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年婦女的大嗓門像是火.藥噴桶，一股腦的往外掃射，好在她說完“晚安”後，直播間就走了一批人，剩下的那數十個，估計對這樣情況已經習以為常。
溫漾伸手關了直播設備，頭轉向那個女人，眼眶紅通通的，“媽，我在找工作了，您……您能不能下次進來前先敲個門。”
耳垂薄薄的一片，被揪得熱意驚人，梁媚英像是被燙了手 ，嗖地松開，她木木的盯着溫漾看了半響，眼神空洞。客廳的窗戶沒關嚴，涼風從縫隙侵襲，撲在她單薄的後背上，是刺骨的寒意。
“明天宜嘉商城有場招聘會，你沒事就過去看看。”梁媚英聲音冷啞，像是累極了，“快睡吧，不早了。”
關門聲輕微，房間裏也随着她關上的燈變得黑暗，溫漾躺在床上，扯過尾角的空調被将自己包裹住，頂上的天花板貼着星空牆紙，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罔若置身于屋外露臺。她數着一顆顆星星，手指碰了碰被揪疼的耳垂，有點難過，卻也習慣了。
她是單親家庭，從記事起就是母親梁媚英帶着，小時候有問過父親的事，但只要一提起，母親臉色就會變得很不好。
梁媚英大多數時候還是溫柔的，溫漾記得高一她剛住校不适應半夜發燒，母親心急火燎的樣子，不過自從梁媚英發現她直播，就變得很暴躁，每次看向她的直播設備，眸子深處都藏着一股銳利的惱意，她讀不懂也看不明白。
溫漾學的播音主持，今年七月份才剛剛大學畢業，原本已經找好了工作，就在省廣播電臺，卻因為某種原因，沒過實習期就被辭退了。
至于做主播，這完全就是陰差陽錯。
她的某個大學室友，早在大二時就簽了某平臺的直播，算是一個美妝方面的小網紅，粉絲數過百萬，某天直播時缺一張能上妝的臉，便拉了她來湊數。
大概因為長得好看，僅出鏡五分鐘就被隔壁楊桃直播看上了，溫漾那時覺得直播挺有趣，也沒猶豫就簽了約。不過她顯然沒有紅的運氣，一年裏不溫不火的，禮物打賞的入賬跟基層小員工的工資差不多，偶爾買個口紅新色號都要肉疼好半天，完全沒有其他人氣主播的大手筆。
“99、100……”溫漾數着數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被刺目的陽光晃睜了眼。
窗簾已經被梁媚英拉開，微涼的初秋，太陽是暖和的溫度。她揉揉眼睛，賴了會兒床，才踩着拖鞋去洗漱。
梁媚英在附近那所市一中就職，教的語文，一大早就去了學校。餐桌上給溫漾留了早餐和便簽條，是提醒她去招聘會的。
溫漾小口喝完鍋裏悶着的紅豆粥，她今天其實有一個面試，是一家不知名的小電臺，已經忘了是什麽時候投的簡歷，反正也閑着，她打算去試試。
—
Advertisement
小電臺離市區有點遠，溫漾轉了兩趟車，沿着公路走了近一公裏才找到地圖上标注的位置。
那是一棟不太新的大廈，明明是個小電臺，招牌卻挂得極為招搖，前臺是兩個穿着清涼的女人，唇角上揚，帶着一縷似在勾人的笑意。
“你好，‘楓林晚’是在這嗎？”
‘楓林晚’是電臺的名字，大概這的臺長很喜歡杜牧的那首《山行》，連電臺名字都取之其中。
“嗯呢，在七樓哦，從那個電梯上去。”前臺習慣性的抛了個媚眼，眼尾處閃粉揮延。
溫漾是個女生，小腿都禁不住的軟了一秒，紅着臉輕聲道了謝，沿着她指的方向進了電梯，重刷不久的牆面，還能聞見淡淡的油漆味，身後的鏡面上，貼了幾張貸款小廣告。
電梯在七樓開了門，門口正對着玻璃牆上的大幅海報，是一個性感的女主持，低胸露背裝，手裏捧着麥克風，紅唇妖豔。
“是來面試的吧，那跟我走。”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溫漾吓了一跳，愣愣的跟上那個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的男人。
走道燈光暗黃，前面的男人一直在給她念這家小電臺的“輝煌”的發展史。
她邊聽邊四處打量着，腳步在某幅字畫前頓住，張了張口，趁着男人語停，狐疑的問，“那個，郝秘書，這幅畫上的字是不是寫錯了？”
“你看，‘停車坐愛楓林晚’的‘坐’怎麽會是這個‘做’呢？”
那位郝秘書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笑道，“這是我們老板寫的，不會錯。”
溫漾一時語塞。前面的郝秘書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而她也被拉到了邊上。
“賈臺長，合作愉快”
這聲音，怎麽有點熟悉，溫漾擡眸，待看清時脫口而出，“艹”
聲音的主人言笑晏晏，她只覺得惡心，當即轉身想走，手臂就被人拉扯着，“溫漾，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溫漾回頭，趁着他恍惚間抽回手臂，白皙細嫩的肌膚上被他握出了一圈紅痕。男人跟上她匆匆的腳步，軟了聲解釋，“我跟學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溫漾站定，眸中是滿滿的嘲諷。
男人喉間一哽，分秒間竟也難以找到合适的形容詞，他緊張到抿唇，來回強調，“我當時喝醉了，以為她是你……”
“以為她是我？”溫漾冷哼，往後退了兩步，一字一句道，“何文鈞，我和你可沒有這麽深入的關系。”
男人面色漲紅，見賈臺長和郝助理還站在不遠處，便飛快的轉移話題，“你來這做什麽？”
電梯還沒有上來，溫漾也沒搭理他的話，倒是大腹便便的賈臺長笑得掐媚，“何總監，她是來面試的，既然你們認識的話，那就……”
顯然是要給她走後門的意思，溫漾更是厭惡，跟何文鈞有關系的電臺，她根本不想踏足。
“不好意思啊，郝助理，我想這裏可能不太适合我，我就先回去了。”溫漾朝郝助理打了招呼，電梯門緩緩合上，何文鈞被賈臺長擋着，想跟上來卻是慢了一步。
樓下，她毫不猶豫的打了車，生怕何文鈞再追上來，初來的憧憬和愉悅不複存在。
“小姐，跟男朋友吵架了？”司機師傅等紅燈時八卦一句。
溫漾反應稍大，“師傅，你可別亂說啊，我是被狗撓了一爪。”
車內後視鏡裏，她的手臂上雖看不出爪痕，但卻是紅了一片，司機師傅關切道，“那得去醫院打狂犬疫苗的，這附近瘋狗也太多了。”
“嗯，是要打疫苗，那您送我到宜嘉商城好了。”
司機：“？？？”
宜嘉商城可沒有醫院呢。
—
招聘會八點開始，十二點結束，溫漾到時正是熱鬧的時候，這是下半年最大的社會招聘，省內知名的企業都有在招職位。
她略過了幾家藥廠，被人群推擠到裏圈的招聘臺。
“溫漾？”
“真是你啊？還沒找到工作嗎？要不你投個簡歷，我盡量放水？”齊約宛笑意淺淺，話裏雖是這麽說，卻是篤定了她不會應下。
溫漾覺得自己今天真不宜出門，才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什麽渣男賤女都被她成堆的碰上了。對于這位借着酒後亂性進入電臺，再想方設法将她趕走的直系學姐，溫漾實在不能友好的說話。
“學姐，你衣服沒穿好。”周圍還有不少來遞簡歷的人，她也沒有刻意将聲音壓低，“都看見內衣帶了。”
齊約宛的臉色紅綠交替，溫漾看着心裏一樂，離開時還朝她翻了個大白眼。
商場一層很大，溫漾草草的轉了一圈，很多招聘臺被堵牆堵得都擠不進，本想現在就打道回府，但轉念間，又覺得來都來了，不該白跑一趟，至少包裏的兩份簡歷，總要投出去。
她眸光一轉，看向正中央的招聘臺，豎着的牌子上寫着“賀氏集團”。這是國內有名的企業，據說薪資待遇分毫不差。但此刻那處就兩個招聘人員孤零零的坐着，肖好的職位無人問津。
都怎麽回事，這麽有名氣的企業大家都不知道嗎？溫漾遞過簡歷，很是不解。
“您要面試什麽職位？”
“辦公室助理。”溫漾剛剛大概掃過職位表，只有這個是不限專業的。
“XX傳媒大學？”人事專員翻開簡歷第一頁，眉頭皺起，将簡歷合上還給她，“抱歉哦，您不符合我們的招聘要求。”
“啊？”溫漾摸不着頭腦，“不是不限專業嗎？”
另一邊莫約資歷更老些的人事忽地起身，用簽字筆在立着的牌子上圈了幾個字。
——要求畢業于985院校
溫漾撇了撇嘴，難怪都沒有人過來，第一道門檻就夠卡的。
她洩了氣，估計是被打擊到了，沒有再投簡歷，徑直走向公交車站臺。
回到家門口，摸鑰匙的空檔聽見對面敞開的門裏傳出清脆的鳥叫聲。
“壞人別跑，壞人別跑——”
溫漾走近，瞧見鞋架子上那只調色盤似的鹦鹉，她笑得狡黠，嘿，昨晚還愁着新鮮的直播內容，不如今天就逗鹦鹉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