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季安年與文斐出門逛街,文顯明特意派了李副官陪着。身後還有四個随從,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雖都是着了便裝,在旁人看來仍有些小題大做的意味。文斐的适應性向來是強的,這麽多的人手不用白不用,一家一家的店鋪逛去,看中了便買下來往身後的人手中一塞。
季安年笑道:“李副官,讓你這麽盡心陪着,真是過意不去。”
“季小姐這是什麽話,能為兩位小姐服務,是李某的榮幸。”李副官五官端正但并不出彩,季安年是見過文映輝身邊的李姨太的,那是何等人物,招搖的宛如文映輝的正房夫人,只差了一個名分,不堪一握的腰肢一扭一扭,眼神狐媚的緊,與李副官截然不同。李副官受文映輝栽培多年,場面話也會說上一些。
季安年只是抿嘴一笑,文斐毫不客氣的把剛剛差人買的糕點遞給李副官讓他拿着。走着到了旗袍店內,老板學着洋人搭了個假人,穿着縫制好的旗袍放在屋子門口,算是打廣告招攬生意。文斐擡腳向店裏走去,老板一見文斐,忙春風滿面的迎了出來。
季安年與文斐慣常是老板進了料子送到府上去的,老板一壁寒暄着稱着稀客,一壁吩咐夥計把新進的料子拿來給二人瞧瞧。
季安年一眼相中了藕荷紫色的實地暗花紗,捷報富貴的暗紋,柔柔的一匹,眼色并不亮麗,偏偏讓人移不開眼。做旗袍是個慢功夫,她又一向要求的細致,估摸着待衣服做出來夏天便衣過了,就要了七分的袖子。這家旗袍制的好,所以她也不再多提什麽花樣,讓師傅跟着感覺做。旗袍挑人,人是應該挑料的。
文斐挑了兩匹鮮豔的料子,又要了一匹稍稍素淨些的,加錢指名要老板将鵝黃色的那匹喬其紗趕工完成送去府上。她拉着季安年的手笑道:“下個月,陪着我一起穿旗袍成不成?”
文先生在下個月過五十知命整壽,自然排場要大些,文斐作為文先生膝下最大的女兒,着裝什麽不能馬虎。季安年笑應了,由着文斐給她挑了一匹淺桃紅的喬其紗,三言兩語向老板說了款式,也是加錢趕工完成。
再往前是那個印度商人的珠寶店,文斐還沒進去,季安年倒先進去了。季安年想起了顧化傑,她與他時常通信,也沒什麽好寫,就說一些日常瑣事。他這些日子很忙,這個地方那個地方的跑,前些日子還去前線督軍。他還順便提了一句張學良,說張學良從北京回了東北。他給她的信中有他的情書,上一封還是用俄語抄了普希金的《致凱恩》。
我記得那美妙的瞬間,
你——出現在我的面前,
宛如輕盈飄忽的精靈,
恰似至純至美的天仙。
世事紛擾,嘈雜煩亂,
失望之中我忍受熬煎,
你聲音溫柔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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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度夢見你的容顏。
歲月流逝,往日幻想,
俱被暴雨吹盡風吹散,
我忘了你的聲音溫柔,
忘了你天仙般的容顏。
鄉野荒僻,幽居昏暗,
啞默之中我度日如年,
沒有神明,沒有靈感,
沒有淚水,生命和依戀
心靈複蘇的時刻來臨,
你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宛如輕盈飄忽的精靈,
恰似至純至美的天仙。
陶醉的心兒極速跳蕩,
複活的一切慰藉心田,
有了神明,有了靈感,
有了淚水,生命和依戀。
普希金被流放到米哈伊洛夫斯克期間,與女友安娜彼得羅夫娜凱恩相會,寫下了這首情詩。季安年把顧化傑的信箋存在特定的木盒之中,心思隐隐有些憂慮,似是讀到了風雨欲來之勢。
印度商人的小夥計還記得季安年,問季安年需要什麽,季安年搖了搖頭,退了出來。文斐好笑的看着她:“怎麽,巴巴的進去,又什麽都不要?”
“沒什麽,”季安年道,“沒看招牌,進去之後才發現是珠寶店,又沒有什麽需要的,所以就出來了。”
看着文斐一臉揶揄之色,季安年一跺腳,對着文斐笑道:“好,我想要顆鑽石,你買給我?”
“方才那旗袍的錢我出得起,這鑽石可是真的饒了我。”文斐讨饒,又覺得不服氣。“我沒有錢,你去找你爸爸我哥哥他們要去。”
“不去!”季安年看着文斐,眼中笑意含着捉弄。“你既然提起這個,我偏偏要你買給我。”
“我就不信,你家小世子沒給你送什麽好東西。”文斐總算是想起顧化傑,伸手在季安年腦袋戳了一下。“對,我怎麽忘記跟你算,你這重色輕友的賬?”
顧化傑在上海陪季安年的那些日子,文斐才見了一次顧化傑。初次見面,顧化傑因為文斐是季安年好友、文顯明妹妹,所以對待文斐還是比較有禮的。文斐此前只是對顧化傑“久仰大名”,知道他是直系小世子,也知道他和季安年處朋友。見到真人之後,文斐免不了不動聲色的端詳一番。心中嘆息,顧化傑何等人物,與自己哥哥相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他又不是常住上海,他在上海的時候,我自然是要多陪陪他的。”季安年自知理虧,撒嬌笑着要文斐把這頁話題給掀過去。
其實那時,文斐上課,季安年心中仍是沒有完全釋然,所以找文斐一起玩的時候也少了。到底是自小到大的感情,兩個人誰都放不下。
街上的報童手中揮着報紙一邊走着一邊喊着:“號外號外,張作霖确已斃命!號外號外,東北奉系軍閥張作霖遭遇暗殺逝世!”
季安年聽後一驚,叫報童過來,買下一份《申報》,其上赫然寫道:“路透社十二日東京電,陸軍省今日接到官場報告,張作霖現已死。”
上次張學良他們在百樂門還是談笑風生,說着張作霖福大命大。月前盛傳張作霖遭遇不測傳的瘋狂,季安年還想着張大帥福澤深厚又逃過一劫,不想今日……轉念一想,張學良月前私密從北京返回奉天,為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張大帥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張學良回去主持全局之後才逝世?
季安年仿佛被點醒一般,倒吸一口冷氣。原來……張學良他們瞞了張大帥的死訊,一個多月……
文斐看着季安年手上的報紙,嘆了一口氣道:“如此以來,不知中國今後的局勢如何。”
“兩位小姐,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三少就該擔心了。”李副官道。新舊交替的時代,他有些思想還是比較舊派的,比如說他認為護國安家是男人的事情,對于女人關心時局有些不以為意。文映輝不喜李姨太攙和政事軍事,李副官開始是為了避嫌,後來耳濡目染的,也覺得女人對于時政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要指手畫腳。
“知道了,”文斐拉起季安年的手,“我們回去。”
逛街是文斐提出來的,借此機會放了心緒。司機開車先送季安年回去,随從跟在季安年身後把季安年買的東西交給門童,季公館的一輛車從一面開了來,到季安年身邊停下,季先生下了車,和季安年笑着說了什麽,兩人一齊往汽車這邊來看。文斐沖他們揮揮手,文家的兩輛汽車開走了。李副官坐在文斐所在轎車的副駕,聽到身後傳來小聲的啜泣。文斐連哭都是那麽壓抑,李副官心下嘆氣,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從來沒有過的癢。
汽車回了文公館,文顯明今日難得回家的早,往文斐這邊走來,文斐沒有下車,淚眼朦胧的看着李副官對文顯明說了什麽,或者是文顯明對李副官交代了什麽。文斐一側的車門被人拉開,文顯明彎下腰來,把哭泣的文斐抱住:“小斐,哭出來,就好了……”
“哥……”文斐在文顯明懷中整個人一顫一顫,哭泣聲音變大。
“你放心,爸爸說的與王家的親事,我不會同意。”文顯明彎腰時間長了太累,上車坐到文斐身旁,許諾道。
“哥……”文斐的淚把文顯明的西裝外套胸前部分打的濕濕的,哭累了,伸手抱住文顯明的肩。
文顯明明白她的心思,嘆了口氣:“小斐,如果愛的太累,就放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