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而讓他覺得不舒服,後來就作罷了。”

我不覺有幾分可惜,“那你不早點攔住我,買完才說,豈不浪費了。”

他有幾分委屈,“你買的時候也沒問過我呀,提車回來才知道。”

展淩圍着車庫參觀完畢,走回來道:“真是不錯,我就說,堂堂遼達地産的大股東怎麽會住在那麽簡陋的公寓,平時出門連個代步工具都沒有,敢情是都藏這了。”

我不覺有幾分苦笑,我還真不是藏這了,而是忘這了,“如果展少爺可以全部開走,到時候把錢打過來就行。”說完,我向房內走去。

很久沒人住了,今晚應該要打掃很久吧?我這樣想,但門一開,是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我出奇的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候遠洎,“你做的?”

他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人陸續進來了,展淩轉圈看了個三百六十度,“可以呀,比我家裏還要大,有這麽好的地方不住,幹嘛自己住公寓?”

兩層加一個小閣樓,第一層因為廚房的面積太大,就只有客廳和廚房沒有卧室,房間都在二樓,包括主卧客卧書房和客房。整棟房子裝修的很簡約,所選用的家具也并不奢侈,宜室宜家的感覺。只是客廳一角擺放了一桌球的臺案,有些突兀。

“你打臺球?”展淩也注意到這張臺球桌,拍了拍桌邊問。

我神色黯然道:“我爸爸以前喜歡打斯諾克。”

展淩愣了愣,沒再說什麽,許是知道我家裏的事,不想再問惹我傷心。這時候遠晴走過來道:“桌球?哥一向很擅長這個。”

聽見這話,展淩好勝的道:“是嗎?大醫生?會玩的話,不如我們來打一局吧?”

我從桌底的盒子裏取一套球出來,頗有興趣的道:“我來幫你們計分,七局四勝。”

斯諾克我是不會打的,連适合女生的九球我也不曾玩過,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了會起了興致,甚至有點躍躍欲試的感覺。

候遠洎輕松的笑了笑,淡淡吐出一個字,“好。”

Advertisement

候遠晴很有信心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不用讓着他,給他點顏色看看。”又輕蔑的看了看展淩,哼了一聲,“我和Carlo哥哥去廚房為我們的party弄些吃的。”

卡洛和遠晴去了廚房弄東西吃,廚房的設備倒是什麽都有,但是這麽久沒人住,怎麽會有食材?但看見他們從冰箱裏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我識趣的沒有說話,不想追究自己又忘記了什麽。

比賽進展的很快,半個多小時就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局了,是候遠洎的賽點。

候遠洎為球杆擦了擦粉,漫不經心道:“打進這顆黑球就超分了。”

展淩的表情有幾分尴尬,真沒想到混跡夜店,各種游戲都拿手的二世祖會輸給一個醫生,“打進去再說。”展淩還在垂死掙紮。

候遠洎俯下身子,胸口平貼在桌面上,球杆搭在手架上,一個薄球準确的将黑球打進。他笑笑,“善始善終,我就清臺了。”

候遠洎的手指修長有力,白皙的指節像雨後的新筍,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男生還長了這麽漂亮的一雙手。我用雙手拯救生命,就要保證自己沒有魔鬼之心。我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

球一顆顆進洞,候遠洎把球杆放回球架,說:“是不是很慶幸之前沒有和我打賭,輸的人放棄追紀老板?”

“你怎麽知道?”展淩灰心道:“既然你球玩的這麽好,為什麽沒再之前和我賭些什麽?”

“首先我不喜歡打賭,其次,追誰是你的權利,我沒立場制止你“他頓一頓,“更何況弟弟你也算不上威脅,人對自己總還是要有那麽一點點信心的嘛。”說完,去廚房端剛做好的點心。

還真是想不到這調侃的話是出自一本正經的侯醫生嘴裏,我偷笑,該不是心裏有點小嫉妒嗎?我還一直以為他對展淩并不介意呢。

看着空下來的臺球桌,我選了一支球杆,模仿着剛才他倆的樣子,也想打幾趕。展淩見我想學,便想借機讨回點面子,說:“想學嗎?我來教你。剛才是是不在狀态,我真實水平比這好得多。”

他一邊糾正我的手型,一邊說:“找好瞄準的角度,小臂稍用力向前推……”

咔!清脆的入袋聲,我問:“是這樣嗎?”

展淩愣了愣,點頭道:“是,沒想到你學的還挺快,來我們試個長臺的。”

在他使徒向我展示他長臺的技巧時,我用自己憑着感覺打進一球,“長臺也蠻好打的嘛。”

他又尴尬笑笑,“那……我教你怎麽做斯諾克吧。”

我看着臺思考了一下,選定一條路線,母球請擦過紅球之後,又穩穩的繞到了咖啡色球後面,把前面的紅球堆擋的嚴嚴實實。“是像這樣嗎?”

他不解的看看我,氣餒道:“你是在玩我嗎?打的這麽好還跟我說不會玩,我看你和那個大夫一樣,都是扮豬吃老虎。”

我不動聲色的将球杆放回去,在候遠洎身邊小聲問:“是你教過我嗎?”

他點點頭,“我為了提高自己的專注力,經常打斯諾克,你看到後讓我教你的,而且你學的很快,很有天賦。”

這時,卡洛叫我們道:“不如大家一起過來玩吧。”

我看向卡洛,他正被候遠晴拉着聊天呢,想來是想讓我們給他解圍。

茶幾上擺着剛烤好的蛋撻,金黃色的酥皮散發着香氣,我拿起來咬了一口,“玩什麽?”

卡洛回道:“我們以前在美國總玩的I never(我從沒做過)?”

我一聽,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便點了點頭,“去拿酒吧。”

我們五個圍坐在米色的沙發上,卡洛簡單介紹着規則,“我們每人說一件自己從沒做過的事,其他人要是做過就喝一口酒,君子游戲,要誠實回答。”我心道,我忘記那麽多事,怎麽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過?只能憑着自己僅有的記憶回答了,不算不誠實吧?

衆人端着手裏的酒杯,點了點頭。展淩舉手道:“我先來,我從沒……從沒追過除紀晗意外的女生!”展淩雖然交過不少女朋友,但自己還真的沒有主動追過女孩。

我汗,這個也能拿來說,我卡洛和候遠晴都喝了一口酒,候遠洎靜靜的端着酒杯,沒有喝。

下一個是坐在展淩旁邊的候遠洎,他想了想說:“我從沒逃過課。”

“不是吧?你這個人這麽無趣?”展淩嫌棄道,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我們三也無一例外都喝了酒。

輪到我了,我說:“我從沒……被抓到過警局?”

展淩喝了一口道:“本少爺進局子都進習慣了。”卡洛也喝酒道:“在酒吧打過一次架。”

下一個是卡洛,沒等他說,我就自己先喝了一口。果然他說的和我猜的一樣,“I never ever(我從沒)愛上過和我性別不同的人。”

候遠晴一臉吃驚,還有點沒繞過來,喃喃道:“Carlo哥哥是男生,和你性別不同的就是女生,你從沒愛上過和你性別不同的人呢,就是從沒有愛上過女生,也就是說你愛男生。”繞了一個大圈,她總算是理順了關系。每次玩這個游戲,這招都是卡洛的必殺技,此招一出,全都得喝酒,用這個方法告訴遠晴也算是委婉了。

展淩和候遠洎各喝了一口酒,只有遠晴還愣在原地,動也不動。展淩推了推她,不懷好意道:“你不喝酒,難不成你和卡洛哥有相同的取向?”

候遠晴甩開他的手,臉色發燙,雙眼也有些紅,賭氣道:“我又沒談過戀愛,男生女生都沒喜歡過,當然不用喝酒了。”

展淩還不識趣的開她玩笑,“看你的樣子也知道了,怎麽會有人喜歡你?”

候遠晴情緒爆發,一杯酒潑在他臉上,喝道:“說夠了沒?”

說完就氣沖沖的跑進了衛生間,展淩抹了一把臉,怔怔的看着跑開的候遠晴,有點沒反應過來,至于發這麽大的脾氣嗎?不就一句玩笑嘛。

我提點他道:“還不追過去道歉。”

展淩愣愣的點了點頭,轉身追了過去。我看了看卡洛,他似乎也心有不忍,只搖了搖頭,“累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好,上樓左手邊第一間客房,你住那間就行,衣櫥……”

他接道:“衣櫥裏有被褥,和換洗衣服,我都知道,行了,晚安。”

我木讷的點了點頭,看來是來過好幾次了,都輕車熟路了。大家都要休息了,我端着酒杯,一個人上了天臺。

在微涼斑斓的夜色,我臨欄而望,抖落一身的疲憊,海水映照着星星點點的光芒,有一絲淡淡的慵懶的思緒在湧動。杯中的酒,一點點下去,微醉的我眼神變的迷離起來。

聽見漸近的腳步聲,我沒有回頭,只問:“怎麽還不去睡呢?”

候遠洎将一件披風搭在我肩上,輕輕道:“這裏靠海,海風性涼,當心着涼。”

我舉了舉手裏的高腳杯,“侯醫生,既然睡不着,不如陪我喝一杯吧。”

他卻搖了搖頭,“再喝你就醉了,我們回去吧。”

“我有一件事比較奇怪。”我撩了撩兩鬓被吹亂的發絲,問:“為什麽我空白了這麽久的記憶,自己卻沒有發現呢?照道理講,每個人都會回想起什麽,我該早發現自己有這種怪病的。”

他靜默片刻,沉吟道:“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你潛意識根本就不想知道過去發生過什麽,自然也不會回想起什麽,也算是你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吧。”

“你怎麽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過去發生過什麽?”

他擡起下颌,仰望星空道:“那些痛苦的記憶,誰願意想起,你要是願意回想起來的話,怎麽會一次又一次的忘記我呢?”

難道他的眼下之意,我的進行性失憶并非只是頭部病理上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潛意識作祟?我想繼續想下去,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阻止,忘記的就随它去吧。我終究沒有再繼續深究下去,只側頭看着身旁的候遠洎。

他漆黑的眸子竟醞起淡淡的水霧,眼底的失落與寂寞擋也擋不住,我心中一片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莫名的疼。候遠洎,他身上的陽光比太陽更多,心地比初雪純淨,眼神比湖水澄澈,光芒比星辰璀璨,他應該得到最好的,不應為我所累。

我搖頭嘆息,驀地想起上次他講到我們剛相識的場景,靜靜道:“你上次說到哪裏?不妨繼續講給我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六)

“我不是,我喜歡女生,我喜歡你!”

說完這話,我自己也着實吓了一跳,我真的喜歡她嗎?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樣表白的話?

她身子倏地一僵,随即鎮定自若道:“為了撇清,侯醫生也是蠻拼的,快回去休息吧,明早還要趕回市區呢。”她頓一頓,加了一句,“侯醫生下一次最好還是不要随便告白了,會被吓到的。”

雖然知道我說的有幾分賭氣,但被她這麽拒絕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慢吞吞的走出去,邊說,“知道了。”

從村莊回醫院之後,連續值了一大堆的夜班,累的我是七竅生煙。忙碌的日子,也很少時間去想起紀晗,但一閑下來,又總禁不住想起她悠然喂魚的樣子,認真做食物的樣子。我通過她的電話號去關聯她的社交網絡,發現她沒有□□,微信和微博,只有一個Facebook,也很少有動态。

想用社交網絡交流的主意也夭折了,我翻牆浏覽她Facebook的主頁,終于發現了她的一些小興趣,她似乎很喜歡網球,幾乎每年的美網她都會去現場看,也蠻愛看英美劇的,最喜歡的劇集是《摩登家庭》,最喜歡的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

《肖申克的救贖》這種經典電影當然看過,但《摩登家庭》是什麽?我立即上網看,原來是家庭喜劇,喜歡這種溫暖家庭劇的人應該心裏有希望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吧,我想。

當晚,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因為看連續劇而熬夜,大概是淩晨兩點,我給紀晗發了一條短信:為什麽喜歡看《摩登家庭》?

我沒指望她能回複,畢竟已經這個時間了,沒想到,手機馬上滴滴想了兩聲。我急忙拿起手機看,簡練的兩個字:好看。

就知道,她不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剛放下手機,它卻又響了,還是紀晗的短信:侯醫生也看這部劇?

我回複:剛剛在看,怎麽了?

不覺得幼稚嗎?覺得不太适合侯醫生。

那我适合什麽?

《豪斯醫生》

我一頭黑線,不是所有醫生都愛看醫生劇的,我飛快的打字:我身邊每天都在上演,就不用再在電視劇裏看了吧。

她還真是惜字如金,我想了想,又發一條: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去打網球吧?

你不是我對手。

我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我從小就做運動,身體也一向很好,雖然網球沒有特意學過,但運動神經這麽發達的我不會輸給她一個女流之輩吧。我回:那就比比看吧。

輸的不要太難看。

還挺有冷幽默氣質的嘛,我笑起來,感覺電話那端她也在笑。我像初戀的中學生一樣,窩在被子裏給她發短信,即使有時候只她只回我一個“哦”和“是”,可我依然發的很歡。

沒有五花八門的社交工具,我和她的聯系只使用最古老的電話和短信,如此下來,我也慢慢覺得那麽多的社交軟件實在是無用,還是原始的東西用的順手舒服。

後來,我真的在網球場上輸的很慘!落點精準到半專業,拍拍時速上一百公裏每小時,身體完全康複的紀晗也太恐怖了吧。

“你以前真的不是網球專業的嗎?”結束一盤之後,我遞杯水給紀晗。認識已經半年多了,我們常常一起打球,做食物,追劇,深夜睡不下用短信聊無趣的話題。連同卡洛也都成了很好的朋友,當然,紀晗現在已經完全放棄撮合我們了。

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我沒講過我是學什麽專業的嗎?”

說起這個,我還真的不太知道,對于她的過去她不說我從來不問,總覺得她過去不開心的記憶實在太多,我不想去戳。我想走近她的過去,而不是走進。我猜測道:“心理學?”

她搖頭:“那個是選修,我真正主修的專業是應用化學。”

應用化學?我腦海突然浮現她穿着實驗服,帶着護目鏡調試試劑的樣子,我輕笑:“那豈不是和我的工作也有些相像?”

她眨眼想想,“一點點吧,都是以實驗為基礎的學科。我中學的時候就很喜歡學化學,所以就考了化學專業。”

讀本科的時候生物化學是重點學科,學得很累,便問:“為什麽會喜歡化學呢?”

她清墨的眸子微微散大,一種空靈的疏離感将她隔離,徐徐開口:“因為公道了,物質不會憑空産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元素守恒,原子守恒,所有的産物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我……喜歡這樣。可惜,人并不是這樣,即使用理性的思維也往往得不到确切的結果。生活中太多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抗力,無論我怎麽努力,事情始終不能朝着我想象的方向發展。如果可以通過方程式解釋為什麽我的生活會凄慘到如斯地步,找到解決之法,那該多好……”

看着她沉靜如水的側顏,我一時神傷,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換個話題,“我網球沒你打得好,但是撞球就一定能贏你了?”

她“咦”一聲,轉過頭來問:“你不像是玩臺球的人呀?喜歡這種游戲的都是混跡夜店的人呀。”

我回道:“老爸說這項活動能在娛樂的同時提高自己的專注力,所以從中學時就常常玩。”

“我爸爸以前也喜歡打斯諾克,有機會的話,你教我吧。”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撫着拍弦,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侯醫生明天可有空?”

明天是周末,我休息,就算不休息,她約我我也一定會和別人換班的吧。我脫口而出:“有空。”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明天和我一起去群城療養院。”頓一頓,繼續道:“去看望我外婆。”

都已經到見家長的這一步了嗎?我以為我們直到好朋友的這一步呢,我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起來。

“傻笑什麽呢?”她奇怪道:“療養院缺醫生,侯醫生心腸這麽好也會願意幫助這些老人的哦?而且,外婆最近身體不是很好,我想找一個信得過的醫生幫我照顧她。”

我的笑容瞬間凝固,原來是這樣,但我算是她信得過的醫生也不錯,還是笑笑應道:“沒問題,明天一起去。”

紀晗在她外婆面前還是一副小女孩的樣子,幹幹淨淨的笑容很溫暖可愛。而且這裏的老人都很喜歡她,更喜歡她做的點心。紀晗外婆說她從沒帶過男生來看她,還問她,我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紀晗只是笑着喂外婆東西吃,不置可否。

原來紀晗的父親和這家療養院的院長很熟,而且還常常向這捐錢。通過紀晗的關系,我也和院長變得熟絡起來,并約定常常到這裏做義工。

回去的時候,紀晗在車裏說:“我外婆一直希望我有個穩定的男朋友,所以剛剛她問我的時候我沒有否認,不好意思。”

夜色漸濃,倒車鏡裏的樹影飛快掠過,駛過一個窄彎,交替的遠近光燈映在紀晗的臉上,更顯得她肌膚極白極薄。我輕咳一聲,“沒關系,我又沒吃虧。”

其實她的外婆和我有過一段單獨的對話,我沒有告訴她。

“候大夫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小晗呀?”外婆額上的溝壑更深幾分,眼裏射出的精光看破了一切。

我尴尬的笑笑,“我是紀老板請來的醫生而已,幫忙照顧您的身體。”

外婆一副得了吧的表情,絲絲入理道:“剛才隔壁的七爺劇烈咳嗽起來,你立刻去幫他吸痰,從你的動作中我能看出關切和對生命的尊重,而且現在想你一樣不怕髒的年輕人實在不多了。”

剛才突然有老人咳嗽,我只是出于本能的去幫他吸痰,沒想那麽多。我撓了撓頭,“我是醫生嘛,怎麽會因為髒而不救人呢,本能而已,您過譽了。”

“并不是所有醫生都有會抽時間來看望我們這些被遺忘的老人家。”

“……”

她繼續道:“你遇見每一個人時身體都會自然前傾彎曲,是鞠躬的姿态,握手的時候也都很輕,很謙遜。你的眼神很幹淨,一看就是規矩的男生,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最重要的是,“她看一眼桌上擺着的我和紀晗一起做的點心,“你的廚藝着實不錯,守着像小晗廚藝這麽好的人,不是想着怎麽飽自己的口福而是向她學廚,花時間做點心給我們這些老人吃。”

到底是一家人的基因,都這麽觀察入微,愛揣摩人的心理,我垂首道:“謝謝您的……您的總結。”

外婆慈愛的笑一笑,但眼裏卻溢起悲傷,“我知道我女兒和女婿已經……已經走了……”她很艱難的說出,“我活了幾十年,她再聰明也瞞不過我的。小晗不想我傷心不想我知道,那就權當我不知道吧。”

我能聽見她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心下一怆,“放心,我會幫您保密的。”

她點點頭,“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時日無多了,小晗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親人,你可以幫我照顧好她嗎?”

我握住外婆向我伸出的手,她掌心的紋路很清晰,我緊了緊她的手,“一定!”

半年後

又是一個雨季,一如我剛認識紀晗的時候,雷聲與雨水如影随形。

今天是紀晗外婆出殡的日子,細細密密的雨砸在黑色的傘上,激出清脆“噠”的一聲。我一身黑色西裝撐傘站在紀晗的身旁,低聲道:“來吊唁的客人們都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她只站着,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雨都停了,斜陽緩緩走出烏雲。

夕陽将一切都染上了顏色淡雅的橘色,即使是墓志銘,墓園裏安靜的能聽見幽靈嘆息的聲音。紀晗站在外婆墓碑前,雙眼直直的看着墓碑上外婆年輕的照片,輕輕開口:“一年之內我送走了我唯一的三個親人。”

我攬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外婆生前要我幫她照顧好你,而我……我一定會的。”

雖然一樣的痛徹心扉,但她沒有再像第一次失去父母時一樣的情緒失控,一樣的無法面對現實。她很無力的把頭靠在我的肩頭,“最愛我的人呢都已經離開我了,少了他們的愛,我要更愛自己。像你說的,愛的承諾是好好活下去,不是沉淪。”

飛起的雨水粉末洇濕了我的眼眶,“外婆愛看你笑,容貌随時間改變,但她說你笑起來的樣子沒變過,始終是她最寶貝的的小外孫女兒。”

她聽了我的話,拭去眼角的淚水,暖暖的笑起來,“外婆,記不記得你問過我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我當時沒有回答你。我現在終于想好了。”她握着我的手舉起來,“他是。”

手指填充指縫,緊的嚴絲合縫,在并不明亮的光芒下投射出溫情的剪影。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七)

老人走的很安詳,喪禮不排場卻很得體,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之後。紀晗約定今天要和我一起回外婆的安徽老家,外婆生前很遺憾最後沒能回家鄉看看曾經的親人們,她說要替外婆回鄉祭祖。

怡景小區7棟16層,去紀晗的家我已經輕車熟路了,敲敲門,叫一聲:“紀晗,是我。”我和她關系最大一步的飛躍就是在稱呼上,終于從紀老板變為了紀晗,下一步,就是小晗,親愛的……

門很半天才開,紀晗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方道:“你找誰?”

啊?我長大了嘴巴,揮揮手笑說:“別玩了,我們不是說好今天回安徽的嗎?”

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字重複說:“你找誰?”

我有心裏驀地害怕起來,紀晗她是個從不開玩笑的人,怎麽會突然這樣?我雙手下意識的握緊雙手,“我是候醫生,我是遠洎,我是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紀晗秀美皺成一團,“我從沒交過男朋友,真離譜……”她雙手突然捂住頭部,臉上的表情痛苦無比,瑟瑟發抖的蹲下身子,頭底的深深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我不知所措,忍着心中的刺痛,我蹲下去扳着她的肩膀,柔聲道:“小晗,你怎麽了?”

我手翻譯碰觸到她,她就像針刺一樣的縮回身子,擡頭看着我的眼睛滿是戾氣。紀晗用力的推開擋路的我,一個人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只好一路的跟着。

紀晗開着那輛她從來不用的高性能跑車,我一個十幾萬的大衆能跟上她着實不易。她一路上了高速公路,我漸漸意識到她是來到了當年的事故現場。

到了地方,她從車裏下來,呆立在原地。這裏是高速公路,可不是鬧着玩的。我急忙把車停在應急車道,開車門走過去,強行拉她站回路邊,“當心,這裏很危險!”

她臉色慘白的比宣紙更甚,眼睛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深深的看着公路的一點,好像那裏就是她全部的視野。

“是這裏,是這裏……”她不斷喃喃自語,眼神越發的悲怆起來,“我父母就是死在了這裏。之後……之後……”

她好像什麽都想不起來,大叫一聲,情緒很不穩定。就在這時,交警的車開了過來,給我開了人生的第一張罰單。

“小姐,請出示你的駕照,并把車移開。”交警走過來,對紀晗公事公辦的說。

紀晗絲毫不理,好像處于肉身和靈魂分離的狀态,任憑自己的車停在高速公路的中間。

交警一再重複,我也在旁邊附和着勸解她,“還是先把車挪一挪吧。”紀晗的車不僅停在路當中,更是橫在了路中間,已經造成了交通阻塞。

年輕的交警可能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拿着對講機呼叫總臺。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開始圍觀過來,呼嘯的警笛聲,喧嚣的喇叭聲,和人們的議論聲,吵鬧起來的環境讓紀晗無所适從,身形不穩道:“好多人,好吵……”

交警已經把紀晗的車拖走了,上來拉紀晗回警局調查。被陌生人碰觸到手臂的紀晗向被觸電一樣,她迅速甩開交警的手,冷冷道:“別碰我”。

我站在一旁,好不尴尬,把紀晗讓在我身後,陪笑道:“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朋友只是車子壞在了路當中,不至于回警局這麽嚴重吧。”

被當衆駁了面子的年輕警官,面色微愠,“警察辦事不用你教,請你朋友跟我們回去,否則我們就只有強制執行了。”

太陽漸漸變毒,紀晗螓額沁出晶瑩的薄汗,有些眩暈的紀晗下意識的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輕輕低頭看了看她的手,這個小動作是否說明即使她不再認得我,潛意識還存在對我的信任。

我思忖片刻,“車你也已經拖走了,罰單我們也接受了,事情到現在為止可以結束了,如果警官你非要把事情弄大弄麻煩,你也讨不了好處。”

他不屑的輕哼一身,“我只是公事公辦。”

“好,公事公辦”我正色道:“首先,根據守則,交警在執法過程中,必須先敬禮,說你好,出示自己有效的□□,才能要求其他人配合你的工作。而我剛才說的這三點你都沒有做到,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假警察,可以拒絕你的要求。”

交警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被我反客為主,随即板起臉說:“你懷疑我是假警察,這是我的編號,你可以查證。”他指了指警裝胸口的編號。

我接着說:“你在執法過程中也不符合規程,執法過程必須有兩名警察,你只有一個。”

警車上一直在一旁觀察,沒下車的警察聽到這話走下來說:“誰說只有一人,我不也是嗎。”

我瞥了那人胸口上的編號,是XJxxxx,開口道:“你只是人而已。”

這話說的歧義,聽上去幾分罵人的感覺,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就是在罵人。

他橫我一眼,沒好氣的問:“你什麽意思?”

我淡然道:“你是協警,并不是真正的警察,所以算不得是兩名警察執法。而且我朋友是女性,這位正式的警官也不該随意與她肢體接觸。”

一名交警一名協警相互看了一眼,啞然無聲。我知道此時說,真是合适的時機,“回到警局,我一定投訴你們,我保證你們至少會被處分。如果我是你,不會拿自己的前途打賭,沒必要冒的風險還是不冒的好。”

兩人低頭想了想,最後不甘心的扯下一張罰單給我,頭也不回的走了。我看了看罰單,分都扣沒了!嘆氣道:“我們……”

我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紀晗就暈了過去,我急忙抱住她輕如羽毛的身體,叫着:“紀晗,紀晗……”

我送紀晗去了中心醫院,看着她躺在病床上,一如我剛遇見她時的樣子。我伸手輕輕撩了撩她額上的幾縷發絲,心疼到了幾點,上天究竟要折磨她到什麽時候。

“侯醫生”腦外科的陳主任輕敲門,叫了我出來。

我走到病房外,小心的關上房門,“陳主任,她怎麽樣?為什麽她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陳主任手裏拿着紀晗的頭顱CT,沉思道:“根據片子,紀小姐腦部雖然有殘留的骨碎,但并沒有惡化的跡象,其他的檢查指标也很正常。”

我皺眉:“那她的記憶……”

陳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這樣的事的确很難用現有的醫學解釋,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例。但也曾聽過這樣的事,一個人的記憶會越來越短,直到最後什麽也不記得。”

學醫這些年,課本上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病因尚不明确,所以我深深知道醫學能解釋的十分有限。陳主任所說的事,我也曾在新聞上看到過,普通的失憶只是一段時間內的記憶變空白,而另一種更為嚴重的是,記憶再也無法保存了,最後會惡化到前一秒發生的事下一秒就會忘記,就像鉛筆頭上套了一塊橡皮擦,無論你想在紙上些下些什麽,橡皮都會先一步擦去,讓你什麽也留不下。

見我面色變得嚴重起來,陳主任寬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侯醫生,你不要太悲觀,可能這只是紀小姐受刺激後短暫性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也可能是心理問題,不如去精神科咨詢一下。”

我點了點頭,“好,麻煩你了,陳主任。”

陳主任離開後,我站在醫院的走廊裏,脊背靠在冰涼的牆壁,心思久久不能平靜。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命運的不公是如此殘忍。我以為自己無論面對什麽都能樂觀面對,但如今真的笑不出來了。我只能祈求上天,是我自己多想了,紀晗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