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夜訴請

徐暮一臉憤怒,司徒姪羽沒有去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到遠處的藍白身上,表情一如既往。

“你問我,我也不知。”她道,把劍刃緩緩移到他的脖子處,“我只是相信藍白而已。”

“那你,你信我麽?”他仰着頭,問她。

她的目光許久沒落到他的臉上,揚起下巴,對衆人嚷道:“你們愣着幹嘛,不想救人了?把藍白放了,趕緊地!不然……我在你們少莊主脖子上戳一個洞玩玩如何?”說到最後,她笑了笑,扭動着手腕,好像真的要在那個脆弱的脖子上動手。

“別……”徐義求擡起手懇求。

“藍白,他信我麽?”徐暮繼續問道,仿佛眼前之事與他無關一樣。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家父親的神情,心裏覺得酸澀。

司徒姪羽不打算理會他,不耐煩地嚷道:“你們究竟放不放人!”

徐暮眼神一黯,忽然一股怒氣上來,“不許放!死也不許放!”他不顧司徒姪羽抵在脖子上冷意森然的劍刃如何得寸進尺,鮮血直流,狠道:“父親!把劍放在藍白頸上,我數一二三,她要是不放我,你就把藍白殺了!”

話一落,無論是徐義求、莊內子弟、各門派代表,還是司徒姪羽本人,兩方都被唬得眼神一凜,現場忽然靜得根針掉地可聞。

“父親!”

“小暮,你真是瘋了!”

“父親!”

“你閉嘴!”司徒姪羽敲了一記在他受傷的心口,疼得他睚眦欲裂,張開嘴卻痛得喊不聲來。他猛地一咬牙,從牙縫裏擠出話來,開始大聲數:“一……”

徐義求徹底無措了,立在原地,拔劍也不是,不拔劍也不是,萬一數到三,那妖女動手了,自己卻慢了,豈不是害死兒子嗎?

“二……”

“徐義求。”

Advertisement

徐夫人冷冷的聲音又恰時落在他耳邊。

容不得他再彷徨,從弟子手中接過劍,攬過藍白,鋒利的劍刃就抵在不省人事的藍白頸上。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感覺到藍白的頸動脈在他的劍身上“突”“突”跳動,令他心慌不已。

場面忽然詭異起來。

司徒姪羽挾持了徐暮,徐義求挾持了藍白,劍都擱在要害之處。在場之人緊張地來回觀看,不知事态如何進展。同歸于盡,還是……

徐暮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簾,“羽。”他道:“三。”

劍從徐暮身上迅速移開,司徒姪羽忽然舉起兩手,變戲法一樣,瞬間笑得一臉無辜,“好啦好啦,我鬧着玩的,大夥兒別當真。我放他,放!”她果真放了,一松手,徐暮如一灘爛泥軟倒在地上。

血從他心傷之處流出,染紅了一片青石地板。

如果這是玩,那麽司徒姪羽也太會玩了。

她不在意地笑着,低頭把玩流血之刃。

衆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暗生警惕,尤其是巨石幫那位老者,目中精光暴漲,隐隐露出殺意。

徐義求用手壓了壓心口,及時扶住暈過去的夫人,對丫環道:“趕緊送夫人回房!你們真是的,這種事情,怎麽能讓夫人出來!”他厲聲呵責,卻掩不住那份濃濃的關切,丫環自責兩聲便去了。

說話間,定義山莊弟子們以及各門派之人悄悄向那名低頭的黑裙女子圍攏,很快便形成水洩不通的包圍之勢。被斷了身後去路,她似猶未覺,低低地笑起來。

她一笑,徐義求才望過來這邊,一看之下,喝道:“你們這是作甚?!”他忽然覺得很丢臉!

“不可放虎歸山。”

“這妖女,膽敢弄傷少莊主!”

“妖女就是嚣張。”

“抓了她,和那藍衣服的賊人一起拷問!”

徐義求連忙擺手,“你們……”

“抓呀,來抓我呀!”司徒姪羽笑容越發燦爛起來,烏黑的眸子仿佛落了星辰,熠熠生輝。她依然意态悠閑,抱着雙臂,連背上的大刀也懶得一拔。

面對幾十位武林高手,已是極度目中無人的挑釁!

衆人沖上去。

揮刀。

舞劍。

揚拳。

她輕輕一個躍起,無視所有,下一瞬便落在包圍圈外。她在徐義求身邊高舉雙手,笑眯眯道:“我投降。”不理會衆人,她俯下身,将藍白從冷冰冰的地面抱起來。

她用力,緊緊抱住他。

“徐莊主!”

衆人沖過來。徐義求不為所動,目光卻是落在遠處捂着心口、弓着身,緩緩站起來的高大身影。徐暮的指縫間鮮血滾燙,朝這邊看了一眼,看見她抱着藍白,關切地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徐義求一個箭步過去,“暮兒!”

徐暮扭轉眼光,朝父親眼神示意,“無礙,皮外傷。”

“把兩個賊人關進牢裏,等候發落!”徐義求會意,高聲宣布。

定義山莊地下牢房,潮濕陰冷,此時夜幕已降,更是陰氣森郁。其中一間狹小得只容躺下的牢房裏,背靠着牆,默默坐着兩個人。一個黑色長裙,一個藍色長袍。鐵窗外白色浮雲盛着月光,被風吹過。

借着牢門外牆擎起的一支燭,橘黃的燈光照亮了女子蜜色的臉龐,細長的蛾眉,施脂的粉頰,眸子黑亮黑亮,像是塗了一抹光暈流動其中。旁邊的男子雖然面色慘淡,仍掩映不住風華,尤其那對藍眸,湛然清冽。

“你……你怎麽不說話?”司徒姪羽問。

藍白的手搭在膝蓋上,聞言把頭轉向另一邊,看着光禿禿的牆壁。

她無奈挑眉,爬到門邊,抓起地上托盤的一杯水,仰頭一飲而盡,“渴死我了。”她回過頭,苦着臉道:“我好餓啊,小暮簡直沒有人性了,不給吃的,就只有一杯水,當我是魚啊!”

“水裏下了一點東西。”這時,藍白才正眼看她。

“哼哼!”司徒姪羽倒是沒有驚訝,“卑鄙。”

“你還喝?”

她見他正看着她,笑了起來。他看呆了,着魔般,“羽,你好美……”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恭維,愣是把她吓得不輕,四肢并用爬回原位,緊緊靠住牆,壓了壓心跳,“那是!老子……本姑娘長得可是天生麗質,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牛見牛踹……”

藍白本為自己失言感到尴尬,被她一通囫囵,最後還是笑了起來。他拉了拉雪色的圍巾,把半張笑臉埋進去,忽然湧上一陣溫暖。他把圍巾取下來,攤開,鋪成一張小毯子,蓋在她身上。

“夜裏有些涼,你睡吧。”他俯身整理了一下牢內的幹草,“将就幾天,很快會過去了。”

“嗯。”她乖乖應着,翻身躺下去,背對着他。很快,感覺到他在旁邊躺下,兩人之間隔着半個身子的距離。

她反手碰了碰他的手臂,一瓶金瘡藥、一粒九花保命丸便落在他臉頰旁。她一觸即收,他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些藥,而是去追她要逃跑的手。兩只手在半空中交握,他握得很輕,留有給她拒絕的餘地。

她的手指微微顫着。

“羽。”他輕聲喊她的名字,黑夜裏溫柔如窗外的月光,細致地拂過白雲。見她沒有反應,他翻了一個身,對着她的背影,眼神哀傷,“羽。”

她感覺到他開始用力收緊,手心傳來的溫度,冰涼冰涼,刺激着她手心的溫熱。他一向珍愛的圍巾就裹在她身上,自己明明冷得要命,怕冷怕得要命,居然若無其事把唯一的暖源交給她。

她也翻過身,來不及讓他看清她的面龐,伸手把他拉近,抱住他,臉埋進他的胸膛裏。冰涼冰涼的。他一開始猝不及防,作勢要推開,卻感到懷中人肩膀顫動,有溫熱的液體在胸膛一點一點暈開,落入肌膚時化為冰涼。

他再不遲疑,伸手緊緊擁她在懷裏,一遍遍歉疚說着:“對不起……”

簡陋的小牢房裏兩人相擁,鐵窗外浮雲掠過,盛載白色月光。但願此時夜色正濃,月圓花好,千秋百世。

“藍白,答應我,不要死。”她用身子貼住他的,不斷把熱量傳給他,可是那副身子依舊冰涼冰涼,不見好轉,她心中大恸,“你要是敢死,我就去陪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