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自薦

開封至尊行春風得意的時候,昌榮閣的生意開始不太妙了。

而在春拍之後一個月,開封至尊行又舉行了一場書畫專場的拍賣。

原本,至尊行的河南春季書畫專場一直在洛陽分店舉行。但這一次卻挪到了開封,結結實實打擊了書畫專項的宋家。參與拍賣的藏品羅列了近代啓功,範增,齊白石,張大千,李可染,關山月,徐悲鴻等書畫名家的作品。更有一幅宋徽宗趙佶的《雙禽圖》作為傳世珍品初次亮相,吸引了海內外的名流前來投标。

白汐明白,至尊行的做法,算是截斷了宋家的財路。書畫宋家,本是開封的名人字畫寡頭。有什麽好貨,都在宋家手上流通。但是四月整一個月,宋家連一張像樣的真品都沒搜羅上來。甚至連前來鑒定的藏家,都越來越少了。

白汐坐在宋琏的辦公室裏,聽他天天這麽打電話——“嗳,是趙教授嗎?去年您将兩幅張大千的小品山水拿來昌榮閣拍賣,還記得嗎?那次拍賣的很成功。今年您那黃賓虹的十二頁山水手卷……什麽?!已經送去至尊行了?!”

“喂,孫老夫人,我是昌榮閣的經理,您年初說的那一件陸俨少的立軸……什麽?!您已經辦理了至尊行的VIP會員卡了?!”

白汐泡了一撮新上市的明前龍井,而宋琏放下電話就跟她唠叨起來:“他媽的,一個個都跟屁蟲似的,全攆到至尊行去了!”

生意場上,優勝劣汰,這能怪誰。但宋琏從接手了事業之後,的确太不順利了。宋峥老爺子又歲數大了,力不從心。宋家上上下下,從保潔員到各部門經理,一共五百多號人呢。這些人,每天養着就是一大筆開支,哪耗得起一季度的沒生意?!

所以,宋家開始改變收購貨源的策略。宋峥老爺子放下臉面,主動去找了朱炎岐。

白汐跟宋琏也一起去了朱家。沒想到朱家的光景更加不好。幾乎門可羅雀。她和宋琏,站在接待廳半天,一個進門談生意的人都沒有。宋琏是個耐不住的,不一會兒就和前臺小姐勾搭上了:“嗳,要說我從前在十七行門前經過,睜着眼睛,還怕被別人踩到了。現在好了,在門前溜冰也撞不到半個人影了。”

那小姐也開始訴苦:“這話不錯。從前,站前臺的有五個姐妹。現在,另外四個都被裁掉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這至尊行才開了三個月,就成了這樣。要讓他開個一年。我看……”她壓低了聲音:“董事長就該關門了。”

“都是那個謝文湛害的!”宋琏氣得牙癢癢的:“你說,他辦他的拍賣行也就算了。居然辦書畫專場!這不要人命嗎?!”

“小太子,男人與男人是仇家。但女人不這麽看。之前這裏有個小姐妹,叫做張穎,是咱們店的一枝花,心高着呢。結果,至尊行一開張,她又是托關系,又是走後門。拼了命擠進了至尊行。聽說就是沖着謝文湛去的!”

白汐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過來。怎麽,謝文湛身邊出現追求者了?倒是宋琏問出了她的心聲:“怎麽,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那當然,和這樣的男人睡一覺,那一輩子就吃喝不愁了。”

這小姐也是夠八卦的,把那張穎去了至尊行的一舉一動都摸得清清楚楚。人家從最底層的服務員坐起,靠着美貌與努力,如今已經晉升為大廳的接待經理了。而且,一天要見謝文湛兩三次,每一次都把工作彙報的條理清楚。很得謝文湛的賞識。還有人傳聞,那張穎即将進入謝文湛的秘書班子去,成為準“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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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琏笑了:“當秘書就是做小老婆啊?這話不對吧?”

“可不是,日久生情嘛。張穎長得那麽漂亮。總會有機會攀援上謝文湛的。實在不行,趁着他喝醉了,強上不就得了呗。”

白汐捏了捏手指骨,覺得此人真煩。但宋琏太閑了,只能和這小姐說着這樣無聊的話題。而她左耳進,還灌進了心裏。怎麽都透不過氣兒似的。反而,之前宋琏說的一句話浮上心頭:“男人真的喝醉了,那玩意還能硬起來?!”

所以醉了,根本就不會做出那種事吧……

她摸了摸灼燙的雙頰,想這種事情,真夠不要臉的。

好不容易等到宋峥出來了。把她和宋琏叫進了接待室,面沉如水。

“我和朱老談妥當了,以後古玩這一塊,跟着他分吃黑貨。”

宋峥短短一句話,卻把他們兩個都驚得懵了。“吃黑貨”在古玩行裏又叫“掏明器”。也就是說,宋家要參與到朱家盜挖古墓,販賣出土文物的行列當中了。天知道,這是朱家十七行只能在私底下幹的勾當,卻要宋家也參與進去!

“爺爺,這,這不妥吧……萬,萬一被人發現了。咱們就……”

宋峥忽然怒了:“那能怎麽辦?!至尊行壟斷了貨源,只能我們自己去找貨源!要不然,等着昌榮閣就是下一家十七行!”

“爺爺,您消消氣。我沒說不可以。”

“總之,就這樣。春季書畫展是沒辦法籌備了。準備一下端午的年展!”

宋琏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白汐也沒想到,宋家就此步入了和其餘三家同流合污的路子上。但更沒想到的是,過了不久,第一樁“吃黑貨”的交易就上門了。

朱家向來與開封一帶的盜墓賊關系很好,所以得到什麽“明器”的好消息,都會第一時間知會朱炎岐。而就在今年春天,開封附近的黃河桃花汛過後。沖毀了一個叫做“平安甸”的小鎮寺廟。寺廟後的荷花塘裏,露出一座宋代地宮。八角形疊澀方磚鬥四結構,确定是貴族墓無疑。有農民看到了這一幕,上報了政府。

但政府派來的人說,要等河水退去之後才能進行發掘。

現在這地宮還在滔滔不絕的黃河裏頭。消息傳了出去,這一夥盜墓賊準備下黃河撈金。

“什麽?!黃河水泛濫,就敢往裏面鑽?!”白汐懷疑自己聽錯了。

宋峥解釋道:“不錯,這宋代地宮,肯定不是第一次經歷黃河水了。能保存完好,就代表墓道下面挖得很深,夯土結構,不會輕易被河水沖塌的。但撈東西要趁早。等水位退去,警察就過來了。”

“我明白了,爺爺,這叫趁火打劫!”

宋琏倒是秉持樂觀态度。第二天,宋峥又把他們兩個叫到了辦公室。告訴他們:這一次“吃黑貨”,兩家都要派人去監工。

黃河歷代泛濫,都不知道吃掉了多少村子。所以,要幹這個玩命的買賣。就要花大價錢。朱炎岐先支付了那一夥人五十萬,算是勞務費。宋家則出了三十萬。算是參與“分貨”的門票。盜墓賊撈到好東西還有賞賜。

宋峥道:“三十萬已經潑出去了,能不能回本。就看他們到時候撈上來什麽。朱家,是朱文馳親自去監工。我們這邊,當然也是接班人去。”

宋琏還沒心沒肺道:“爺爺,您放心吧。朱文馳那小子年年吃黑貨。這次我就分他一杯羹!”

白汐聽完了之後,心裏冰冷冰冷的。出了大門,都不知道向東向西。人對于利益的追求,還真是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她真的,真的,不想讓宋琏去這一趟。但是,從理智出發。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舉拿下朱,宋兩家的把柄。

只要朱,宋兩家盜竊古墓的消息傳了出去,百年老店和古董之王的名譽就毀于一旦。到時候,有關部門還會請兩家負責人去喝杯茶。

那麽,離開封四門倒臺,替程璋洗刷冤屈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走到公交站臺旁。白汐深吸了一口氣,讓清明雨後的清爽充斥滿胸膛。然後打了個電話給謝文湛。

“喂,你現在在哪裏?”

“辦公室,怎麽了?”那邊的人,聲音很嘶啞。

“宋家要和朱家吃黑貨,我和宋琏要跟着去督工。請你派人跟蹤我們,記錄他們交易的證據。”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去什麽地方吃黑貨?”

她不假思索道:“平安甸,聽說那裏發現了一個黃河裏的宋代地宮。”

那邊忽然響起一陣咳嗽聲,手機拿下去,聲音就變小了。但聽謝文湛咳嗽完了,才把手機拿近了。她張口就道:“你生病了?!”“有點感冒,沒什麽大礙。”那邊謝文湛關注的不是這個:“那你答應和他們一起去吃黑貨?!”

“不錯。宋琏,朱文馳,還有我。”

“胡鬧!黃河還在泛濫,你們就去那邊摸明器?!不要命了嗎?!”

“我們只是督工,又不是幹活的。不會出什麽問題。”她不服氣了。沒聽說過,當老板還要自己下海的。

“那你來我辦公室一趟,七點以前我都在。”說完謝文湛就挂了電話。

白汐知道自己當然得去一趟。要謝文湛派人記錄下宋,朱兩家與盜墓賊交易的全過程,是個艱難的工作。她,又欠了他一份厚厚的人情。

打車來到了至尊行,擡腳剛想進去。忽然想到謝文湛感冒了,就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一點藥。總歸人只有健健康康的,才有精力幹活。進了門,看到至尊行的人都已經下班,只有一個前臺的小姐在。但是沒來招呼她,低頭忙着自己的事。

白汐去了謝文湛的辦公室。他果然還在裏面等。

“感冒好一點沒有?”她發現他臉色略白,看起來似乎大病過一場。包包裏的藥,也不知是不是對症下藥,不敢拿出來。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謝文湛坐在轉椅上,手拿着一只鋼筆,紙張上是林散之的草書。但他本人根本沒有一絲潦草。他很細心地問清楚了這一次吃黑貨的全部事宜。但是臉色越來越沉,連帶着氣氛也靜默起來。

氣氛不能一直尴尬下去。她解釋道:“安全肯定沒問題。”

他置若罔聞:“白汐,別跟他們去吃黑貨。什麽理由都不行。跟蹤和拍攝的人,我會安排的。”

“不要,我肯定要去的。”她拿出口袋裏的錄像筆:“證據只有一份太孤了,我得留着自己的證據。”

謝文湛拿起桌上的一張紙,團了扔進垃圾簍子:“那我怎麽能放心你去見盜墓賊?!還在黃河邊上撈東西?!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盜墓賊怎麽可能奈何得了我?你別擔心,我自己有分寸。”

“假如你要去的話,那好,這一次我不會幫你。”

“謝文湛!”

“你自己好之為之。咳咳……”謝文湛又開始咳嗽起來,拿過一杯水一口氣就喝了半杯。白汐猶豫了,想争論什麽,看他咳嗽個不停,又不忍心。就從包包裏拿出那一盒藥拍到桌子上:“那我單幹這件事好了,不需要你幫忙。”

但謝文湛不屑一顧道:“假如要在黃河泛濫區拍攝他們盜墓和交易的全過程,需要出動無人攝影機。你有這個資源嗎?”

她當然沒有。也知道不拍攝下來盜墓賊下黃河的全過程。證據就顯得不充分。所以,她才來找謝文湛幫忙的。但自己也必須去一趟才可以。其餘的不說,她起碼不想任何人在黃河邊上出了意外:“那你要我怎麽做才肯答應?!”

“白汐,你覺得呢?”他反問她。聰明的人,向來不會第一個提條件。

她沉默了,手指微微顫抖。良久才道:“我知道這樣利用你很抱歉,我說過會補償你就一定會做到。你不是要和我上床嗎?那好,我答應你。”

謝文湛笑了,冷漠的笑:“那你這次,又是為了誰?宋琏嗎?”

“為了自己的良心。宋家不是被我們弄到這一步,不需要跟着朱家黑吃黑。宋琏也就不必冒這個危險。或許你覺得我不可理喻,但實際上我并不恨宋琏。一代恩怨歸一代。宋峥和宋磊才是我報複的對象,而不是宋琏!”

這回換謝文湛沉默了。大概話說到這個份上,彼此心裏抱什麽企圖,都昭然若揭了。

她最後問道:“我做你的女人,你幫我這一回。成不成?”

他咳嗽一聲,笑了笑。似乎不太信她的話:“白汐,你有這個覺悟嗎?”

“我不清楚,但我答應了你,就會兌現承諾。”

謝文湛沒說話,目光從她身上掃過。窈窕淑女,真是莫大的誘惑。但他還不至于這麽賤,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還把她弄上床。要拒絕,又開不了口。無意間掃過她買來的感冒藥,咳嗽又咳起來了。她如果真的一點都不對自己上心,怎麽會帶藥過來……就當做是自欺欺人,也不想再玩猜心游戲下去了: “那事成之後,你做好準備。”

他答應了。

白汐這才松了一口氣。出了辦公室門的時候,才發現被裏面的空調烘出一身的汗。熱,真熱。什麽都不說,光是面對謝文湛她就很熱。一定是因為,欠他的實在太多了。實在還不過來,才想到如此低下犯賤的主意。

但是,謝文湛沒讓自己下不了臺。這就好。要不然,自薦枕席還被拒絕,臉往哪裏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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