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衆控訴
定義山莊寬敞的大廳內,十幾個門派代表分別坐在兩列座位上,正中主位是莊主徐義求,旁邊站着的是紅衣徐暮。徐暮冷眼看着大門外,座下傳來的高聲質疑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他十分不痛快,偶爾不屑地“哼”“哼”兩聲。
自聯手攻陷殺手組織逆流門那日,已過去大半個月。
“究竟還要我幫等到何年何月!依我看,令郎是借口幫大夥兒尋找封裕,實際上是為那牢中的賊人拖延時間吧?”巨石幫一位滿面紅光的老者一邊說,一邊噴着口水。
徐義求哈哈一笑,面對衆人質疑,一一搪塞過去。
有小厮從側門走進來,貼到徐暮耳邊低語:“莊外有一名女子,自稱‘羽’,指名道姓要找您。”
徐暮身子一震,悄悄問:“長相有何特征?”
小厮為難地撓撓頭,“那個……漂亮吧,還對我們笑,大夥都覺得挺面善。”
徐暮點了點頭,俯身對徐義求說了一聲,後者對他以眼神示意,他便趁着下面唇槍舌戰之時悄悄退下。
“……反正,只要那賊人藍白和封裕不死,休想要我們名門正派接納他,徐莊主您……”
“那姑娘穿一條黑色裙子,背上背着一柄看上去很重的大刀。”小厮忽然拉住徐暮的袖子道,以為他會誇獎自己講得詳細,誰料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背影隐有怒氣,手一揮,“砰砰!”兩聲把一扇側門摔得雷聲一樣響,然後在衆人目瞪口呆之下,那門嘎吱一聲倒下來了。
“哈哈,哈哈,”徐義求尴尬地大笑兩聲,賠着好話,“犬子脾氣大,請各位莫怪,莫怪……”
徐暮獨自走出山莊,遠遠看見階梯上立着一位纖細高挑的女子,黑色緊身長裙,烏發挽髻,露出一截潔白的脖頸。先不論那抱臂站立的姿态有多氣派張揚,光看她背後那柄遠高出頭頂的大刀刀鞘,如此沉重地壓着那道瘦弱的身子,便知世上除她以外,再無第二個了。
他的步子放得越來越慢,慢到像是随時會往原路拔腿逃跑。他終于把她看清了,那張熟悉依舊卻有些陌生的臉,化了一點淡妝,描了蛾眉,臉頰施粉飛霞,唇紅齒白,笑着看向他。她的肌膚因常年暴露陽光下,不如閨中女子那般保養得精細白皙,而是健康瑩潤的淺淡蜜色,讓人以為品嘗一口會如蜂蜜甜膩。
“羽……”徐暮唇幹口燥望着她,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這副模樣?”
司徒姪羽瞪眼,“我什麽樣?”随之風掃過,吹起她耳邊細發的同時,她彎起眼角,換上一張慣有的、輕松的笑眯眯笑臉,過去用力拍了拍徐暮的肩膀,“原來小暮是定義山莊的大公子,好生羨慕!怎麽樣,最近不錯吧?”
“你就死撐吧。”徐暮學她之前一樣,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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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無辜,“我又怎麽了?說得好像我得罪了你一樣。”
徐暮背過身子,忽然低低道:“你就是這個性子,再着急的事,也能笑得跟無事人一樣。”他的兩手垂在身側,背影看上去高大魁梧,具有壓迫感和震懾感。她從後面看他,卻覺得他就像一個毫無防備的孩子。
司徒姪羽笑意盈盈的眼底眸色一黯,笑容失色三分。她握了握拳頭,走上去貼着他的身子,兩手從他腋下穿過,虛虛淺淺地擁抱着他。他的身子一震,“羽?”聲音極其苦澀。
她的額頭抵在他溫暖的背上。
“噌”,從環住他胸膛的右手袖子裏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森寒的冷意正抵在他正跳動得不能自已的心口。
“把藍白還給我。”她一字一頓道。
“沒用的。”徐暮悲涼地笑了一聲,“你這麽聰明,真的想不到此行的結局麽?”
定義山莊四個守門弟子眼瞧這邊不對勁,刀子都亮出來了,忙着人去通知自家莊主,上前來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威脅我們少莊主,吃豹子膽了你!速速棄械投降!”
司徒姪羽眼睛眨也不眨,手腕稍一用力,劍刃刺入一分,聽得徐暮悶哼一聲,鮮血便湧了出來,在紅色衣襟上染了一片深沉的暗紅。
“小暮,”她說道,語氣裏聽不出情緒,“聽說你狠狠揍了藍白一頓,人們的描述當真精彩得很,我聽得都吃不下飯了,人們還說你發了誓,一個月內一定手刃義父,不然以死謝罪,還說你要以藍白為誘餌,引我上鈎,好一網打盡。真是大言不慚,你信不信我是一路笑着過來的?”
“信。”
簡單的一個字,透露出他對她多年朝夕相處的了解與自信,仿佛此刻,命懸一線的他仍然穩操勝券。
司徒姪羽果然笑了起來,“那麽,現在你怎麽辦呢?”她迅速封住他的穴道,使他的內力暫時使不上,拖着他往莊內走,大聲喊道:“逆流門的賊人來踢館了,不來人迎接嗎?”
在她走過的地方,徐暮的鮮血灑落了一地,點點如花。
不一會兒,徐義求攜着幾十位弟子與各門派代表,匆匆趕來。連近日因喪子之痛而閉門休養的徐夫人,也在丫鬟的攙扶下,蒼白着臉慘淡着唇走過來。
“這位姑娘是?”徐義求率先開口。
“逆流門副使,羽。”司徒姪羽笑着道,“不是要抓我嗎?哦,不對,要殺我。那,我就在這兒了,你們來殺我呀。”她的笑意盈盈襯着那張豔麗的臉蛋,再看她的匕首淌出鮮血,畫面止不住地詭異。
“好你個妖女,竟敢如此張狂,等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來謝我師兄在天之靈!”巨石幫那位老者又噴着口水叫嚷。
徐義求連忙伸手攔住他,急道:“犬子在她手上,請前輩莫惹惱了她,不知要做出什麽事情來。”轉頭瞧了瞧徐暮在她手中臉色慘白,眸子失神,心口淌血,不由得一臉心疼,十年的愧疚齊齊湧上來,眼睛酸澀,道:
“羽姑娘,萬事……有商量!”
“把藍白交出來,我就放了你兒子。”
“徐莊主,不可以!”
“不可以啊!”
“徐莊主!”
司徒姪羽見他猶豫,又笑起來,放柔語氣,“一個無關緊要的賊人,換你唯一一個兒子一命,這買賣,好比用一根草去換一兩黃金,你不做,将來肯定要悔青腸子,況且,失而複得——這種好事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哦。”
“徐義求。”一旁的徐夫人觀看良久,用全名喊自己的丈夫。
徐義求聞聲看過去,見她完全不看自己,嘆了一聲,“罷了。”他揮了揮手,身旁弟子會意,不一會兒提了一個身穿寶藍衣、圍着長白圍巾的昏迷男子過來。
藍白……
司徒姪羽看見他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便知他這些日子沒少受罪,心裏一緊,眼色冰冷冷地掃了衆人一圈。
“羽……”靠在她懷中的徐暮身子雖虛弱,眼神卻爆發出咄咄逼人的神采,“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憎恨義父?”
“你瘋了!”司徒姪羽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這個,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
“呵呵,”他冷笑兩聲,“瘋的是義父!我全都記起來了,當年遇到你們的時候,該知道我沒了以前的記憶,你知道是為何麽?因為義父是個僞君子!他把我從二樓推了下去!我才十歲!我還是個孩子!要不是遇見藍白,我根本不會再見到他,也根本不會被他利用了十年之久,替他做了肮髒的工具,還以為他一切都是無可奈何,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我多傻啊,傻透了呀,最後想救他,幫着他和他們對峙起來,他卻把我親弟弟殺了啊!有這樣的義父麽?啊?他知道我是什麽身份,卻叫我去我親生父親身邊做卧底,有這樣的義父麽?啊,羽你告訴我啊,有這樣的義父的麽?!”
他越說越激動,越大聲,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