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陰雨天的葬禮
[這樣一次一次的漫長闊別，使得我們早已心力交瘁，其實覺得遺憾的并不是生死之差，天各一方那麽簡單。最痛苦的事兒還是來源于生活，我們所依賴的情感尋不到寄托，他們一夜之間撒手人寰卻只留下我們孤軍奮戰，長久孤獨。然後久而久之，會化作一種叫做想念的情緒，時間一長，掌心上從此就多了叫做離別的那麽一條命運線，每回攤開手看到的時候，跳動的心髒就會狠狠刺痛，并且還無人訴說。]
“我母親的葬禮你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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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條不帶問候的短信，發給我的時候，我正在睡夢裏。醒來瞧見沈越澤的名字還覺得滿心歡喜，可是不然，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條信息帶給我一個非常大的壞消息。我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剎那間還以為自己誤解了字面上的意思。待我清醒一些之後，這一行刺眼的字，就已然戳痛了我的心髒之中。這種感覺就好像這一夜都未睡過，那種清醒伴随着胃裏尚未進食的惡心，讓我異常難受起來。
他母親的葬禮？難道說。。。。。。他母親死了！！！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可是響了許久也沒人接。
此時，林哲正好推開門走了進來。
“這麽早打誰的電話呢”？
“哦，沒事兒”。
他大步走了進來，拉開了窗簾，此時陽光已經完全照進了房間。
“起來吧，蘭姐早餐都準備好了”。
“好”。
我迅速起身，走進了衛生間裏洗漱。
看着他與平常毫無變化，我想他應該還不知道那件事兒吧。但是也沒道理啊！這麽大的事兒他應該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在對的。難道說沈越澤故意耍我玩的？但是他也不至于用這樣關乎生命的玩笑來逗我吧…….
等我出來之後，林哲已經坐在了餐桌上，桌上是蘭姐精心做好的豐盛早餐，同樣放着的還有我的手機。林哲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若有似無的一些陰霾在看到我出來之後，變得清晰起來。
“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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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機。
“你看我手機了”。
“是他正好打來電話了”。
“先吃飯吧”！
他把手機放在了一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的”。
我望着碗裏的豐盛食物，覺得難以下咽。現在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已然變成了與他外表一般高貴冷漠之人。他在知道身旁一位有着親情聯系的人死去之後還依然可以有如此平常之舉，冷漠淡定。我實在想了解他這內心的溫熱情愫還能剩下多少，他所做的一切就像在建立一座花去大量時間與精力用一流技術與上等品質的堅硬橋梁，建好之後，他便可以一人占據橋的最高點，俯瞰整個世界。而我始終是那個獨自立在橋下癡癡的擡頭望着橋上不言不語想靠近卻又在遠離的局外人。
“那葬禮你應該會參加吧”？
“你是想說，帶你一起去對嗎”？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當然會去，他的母親怎麽說也算是我們林家之人，葬禮會由林家來辦的”。
“你想去的話，我帶你去便是了，吃東西吧”！
他沒有再說話，低頭吃着手中食物。瞬間氣氛就變得甚是難堪起來。
“是今天嗎”？
“是的”。
飯後，他接了幾通電話，安排了行程之後我們便一起出了門。我坐在車裏，望着下雨打濕的玻璃，愁雲慘淡。司機開的極快，越過層層人群濺起許多水花在道路上疾馳着。我們一路低沉，這樣的心情伴着下雨的天兒帶到了沈越澤母親的葬禮之上。來的人衆多都是因與林家生意上有過往來之人，沒有幾個真心誠意。他們都穿着同樣的黑色套裝，帶着一副假心假意的面孔，有的會落幾滴珍貴眼淚，但這樣的淚沒有人能告訴我是否是因為逝去之人的一生而覺得惋惜悲痛。
沈越澤一身黑西站在人群中間，早已被這沉重打擊之後憔悴的不像話了。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開始覺得後悔，後悔當時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不僅沒有好好的待他，還總辜負着他的所有好意。如今，讓我親眼目睹這一切，實在覺得罪孽太過深重。
林哲一直很官方的迎接來賓，看不出他有多少情緒。也是，躺在這棺材裏的人又不是自己的母親，他怎能去感同深受呢。
我獨自站在角落裏，看着這一切平靜發生。這場葬禮就像早被彩排好一般，演的如出一轍。賓客悼念之後紛紛離去，剩下的人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就只有我們三個。沈越澤從另一頭向我走了過來，表情憂傷，步伐沉重。
他緩緩開了口。
“她前些日子還念叨了你，責怪我沒有帶你一起去看看她”。
“對不起”。
這樣的話語總能生出許多不好的情緒來，無論他是否有過責怪之意，可在我這心裏，早已過意不去了。
“你說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能說沒就沒了呢？她都那個樣子了，有些人就是不願意讓她活在這個世界上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陰狠。眼睛直直盯着林哲看去，直到紅了眼眶，化成了一顆碩大的淚水。
“可能有些誤會，林哲畢竟不是這樣的人”。
“你了解他多少呢？會比我了解的還要多嗎？這些年來他是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
“我今天來的原因是希望你不要因為母親的離去而放棄了自己，并不是想要聽到這些”。
“我當然不會！我什麽時候放棄過自己，她在的時候我都沒有花時間去陪她，這人都走了，還假惺惺的有什麽意思”！
他的話很直接，卻又真實。這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最後話語。确實！沈越澤算不上是一個人們眼中所謂的孝子，他這些話甚至說的也很不仁義。但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在他的內心世界裏，終究是深愛着母親的。他一定心裏揣着難以啓齒的悲懷，任世人貶他心狠手辣，即便苦悶千腸也不願與人提起。
“你這話是想要說給我聽嗎”？
林哲沙啞的聲音響起來，随着他向我們走了過來，一把摟緊了我的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要怎樣理解都可以随你”！
“呵呵！是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今天可是有媒體在場的，別明天一大早的新聞頭條就是林氏私生子因不滿母親去世發瘋到處亂咬人”！！！
這話說的有些突兀！私生子三個字他更是加重了分貝，時刻提醒着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沈越澤顯然是被林哲氣壞了，握起的拳頭青筋暴起。
“你最好是讓媒體曝光！然後看看你們林家人是有多麽無恥”！
“你不要忘記了你的父親就姓林！你用無恥兩個字形容你的父親衛冕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老爺子的死尚不明确任何人都還有嫌疑！你若是這樣用詞語重傷死者，小心會收到法律傳書！還有！我要告訴你的是，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該躲得總是躲不掉的”！！！
林哲顯得不屑一顧！向來在這種場合裏占上風的沈越澤碰上他卻跌了一截。真是沒想到這林老爺子生的兩個兒子是如此口才之好，原以為一個沈越澤就夠了，這如今林哲更是高了一籌。
這樣不友好的場面，是我認識他們以來最不想要看到的。這樣一場無休止的對抗就像一場游戲，而他們卻始終玩不膩。這樣像小孩子一樣打着口水仗的游戲，對于我來說多少還有些瞧不起。于是，每一次這樣的游戲重蹈覆轍之時，我就成了燒烤架上的羊肉串，明明都已經燒壞了卻還要左顧右盼。
“夠啦！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鬥嘴”！
我白了他們一眼！任憑他們繼續，擺擺手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空氣變得清新起來。只不過接下來我們要去做的事情太過沉重。還沒有好好享受這雨後的溫潤，一行人就已然來到了墓地裏。最終，沈越澤的母親還是與林老爺子葬在了一起。這說來也好笑，這活着的時候有緣無分沒能夠好好生活在一起，死後卻做了伴。這樣想應該也可以算得上是件好事兒吧。
我望着那兩個冰冷的墓碑，覺得未來渺茫，毫無希望。
人的命運始終擺脫不了孤獨。從出生到死去不都是自己一人，只是一睜一閉只差，了無牽挂。這些日子裏我們經歷了太多次生死離別，這身邊的親人從林老爺子到我父親以及現在的沈母，失去親人的痛苦讓我與他們一起感同深受。這樣一次一次的漫長闊別，使得我們早已心力交瘁，其實覺得遺憾的并不是生死之差，天各一方那麽簡單。最痛苦的事兒還是來源于生活，我們所依賴的情感尋不到寄托，他們一夜之間撒手人寰卻只留下我們孤軍奮戰，長久孤獨。然後久而久之，會化作一種叫做想念的情緒，時間一長，掌心上從此就多了叫做離別的那麽一條命運線，每回攤開手看到的時候，跳動的心髒就會狠狠刺痛，并且還無人訴說。
想到這裏，我忽然就感到這悲傷深處其實空無一人。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當然這就是真實生活。沒有浮想，沒有勾勒，很多記憶卻又都脫落，回頭總是害怕自己丢了方向，想要要奔跑之時又總怕把人絆倒。可是尚不曾改變的還是與時光同行着。
“天好像又要下雨了”！
林哲的助理拿着把傘走了過來，示意我們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這話才剛剛說完，雨就下起來了。
“你把車先開過來”！
“回家吧”！
林哲看了我一眼，拉起了我的手，示意我要離去。
我回頭忘了一眼沈越澤，他還站在墓碑前一動不動，任憑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站在這段時光的入口，多像一個遙遠空茫的人。我看見他那無處昄依的靈魂，并且內心也願意為他攤開足夠擔當的雙手。這些看來許久之後便會成為記憶，一些松軟的記憶。在當時看來，也不過是還未洗出的底片。但是等到很久之後再翻出來你總會覺得，那些光鮮的照片如同帶着須的蔓藤一樣，紮入你的脈絡，一笑一悲，都會扯疼你的皮膚。
“沈越澤”！
我停下腳步高喊他的名字，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視線被雨水打的太過模糊，我已經看不清楚他用了哪種表情。
“回去吧！你爸爸會陪着你媽媽的”。
這話多少顯得矯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就想也不想冒了出來。不過只希望他安心一些，話盡管粗糙，這顆心倒是真實的，我想，他一定能明白我的。不然，我不會看見他在雨中強忍難過沖我點頭微笑。那笑容像在告訴我他還可以如從前一般饋贈所有快樂，去美好生活。我看到很多細小的片段，一點一點的植入我的眸子。它們如同許多細小的光束，輕盈的落在我的眼睛裏，融化成巨大的溫暖，沿着我的神經占據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
于是，我才安心轉身離開。
只願你爬出過往的墳茔，随着雨過天晴的那絲縷陽光重生。無論夜晚的你是怎樣的無限悲傷，在天黑之前還是請做一個快樂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