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鎮國

大晚上敲人家門确實不好,但眼下白汐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只是謝文湛一開門,蘇瑜就哭了出來,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大概沒料到這檔子事,謝文湛已經木掉了。還是她用下巴點了點示意:咱們進去再說。

白汐把蘇瑜帶到謝文湛的公寓的目的其實很簡單。蘇瑜現在把事情全盤托出了,指不定什麽時候那組織就要找上門來做掉她。而蘇瑜的親爹跟野女人跑了,親媽跟野男人跑了。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那巷子裏,着實不太安全。

所以她發揮人道主義精神,把蘇瑜領了回來。只是想到自家公寓是一張單人床,隔壁謝文湛的公寓倒是兩張床……湊合了。

“你讓她跟我住一個公寓裏?”謝文湛在聽了她的解釋之後,反應很大。具體的表現是似怒非怒,反正語氣很不好了。

“對,她現在沒地方住。你這裏不是還有一張床嗎?”

“你可以住進來,她不可以。”

“為什麽?”

“白汐,你得搞清楚我是個男人。她是個女人。”謝文湛以為她搞不清楚。特地把“女人”二字咬的特別清楚。其實她搞得更加清楚:“對,但你們好歹都是人。”言外之意:我還不是個人呢。謝文湛無語。但還是沒有同意。

謝文湛的态度非常強硬。按他的說法,蘇瑜住進來了。他就搬出去。最後協調的結果是:她把公寓讓給了蘇瑜去睡。自己搬到了謝文湛這邊來。正好,蘇瑜交代的事情,也讓他來參謀參謀。

謝文湛給她倒了杯茶,白汐一下一下攪動着茶梗子:“蘇瑜她跟奶奶長大的。她奶奶這一輩子,從沒放下一件心事……”

民國44年的時候,蘇家奶奶7歲,還不是很懂事的年紀。卻知道父母不見了,失蹤在一列南下運輸文物的火車上。後來,蘇家奶奶得知當年這列火車上的所有人,全部沒了蹤影。而這些旅客的家屬,則自發成立了一個721列車家屬互助會。721,就是那一列列車的編號。

因為那個時候,戰火紛飛。沒有辦法求助政府尋找親人。這些家屬就自發收集消息,打通門路。将那一列火車的去向搞清楚。為了方便交流辦事,他們在火車站附近租下一間弄堂。這間弄堂,有個美麗的名字——烏衣巷。

蘇家奶奶成人後,多次來到烏衣巷子裏,尋找同命人。後來,蘇奶奶也會帶着小孫女去烏衣巷,要她記得家裏還有兩位失蹤的親人。倘若有機會,一定要将當年的真相搞清楚。

建國之前,烏衣巷組織的領導者是一位退伍軍人。後來,接替人換成了一個叫做“老伯”的前輩。

老伯的父親失蹤在那列火車上,同樣消失的,還有他快樂無憂的童年。舊式社會血債血償的思想,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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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十分痛恨那一列火車,追查了一輩子。發誓要在有生之年,查清楚真相。但,誰也不知道老伯的真實身份。只明白,他很有錢,但是沒有權。所以當遇到宋家這樣大的樹時,錢,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

因為宋家比老伯更有錢。

蘇瑜告訴她:“老伯他查出來,宋家先祖宋磊和外國人勾結過。對那列火車下了手。但是苦于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想進一步查探當年的真相,卻發現宋峥把所有的資料全部毀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宋峥還發現了他的存在。”

“怎麽發現的?”

“老伯派人去取了一些資料,包括民國鐵路局的檔案等等,手腳沒做幹淨。結果宋峥發現有人在查這列火車。後來順藤摸瓜,差點把我們全部找了出來。”

她靜靜聽着,并不認為這是殺人的借口。

“宋峥起了疑心之後,想到了是不是當初那列火車的家屬找回來了。于是拜托手下的一個人調查此事,這個人就是滕清華。”

白汐閉上了眼睛:“這就是你們殺掉滕清華的理由?”

“不!”蘇瑜搖了搖頭:“我,我根本不知道一個小漆盒子就能要了人的命!不過,滕清華那時候,的确就要查到老伯身上去了。”

“棄卒保車,接着說。”

“我是他們的棋子,當初烏衣巷子裏出來的女孩子,連我一共有五個人。我們不斷繼承上一輩,上上一輩的囑咐,找出真相。嚴懲兇手。老伯告訴我們,需要我們進昌榮閣,才能幫助他,于是我們一起去應聘了。”

結果,只有蘇瑜一個人應聘上了。老伯充分發揮了這一枚棋子的作用。先慫恿滕清華收下小漆盒,再在孫姐的窗戶外面埋下谷倉罐。

“你,不害怕麽?”

她哭了出來:“害怕,尤其是滕清華死了之後。我更害怕。我不想跟他們合作了。那什麽烏衣巷的人,說起來滿口都是為親人報仇。其實我知道,現代人還有幾個在乎民國的案子啊?!不過是為了拿老伯的錢,耍耍嘴皮子而已!”

白汐閉上眼:“他們,都不恨宋家了嗎?”

“恨個屁,老伯答應我們了。殺了宋峥和宋琏,每人發五十萬紅包。所以一個個的,才那麽積極地讓我去宋家埋這,埋那。”

她吃了一驚:“五十萬?這麽多錢的話,老伯就是買一個職業兇手也夠了吧?何必讓你們去殺人呢?”

“是老伯說的,兇手必須死在仇家的手裏。血債要血償。他要我們記住,宋家欠我們每一個人祖輩上的命,将來會得天道報應。”

她點了點頭,這都是老一輩的思想了。總覺得死在誰手裏,是個很重要的事兒。由此看來,老伯必定是舊式家庭長大的人。

這就是,兩個小時之前蘇瑜告訴她的一切。然後求她救救她。白汐則告訴她:這件兇殺案,既然是因為那個叫做“老伯”的人而起。最好的辦法是,找到老伯,阻止老伯。

讓宋家伏罪還有許多辦法。老伯是持着上個年代的做法,以暴懲暴。這顯然有些荒謬。

但蘇瑜搖了搖頭:“老伯人精明着呢。他從來不親自露面,有什麽問題都是派屬下來通知我們。”

所以,現在的麻煩是:誰是老伯?

當她把這個問題反饋給謝文湛的時候,對方沉思了片刻:“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看看當初滕清華查出來了什麽。”

“可是滕清華的電腦被警方收走了。”

“那我明天去警察局走一趟。”他倒是潇灑:“把資料拷貝一份帶回來。”

她笑了:“你還真是特權階級。這種事都可以做到……對了,你來開封這麽久了。你爸爸,你妹妹,怎麽不喊你回去?”

他提起一杯茶:“河南乃四海文物荟萃之地,開封是八朝古都。我一個學古董鑒定的人,來這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根本沒告訴你父母,你在昌榮閣做事吧?”

他放下了茶杯:“不錯,思思替我瞞着。”

“……”擁有一個好妹妹,果然是得天獨厚啊。

第二天,謝文湛跟昌榮閣請了假,果真到警察局,找滕清華的電腦和生前的文件去了。而她接替了謝文湛和蘇瑜的班,一個人幹了三人的活兒。忙得不亦樂乎。中午的時候,孫姐熱了熱自家的雞湯給她補身子。下午的時候,又是精神飽滿幹活。

“白汐,有你的電話!”前臺的趙茜跑了過來,還小聲道:“好像是個男人,還很兇。”

周璐發揮想象力:“很兇的男人?白汐,你該不會是逃婚出來的吧?”

“得了,大概是我哥。”一接電話,果真那邊傳來董明堂熟悉的大炮聲,連珠炮似的:“青花,你還曉得接哥的電話啊?!都出去幾天啦?!”

她看了下日歷:“兩個月差三天,怎麽了?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呢。”

“那你打算過年就在開封過了不是?!好啊,現在翅膀長硬了,連過年都不回家啦?開封有你爹,還是有你媽啊?!”

“……”

“總之,你跟我回來知道不?!謝文湛的事情,回來再說!他畢竟是一個外人,咱們才是親兄妹!胳膊肘子往外拐了遲早會碰壁!”

一旁的安妮笑出了聲:“青花,其實是你哥哥想你了……董董,別挂呀。你托了好幾個人才查到青花在昌榮閣工作吧?”

她也“撲哧”一聲笑了:“那我過年的時候,一定回來。”挂了電話。那邊周璐和趙茜都知道了她有個哥哥。紛紛打聽她哥哥相貌如何,幹什麽工作的。她笑了笑:“我哥哥開拍賣行的。長的嘛,也就比新來那位差一點。”

全公司最新的那位是謝文湛,這可是男性顏值擔當。比謝文湛差一點,那就肯定還不錯。于是趙茜炸了:“那介紹給我認識好不好?”

“不!介紹給我認識!”

她更樂了:“我哥哥身邊已經有紅顏知己了。”

“切——”

辦完了一天的工作。她打了個電話給謝文湛,奇怪。沒通。又琢磨着現在滕清華的案子已經定性為自殺,結了案子。不如去案發現場找一找有什麽線索。于是打了車,去往昌榮閣的東邊分店。這裏的警察已經撤去了,只有三個保安站在門口。

滕清華的辦公室,自從專案組的人進駐之後就沒被人動過。所以現在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翻了一下資料,大都是資金報表和賬單。一無所獲。又去了隔壁的總經理辦公室碰碰運氣。打開第一層的抽屜,看到裏面有一個公文包。

橫款的安全密碼鎖設計,底下垂着一個銘牌刻着“昌榮”二字。

咦?這是宋琏暈倒那天,想要拿走的那一個公文包麽?注入一點妖力,“咔噠!——”一聲,從內部打開了密碼鎖。裏面裝的是館藏古玩和經手人的合影。昌榮閣的銷售業務很火,顧客裏面不乏本市最有名的大佬。這些照片是古玩轉手的必須資料。

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就把照片放了回去。不經意間指甲擦過公文包的底部。硬硬的。這是橡膠襯裏的公文包,底部怎麽會硬?!

她頓了頓,然後把公文包反轉了過來。這種公文包是橫款的,手提袋一直延伸到底部。沿着手提袋,順到底下一個小硬物。撥開牛皮肩帶。又是一個密碼鎖。旁邊還有一小排精鋼拉鏈。用相同的辦法,打開鎖。終于拉開了拉鏈。

掉落出一張照片。已經泛黃發皺。是宋峥和一名外國人的合影。宋峥的手上拿着一把長劍。因為年代久遠,她也辨別不清這是什麽劍。

小心地把公文包放回原處,她将這張照片帶了回去。

到了晚上的時候,謝文湛才回來。白汐早就等的有點不耐煩:“你怎麽不接電話?”

“在開封的歷史檔案室,那種地方進去要上繳手機的。”他笑了笑,沒有多加解釋。她把照片遞給他:“這東西,你能看出來是什麽嗎?”

謝文湛接了過去,沒幾眼就道:“是一把明代寶劍。劍身采用手工折疊花紋鋼,十二道精細研磨。珍珠魚皮柄鞘,劍裝采用純銅镂空雕刻包裹整個劍鞘,護手鑲嵌兩顆貓眼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劍鞘裏面,還有紅絲綢襯裏。”

她傻了,關鍵是:“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就憑模模糊糊的一把劍的影子?!

“這當然很好猜,劍首是鎏金雲龍紋,上面的掐絲這麽細,一道道的。可見工藝要多麽高超了。在古代只有一種人能用。”

她明白了:“皇帝的劍?”

“不錯,這劍的樣式倒是挺像流失到英國的那一把永樂大帝寶劍。或許是同一款的也說不定。”

“天子守國門,君臣死社稷的永樂大帝?”

“不錯,你從哪裏看到這張圖的?這把劍現在是宋家的嗎?”

“從宋峥的公文包裏面偷出來的。”

謝文湛笑了:“那該恭喜宋家,我猜他們手持的這一把,也是明代哪位皇帝的天子劍。說不定,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東西。”

但這倒提醒了白汐。因為她忽然回憶起來,程璋有一次跟心腹之人提到過,前開封博物館有一件壓箱底的文物。除了程璋之外,當時沒有人能夠碰它。但程璋知道,現在是亂世。這種寶物,還是要“藏名”的好。因此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假如她現在已經發現的曜變天目建盞,和戰國古璧,都算不得壓箱底的文物。那還有什麽文物比他們更加高大上麽?

洪武大帝的天子劍。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不僅是一館之寶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鎮國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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