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喬然整個人都呆了, 一臉懵地看着眼前英俊得令人屏息的哨兵, 完全搞不清楚眼下是個什麽狀況。或許因為他的腦神經還沒有長好,令他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過了一會兒他才機械地回應:“哦, 我叫喬然, 沒有精神體,有點精神力,不知道算不算向導, 祖籍在哪裏也不清楚, 今年23歲,身高174, 從小在C市的向日葵孤兒院長大,目前在心裏美綠色蔬菜種植基地工作。”

範倫丁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表情隐忍地說:“我知道。”

是啊,他知道。自從搬進1919室,和喬然近距離地生活在一起,這個黑發青年就一直坦誠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一切。他的喜怒哀樂,他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 在自己面前全都清晰可見, 就如同一杯白開水一樣,雖然清淡, 卻是生存必需。

而他自己, 卻恰恰相反。

“所以, 你……”

範倫丁接着說。他在考慮措詞, 怎樣才能說得自然而又得體。

可是天知道, 這比當着全軍數萬将士的面作戰前動員演講要難一千倍。以至于整整兩天過去,他還是沒有組織起讓自己滿意的言辭,也沒有把握說出來以後可以立即打動喬然,讓他原諒自己長時間以來的隐瞞,原諒自己這兩天來的冷淡,并進而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意,而不是吓到他,令他奪路而逃。

不過,沒等他繼續困難地說下去,喬然就腦子裏靈光乍現,發現了一個新大陸,吃驚不已地問:“你剛才說,你祖籍C市?”

剛才範倫丁一口氣說的那段話透露了大量個人信息,這個人的形象終于在他的心裏變得具體起來。消化了半天後,他被其中一點驚到了。

範倫丁被喬然打斷了思路,只得回答:“不錯,不過我在帝都長大,在帝都上學,偶爾才回C市一次。”

喬然激動地說:“真是太巧了,那咱們可以算是老鄉了吧?”

範倫丁:“你說是,那就是。”

“那就是了!”

喬然高興地宣布,情不自禁地摸了獅子的鬃毛,覺得自己和這對主寵之間的距離瞬間又拉近了。

獅子之前一直維持的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終于變了,雀躍歡喜地舔了舔喬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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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然摸着摸着覺得好像有點不對頭,自己是不是自我感覺太好了,怎麽可以和少将閣下攀親套近乎呢,這樣不會被人鄙視嗎?

他一下子又局促起來,嗫嚅道:“我……”

範倫丁:“你……”

兩人一個站在門裏,一個站在門外,同時開了口,又一起卡了殼,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喬然的心懸在半空中,上下不着邊。他偷偷地瞄了範倫丁一眼,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一道世紀難題,那麽他接下來應該說點什麽好呢?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我餓了。”

這是實話,療養院廚房做的病號餐并不合他的口味,那些做得花裏胡哨的東西還不如喝一碗白粥,所以這三天他吃的都很少,

範倫丁立即道:“你想吃什麽?我叫外賣。”

“不用了,我剛好帶了菜回來,現在就去做飯!”

喬然提着一袋子菜像兔子一樣越過範倫丁跳進客廳,接着又跑進廚房,七手八腳地開始做飯。

既然範倫丁沒有趕人,那他就賴着不走了。別怪他沒有原則貪圖安逸,住在這裏什麽都好,他真的不想搬到別的地方去啊!

範倫丁是聯邦少将、軍團長又怎麽樣,他有着四分之一的華裔血統,還是自己的老鄉,皇帝都還有草鞋親呢。又不是和他談戀愛結婚,用不着講什麽門當戶對!

本來喬然還為哨兵一直向自己隐瞞身份而覺得不舒服,可剛才聽到那句鄭重其事的自我介紹後,心裏的疙瘩就像陽光照耀下的積雪一樣消融了,連水痕也蒸發得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一絲印跡。

——不,其實比這還早。在範倫丁給自己開門後,喬然看到他的一剎那,他就原諒了他。

正如狄克一開始說的那樣,範倫丁的身份非同一般,整個療養院上上下下都不得對外透露他的消息和動向,他會對自己隐瞞也是出于自我保護。畢竟自己最初對他而言只是一個不了解底細的陌生人,謹慎一點理所應當。而在他昏迷後,範倫丁又第一時間趕到醫院來看望自己,對比安德魯和巴克的冷血,已經很有人情味了。

現在哨兵把自己的信息全都向他開誠布公了,意味着給予了他莫大的信任和尊重,這其實是很難得的,自己應該也回以同樣的信任和支持才對。

喬然悄悄吐出一口氣,在心裏把範倫丁的分數加到了80分。

80分,在百分制中進入了良好的範圍,這是一次突破性的進展,可喜可賀!

在喬然看不到的地方,範倫丁有些懊惱地捏了捏眉心,繃得像一塊鐵板的背脊卻稍稍放松了一點,沒有人知道剛才短短的三分鐘裏他有多麽緊張,以至于襯衣後背都汗濕了。

無論如何,回來就好。

至于療養院3號病房裏發生的事……有人不知道,但是他會記得,并且什麽也不能阻止他繼續下去。

做好飯,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共進晚餐。

喬然的手機響了一聲,拿起來一看,是安德魯發來的消息,十分關切地問他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什麽時候能回公司上班。

他就回答已經沒事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安德魯回了一個寫着“好棒哦”的表情包。

第一次看到老板惡意賣萌,喬然還真有點不适應,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範倫丁見狀問道:“怎麽了?”

喬然就把安德魯前天去療養院看望自己還給了不少好處的事說了一下,末了感嘆道:“所以我不用去找工作了,這次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範倫丁眉心微蹙,卻沒有說什麽。

喬然也有些好奇地問:“那你呢,什麽時候返回軍部?”

範倫丁過了幾秒鐘回答:“軍部給我放了三個月的假。”

也就是說,他會在這裏住三個月,然後離開?喬然心裏忽然梗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範倫丁搬來彩虹小區已經二十天了,剩下兩個多月,加起來七十天,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轉眼就會過完了,到時候自己怎麽辦?

算了,先不考慮這個問題,到時候再說吧,反正還有七十天呢。

喬然鴕鳥地略過了這個問題,只是說:“哦,那不錯啊。”

不錯?範倫丁的手指微一收緊,差點把筷子拗斷。

吃完飯喬然和阿毛一起玩小羊玩偶,玩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趕忙跑到陽臺去看自己的植物。

A市的氣候比較幹燥,春天也很少下雨,植物兩天不澆水就會打蔫。喬然三天不在家,還以為會看到草莓殘、滿地傷的凄涼景象,沒想到都長得挺精神,摸了摸盆土也是濕潤的,看來有人替他澆過了。

喬然放下心來,仔細看了下草莓,最大的那個已經紅了大半,再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吃了,到時候一定要細細品嘗才不枉自己辛辛苦苦種了三個月。

不過範倫丁也替他澆了水,草莓自己一個人獨吞似乎不大好,但是現在只熟了一顆果子怎麽辦?那就對半分吧,如果那家夥不嫌棄的話。

要是嫌棄……那正好,自己就一個人吃!

到了十點鐘要洗澡了,喬然發現一個問題,他肩頭的傷口還沒完全長好,正在結痂,出院前卡米拉特地叮囑過,最近一兩天內傷口最好不要沾水,以免再次裂開。

他住院這幾天因為不方便,都只是用濕毛巾擦了擦。但今天天氣比較熱,出院回來到上樓的時候出了一身汗,不好好洗一下是不行的,他自己都覺得要臭了,那就只能用薄膜把傷口包起來了。

喬然從衛生間出來準備去廚房拿保鮮膜,經過健身房的時候,從半開的房門裏看到範倫丁已經換下了襯衣西褲,重新穿着一套運動短裝在跑步機上跑步,兩條強健有力的大長腿前後交替,頻率快而穩,有一種兼具力量與速度的美感。

喬然看得眼也暈,心也慌,在發現哨兵似乎察覺到異樣,正要轉過頭來的時候忙不疊地跑到客廳。

獅子原本趴在地上擺弄小羊玩偶,看到喬然過來以為他要和自己玩,立即從地毯上一躍而起。

喬然有點心不在焉地撓了撓阿毛的耳朵,和它玩了一會兒小羊,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要洗澡的,就去廚房拿了一卷保鮮膜,再返回衛生間。

他脫下T恤,想把保鮮膜貼到傷口上,可是傷口在左側的肩胛骨上面,位置比較靠後,他扭着頭弄來弄去怎麽都搞不好,還累得出了一頭汗,脖子都扭酸了。

獅子用腦袋頂開衛生間的門進來,在旁邊好奇地看他在鼓搗什麽。喬然反正還沒脫光,就由得它去看。獅子見喬然半天都沒弄好也挺着急,然而它沒有手,想幫忙也幫不上,過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喬然郁悶地把保鮮膜放在盥洗臺上,算了,不淋浴了,還是用濕毛巾擦擦吧。

衛生間的門一聲輕響,喬然正從架子上取毛巾,還以為阿毛又進來了,就沒在意,直到他感受到一股和阿毛不一樣的氣息,強勢渾厚,不容忽視。

一擡頭,他從鏡子裏看到範倫丁站在自己身後,哨兵暗沉沉的眸光正落在他後背上,一瞬不瞬,頓時整個人都僵了。

沒了衣物的遮擋,喬然顯得更加清瘦,瓷白的肌膚細膩柔滑,一對蝴蝶骨随着有些緊張而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翹立欲飛。

受傷的地方新長出一層薄薄的淡紅色皮膚,像在肩頭落了幾片花瓣,脆弱而嬌豔。

喬然承受不住那有如實質、幾乎能将人燒出兩個洞來的目光,一邊試圖重新穿上T恤,一邊惴惴不安地問:“你、你要上廁所嗎?那我先出去。”

“不。我來幫你。”

範倫丁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自己想要觸碰的欲、望,拿起保鮮膜展開,輕而仔細地覆在他的傷口上。

喬然一動也不敢動,由着範倫丁動作,只在他灼熱粗糙的手指不經意間劃過自己的皮膚時微微一顫。

這路情形實在煎熬,幸好很快保鮮膜就包好了,範倫丁把喬然半個肩膀都纏得嚴嚴實實,看上去不怎麽好看,但絕對不會滲水進去。

喬然說:“謝、謝謝。”

範倫丁一聲不吭,似乎因為衛生間溫度比較高的緣故,耳尖有些發紅,然後一秒鐘也呆不下去的模樣,轉身就離開衛生間,還反手關上了門。

喬然如釋重負,平複了一下亂七八糟的心跳,這才把剩下的衣服脫了,打開花灑洗澡。

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次受傷醒來以後,喬然發現自己對範倫丁的言行舉止格外在意。仿佛有人在他腦子裏裝了一根弦,另一頭連在範倫丁的身上,以至于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他的神經,有時候還伴随着頭暈、心悸、腿軟等症狀。

難道因為這次神經嚴重受創又莫名其妙地自行恢複以後,自己就覺醒了什麽新的技能嗎?這個新技能就是對範倫丁這個人格外敏感,大概因為自己和他住在一起,接觸比別人都要多,所以下意識會比較關注的緣故吧。

這種感覺對喬然來說十分陌生,讓他不知所措,卻又并不反感,反而有種難以描述的隐秘的愉悅感。

千萬不能讓範倫丁知道,不然多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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