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舊事
? “陸遠!”一個男聲忽然響起。
陸遠轉頭,雲淡風輕笑開:“慕凡,好久不見。”
“你這家夥這些年跑去哪裏了?”林慕凡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走過來在陸遠肩上輕輕揍了一拳。
陸遠笑了笑,站起來幫他拉好椅子。
林慕凡比陸遠長一兩歲,是典型臨近中年的男人長相,并不顯老,但已經微微發福。大約是激動,他眼睛微微泛紅,将兒子遞給許珍抱着。
許珍牽起兒子的手,哄着他道:“濃濃,叫叔叔阿姨。”
漂亮的男孩奶聲奶氣道:“叔叔阿姨。”
謝雨坐在許珍旁邊的位子,伸手慈愛地摸了摸男孩的頭。陸遠朝他眨眼笑了笑:“長得像爸也像媽,真可愛。”
“你呢?結婚了嗎?”林慕凡說完才想起來在坐的謝雨,笑着問:“這位是弟妹吧?”
陸遠道:“謝雨,是女朋友。”
他說這三個字時,語氣自然而然,倒是一旁的謝雨,心肝沒來由地顫了一顫。
林慕凡朝謝雨點頭:“謝小姐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謝雨笑着看他一眼,确定她并不認識這個男人,便開玩笑道:“可能我長着大衆臉吧。”
林慕凡抿嘴想了想,搖搖頭笑道:“也許是我記錯了。”他又轉頭問陸遠,“這幾年你的到底去了哪裏?”
許珍神色黯然地看了看丈夫:“他說他這些年在這邊的山村支教。”
“支教?”林慕凡不可思議道,“這六年多?”
Advertisement
陸遠輕描淡寫點頭。
林慕凡激動地拔高聲音:“陸遠,你瘋了嗎?你放棄在上海的大好前程,這麽多年一直在山村支教?”
陸遠看着他,笑了笑:“當時支教只是打算散散心思考思考人生,後來待了那麽多年只是個意外。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打算回上海工作。”
林慕凡感嘆着搖搖頭:“世界瞬息萬變,你離開六七年再回去,你以為那麽容易嗎?”
陸遠笑道:“以前我覺得掙錢是頭等大事,掙錢住大房子開好車才是人生該追求的目标。但是這些年我想通了,物質的東西并沒那麽重要。我現在只希望和愛的人一起,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然後像你們一樣,有一個可愛的孩子,就心滿意足了。”
林慕凡道:“如果你真是想要這樣的生活,早就可以得到,為什麽非要在山裏待這麽年?是不是因為那場大火的關系。”但不等陸遠回答,他又揮揮手,“算了,我不問你了,你做任何事,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回上海?”
陸遠道:“再過幾個月吧,在學校待了幾年,事情交接完畢要點時間,到時去找你喝酒。”
林慕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兄弟兩個這麽多年沒見,何必等到回上海。今天還在鳳凰吧,晚上我們喝一杯如何?”
陸遠看了眼因為饑餓而大快朵頤的謝雨,她也注意到他詢問的目光,無所謂地撇撇嘴。
陸遠道:“行啊。”
故人重逢,謝雨所期待的二人世界自然被擾亂。下午的出游,四個大人加上一個五歲不到的小孩。三個多年未見的舊人,意外相遇,難免有談不完的往日時光。謝雨不便加入,不過因為職業病的關系,她好奇心重且愛探究。
在言談中,謝雨知道林慕凡是陸遠的直系學長,也是好兄弟。加上許珍,大概是一段有趣的三角戀故事。
不過許珍倒是跟陸遠說話不多,很多次她試圖加入兩個男人的話題,但都被陸遠巧妙截斷她的後話,後來她自己大概也覺得自己多餘。便牽着小孩和謝雨閑聊。
她問:“你在哪裏工作?”
“上海。”
許珍很意外:“你在上海,陸遠在山區支教,你們怎麽認識的?”
謝雨如實道:“我到山區采訪鄉村小學,遇到了他。”
許珍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所以你是記者?”
“嗯。”
許珍喃喃地念了兩遍謝雨的名字,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問:“你是《東方周刊》的記者謝雨?”
謝雨愣了下,笑道:“是我。原來我還挺有名的啊!”
許珍也笑:“做記者很辛苦吧?”
謝雨開玩笑:“辛苦倒是其次,主要是掙得太少。”
許珍看了眼走在前方的陸遠,低聲問:“你們打算結婚?”
謝雨怔了怔,也随她的眼光看向前,陸遠像是有感應一般,正好回頭看過來,對上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午後的陽光下,讓這笑容看起來從未有過的溫暖。
謝雨也朝他微微一笑,回許珍:“我們其實認識時間不長,還沒考慮到這麽長遠的問題。不過我希望會是如此。”
許珍也看到了陸遠轉頭朝謝雨的那淡淡一笑,她看到陸遠看謝雨的眼神,溫柔而專注,仿佛謝雨身邊近在遲尺的自己,只是個透明人。
她悵然又釋然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他好像變了很多。”頓了頓,卻又道,“但又好像一點都沒變。”
謝雨看了她一眼,抿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一個下午的時光很快過去,晚上的那頓飯是林慕凡請的。吃完之後,陸遠便被他拉着去了酒吧喝酒敘舊。
謝雨一邊腹诽一邊又做出大方的表情,讓兩人玩得開心點。一個人孤零零回到旅館房間,頓時郁卒得直摔枕頭。
她和陸遠剛剛天雷勾動地火在一起,過兩天又是不知多久的分別,此時恨不得時時都黏在一起,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果是個女的,她倒還能直接說不願意,但是個男人,還是陸遠曾經的好兄弟,她便什麽都不能做。
早早洗完澡,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電視,忽然響起敲門聲。
謝雨面上一洗,還以為是陸遠這麽早就回來,趕緊跳下床開門,但門口一大一小,卻讓她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是你們?快請進。”反應過來,謝雨招呼許珍和她的兒子進屋。
許珍牽着小孩子進門,将他放在床上,給他調了動畫頻道,摸了摸頭叮囑他乖乖看電視。
她看向謝雨,笑道:“老公和陸遠去喝酒,不知什麽時候回來,在旅館待着無聊,就想來找你聊聊天,不打擾你吧?”
謝雨搖搖頭:“我也正無聊呢。”她指了指陽臺,“邊欣賞沱江夜色邊聊。”
許珍點頭。
兩人在陽臺的椅子上相對坐下。
許珍看了看她:“你和陸遠認識多久了?”
謝雨道:“不長,年初認識的。”
許珍道:“但你在上海,你們見面的時間應該很少吧。”
謝雨點頭:“非常少。”
許珍笑了笑:“如果不知道的話,真看不出來。陸遠看你的眼神,像是相處多時的默契戀人。”
謝雨笑:“是嗎?”
許珍:“是。他以前脾氣不是太好,不知是不是年輕氣盛的緣故,有時候會比較暴躁,沒有耐心,我從來沒見過他溫柔的樣子。”
謝雨想到陸遠在紅溪小學的風格,笑了笑:“他現在好像也是。”
許珍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笑問:“是嗎?”
她長得真的非常美,她是陸遠的同齡人,這個年紀的女人,到了由盛而衰的階段,她未施粉黛,也看得出一點點歲月的痕跡,但眉眼太精致,以至于那點歲月痕跡,便化成了另一種風情。
謝雨看着她的臉,點頭:“他支教的小學裏,孩子們都很怕他。”
許珍道:“說實話,我真的有點意外。陸遠他是個慢熱的人,當初我快大學畢業的時候認識他,但過了一年多,他才跟我在一起。”他笑了笑,“人可能天生都有點賤骨頭,我從小到大被寵壞了,追我的男人從來沒斷過,也交過幾任男朋友,他們都恨不得将我捧在手心,只有陸遠是我主動的,一開始他對我毫無興趣,直到畢業後快一年,他母親過世,他很傷心,我一直陪在他身邊,他才跟我在一起。”
謝雨想,許珍這樣漂亮的女人,年輕時一定是衆心捧月的公主,得到寵愛太多的公主,難免會有叛逆的時候。她問:“你喜歡他,是因為他對你不主動?所以想挑戰?”
許珍笑着搖搖頭:“當然不是,我還不至于這麽幼稚。我和他不是同專業,大學人那麽多,哪裏會認識。快畢業時候,我一個同學得了重病,手術費是一筆巨款,當時我和同學們在校園裏發起募捐,陸遠看到募捐,找到我們問了情況,然後就說他願意幫助我們。他拿出從小到大省下的積蓄,又問她母親支援了一部分,負擔了我那位同學的手術費。于是,我喜歡上了他。”
謝雨抿嘴笑了笑,想起那日李興遇說的話,他說當時的女友,愛上有錢的男人将他抛棄。她随口替他那前女友的一句辯解,卻原來真是如此。
她問:“後來呢?為什麽你們會分開?還有林先生是怎麽回事?”她頓了頓,笑道,“別怪我八卦,做記者做久了,難免有這種喜歡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不過這不是采訪,如果你不願意說,就當我沒問。”
許珍搖搖頭:“這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和陸遠在一起兩年,但他是個工作狂,很少花心思來陪我,我那時是個被慣壞的女孩,雖然愛他,但時間久了,也受不了他這種無形的冷淡。林慕凡是陸遠的好友,我自然也認識了他。有時候和陸遠吵架了,他知道後,會來安慰我,我明知道他對我有意,也許是出于一種賭氣的心理,我堂而皇之的接受了慕凡的這種關心。慕凡是個好男人,他并沒有打算挖朋友牆角,但次數多了,難免越了界。結局自然是我和陸遠分了手。”
她頓了片刻:“不久之後,陸遠身邊就有了其他女人,我以為他是在跟我們賭氣,和他分手之後,我并沒有和慕凡在一起,我不甘心,後面一年多一直糾纏不休,直到他家裏出了事,他放棄上海的事業離開,我才徹底死心,後來兜兜轉轉還是和慕凡在一起。這些年,我一直以為他是在生我和慕凡的氣,所以不願意見我們。但是今天再見,我徹底明白,他那時對我的糾纏不慎其煩,他并沒有怨我和慕凡,反倒是真心成全我們。”
謝雨對這段三角戀其實能猜到幾分,她更感興趣的是陸遠本身,她問:“他家出了什麽事?”
許珍道:“你不知道麽?”
謝雨坦白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兩只手指就能數清,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許珍道:“她母親是一家私營工廠的老板,他大學畢業時,母親過世,那家工廠留給他。但他對工廠沒什麽興趣,都是讓老工人看着,鮮少打理。零八年初,也就是南方雪災的那年,他們家工廠失火,燒死了三個工人,還有十來個工人受重傷。”她嘆了口氣,“因為是一樁意外事故,而且有他父親幫忙打理,作為工廠的負責人,陸遠倒不需要負刑事責任,只用做一些民事補償。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有點冷漠,但心腸柔軟,發生那麽大的事,他當時很自責,不僅負擔了傷者的所有醫藥費,關了工廠之後,每個工人都給了豐厚的遣散費。工廠總共五六百個工人,加上燒傷者的治療費,那是一筆巨款,工廠拍賣掉也完全不足以覆蓋。他從和朋友合夥的生意中撤了股,賣了房子,總之為了安置工人,幾乎傾其所有。”
許珍說完,見謝雨怔怔的樣子,她又補充:“你別誤會,火災确實只是一場意外事故。你知道的,那個冬天實在太冷了,廠裏的工人夜晚悄悄在宿舍生爐子取暖,不小心引起了大火。”
謝雨等她說完,回過神來:“我沒想到他遇到過這種事。”她想了想,又問,“他家工廠在哪裏?”
“昆山。”
謝雨愣了下,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