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念念不忘

? 2014年2月18日,星期三。

上海。

“怎麽樣,聽說你腳崴了,沒事了吧?”

《東方周刊》的主編辦公室裏,謝雨正在給主編老張彙報工作。

“已經沒事了,就是在因此耽擱兩天。”

老張道:“沒事就好。稿子寫好了吧?明天這期定稿,你今晚之前交給我。現在沒什麽大事件,張曉珂那事輿論也已經過去,你休息兩天趕緊考慮新選題。”

謝雨點頭:“稿子已經寫好了,我這就發到你郵箱裏。”

回到自己座位上,謝雨打開筆記本電腦,又打開那份已經完成的文稿。一篇山區小學的調查報道,陸遠被濃墨重彩地寫入其中。除了那張她對他說留作紀念的升旗照,還有好幾張其他時刻拍下的。在鄉上時,她告訴他已經删掉,實際上她在網吧傳上了郵箱保存。

看,她就是這樣一個無良記者。雖然嘴上答應陸遠不會寫他,但仍舊把他寫在自己的稿子裏準備販賣。

謝雨将稿子傳上郵箱,輸入了主編地址,可鼠标點在發送位置,卻怎麽也按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忽然猶豫。

陸遠的模樣在她腦子裏萦繞。

煩躁地吐了口氣,她終于還是移開鼠标,将上傳的文檔關掉,又傳上最開始的那一版沒有陸遠存在的稿子。

這篇報道雖然沒有太多亮點,但是那幾張照片也算震撼,加上煽情的描述,總之還算有看點。

報道出來後,頗有影響。

新苗基金更加廣為人知,公衆捐款驟增,這篇調查報道的目的算是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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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忘了少女張曉珂的死亡。又重新記得一個深入山區調查留守兒童教育狀況的女記者。

謝雨生活一如既往,看似激情澎湃實則麻木的工作,沒有工作時的夜晚,還是喜歡跟朋友們作樂。

山中那幾日的生活,漸漸被她抛之腦後,再沒有想起。

天氣漸漸回暖,轉眼又到了快五月份。謝雨剛剛做完一個追蹤多日的采訪,總算成功完成,但也是心力交瘁。交了稿的當晚,便約了好友關芯去夜店放松。

關芯是謝雨大學同學,也是她在這個城市最好的朋友。不過關芯畢業後只在媒體待了半年,就轉去企業做品牌公關,如今已經是一家外資的總監,年薪百萬。

兩個人要了酒,坐在吧臺,關芯看了看謝雨身上的包:“你這還是去年的老款吧?”

謝雨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月多少錢,就這老款還花我半月工資呢,能和你這種今天驢牌明天小香的人比?”

關芯嘆道:“我是比你賺得多點,不過工作壓力你也知道的。不過話說回來,要論起壓力,其實也不比你們多多少。你們不是號稱起的比雞早,幹的比牛多,吃的比諸差,睡的比狗晚麽?”

“你別刺激我了行麽?”謝雨笑。

關芯用手肘戳了戳她,“我說你到底考慮好沒有,有沒有想轉行,你現在怎麽着也算是有些名氣,要跳槽到企業做品牌和公關一點都不難。”

謝雨漫不經心道:“我再想想吧。”

“再想想黃花菜都涼了,你現在可是轉行跳槽最佳年齡,等再過幾年,怕是你想轉也沒那麽容易。”

謝雨道:“我知道。”

“知道還猶豫?”關芯喝了口酒,又了然一般嘆道,“不過你跟我不一樣,我就想在上海賺錢享樂,但你是個有情懷的女紙,畢竟做記者一直是你的理想,我要天天慫恿你,好像有點太俗氣了。”

謝雨笑:“都老油條了,就別再說什麽情懷理想,聽得我都起雞皮疙瘩。我也想賺錢享樂。”

關芯大笑,忽然指着一個方向道:“咦?那個男的你還記得嗎?”

謝雨淡淡朝她指的方向掃了一眼:“挺眼熟的,好像見過。”

“我真服了你,上次你去湘西出差前,在這裏喝酒,不是和他打得火熱麽?他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後來我和別人來這裏,遇到他兩次,他還跟我追問你來着。”

“想起來了,是個假洋鬼子,叫Peter還是David來着?”

關芯白了她一眼:“人家叫Anson,是個設計師,長得還真是挺帥的。要不要試試?”

謝雨笑:“Just for a night?”

關芯聳聳肩:“有了一夜才會有夜夜。”

謝雨挑挑眉:“你說得對。”

兩人正說笑間,那叫Anson的男人,已經發現了謝雨,朝她走過來。謝雨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确實很英俊,只是陰柔過甚。

他坐在謝雨旁邊,跟酒保了要了杯酒,朝謝雨道:“嗨,美女,還記得我嗎?”

謝雨似笑非笑看他:“不記得了。”

男人看出她是開玩笑,挑挑眉道:“沒關系,今晚我一定讓你記住我。”

關芯拍了拍謝雨,附在她耳邊道:“我去別地兒找樂子,你好好玩兒。”

Anson有着ABC特有的風趣幽默,兩個人很快像上次一樣打得火熱。在這個大都市中,速食時代的熟男熟女,在男女關系上,常常習慣本末倒置的方式,比如先有親密關系,再去談情說愛。

謝雨距離上一段關系,已經相隔大半年。男女感情對她來說,也如同她的工作和理想一樣,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她在男女關系上倒不算太混亂,但也遵循活在當下,從來不會考慮太長遠。

她對承諾和永遠,早就興趣缺缺。

比如她現在就覺得這個Anson确實不錯,當他邀請她去他家坐一坐時,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但想了想,也沒打算拒絕。

她給關芯發了條短信,就和Anson一道出了酒吧。

走到酒吧門口,一陣也風襲來,本來微醺的謝雨,稍稍清醒了一下,卻在看着霓虹閃爍的大街時,又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陸遠!”一個呼喚聲傳入她的耳朵。

她猛地一震,轉頭循聲看去,看到的是一個時尚豔麗的女孩朝這邊匆匆走來,那聲陸遠就是出自她口中。

“陸遠,難怪你這段時間躲着我,原來是另結新歡?你這個人渣!”女孩走到謝雨旁邊的Anson面前,破口大罵。

謝雨回過神來,不免覺得好笑。

陸遠!陸遠!原來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陸遠。Anson尴尬地看向她,她攤攤手走到一邊。

女孩不依不撓,和她的陸遠開始争吵不休。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終于在甩了男人一巴掌後,匆匆離去。這座大都市生活的女人,大都有點烈性。

Anson走過來,有些不自然道:“不好意思,前女友。”

謝雨點頭,又挑眉道:“你中文名叫陸遠?”

Anson點頭:“嗯。”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叫陸遠?”

Anson一臉莫名:“我父母取的名字,哪有什麽為什麽。”

謝雨道:“這個名字不适合你。”

Anson蹙眉:“你在說什麽?”

謝雨道:“我說你配不上這個名字。”

她認識的陸遠,在鄉村小學一待六年,會踩着冬天的溪水接送小孩,會找回離家出走的孩子,幫助留守老人挑水揀瓦。那是一個外表冷硬但內心柔軟善良的男人,那些被謝雨快要遺忘的細微末節,忽然因為這個名字,排山倒海朝她襲來。

不不不!她其實從來沒有忘記。她只是不願承認自己會因為一段萍水相逢而念念不忘,而那個人甚至沒有想過再見她。

Anson本來因為前女友鬧了這一通,就有些心浮氣躁,不想新的桃花豔遇,又忽然如此神經兮兮不着邊。他眉頭皺得更深:“你什麽意思?”

謝雨又道:“你配不上這個名字。

“你有病吧?”

謝雨仍舊道:“你配不上陸遠這個名字,你連他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Anson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聽到這句也能猜到幾分她口中的“他”是什麽意思。他臉上挂不住,哼了一聲:“有病。”

說完,怒氣沖沖轉身離去。

謝雨不以為意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怔忡良久,忽然笑了一聲。她說的沒錯,他連他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謝雨,你怎麽還在這裏?Anson呢?”關芯挽着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出來,看到她奇怪問。

“走了?”

“你們倆不是看對眼了麽?怎麽他自己走了把你留在這裏?”

謝雨道:“因為他叫陸遠。”

關芯一頭霧水:“你說什麽?”

“我說他叫陸遠,所以走了。”

關芯揮揮手:“什麽跟什麽啊?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謝雨這才真正回過神,看了眼她旁邊的男人,笑道:“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真不用?我看你剛剛有點神情恍惚。”

“真不用。”謝雨朝她瞪了瞪眼睛,露出清明的眼神。

關芯嗤笑:“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我們先走了。”

謝雨沒有馬上打車,可是沿着街邊小道慢慢行走。今夜是個好天氣,五月夜晚的風,涼爽舒适,只是當她擡頭望向天空,都市上方的月亮,總還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完全不似山裏的明亮。

她走了一小段,看到路邊一個香煙店,漫不經心走進去看了一眼,果真讓她見到了那種兩塊錢一包的黃色芙蓉煙。

她要了一包,老板給她遞煙的時候,上下打量了她的穿着打扮,似乎有點不相信她要的是這兩塊的廉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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