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人行

蘇琦紅着臉迅速抽回手,一臉尴尬。

小鳳抱得她緊緊的,擡頭瞪向門口的蕭季,臉色十分不滿。

她不敢亂動,怕撞疼了小鳳的傷口,勉強扯起一抹笑容哄着他小心地翻身躺下。

蘇琦扯過被子替小鳳蓋得嚴嚴實實,這才開口問道:“有事找我?”

蕭季睨了眼榻上卷在被子裏,還不忘伸手抓住她袖子,生怕她跑掉的小鳳,冷笑道:“看你的樣子想留下陪他睡?”

蘇琦摸摸鼻子:“上回的小童被踢下床,後腰和腿上都有淤青,別的孩子說什麽也不願意陪他睡。”

“所以你打算自己來?”蕭季掃了眼寬敞的床榻,哼哼道。

“他如今不過像是七八歲的小童,害怕一個人睡是正常的……”蘇琦嘴裏嘟嚷着,面色擔憂又猶豫。

蕭季把大門關上,直截了當地脫了外袍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吓了蘇琦一跳。

“你這是做什麽?”

“你不放心他一個人,我不放心你們兩個人,正好我們三個人一起睡,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蕭季說話間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亵衣,将她往外一推,躺在蘇琦與小鳳的中間。

蘇琦呆了呆,轉念一想,倒覺得此法可行。

小鳳卻不高興了,在被子裏扭來扭去,輕聲喚着“姐姐”,雙眼微濕,手腳并用地想要跨過蕭季到蘇琦的身邊去。

蕭季不悅地側身将小鳳摁在懷裏,扭頭道:“去熄燈。”

蘇琦瞥了眼扁着嘴想哭的小鳳,無奈地按照蕭季的話去做了。

起初小鳳鬧騰了一陣,又哭又踢,半夜終于累得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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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琦這才松了口氣,額頭抵在蕭季的後背上,在他規律的心跳聲中閉上眼入了夢。

很真實的夢境,蘇琦飄在半空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微微笑着,眼底裏盡是愛慕之情。對面是一個白衣男子,身上萦繞着一團白霧,看不清容貌。

女子滿心歡喜地抱着一個錦盒,裏面放着一只瑩亮的白玉杯,興沖沖地跑向那白衣男子,獻寶似的将杯子遞了過去。

可是白衣男子看也不看,大掌揮手就将白玉杯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聲十分刺耳,女子的心裏空空的,仿佛胸口有一處也随着這白玉杯裂了,碎了……

蘇琦醒來,感覺雙眼有些刺痛。伸手一摸,眼角濕漉漉的全是淚水,枕巾早已濕透。

那場夢太真實,那個年輕女子心底的悲傷、無奈與苦痛一一傳遞過來。蘇琦捂着心口,似乎還能感受到那一刻的痛楚。

那個白衣男子打碎的不止是價值連城的一只白玉杯,更是女子柔軟美好的一顆愛慕的心……

“……怎麽了?”蕭季的指尖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低聲問道。

蘇琦迷茫地瞪大眼,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夢,卻記不清了。”

“噩夢麽,忘記了就好。”蕭季從來都在戰場上殺戮,何曾有安慰人的時候?

他笨拙地用力擦掉蘇琦面頰上的眼淚,不耐煩地哼道:“別哭了。”

蘇琦嘆了口氣,無奈道:“停不下來。”

這雙眼仿佛沖破了一道栅欄,淚水滾滾滑落,怎麽也收不住……

“姐姐,”小鳳怯生生地貼向蘇琦另一邊,抱着她的手臂小聲呢喃:“不哭了,我幫你吹吹。”

他往蘇琦眼裏吹了一口氣,見她的眼淚還沒停下,迷茫地眨着眼,忽然低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臉頰,立刻皺起臉。

“好苦,澀澀的不好吃。”

蘇琦哭笑不得,眼淚漸漸停了。

她揉了揉眼,哭得久了眼睛幹澀,很不舒服。

蕭季拍開蘇琦的手,順勢将她攬到懷裏,雙眼盯着小鳳:“別揉了,眼睛又紅又腫,跟兔子一樣。”

小鳳被推開了,鼓着臉不樂意,又撲上來摟着蘇琦的肩膀往外扯:“姐姐,我餓了,肚子在叫,你聽聽……”

“咳咳,”鬼見愁站在門口好一會了,看着三人拉拉扯扯的,完全沒看見他,只好出聲提醒。

兩個紮着總角的小童站在他的身後,探着腦袋往房間張望,一臉好奇。

穿着藍衣的小童仰頭,脆生生地問:“師傅,姐姐和哥哥一起睡,是在洞房嗎?”

旁邊的青衣小童伸手給了他一個暴栗,嚷嚷道:“胡說,洞房得新娘子和新郎官兩個人穿着紅衣服睡,這屋裏有三個人呢。”

藍衣小童糾結了:“師傅,究竟哪個哥哥是新郎官?”

青衣小童也納悶了:“師傅說過洞房之後會有小娃娃,那小娃娃是鳳哥哥的還是蕭大哥的?”

童言無忌。

鬼見愁笑了,蘇琦面色一陣白一陣紅,蕭季咬牙切齒臉色發青。

小鳳歪着頭想了很久,突然雙眼發亮,往蘇琦身上一撲,笑眯眯地問道:“姐姐是新娘子,我是新郎官,小娃娃在哪裏呢?”

蘇琦揉着刺痛的額角,對上小鳳亮晶晶的一雙眼,郁悶得要命。不能對着小孩子發火,她只好把冒頭對準某個始作俑者。

“鬼大夫,飯可以亂吃,徒弟不能亂教,話不能亂說!”

鬼見愁摸摸胡子,笑得眯起眼:“陰陽調和乃是世間平常事,醫者自是要清清楚楚的。”

他拍了拍身邊兩個小童的腦袋,贊道:“不愧是老夫的徒弟,說得好!”

小童被師傅誇獎了,掉了兩顆門牙依舊咧着的嘴笑得更歡。

鬼見愁眼神暧昧地掃了他們一眼,也跟着呲牙笑道:“老夫也好奇,三人同行,姑娘肚子裏的娃會是誰的?”

蘇琦臉色發黑,抓起懷裏的被子便要扔過去,恨不得把這老大夫的嘴巴給堵上。

鬼見愁靈巧地躲開,睇着三人的眼神越發暧昧,轉身大笑着離開了。

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一句:“他的傷口還沒完全好,姑娘晚上得悠着點啊……”

蘇琦的臉色已經黑裏透着青了,這老大夫一把年紀了,還不忘調侃他們。

最後那話更是讓她火冒三丈,難道自己看起來像是會霸王硬上弓的人麽!

“啊嚏——”小鳳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蘇琦這才回過神來。

被子扔了,小鳳穿的亵衣因為睡覺不老實又松松垮垮的,露出一邊肩膀,兩條白皙的腿居然光溜溜的什麽都沒穿。

他揉着鼻子,委屈地抱着蘇琦的胳膊。

蕭季起身把被子撿回來,蘇琦發現他竟然赤着上身,露出蜜色健壯的胸膛。

回想到鬼見愁暧昧的神情,她低頭看見自己衣衫不整,任是誰看見方才的情形,不想歪才怪,不由頭疼。

蘇琦渾身不自在地被鬼見愁揶揄的眼神打量了一整天,又被好奇心極重的小童們追着問小娃娃從屬的問題。

最後她惱羞成怒,停了一幹人等的夥食,只從市集買來幾十個饅頭堆在廚房裏。

連續兩天一日三頓地啃饅頭,鬼見愁的臉綠了,不得不約束底下調皮搗蛋的小徒弟們,別再追問小娃娃的事。

要不然得繼續啃着又幹又硬的饅頭,他嘴裏得淡出鳥來。

鬼見愁嘆了口氣,誰讓他已經給蘇琦的手藝養叼了胃口,外面難吃的飯菜咽不下去?

蘇琦也不再跟小鳳睡了,逼着蕭季陪他。

小鳳哭鬧了兩天,第一天晚上怎麽也不肯睡,還嚷着要出門找蘇琦,直接被蕭季打暈。

蘇琦心疼地摸着小鳳後腦勺上的大包,皺眉瞪了眼蕭季:這人根本就是公報私仇,居然下那麽重手!

好在小鳳沒再犯傻,第二天晚上乖乖地卷着被子睡覺,蕭季冷着臉躺在另一邊,兩人算是相安無事了。

這日蕭季被蘇琦支使到市集上買菜,回來的時候一臉凝重。

蘇琦看在眼裏,擔心地上前問道:“莫不是追兵來了?”

“不是,你看這個。”蕭季搖頭,将手裏的皇榜遞了過來。

她狐疑地展開一看,慢慢皺緊了眉頭。

皇榜上是朝廷對城主的通緝令,如果蘇琦沒記錯,正是小鳳遭遇刺殺的那條大船的主人。

回想當時的情形,倒下的皆是護院、小厮和婢女,根本不見所謂的城主。

要麽這個城主做內應,與水鬼聯手,偷襲小鳳謀取私利;要麽他早就被水鬼解決或是調虎離山,讓小鳳獨自上了賊船,險些丢了性命。

無論如何,這個城主是其中的關鍵!

将皇榜卷起來收在寬袖裏,蘇琦了然道:“你想要找這個城主?”

蕭季點頭:“找到他,就能知曉當日在船上的事。”

“看來你始終不覺得這是場意外,而是陰謀?”蘇琦嘆氣,他對小鳳的戒心一如往日,絲毫沒有放松。

“鳳內侍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明白。”蕭季絕不相信他像是看起來那麽無害,誰知道那人如今可能在裝傻,接近他們又有什麽目的?

蕭季轉頭看向她,難得好心地提醒道:“你也別跟他走得太近了,說到底你是他的仇人,以後肯定不會放過你。”

蘇琦擺擺手,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你……”蕭季氣極,半晌才道:“随便你,出了事別指望我出手救你!”

蘇琦擡起頭,看着他好一會慢慢笑開了:“其實你心裏明白,我不是她,可惜你一直自欺欺人,刻意忽略這件事。”

蕭季眼神一沉,抱着胳膊冷哼道:“你裝模作樣那麽久,為何忽然不繼續下去了?”

蘇琦挑眉:“當初在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我還穿着一身龍袍,如果不裝,脖子上這顆腦袋早就搬家了,還能安穩地呆到現在麽?”

“如今你我在一條船上,小命綁在一起,沒必要再隐瞞下去。”

蘇琦将心裏話說了出來,感覺輕松了許多,不雅地聳聳肩笑了:“雖然沒有誰會記得我,我卻不想做別人的替身了。”

晚上的那場夢,那樣的黯然與遺憾似乎也影響到了她。蘇琦忽然覺得倦了,就這樣裝下去,她不會變成邵雅,也不可能恢複蘇家二小姐的身份。

自己應該有一個嶄新的身份,一個不同于以往的生活。

蕭季俯身,對上她的視線,眼神炯炯:“那麽,你是誰?”

蘇琦張了張口,許久才下定決心說道:“其實我是……”

“雅姑娘,原來你在這裏,讓我好找——”

“嘩啦”一聲巨響,屋頂破了個大窟窿,破碎的瓦片散落了一地。

蘇琦下意識地伸手在眼前一擋,蕭季摟着她飛快地躲開。

她定睛一看,頭疼欲裂。

站在跟前笑得傻乎乎的人,正是被自己在半路甩掉的跟屁蟲弟弟蘇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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