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顧化傑陪季安年在上海呆了一些日子,雖是陪着季安年各處玩,眉宇之間總是在無人時露出一絲淡漠。季安年在印度人開的珠寶店裏,放下剛剛看的大顆黃色鑽石,走向剛剛和副官結束對話的顧化傑。

“怎麽,”顧化傑難掩疲憊之色,“可有喜歡的?”

“我對這些東西是不上心的,挑來挑去,都只覺得一般好看。”季安年道。

“這話怎麽像是在怪我不陪你似的!”顧化傑笑了,伸手擁住季安年的腰。“來,咱們一起看看。”

這家珠寶店裏的印度老板中文不好,見季安年與顧化傑的神色以為他們看不上他藏在二樓的這幾顆鑽石。盯着顧化傑與季安年的上乘衣料看了一會,進屋去拿出一個盒子,在櫃上打開。櫃上擺的幾顆鑽石已是品質不錯,老板盒子裏的兩顆鑽石更是熠熠生輝。饒是季安年性情清淡,也禁不住多看了盒子裏的鑽石一眼。

“可有喜歡的?”顧化傑笑着,“要不然,我把這鋪子給你買下來?讓人多去買一些鑽石,你看好哪個,就自己挑出來留着,挑剩下的出來賣。”

印度老板小心的拿出一塊布來,把鑽石放了上去。還特意讓夥計提了燈來,讓季安年他們看的更清楚些。

“這可是老板的鎮店之寶了罷。”顧化傑笑道,示意老板把盒子裏的兩顆鑽石拿出來,對比着看。

“喜歡哪一個?”顧化傑問季安年。

季安年默然不語。紅色與藍色各有各的妙處,紅的張揚,藍的神秘,她不願選。

“若是喜歡,咱們就都要了,給你做兩個戒指。”顧化傑道。

鑽石自是價格不菲的,顧化傑不在乎錢,季安年也是不在乎的,只是心中仍隐隐有些抗拒:“不用了,再看看吧……我不太想要鑽石戒指,鑽石那麽大,再要打成好看的式樣,怪沉的,壓的手指疼。”

“也就是你,能說出這樣的話。”顧化傑看着季安年的眼睛道,“那便再看看,你若是看好了什麽,便告訴我。”

“我看好了顧家的小世子,你覺得如何?”季安年對着顧化傑笑。

“眼光不錯。”顧化傑道,笑着摟過季安年,陪她下樓去。副官方才被他吩咐出去辦事,他身邊仍是有跟班的,他先把季安年送回車上,轉身對一個跟班吩咐了幾句,跟班點點頭,顧化傑轉身上車去了。

汽車開動,季安年問:“不是說你是四個人中最忙的麽,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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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忙,也得陪着你不是?”顧化傑伸手把季安年向他一側靠了靠,讓她整個人被他摟住。“怎麽,這才過了幾天,便不待見我,巴不得我走了?”

“怎麽會?”季安年笑了,她的手被他握着,她便用食指在他手心畫圈。“我看你有時候很累,怕是因為我的緣故,那我可成了罪過了。”

“不礙事……”顧化傑抱着她,感覺自己的心就滿了。“有你在,我便不累了。”

過了一些日子,□□在徐州誓師北伐。張學良來到上海,在顧化傑山上的別墅中二人密談數小時。

季安年坐車來到顧化傑在上海的山間別墅時,二人剛好從屋內出來,顧化傑見到季安年,臉上嚴肅的表情輕松了些,對季安年笑道:“學良兄要在百樂門請客,咱們一起去。”

想是張學良早有安排,連人在杭州的盧筱嘉今日都到了場。四人上次相聚還是兩個多月前,盧筱嘉是最後一個到場,一身戎裝,劍眉上揚,進門時一身戾氣,見到張學良他們表情才緩和下來。見衆人看他,不由苦笑一聲:“大概,就是穿最後一次了罷……今日是抽空來的,今晚便要回去。”

“老爺子也對我講說要回老家看看,這麽些年也累了,不想做那勞什子北洋軍政府陸海軍大元帥了。革命軍轟轟烈烈的鬧北伐有什麽好處,不是自己家人打自己家人?內戰內戰,天天內戰,什麽時候是個頭,真他娘的煩了!”張學良在季安年面前一向不爆粗口,今日看來是真的動氣了。

“老蔣的懷柔功夫,也算是做到了家。”顧化傑冷笑,“連國民黨自己內部的李宗仁都說,軍事韬略老蔣不行,心機算計蔣中正天下第一。”

“聽說學良兄、化傑兄也都是今晚要走?”文顯明面色不變,眼中隐隐有些擔憂。

“你想怎麽做,去做就是。今日只管今日事。我曾經說過。現在是兄弟,就還按兄弟的一套來。”張學良道,“既然是兄弟,你的事情,我們一概不會幹預。”

在座幾人若有所思,文顯明微微一笑,舉起酒來:“漢卿,日本人野心太大,還請張大帥務必小心。”

張學良雖是表字“漢卿”,但文顯明他們是“學良兄”叫慣了的,乍聽文顯明改口,張學良心中猛地一緊,沉穩點頭道:“我曉得分寸。最近幾年想要老爺子命的不在少數,老爺子的命硬着呢,閻王爺也不敢輕易去管他。”

日本人如今在東北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對于張作霖的态度也是只差了一層窗戶紙沒有戳破。光是被報道了的,便對張作霖有兩次暗殺行動。一次是日本天皇的弟弟閑院宮載仁親王從俄國返回日本經過奉天,張作霖作為督軍在奉天車站迎送,歸途遇刺;還有一次是張作霖途徑奉天交涉署,路經大西城門裏奉天圖書館時,突然從圖書館裏跑出一個人,手拿炸彈朝着張作霖扔去。

張學良說話沒錯,張作霖福大命大,兩次皆是化險為夷。

場上氣氛有些僵硬,張學良笑道:“別沉默着,我撿個老爺子與日本人的趣事說與你們聽聽。”

張學良開始講道:“有一次日本人舉行酒會,邀請老爺子過去,酒過三巡之後,欺負老爺子文化不高,請他留下墨寶。老爺子就提了一個‘虎’字,提款寫着‘張作霖手黑’,日本人都笑話老爺子連‘墨’和‘黑’都分不清楚,被老爺子當場罵了回去。你們猜老爺子是怎麽解釋的?對付日本人,手不黑行嗎!這叫做寸土不讓!”

衆人大笑,顧化傑贊道:“張大帥好口才。”

“中國的土地,若是讓外國人奪去,那是斷斷不可以的。”盧筱嘉切齒道。

文顯明凝神想了片刻,随着衆人微微一笑,沒有應聲。

大家說笑了一陣子,陸續上了舞池。季安年和顧化傑舞了幾曲,到休息區喝果汁時,轉身看到站在她身後的文顯明。

“顯明哥。”季安年叫了一聲。休息區燈光不亮,她只能看到陰影中文顯明柔和的線條。

“來,我們跳舞。”文顯明把手伸給她。

舞池之上,文顯明突然道:“徐蓮找過我。”

“為徐青受傷的事情?”季安年明白,忙用話堵住他。“顯明哥千萬不要說‘謝’字,你不用說,我也不用受。”

文顯明也就不再說話,他自然也是沒有立場去謝季安年的。徐蓮在他的一個鋪子裏锲而不舍的等了他七天,還好遇上了阿德查賬的日子,阿德帶她去見他。他心中有些驚愕,一個女孩子的小小心思昭然若揭,卻對他講季安年救了徐青的事情。她是特意向他道謝的。

過了一會,一曲将要結束,文顯明的聲音很輕很輕,似從雲端傳來,飄渺朦胧:“他對你好麽?”

季安年最後一個舞步錯了,腳下一絆,跌撞一下,腰已被文顯明扶住。

“下去吧。”文顯明恢複了溫潤的笑容模樣。

聚會持續到了半夜,張學良舉起酒杯,只說了兩個字:“兄弟。”

四人将杯中滿滿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就算是心中有了預感,也沒有真的想到,這是他們四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顧化傑送季安年回家,顧化傑酒喝的不少,捉住季安年的手,小小的柔荑被他包在掌心:“小年,我好怕。”

“怕什麽?”季安年輕聲問道。

“怕你不再是我的,又怕你從不是我的。”顧化傑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擡起季安年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

“怎麽,你非要我早早的嫁了你才肯安心?”季安年開玩笑道。

“你說,我可不可以自私一點點?”顧化傑看着她,“你才十六歲,剛進交際場不久,正是風生水起的好時候。可是,我總覺得你像是那鏡中花水中月,不知何時就不見了。”

“真想把你藏起來,只讓我一個人看。”季安年低下了頭,顧化傑低低的笑,手上的盒子打開,戒指做的巧奪天工,層層的亮晶晶的小鑽石,照着當中最為耀眼的紅,紅的尊貴,紅的張揚,紅的母儀天下。

顧化傑把戒指套在季安年的手上,無名指正好占了一個指節。的确很沉,顧化傑心中想,但是真的美麗。

“我向你求婚,你答不答應?”顧化傑問。

季安年一時愣住:“你說……我才十六歲……”

“那便先把它收着,不要還給我。”顧化傑捧起季安年的臉,吻在她的唇上,輕柔的挑逗着她,感受着季安年的生澀。季安年被他吻得面色緋紅,顧化傑笑了,伸手抱住她:“我等你長大,你等我……”

汽車早已是在季公館門前停下了,季安年低聲道:“我走了。”

顧化傑下車送她,門童遠遠看到汽車的燈光早已迎了上來,恭敬地叫了一聲:“小世子。”

顧化傑伸手把季安年的大衣裹了裹,溫柔道:“進去吧。”

“那……我進去了。”季安年被他的吻弄得心神不寧,低下頭羞澀道。

顧化傑張開雙臂,狠狠的抱了季安年一下:“那個戒指……無論怎麽,都不要還給我……哪怕扔了,也不要還給我……”

顧化傑目送季安年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沒有馬上上車,靠在車旁點上了一支煙,慢慢的抽。一團煙霧消失在他的指間,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将煙滅了,轉身回到車上,冷聲吩咐:“連夜回去。”

局勢遠比他們在季安年面前粉飾的要緊張得多。“最近中國也是家裏的事太多了,今日還稱兄道弟的,保不齊明天就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了。”他想起了盧筱嘉的話,看着窗外,眸色深沉而發亮。

這一天……他沉默着。這一天,是誰都不願看見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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