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骨像(十)

林商微睨了風橪一瞬, 不聲不響的走到樓澤身邊,用只用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看樣子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吧,讓我告訴她嗎?”

“你又要生事。”樓澤淡瞥過他一眼, 眸色冰冷。

“就這麽由着她胡來, 真不像你的風格。”林商的餘光落在樓澤身上, 眼神深邃沉暗, “都這時候了,你還不叫繁月前來嗎。”

樓澤輕怔剎那, 薄唇開合,聲音清冷:“繁月。”

轉瞬間,繁月就出現在衆人面前,随風而至的,還有她手中鋒利的劍刃。

“山神大人。”繁月單膝跪地作揖, 垂頭凝神道:“山中一切事物無恙,無人來犯。”

“守山之事暫且作罷, 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于你做。”樓澤微垂眼眸,右手背在身後,表情有些些許沉重。

“請山神大人吩咐。”她依舊維持跪地的姿勢,面色自然, 引的在場其他人都為之一驚。

他斜看了林商一眼, 複而開口:“保護風橪。”

“是。”

風橪還未來得及問明緣由,只見樓澤和林商化作兩道飛煙,轉瞬間就消失衆人眼中,如風一般。

繁月站在她面前, 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 張開一只手臂攔住她:“直到山神大人回來之前,我會保護你。”

“山神大人……他怎麽了。”風橪身上的傷口忽然間猛的刺痛了下, 眸中的光止不住搖晃。

繁月清冽落眸看着她,語氣淡淡,表情嚴肅:“無可奉告。”

就那麽一瞬,繁月想起樓澤與她說過的話。

“這件事,不可與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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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沒挑明,但繁月知道,那個人——是風橪。

不知為何,在遇見津鳴之後,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明白樓澤為何要那樣對風橪好。

沉重的黑暗一層層的壓落下來,溫澹夏忽然間頭上一痛,扭回頭就要往回走。

“是江漣城,是她!”他大喊了一聲,整個人失控的返回,臉上的表情痛苦的猙獰着。

她出事了。

他的雙膝幾乎完全浸入漆黑的暗河中,黑沉的濃霧遮住了一切。

電光石火間,一把劍刃橫在了他的頸肩。

卿泉與他并肩而站,彎曲的手臂與劍刃一同挨近,壓迫着他。

“我要回去。”溫澹夏的臉色白晃晃一片,幾近變得透明。

他已經時日不多了,很快就将進入輪回。

就算現在出了冥界,也無力回天。

“算我求你,現在的我不能留在這裏,我要出去救她,她有危險。”這個時候溫澹夏已經顧不上什麽了,擡手就要去握卿泉的胳膊。

她的瞳孔陡然間擴張開一分,持劍退後半步,搖了搖頭。

此刻離了這裏,他會落得與惡靈同樣下場——魂飛魄散。

縱然她放走了他,他的身體也會在接觸黎明的那一瞬,毀做虛無。

他靠近她,整個人都在輕抖,眼中寫滿祈求:“哪怕沒了來世也無所謂,我求你帶我出去,如果我不去的話,她會死。”

卿泉冷眼看着他,再次搖了搖頭。

“為了她我什麽都不怕,所有後果由我來擔,只要她活着……可還是不行嗎?”他凝望着她,眼裏忽然間流出淚來。

他只想守護自己的心愛之人。

可如今,什麽也做不到了。

他的死,只是無所謂的賭博。

而他,賭輸了。

那日,南風并沒有直接賜死他。

而是給了他兩條選擇。

交出君昧的下落,或者死。

他篤定君昧能夠保護好江漣城,卻不想,江漣城還是去見了君昧。

三年前,情同姐妹的江漣城和南風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君昧。

沒有懸念的,君昧後來選擇了身為普通的人南風,而非與他青梅竹馬的剪畫師江漣城。

君昧和南風十分恩愛,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可後來,江漣城突然間從衆人眼中消失,并放話道。

有朝一日君昧和南風陰陽兩隔之日,便是她回來之時。

所以她後來親眼目睹了南風死而複生的場景。

君昧以為他救回了自己心愛之人。

實際上,活過來的南風,卻成為了截然不同的人,她殘忍冷漠,高傲專斷。

已然不再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

曾經最忌殺生的人,一念間變成了屠城的無情之人。

君昧是她活過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她下令要通緝的第一人。

那天溫澹夏出城去找情緒崩潰後離開的江漣城,就這麽被南風的人抓住了。

他曾說,一命換一命。

溫澹夏死,換江漣城生。

南風答應了他,可他拼命守護的人,眼裏卻從始至終未曾有過他。

如今他生命将逝,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她。

“你能不能幫我一件事。”恍然間,溫澹夏擡頭,一臉希冀的看向她。

她盯着他,沒說話。

“你能不能替我去看她一眼,若是她死,我也想她沒有病痛的走,如果是你,我想可以做到。”

卿泉的眼眸莫名流轉半分,下一瞬,沒有拒絕他。

人類的情感向來無用且多為牽絆。

将去之人,她總是願意給他們一點希望的。

“這道護身符,求您交給我母親,是我不孝,害她徒增傷痛,餘生——我願她平安順遂,再不要念起我。”他看向她,步伐不自覺前邁,又靠近了一步。

君昧并沒有等到淩時。

他出現的時候,南風坐在督刑的高椅之上,滿目涼恨。

江漣城被困于刑場,見他出現之時,眼中瞬間注入歡喜之情。

是他來了。

“你并非真正的想殺她。”看見她身影,君昧一路向前,神情決然,“我已現身于此,你放了她罷。”

“你是君昧。”她雙臂擺在身體兩側,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一臉的冷傲與不屑,目光中不曾綴入一絲溫度。

“是我。”

“剪畫師和描骨師擾亂塵世,都該死。”她起身,聲音裏藏着威懾力,“還不将他拿下。”

“不用——”君昧唐突截斷她的話,竟加快了步伐,很快便來到南風的身邊。

“退下。”南風遣退上前來護她的侍衛,拔出其中一人的劍,直愣愣指向他。

君昧不卑不亢,繼續往她身邊走。

“我讓你退下!”這一次,南風的語氣加劇了些,手竟開始抖了起來。

她手腕上的手鏈晃動起來,引的她腦袋生痛,思緒混亂起來。

君昧沒有半分要後退的意思,南風被他逼退一步,雙腿撞在椅子上,已無退路。

風橪手中持劍,站在臺下擰眉看着那兩個人。

君昧這個人,到底是要做什麽。

只見他猛然間往前靠近一步,南風手裏的劍已經刺進他的心髒。

那一瞬,所有人都驚異住了。

風橪想要上前,卻被繁月擋住。

“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無論他是生是死,都跟你沒有關系。”繁月冷冷掃她一眼,不允她過去。

南風幾乎是下意識的,瞬間想要把劍抽出去,可她剛一用力,君昧卻快了她一步握住劍,更加往心髒裏深刺一步。

鮮血頃刻間溢出來染滿他的手,南風吓得一瞬松開手,失措看着他,道:“你瘋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我死嗎?怎麽此刻又怕了。”他淡淡一笑,手裏抓着劍,再次用力往裏一割,下一瞬,身體栽了下去。

“不要……”南風本能的跟着他彎下身,雙手顫抖的放在他身側,就是無法觸碰到他。

她整個聲帶都在晃顫,人徹底慌了,眼瞳毫無方向的落在他身上,死死咬住唇:“不要了,我不要你死。”

“是我錯了。”他的臉色又蒼白了些,很快整個人脫了力,摔在地上。

這一回,南風沒有片刻猶豫,上前接住了他,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眸中蓄了淚,失控道:“君昧,我不要你死,你聽到了沒有……我,我是南風啊。”

君昧愣了一瞬,忽然間明朗一笑,用手捧住她的臉,無憾着喚她名字:“南風。”

她立馬回握住他的手,眼淚簌簌下墜,吃力的露出一個笑容:“我在。”

他的唇角流出血來,笑容越發沉重,話開始變的斷斷續續:“我把我……偷走的,記憶,還給你了,現在我也該……走了。”

“不,君昧,不要。”她握住他的手,大塊的血塗滿她整個側臉,身體跟着他一起落在地上,她喚着他,哭的喘不上來氣,“是我不好,本該離開的人……是我。”

“你不要哭,南風。”他朝她溫柔一笑,用盡最後一口力氣說道:“是我随意擾亂了生死,此時一切都該回到正軌了……重新見到你,我也可以安心了。”

明知他肯定活不成了,可南風無論如何都想要留住他。

最後,他還是閉上了眼。

他用自己的命,找回了本屬于南風的記憶,也帶回了那個曾經的南風。

繁月看完這一幕,面向風橪,面無表情的說道:“走吧。”

風橪看着那邊的人,眼中忽然刮過一瞬恍惚,喃喃道:“終歸還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可是繁月,樓澤當初——為何救我?”

卿泉最後來到了溫澹夏的家。

按道理說,她本不該離開冥界太久,而現在她竟然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這裏——溫澹夏的房間。

床上的他,雙目閉阖,臉上血色全無,一點氣息都不複存在。

經過幾天的相處,她對這個人還不夠了解,卻已燃起了她的好奇心。

這便是他睡着的樣子。

她輕輕伸出手,觸碰他冰冷的臉頰。

他那雙眼,曾是那麽的好看。

“誰啊——,澹夏,是你嗎?”劉春明聞聲尋來,大步推開門,匆匆趕來的時候,看見了溫澹夏枕邊的護身符。

不遠處,卿泉抱臂站在一邊,目光落在江漣城身上,竟不自覺出了神。

這是他愛的人,也是他丢掉性命也要守護的人。

如今,也是她要守護的人了。

是他那一行淚,敲動了她的心。

償了他未了夙願,為她此時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木落小可愛的3瓶灌溉。

女主後期會成長起來,變得強大,一起期待吧,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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