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吳！寶！蛋！你這個倒黴孩子是誰的親弟弟, 向着誰說話啊！”

吳曉月聽見自己親弟弟拍着小手說她是蠢蛋，氣不打一出來，伸手掐了一下吳寶蛋的臉。

吳寶蛋從小就是家裏的寶, 被家裏人寵的天害怕地不怕，平常都是他欺負吳曉月，現在吳曉月居然敢揍他！

吳寶蛋可不怕，他一個飛起, 踹了吳曉月一腳嗷嗷叫着：

“死丫頭片子你敢打我，我回家告訴奶, 叫奶不給你飯吃！”

吳寶蛋說完就氣呼呼往山下跑, 吳曉月氣急敗壞, 被踹了她難堪，又擔心吳寶蛋真跑回家裏告狀, 跺跺腳也跟着往山下跑。

吳曉月氣巴巴跑走了, 小七七和陸栓子兩個小兄妹可沒工夫搭理她，倆個小家夥正因為這自己跳到籃子裏的大肥雞高興呢。

小七七抿抿小嘴兒：

“栓子哥哥, 今天運氣好，昨天爺爺吃飯的時候嘆氣了，奶說要是大伯伯他們再不回家, 家裏就要挨餓餓了, 咱們一起到樹林林摘多多的野菜回家吧。”

這幾天出門買糧食的陸躍生兄弟仨一直沒消息，老陸家人幹啥都提不起精神, 都巴巴盼着這兄弟仨趕緊扛着糧食回家。

這時候糧食可就是這麽全家人的命根子！

不然真的鬧起災荒來, 靠着大隊裏那點兒糧食, 家裏幾個孩子非得餓成小猴子不可。

再說了，像老陸家這麽沒有根基的人家，糧食就是家裏的定海神針，家裏沒有糧可咋整。

對于家裏這幾天的低氣壓，老陸家幾個孩子也都察覺到了，孩子總是敏感的。

像是家裏總是大大咧咧的陸二熊在家裏也小心翼翼，前頭他因為他跟幾個大小子在村子河邊玩水，弄的渾身**的，正好叫下地幹活回家的陳秀蘭看見了，上去揪着二熊的耳朵就是一頓訓。

“個熊玩意，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外頭跟村裏的野小子玩水！

這要是村裏人看見了，不得戳咱們老陸家的背！你個臭小子不給家裏幹活，竟被家裏添亂！”

被訓的陸二熊委屈萬分，不就是在外頭玩玩水，這有啥啊，他不覺的有啥不好的地方啊。

可是陸二熊不知道，陳秀蘭眼瞅着家裏糧缸裏一點一點變少的高粱，這心裏揪得慌，就想着她家躍生能趕緊扛着糧食家來。

方文慧雖說沒有陳秀蘭這麽表現明顯，但是吃飯的時候，以前能吃一個窩窩頭的方文慧，每頓飯就只吃半塊玉米面窩窩頭了，剩下的半塊窩窩頭，方文慧悄悄攢了下來，放在洗幹淨的籠布裏。

她就想着哪天家裏真斷糧了，多少也能救救急。

昨天晚上小七七仰着小臉兒躺在炕上睡不着，就看見她娘偷偷爬起來藏窩窩頭來着。

雖然外頭的事，老陸家沒讓家裏孩子知道，但是小七七敏感的察覺，好想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在大福山發生了。

陸栓子聽了小妹妹的話，也贊同的點點頭：

“嗯嗯，七七你說的對，今年過年到現在咱們大福山就沒下過一場雨，奶說咱們生産隊的莊稼都缺水了，咱們多帶好東西回家，奶一準高興！“

兩小只說定主意，大手牽小手颠颠兒往大福山深處走。

也許是上天眷顧，小七七和陸栓子兩小只今天的運氣非常好。

小兄妹倆往樹林深處走了一塊兒，就遇見了兩只肥兔子窩在草叢裏草叢裏吃草，陸栓子從兜裏掏出他爹給他新作好的彈弓，沖着小七七笑出一口小白牙。

別看陸躍強是個樸實的鄉下漢子，但是他最彈弓可是一手，彈弓的骨架是從榆樹上的掰下來的樹叉做成的，皮子是徐衛東自行車上淘汰下來的破輪胎上的，很細很軟彈性很大。

鄉下娃子沒有多少娛樂，陸栓子自打得了這個彈弓就成了他的寶貝，成天嗖嗖嗖聯系打彈弓。

現在不驕傲的說，陸家小栓子已經是個彈無虛發的彈弓彈射小能手了。

前幾天陸栓子還用小彈弓把樹林裏的野鴿子打下來幾只拿回家打牙祭呢。

大福山後頭有好些肥咕咕的野鴿子，整天在林子裏飛來飛去，村裏的孩子見了都眼饞的很，聽說這野鴿子都滋補的很，還香呢，就是這鴿子太靈敏了，村裏的孩子都逮不住。

這不陸栓子把打下的野鴿子拿回家，老陸家都驚了，都說這小栓子出息了，這話說的吳石榴這個親娘驕傲的啊，那家夥，腦袋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就是把李招娣氣了個半死，在家裏巴巴罵了虎頭貓頭幾句，被趙來菊聽見了吼了回去。

老陸家老佛爺一出馬，李招娣頓時慫了。

小七七擡眼看着陸栓子手裏的彈弓，高興的伸出肥爪爪，小小聲加油：

“栓子哥哥，棒棒噠。”

陸栓子有了小妹妹的加油，頓時把小胸膛板的直直的：

“七七，你就瞧好吧。”

陸栓子從地上撿起一塊圓溜溜的小石頭放在彈弓上，眯着眼睛比劃了一下，嗖的一聲，小石頭箭一樣飛出去，碰一下，一只正在吃草的肥兔子被打中之後就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另外一只肥兔子圓溜溜小眼睛一睜，邁着四只小腿兒就要往邊上跑，結果下一秒就自己蠢不拉幾的掉在了樹林的一個樹坑裏，自個兒上不來了。

“呀，肥兔兔跑不了了，跟七七乖乖回家吧。”

小七七見了在樹坑裏蹦噠的肥兔子，樂的眉開眼笑。

陸栓子也喜滋滋地揪着兩只兔子的耳朵，用随身帶的麻繩一捆，往身後的背簍裏一丢，兩小只樂颠颠回家去了。

等到兩小只颠颠兒往家走的時候，又在後山發現了一大片蕨菜和婆婆丁，可把兩個小娃子高興壞了。

這現在是五月初，正是蕨菜最鮮嫩的時候，以前老陸家的幾個孩子經常來後山采蕨菜，拿回家洗幹淨了，涼拌起來一起吃清香爽滑，爽口的很。

還有這婆婆丁也是一道好菜，摘回家泡水明目，清蒸好吃，怎麽說都是鄉下人家的一道美食。

啥也不說了，兩小只歡呼一聲時候，各自拿出小鏟子低頭挖了起來，就連小七七都撅着小屁股一本正經的挖塊挖開。

不一會兒，兩小只的背簍裏都裝滿了新鮮的蕨菜和婆婆丁，兩個小家夥看着差不多了，拍了拍小手樂颠颠家去了。

這時候村裏的老瓜婆子正在家門口巴巴磕着炒南瓜子坐在小馬紮上跟村裏的老娘們兒在閑叨叨呢，正好看見陸家的兩個小孫子小孫女一人背着一個背簍，正往村裏走呢。

老瓜婆子打眼一瞧看見兩小只背簍裏滿滿的野菜，頓時來了勁兒，巴巴笑話起了兩個小家夥：

“哎吆外，你瞅瞅，這陸家的兩個小孫子是不是腦子傻啦，這好好的日子，家裏玉米面窩窩頭管夠的時候，這老陸家的兩個小傻子巴巴到山上摘這麽些野菜回來幹啥，是玉米面窩窩頭不好吃啊，還是白面饅頭不香啊！”

老瓜婆子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得意啊，去年大福山生産隊收成不錯，年底的時候他們老吳家分了不少糧食，現在才五月份，老吳家滿打滿算才三口人，這會家裏的糧食夠吃。

這沒災買秧的，雖說以前村裏的孩子挎着籃子到後山挖上一籃子野菜回家吃是長有的事。

可是誰家的孩子也沒跟老陸家這兩個小傻子一樣背着這麽大個背簍裝滿滿一大背簍回家啊。

老瓜婆子神神叨叨的跟村裏人開口：

“別是老陸家出了啥大事，家裏沒錢花了吧。”

邊上的張老婆子見不得她這幸災樂禍的模樣，開口說道：

“這有啥稀罕的，人家老陸家人多，光孫子就好幾個，家裏二十多口子，這野菜不得多菜點，才夠吃啊。”

“可不，人家老陸家孫子多呢。”

“嗯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會兒老陸家日子苦點，等着幾個大孫子都長大了，那都是老陸家的頂梁柱啊。”

村裏的人羨慕巴巴的。

老瓜婆子聽了這話不屑地呸呸嘴，她老婆子就不信這裏頭沒有貓膩！

……………

陸七七和陸栓子兩小只可沒工夫管村口的老婆子叨叨些啥玩意，這會兒兩小只哼哧哼哧的背着背簍往家走。

趙來菊正在老陸家的後院的菜園子裏提着水桶給菜地裏的菜澆水呢，這老天爺整天弄個幹巴巴的大太陽挂在天上，連滴雨也不下。

菜園子裏的菜眼看着都不長了，趙來菊趁着閑暇工夫澆澆菜。

趙來菊年紀大了，幹一會兒活就得站起來歇歇，不然她的腰受不了，這會兒趙來菊又直起身子擦汗，一扭頭就瞧見自家的小孫女小孫子背着兩個裝的滿滿的大背簍颠颠兒往家走。

趙來菊往前走了兩步，看見兩個小家夥身上髒兮兮地，心裏心疼不已：

“栓子你個小兔崽子，這是帶着七七幹啥去了！”

陸栓子嘿嘿笑：

“奶，你看我跟妹妹挖了好些野菜呢。”

“嗯嗯，奶，七七也挖了好多野菜菜，拿回家都給奶。”

小七七頂着一張小花臉，笑眯眯地颠颠小腳進了家門，陸栓子關上大門，變戲法一樣從野菜下面掏出死的透透的野雞和兩只肥兔子。

“奶，你看這是啥。”

李招娣這時候正好從屋子裏出來，一看見院子裏放着的野雞的肥兔子，頓時一驚一乍的說道：

“這是哪來的野雞和兔子啊，別是你們兩個家夥偷的人家的吧？”

“才不是，這是我跟七七在後山抓來的！”

陸栓子大聲辯解。

小七七也鄭重點頭。

李招娣撇撇嘴，得了吧，就你們這兩個小不點能幹啥！

偷的就是偷的呗，承認了又不會少一塊肉。

李招娣惡意揣測，結果下一秒就被趙來菊瞪了一眼，機關槍一樣被噴了一頓：

“放你娘的狗臭屁，李招娣你個熊娘們再瞎逼逼老娘撕爛你這場破嘴，我家小乖乖這麽能幹拿回家肥雞肥兔的，你個熊娘們除了吃飽了拉屎還能幹啥，麻溜給老娘滾一邊去，熊娘們看見你就煩！”

李招娣聽了這話委屈唧唧滾遠了。

小七七敬佩地看着她奶：

“奶，你好厲害呀，七七長大了也要跟奶一樣，一口氣就能把三嬸嬸說走啦，對了奶，熊娘們是什麽意思呀？”

陸栓子抓抓腦袋：

“熊娘們就是咱三嬸！”

趙來菊：…………

李招娣：…………

～

這個時候陸老頭背着手從堂屋出來，聽見小孫女的童言童語，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你個老婆子，平常叫你別當着孩子的面在家裏罵人，這會兒好了吧，孫子孫女都跟着你學了一口。”

趙來菊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笑出來，之前壓抑在心裏的沉重心情也減輕了不少：“我老婆子不也是看見老三家不成樣子才罵人的！”

陸老頭也覺得老三家的這越大越不成樣子了，失望的搖搖頭，不說話了。

等到方文慧和陳秀蘭還有吳石榴下地回來，知道今天下午的事兒，吳石榴簡直就要氣炸了好吧。

咋地這老三家的是嫉妒她家栓子有出息咋地。

這小七七不說了，人家是天生的小福星，本來就福星爆棚，平常老百姓不能跟小家夥比。

可是這家裏的這肥兔子可是她家栓子實打實靠真本事打來的，咋地就成了她李招娣嘴裏說的偷！來！的！

她李招娣不是有本事嗎，那就去外頭偷一只兔子給她看看。

吳石榴自從從娘家回來之後，就跟開竅了一樣，以前跟李招娣狼狽為奸的，老是說人家小七七是個丫頭片子不值當的吃這麽些好吃的。

可！是！現在她不這樣想了。

自從吳石榴想通了之後，那再也沒說過小七七壞話了，相反還真心實意對小七七好。

家裏就這麽一個小孫女，還是個小福星，可得好好寵着，這還是以後小七七出息了，老陸家也光彩不是。

還有自打吳石榴不說小七七壞話了，很神奇的她出門再也不會無緣無故掉到溝裏或者從天上落下一堆鳥屎到她身上啦。

以前她出門到後山啥也轉悠不着，前幾天去後山居然也發現了十幾枚野鴿子蛋，真的，這對她吳石榴來說就是天大的福氣啦。

這一切都是靠着七七的好福氣啊，吳石榴欣慰地看着小七七，眉開眼笑誇贊道：

“哎吆，你說說，家裏有七七這麽個小福星真是咱們老陸家的好福氣，前頭救了黃大仙這事兒咱就不說了，今天又拿回家野雞野兔啥的，真是個好孩子啊。”

吳石榴越說越高興，看着小七七的目光愈發慈愛，周圍的人包括陸栓子都被吳石榴這個樣吓到了。

尤其是李招娣，簡直傻眼了，這，這是咋了。

吳石榴這個蠢娘們兒魔怔了，怎麽巴巴誇陸七七這個小丫頭片子了，這不是她平常的風格啊。

吳石榴才不管別人詫異的表情呢，先是笑眯眯的看着小七七，然後又看了一眼她的親兒子陸栓子，突然心裏有些嫌棄：

“栓子啊，你這麽大個人了，也跟着七七好好學學，別整天滿山的瘋跑，要聽話，要對七七好，這樣才能有好日子過知道嗎？

還會不要跟七七比，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陸栓子：“……”

他覺得他娘腦子可能有點毛病。

……………

吳石榴的話，大家也沒多放在心上，畢竟人會變得，他們老陸家最重要的事情現在就是等着陸躍生兄弟幾個運糧食回家。

接下來幾天，老陸家以後過了兩天安靜的日子，終于在第三天的午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胡子拉碴的陸躍生三兄弟扛着糧食悄悄進了村。

陸躍生三兄弟買糧食的經歷并不容易，他們三兄弟先是到了縣上問了人才知道，縣城裏的居民早就開始存儲糧食了，縣城的糧價居高不低。

陸躍生三兄弟帶的錢有限，不可能花大價錢去買縣城的高價糧食。

隔壁幾個縣更不用說了，那糧價也是哼哼往上漲，沒辦法，陸躍生三兄弟一咬牙幹脆去了隔壁市的一個縣，好在那個縣城的糧價低的很，陸躍生三兄弟按照趙來菊和陸老頭的叮囑，看着便宜實惠頂餓的高粱米和大豆地瓜多買，足足買了一千多斤，把家裏帶的錢花的差不多了。

兄弟仨才雇了一輛老牛車風塵仆仆往家趕，等到天黑了才趁着夜色進了村。

陸躍生讓陸躍進和陸躍強在村口的矮坡下守着糧食，自己小心翼翼往家跑，但是這個時候老陸家一家早就睡下了。

陸躍生看着黑燈瞎火的老陸家，在門口急的抓耳撓腮，他想叫門，又害怕把周圍鄰居吵醒了或者把家裏的小奶狗笨笨吵醒了。

正在陸躍生不知道咋辦，确定冒險翻牆的時候。

睡在炕上的小七七突然醒了，她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大伯伯和二伯伯三伯伯回來啦，還帶着好多好多糧食。

小七七颠颠兒爬起來，在黑暗中艱難地套上小棉襖，伸出肥爪爪叫方文慧：

“麻麻～”

方文慧睡的不深，聽見女兒奶聲奶氣的小嗓音，以為閨女要下床尿尿呢。

結果一開燈才發現小家夥兒自個穿好了小花襖，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正看着她：

“麻麻，大伯伯回來啦。”

方文慧：？？？

等到半信半疑地方文慧把老陸家一大家子叫了起來，大家舉着煤油燈到院子一看，好家夥，胡子拉碴的陸躍生正翹着腿往老陸家的牆上爬呢。

“老大，大半夜的你幹啥呢？”

趙來菊黑臉。

“娘，你起來啦，俺尋思家裏都睡了，正往家裏爬呢，結果咱家的牆……太高了。”

陸躍生嘿嘿笑。

老陸家一家人看着院子裏不足一米二的圍牆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