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送行

? 謝雨的航班是晚上八點多,即使從這個山中小村距荷花機場再遙遠,時間也綽綽有餘。等到十點鐘,課間午休時,她才跟大家去告別。

在這裏住了幾天,她已經認識了大部分孩子,小孩們見她背着行李包,都跑過來跟她告別。尤其是向家三姐弟,一起在鄉裏的旅館住過一夜,又去過他們家采訪,三個小孩子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曉霞天真地問:“我看書上說小溪的盡頭是大海,那我們紅溪的盡頭是不是就是上海?”

謝雨笑這點頭:“是。”

曉娟在這裏算是大孩子,倒是沒這麽天真,只道:“我以後考上海的大學,到時候我去找姐姐你。”

“好啊。”

幾個人正說着,校長和陳心悅走了過來。

陳心悅一把将她抱住:“謝雨姐,我真舍不得你,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謝雨道:“我經常去北京出差,有的是機會再見。”

陳心悅笑着松開她。

謝雨朝她笑道:“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

謝雨又看向田校長:“校長,這幾天麻煩你和田嬸了。”

校長搖頭笑:“我們這裏條件簡陋,招待不周,哪裏會麻煩。”

“希望等報道出來後,學校的一些困難會被改善。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資助條件不好的孩子們。”

“那真是太感謝了。”他頓了頓問,“你的腳還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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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搖頭:“沒什麽問題了。”

田校長轉頭去搜尋陸遠的身影,看到在操場一角背對着這邊抽煙的男人,他叫到:“陸老師。”

陸遠轉過頭看向這邊。

田校長對他招招手。

陸遠滅了煙走過來,面無表情看了眼謝雨,又看向校長:“有事?”

田校長道:“謝雨一個人去鄉上,我怕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怎麽坐車,要不你去送送她。”

不等陸遠回應,謝雨笑道:“我知道,上了公路,那路邊停着三輪車,周五去找曉娟,跟着陸老師坐過一次。”

陸遠淡淡朝她看過來:“校長說得對,三輪車不是時時都有,還是我去送你,到了路邊雜貨店,我跟老板借下摩托車最方便。”說着,他又對校長道,“那班上的學生您安排一下。”

校長揮揮手:“沒事沒事,以前就我們兩個,也能招呼過來。現在多了小陳和小張,還怕什麽。你去送謝記者吧,她一個女孩子,在咱這窮鄉僻壤還是注意些好。”

陸遠點頭,轉身邁開腳步。

謝雨揮了揮手,跟着先行一步的陸遠身後離開。

直到踩着石頭過河,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上了河岸小道後,謝雨轉頭看着這山窩中的小學,小孩子們已經陸陸續續回到教室上課,偶爾有讀書聲傳出來,襯得這大山中更加寧靜悠遠。

旁邊的小溪在嘩嘩流淌,溪水清淺,有魚兒游動。

她想自己并不會忘了這裏。

她微微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走在前面,一言不發的背影。

陸遠穿着簡單的夾克,身體筆直挺拔,他這樣的男人,明明與這大山中如此違和,卻又好像早已融入其中。

她回過神,恢複一貫的油滑,笑着開口調侃:“你還真是沒一點紳士風度,虧得校長提醒,你都沒想過送我到鄉上的車站?你就不擔心我一個女孩兒在人生地不熟的鄉下遇到什麽壞人?”

陸遠沉默了片刻,才回應:“你不是去什麽黑心工廠卧底都做過的調查記者麽?頂多怕鬼不怕人,現在大白天不會有鬼,所以有好擔心的。你又不是陳心悅那種還沒出學校的無知少女。”

謝雨咦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卧底過黑心工廠?”

陸遠不語,她也不追問,只走上前一步,在旁邊歪頭看向他,“你說得我好像女漢子似的,你看看我哪點像女漢子了?”

因為是鄉間田埂小道,兩人一旦并排,便擁擠的有點走不開。謝雨像是貼着他一樣,整張臉就在他臉側十幾公分處。

她長得确實一點都不中性,反倒有一點帶着柔美的知性。

陸遠淡淡斜了她一眼,冷冷道:“好好走路,掉下田裏,我可不管。”

謝雨看了眼旁邊的水田,此時還未到插秧季節,田裏只有水和淤泥。她輕笑一聲,稍稍停腳,讓他走到自己前面:“陸遠,你看學校的小孩子都舍不得我?你對我就沒一點留戀?”

陸遠淡聲道:“我們不過認識幾天,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要說留戀你,只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小孩子天真,來了只阿貓阿狗待兩天,也會舍不得。”

“你這是拐彎抹角罵我呢?”

“我只是打個比方。”

謝雨倒也不以為意,只笑着道:“你不是有我電話麽,要是以後去了上海,打給我我請你吃飯。”

“不用。”

謝雨無奈搖頭:“你真是油鹽不進。”

陸遠道:“你昨晚不是說很快就會忘記這裏嗎?”

謝雨笑:“但我沒說忘了你。”

陸遠哂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謝雨忽然也有點興趣缺缺。餘下二十分鐘的路程,兩個人一直保持沉默,不過在這遠離都市喧嚣的大山中,這沉默倒顯得自然而然。

上了公路,走在前面的陸遠,自顧走近旁邊雜貨店,不出片刻,便從裏面推了一輛摩托車出來。

謝雨站在路邊笑道:“你人緣不錯,有人幫你免費扛東西送到學校,還随随便便就能借到人家的摩托車。”

陸遠看了她一眼,跨上摩托車:“山裏人熱情爽朗,不像你們這些生活在城市裏的人那麽冷漠。”

謝雨慢悠悠坐在他後面,嗤笑一聲:“我能比你更冷漠?”

話雖這樣說,但其實她知道,他絕不會比她冷漠,在看到他背着那些孩子過河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的內心和外表完全不同。

陸遠冷聲冷氣道:“坐好,我要開了。”

謝雨抱住他的腰:“你車技行不行?可別摔了。”

“放心,摔也摔不死。”

謝雨道:“你嘴裏怎麽就沒幾句好話。”

陸遠不以為意地輕笑了笑:“比不得你們做記者的巧舌如簧。”

車子在不平的路面猛地颠簸了一下,謝雨輕呼一聲,下意識靠在他背上,手上加了點力。雖然是穿着厚衣的寒冷天,但身體與身體接觸的感覺,一個堅硬一個柔軟,彼此都感覺得到。

陸遠冷聲道:“別抱這麽緊!”

謝雨卻更加往他身上靠了靠,調侃道:“咱倆這種接觸是互相的,誰都不吃虧,你怕什麽?”她頓了頓,”再說了,你全身上下我都見過了。”

陸遠不再說話。

謝雨知道他生氣,在他耳後笑道:“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開不起玩笑?”

陸遠一字一句道:“你要是不想咱兩摔在路上,就給我老實點。”

謝雨倒真的老實下來。只是她仍舊靠在他背上,手依舊沒有松開。他說得沒錯,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對他偶爾的戲弄,也不過是因為這個令人好奇的男人,總是一本正經得讓她有撩撥的欲望。跟不願意跟你調情的男人調情,反倒覺得有趣。

但是這一刻,她靠在他背上,那種玩笑的心情,忽然就迎風飄散。

他們以後或許不會再見。可是她卻有種莫名的溫暖從心底生出來。她漂泊太久,生活沉沉浮浮,曾經的夢想變得虛無缥缈,在人與人之間的虛與委蛇當中,也漸漸習慣玩世不恭的生活方式。

時間是生活中的一把刀,将一個曾經想陳心悅那樣單純的女孩,雕刻成了如今的謝雨。而這個男人與她截然不同,她知道他冷硬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柔軟溫暖的心。所以她靠在他身上,也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陸遠見她沒有再動彈,只是靠着他,也就沒再說什麽。女人的柔軟對他說,已經恍若隔世,他心中即使在這風中未生旖旎,也有些難以辨明的情緒湧上來。

尤其是因為這個女人。

路上行人不多,偶爾有汽車通過。兩人的沉默,似乎有些詭異的靜谧,于是那在颠簸路上行駛的摩托車聲,就特別明顯。

好在騎摩托車到街上不過二十多分鐘。今天不逢場,鄉上的街道很冷清。謝雨松開身前的陸遠,從車上下來,笑道:“麻煩你了,我自己去車站就行,你不用送我。”

陸遠坐在車上看了她一眼,又擡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你不是晚上的航班麽?現在也快中午飯點,一起吃了飯再走吧。”

不等她回答,他将車子騎到旁邊的店門前,大約是認識那店主,下車将車子寄放後,又折身來到謝雨面前:“這裏有一家農家樂,味道很好,我請你去吃。”

他語氣平淡,面無表情。但謝雨卻忍不住笑着問:“你請我?”

“嗯,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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