自然要讓她心想事成才是,畢竟她剛剛幫了個我大忙。?

☆、第 80 章

? 重錦尚未得到京城傳來的好消息,就聽丫鬟彙報說是于十郎又來拜訪了,大約回去之後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眼睛下面青黑一片,短短幾日下來整個人就憔悴了一圈,像是想清楚了,再次站在重錦面前的時候于十郎更加坦然堅定了。

就像是短短幾日之內,他終于完成了蛻變。

于十郎,“我想見見阿橙。”

這種事情沒必要為難,桃花娘子沒一會兒就從門外走進來,看到站在中間的于十郎,眼睛閃爍了下,咬了咬下唇避開他的視線對着重錦行禮。

重錦,“我也不是那種看不得人家好非要拆散的那種人,你們不用顧忌我,只要你們談好了,你想走還是想留我都沒有意見。”

往後面軟綿綿的墊子上一靠,一手托着下巴,慵散的靠在那裏不動彈了,擺明了沒準備走開。

于十郎第一句話就是,“阿橙,對不起,我不能娶你了。”

桃花娘子臉色又白了一圈,只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到底沒有太失态,努力微笑的看着于十郎,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在意,眼圈卻是慢慢的紅了。

重錦在心裏說了句傻姑娘,既然已經看清了,那現在分開正好,省的日後感情深了,再面臨抉擇的時候更傷心,長痛不如短痛。

沒想到于十郎的話竟然還沒說完,看着桃花娘子泛紅的眼圈,一字一頓的道,“阿橙,你相信我麽?”

桃花娘子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我們之間只有一句戲言一般的諾言,婚約當不得說,日後各自婚娶各不相幹就好,可見他鄭重其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只要她搖一下頭下一刻就能哭出來一樣,心裏猛然一痛,想起前幾日茂密的叢林裏,努力牽在一起的手還有各自劇烈的喘息,使勁的點了點頭。

她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無論日後如何,她想她不會忘記那日冒着危險趕來救她的少年。

于十郎松了一口氣,嘴角小小的翹了下,突然伸手舉到高處,“我在此發誓,我這輩子只要陶氏阿橙一個女人,生死相守,不離不棄,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桃花娘子瞪大了眼睛,就見對面那個俊秀的少年對他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阿橙,你願意做我的妾室麽?”

“我這輩子絕不婚娶!我只要你!”

“你願意相信我麽?”

略為忐忑的看着她,桃花娘子醞釀許久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想都不想的使勁點了點頭。

只要你說的,我都願意相信。

一直等桃花娘子和于十郎走了,重錦臉上冰冷的臉色都沒有緩和過來,一幹伺候的人吓的大氣不敢喘,雖然重錦生氣的時候也不會遷怒于她們,可是那冰冷的煞氣讓她們稍微靠近一點都覺得難受,恨不得貼着牆壁遁走。

止戈試探了叫了聲,“小娘子?”

手緩緩的張開蓋住了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嘲諷了說了句,“她會後悔的。”

感情正好,彼此有意,這個時候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什麽誓言都願意去相信,只是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尤其是感情,等到來日,對方變得面目全非,感情稀薄,她又能靠着什麽來生活?

他年紀小,什麽都可以許諾,當父母以死相逼讓他娶妻,他又當如何?一邊是她,一邊是父母,左右為難的時候,他還記得今日的誓言?就算他選擇了她,幾十年後他不會後悔?

重錦在心中已經異常的篤定,總有一日,她會後悔的。

心中的種種剛剛她通通沒有說出口,因為沒有必要,這是她的選擇,就像她開頭說的那樣,無論她什麽選擇,她都無所謂。

不過又是一個傻姑娘。

止戈見她神色冷凝,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輕聲笑道,“小娘子為什麽認為她會後悔?”

“小娘子考慮的總是多一些,可是對她來說,或許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最後情意轉薄,能夠擁有現在的情濃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呢。”

将來只是一種可能,她能握住的是只有現在,将來的事情誰又能保證一切盡掌握之中呢?

“而且,小娘子,您對感情的未免太過悲觀了些。”

這真的是止戈的心裏話,總覺得她對感情一事特別的不看好,甚至有些抗拒。

重錦斜睨了他一眼,輕聲冷笑了下,也不知道在冷笑了誰,“好,那我就等着看她們天長地久。”

止戈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多話惹小娘子不高興了。

***

依舊是十裏荷塘,碧葉千傾,荷花的香氣清淡而悠遠,站在小舟之上任意一個角度就是一幅完美的畫。

重錦卻是瞧着泛舟而來的人狐疑的嘀咕了聲,“他怎麽來了?”

來的當然是風華無雙清俊過人的郭大郎,一人一舟,迎風而立,衣袂玉帶飄飄,加上俊美的長相,真可入畫,只是這人這舟正好攔在了重錦的畫舫前面,求見的意味很濃,重錦總不能無視他,想着他也快走了,就讓人請他上來。

見着了重錦第一句話就是,“曦和郡主果然難見的很,在下遞了幾張帖子都石沉大海,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計。”

重錦,“……多日不見,郭家郎君變了不少。”

連行事風格都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以前這位可不會這麽直白的說出來,拐彎抹角不着痕跡的套話才是他的風格才是。

郭大郎不親自坐,苦笑了一聲,“在郡主面前,若是不直說,怕是郡主也不會直言的。”

“我想見郡主,郡主聰慧過人,蕙質蘭心,一直拒絕我的帖子,想必心裏早有答案。”

重錦見他坐在那裏侃侃而談,和第一次相比,現在的他顯然脫變的更加完美,溫潤如玉,偏偏眼底出現了一絲苦笑,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像上出現了一絲瑕疵一般,只是這種瑕疵只會顯得真實半點也不覺得有損他的風采。

思考了足足有好久,她還是決定說一些實話,說的太敷衍了,就怕他不但不相信還不準備放棄,畢竟他不是那種因為一點困難就輕言放棄的那種人,越挫愈勇說的正是他,“我們不合适。”

郭大郎聽完這幾個字後真的苦笑了,“郡主你……”

什麽都沒有開始,就開始說不合适,真的像是敷衍。

“我不準備嫁人,年齡到了,我會請阿爹招婿。”

“我、不準備去京城。”

這才是絕殺,真的拒絕的徹徹底底。

郭大郎嘴唇張合了幾次都沒有說出我不會去京城的話,他的仕途,他的抱負,還有他的追求,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選擇放棄。

重錦正是看出他的這一點才會從頭到尾都拒絕的徹底,一開始她根本沒想過這一茬,就跟她對沉香公子說的一樣,她和郭大郎一點可能都沒有。

他追求的是位極人臣,光宗耀祖,手握權柄,揮斥方遒。她追求是自由自在,在蜀州這片土地上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從本質上來說,她們追求的都是權勢,讓他們其中一個放棄根本不可能。

半響後,郭大郎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酒壺,掀開壺蓋,仰着脖子就灌了幾口,酒液濺了他一臉,用手抹了一把臉之後才對着重錦苦笑了聲,“果然是你。”

果然這樣才是你。

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詫異,捂着嘴幹咳了聲,片刻後又端坐好,又是那個名滿錦官城的少年郎。

重錦卻突然問了句,“你喜歡的是這張臉麽?”

相見的次數不多,相處的時間少的可憐,一見鐘情根本不适用于郭大郎這樣的人,那他到底喜歡的是她什麽?

“自然不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麽。”

也許是運籌帷幄的自信或者是殺機畢露的驚豔亦或者是那偶爾才會流露出來的寂寞……想了想,站起來往來時的方向走,背着她揮了揮手,“在下馬上要随阿爹上京了,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郡主了,在此恭祝郡主心想事成。”

當晚回了家,郭大郎難得的酩酊大醉,月光正盛,把星光壓的黯淡無光,美麗的高不可攀,嗤笑的念着《詩經》上流傳千年的佳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莫總督沒了性命,京城遲遲未有任命下來,徐大人代理總督一職,只是這職位搖搖晃晃的一點都不穩當,若是不順了她的意,下臺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等郭刺史一走,新刺史來這裏毫無根基,方家日益沒落,憑借着她的手段,在錦官城說不一不二,只是時間的問題。

給她時間,整個蜀州也不在話下。

這種捭阖縱橫的樣子真的讓人想想就目眩神迷,只可惜,

“道不同,不相為謀。”

對着月亮舉了舉杯子,一飲而盡。?

☆、第 81 章

? 長泰四十三年,太後薨,天下缟素。

在太後卧病在床的時候,太醫院的太醫就隐晦的對着聖人表達過,太後這是年歲已經到了,再好的靈藥也已經救不了老太後的性命了。

老太後年紀已經八十了,在民間也算是喜喪了,只是聖人和太後感情很好,看着整日昏昏沉沉的老太後悲從中來,下旨讓所有的兒子過來給老太後祈福,只是人還在半路上,老太後就薨了。

那正好不用回去了,去了京城正好給老太後守靈,這次不但所有的藩王要去,王妃郡主也要去,為了趕得上最後的時間,還要日夜兼程的過去。

等見着了京城的城牆,縱然是重錦也松了一口氣。

若是騎馬她日夜兼程的也就勞累那些日子,坐馬車颠簸不說,日日窩在那塊地方,簡直要渾身發黴了。

祁王妃也瞧見了,和重錦的輕松不同,祁王妃自從得知要來京城,整個人就變的恐懼非常,這一路上,常常是重錦看着看着書,祁王妃突然就開始拿着手絹開始擦淚,咬着嘴唇開始低聲抽噎。

重錦,“……”

這種事情一次兩次還好,她還能耐心的把書放下去勸慰祁王妃,次數多了之後,重錦實在是懶得再去安慰了,反正她安慰來安慰去反複的就那幾句,祁王妃流淚的原因也是颠來倒去的那幾個,她聽的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祁王妃捏着帕子,膽怯的看着那處越來越近的城牆,低聲喊了句,“阿錦。”

又來了。

無奈的低聲應了聲,就聽祁王妃又說問出了已經問了好多遍的話,“咱們……要在京城呆多久?”

重錦實在不理解祁王妃到底在恐懼害怕着什麽,現在她是王妃,祁王明媒正娶的妃子,正一品,比她地位的都不多,好吧,莫貴妃算是一個,兩人還有仇,但是莫貴妃又不是腦子有坑,她怎麽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找你麻煩,暗算你吧,你在京城又呆不久,況且最重要的是,沒了太後,莫貴妃和太子妃算得上是後宮權力最大的兩人了,兩人現在八成為了太後的葬禮忙的焦頭爛額,哪裏有空來搭理你啊!

這種在京城呆着就有生命危險的樣子,你到底是做給誰看啊?!

“大約三個月,等京城的事情一了結,我們就和阿爹一塊去蜀州。”

到底第幾遍回答她都記不清了,現在說出來也是平淡萬分。想必聖人也不想看到她們這一家人吧。

祁王妃低着頭似乎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半響之後才有糾結的問了句,“那長寧侯府……”

重錦,“……到時候我會代阿娘拜訪外翁。阿娘身體不适,王府休息就好。”

長寧侯府就是祁王妃的娘家,當初的婚事弄的誰都尴尬,兩府之間也就是面子上的工程,祁王妃更是一聽到繼侯夫人就瑟縮,現在讓女兒代她去,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着實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見着了繼侯夫人就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光是這一路,重錦就覺得這比當初和人打了三天三夜的架還要讓人累的慌。

京城的宅子久未有人住,現在急匆匆的只置辦了一些東西,大都是空蕩蕩的,只是現在也不是着急這些時候,匆匆吩咐了兩聲,祁王妃和重錦就趕緊往宮裏走。

蜀州離京城遠,路又難走,她們是最晚到了,其餘的家眷早在前幾天就到了,根據太子妃的安排依次給太後守靈。

所以祁王妃進了宮要先去拜訪太子妃。

太後驟然薨逝實在是有些突然,讓人措手不及,蜀州的事情還沒完結,就匆匆的趕來,重錦在進京之前就準備低調行事,到了時間絕對不多留,收拾東西就跟着祁王回蜀州,這也是重錦願意代祁王妃做一些事情的原因。

祁王妃的性子實在是讓她擔心,交際的時候出點什麽岔子就大條了,反正正是國葬,宴會歌舞一律停止,只低調的走訪走訪幾個親戚就好了。

被人引着朝着東宮走,重錦低着頭悄悄的打量四周,太子平庸,聖人不喜,更加喜愛太孫,前面還有備受聖人寵愛的十三皇子,太子的光芒跟黯淡了,讓整個東宮更像個隐形人,太子妃也甚少走動,如果不是這次太後薨,太子妃主持大局,怕是誰也想不起這位太子妃來。

聖人确實是寵愛莫貴妃,只是太後的葬禮不容任何的差池,太子妃是名正言順的下任國母,皇後不在,主持大局理所應當,莫貴妃只好落了個從旁協助。

就是不知道莫貴妃心裏甘不甘心。

重錦其實有些好奇聖人心裏在想什麽,明明對莫貴妃寵愛萬分,但是後位空懸多年也不見他将莫貴妃扶正,是怕十三皇子成了嫡子對太子還有太孫産生威脅?

琢磨了一路,等太監去請示太子妃之後,重錦才收回思緒,想着一會兒怎麽應對。

進去的太監很快的出來,引着她們接着往前走,祁王妃經歷這種陣仗的時候還是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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