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楚楚不期然撞進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裏,聽到對方輕啞谑弄的語氣,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臉也紅了一瞬,有些尴尬道:“抱歉,剛才沒看路。”

眼前的女孩皮膚比正常人都要白,因為方才的窘迫,她臉上的一點粉暈就變得嫣然欲滴。

她說了聲抱歉就要走,似乎根本不願與他接觸。

江鶴川挑眉,這小孩是真的對他沒印象?

他站在原地沒動,卻在女孩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身體比大腦最先做出反應,輕扣那人纖細的手腕,稍用力一帶,安楚楚便沒防備地後退一步,距離他更近了。

安楚楚呆了兩秒,繼而擰緊了眉心看向他,烏黑漂亮的瞳仁裏有疑惑還有惱怒。

她後知後覺,才覺出這人的聲音很熟悉,他們應該在哪見過。

面前的男人微垂着眼,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那雙沉黑的眸子更像一張無形的網,将她圈住。

确認過眼神,安楚楚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看出危險的氣息,她輕吸了口氣,用力抽了抽手,對方卻輕而易舉地松開。

還未等女孩質問,耳邊空氣裏傳來男子低沉微啞的嗓音,語氣平緩,“這次我道歉。”

江鶴川垂下的手,手掌微握,溫熱的指腹摩/挲,似乎還殘留着剛才貼近她手腕肌膚的觸感。

這小孩還跟之前一樣瘦,出院以後也沒見她多長幾兩肉,清麗精致的臉不施粉黛,膚色是偏病态的白,唯有像這樣生氣惱怒的時候,江鶴川才覺得,她這個人不只是玻璃櫥窗裏毫無生機的瓷娃娃。

安楚楚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麽,握她的手腕又很快說對不起,明明有些輕薄的行為,但他的道歉慢條斯理,溫和誠懇,卻不像個流氓。

那個意外的吻從腦中一閃而過,記憶裏的聲音跟男子的聲音重合,安楚楚終于将兩人聯想在一塊,圓澄的鹿眼睜大了一瞬。

很快,她回過神,瞪他一眼,不作停留,走向前面震耳欲聾的舞池,步子快得像是逃跑。

看着那道纖瘦的背影沒入群魔亂舞的人群,江鶴川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眼底似有不悅。

他有這麽可怕?

為什麽他主動道了歉,這小孩還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江鶴川抿唇,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眼自己的臉,除了帥還真沒別的了。

于是當王助理丢下江氏董事會的一群人出來找太子爺的時候,便見江公子正拿着手機自拍。

王助理眼角一抽,走過來提醒了聲:“江少,劉總他們幾個醉得差不多了,還嚷嚷着要找您談談。”

江鶴川淡定收了手機,心想這幾個老狐貍倒是挺能裝,以為使幾個絆子就能把他打發走,他現在有的是時間,倒是能把他們的晚年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鶴川退出賽車繼承偌大的江氏,董事會的股東對此很不滿,更是覺得江毅還沒上年紀就老糊塗了,讓一個毫無經驗,只會玩賽車燒錢的敗家子接手公司。

而今天這頓飯無疑是場鴻門宴。

去包廂之前,江鶴川回頭看了眼旋轉門內氣氛高漲的舞池,俊臉清冷,眼底的情緒微微變了變,他偏頭問一旁的王凱。

“咱這有沒有規定,未成年人不得入內?”

王凱一愣,忙點頭,桃花幛一聽就是成人會所,這裏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為高級客戶定制的奢侈套餐,其中不乏娛樂圈的二三線女星,也是為這裏的會員服務。

自然不會讓小孩子進來,要是鬧出事來,都是麻煩。

江鶴川聽了心裏不舒服,卻不知道那絲不悅從何而來,他壓了壓唇,細長微勾的眼尾看着疏懶淡漠。

她才多大,就來逛成人世界的午夜場了嗎?

她哥哥安亦周知道嗎?

進包廂前,江鶴川停下來,對王凱吩咐道:“剛才進來個女孩,長發,白T恤牛仔褲,你去看看。”

江鶴川三言兩語描述出安楚楚的穿着,擔心王凱認錯人,又語調平平地補充了一句:“眼睛大,皮膚白,素顏。”

桃花幛的午夜場,來往的人大都身着明豔,多得是低胸短裙,香肩外露,穿着T恤配牛仔的卻少見,以至于王凱一到那,四周看了一遍,便鎖定了目标人物。

女主長發傾瀉,皮膚瑩白勝雪,寬大的白色T恤套在身上,淺色休閑牛仔褲,顯得愈發纖瘦單薄。

與周圍格格不入,卻反而引人注目,別具一格。

找到了人,王凱也不敢上去打擾,女孩似乎跟朋友在一起,而江少只跟他說去看看,王凱心領神會,于是坐在舞池邊上的軟沙發,偶爾有女人舉着酒杯過來搭讪,都被他面無表情地拒絕。

安楚楚扶着爛醉如泥的黎漾,看向她面前擺放的一排空酒瓶,驚了一下,心裏嘆了口氣。

看來黎漾這次是傷心慘了,要不然也不會想不開來這找小白臉。

面前的人完好無損,安楚楚懸着的心收回胸腔,趕來的路上,她深怕黎漾動作迅速,已經拉着小白臉去開房了。

她向服務員要了杯水,遞給黎漾,溫聲說:“阿漾,把這杯水喝了我送你回家。”

黎漾擡起醉意熏熏的臉,一雙眼睛紅通通,腫得像桃子,臉上的淚痕未幹,看到安楚楚的臉,頓時更難過了。

安楚楚心塞,哥哥對誰都溫文爾雅,唯獨對黎漾,似乎從來沒有溫柔過。

黎漾抽抽搭搭地哭,抹着眼淚,一開口就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楚楚,你哥好沒人性哦,我追他這麽久,他拒絕我108次。”

“我真有那麽差嗎?連他的女秘書都能嘲笑我嗚嗚嗚。”

一提到安亦周身邊的那個女秘書,黎漾哭得更傷心了,“她居然諷刺本小姐的胸沒她的大!”

安楚楚聽了哭笑不得,安慰了黎漾幾句,扶着她回家。

周圍是震得人心口發顫的搖滾樂,閃耀暧昧的光影旋轉着落在兩人身上,安楚楚架着黎漾,支撐着好友全部的重量走出混亂的舞池,遠遠看上去,單薄瘦削的身形像是随時都能被壓垮。

兩個女孩前腳剛走,不遠處的幾個年輕小夥相視一眼,不懷好意地跟上去,王凱眉心一皺,忙不疊地也跟過去。

一到走廊,黎漾便嚷嚷着胃裏難受,安楚楚扶着人去衛生間,黎漾就算醉了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看,讓楚楚在外面等着。

安楚楚靠着身後的冰涼牆壁,撥出安亦周的號碼,結果還是關機,她剛收了手機,便見眼前出現五六個穿着黑色西裝,身姿偉岸筆挺的男人,帶着三個流裏流氣的年輕男子,從她面前經過。

與其說是帶着,但那些看着像保镖人物的男人更像是一種強勢的“脅迫”。

安楚楚疑惑地皺了皺眉,沒多想,随即去了衛生間看黎漾。

王凱出手早,還沒等那三個混混靠近她,一通電話叫來六個保镖将人直接送出去,以後他們也只會出現在桃花幛的黑名單上。

一場不算風波的風波,沒有一絲波瀾的銷聲匿跡。

見女孩帶着朋友進了電梯,王凱收到江少發來的短信。

安楚楚和黎漾到了一樓大堂,餐廳的門口一道身影一晃而過。

只是匆匆一瞥,她好像看到了林萱禾。

原來大明星也逛夜場?

安楚楚扶着黎漾先坐在大堂的皮質沙發上,她摸出手機準備叫家裏的司機,忽的,頭頂上方蓋下一道暗影,眼前出現一雙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

款式有點眼熟,系帶方式獨一無二,目光觸及鞋面的一瞬間,安楚楚身形一頓,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它主人的樣子。

她擡眸,撞進那雙深邃沉寂的眼眸裏。

面前的男子清冷清隽,眼窩深邃,幽暗的眼底似乎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金碧輝煌地大堂燈光耀眼,江鶴川五官的輪廓也清晰地映在光線裏。

他的神态與剛才略有不同,尤其這樣的俯視,讓他看起來有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江鶴川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上身熨帖精良的白色襯衫,比剛才多了條銀色的領帶。

不知怎的,這人明明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可安楚楚總覺得“斯文/敗類”這個詞更貼合他。

與她對視一眼,江鶴川看透了女孩眼底潛藏的情緒,裝作不知道,他薄唇微掀,微沉疏懶的聲音開腔道:“小孩,你哥讓我送你回家。”

又見她一臉戒備地看着他,江鶴川失笑,語氣難得溫和地解釋:“你親哥哥,安亦周。”

說到底,眼前的人就是個小孩,既然是安亦周的妹妹,那自然也算他的妹妹。

心裏這麽想的時候,江鶴川已經忘了他對林萱禾的避之不及。

從這人嘴裏聽到哥哥的名字,安楚楚奇怪的皺緊了眉心,依舊五分狐疑五分戒備。

她對江鶴川的印象不好,要是能給一個人打分,僅有的兩次見面,這人在她心裏處于負分以下。

一旁的黎漾醉意沉沉,此時還犯迷糊,她嘴裏還一直嘟嘟囔囔念叨着,胸大胸小的問題。

口齒不清,含含糊糊,江鶴川倒是沒聽見。

黎漾這會也注意到面前多出來的男人,眼睛一眯,笑嘻嘻道:“這不是江騷騷嗎?”

一提到這個私底下被別人傳地外號,黎漾沒理會某人黑了一度的臉,不怕死地笑開了。

江騷騷這個外號還是很多年前安亦周起的,他剛玩賽車那會,為了炫技,邀了一群朋友觀賽,結果賽場上被一個前輩360度無死角碾壓,輸了以後,江鶴川對着賽車輪胎就是一腳,結果把自個弄骨折,單腿跳了大半個月。

安楚楚眨巴了下眼睛,顯然也聽到了,她扶黎漾起來,看了江鶴川一眼,軟軟的少女音聽着疏離又冷淡,“不用了,已經有人來接我們了。”

江鶴川沒想到她會拒絕,倒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狹長幽暗的眼眸靜默地看不出情緒。

安楚楚以為這人妥協了,沒走幾步,卻被他塞了個手機,他微揚下巴,示意她接電話。

安楚楚盯着他,電話那頭傳來哥哥安亦周的聲音。

大致意思是他在國外,剛下飛機,家裏的司機去接林晚渝了,江鶴川是他朋友,讓他送她和黎漾回家,他也放心。

挂了電話,安楚楚靜了片刻,一旁的黎漾許是聽到了安亦周的聲音,迷迷糊糊又有了意識,還在糾結胸大胸小地問題,她靠着楚楚,目光炯炯地盯着女孩的挺/翹的小山丘,忽然咬字無比清晰,一本正經的開口:“那個秘書什麽眼光,她要是見了你的胸,肯定覺得我的胸一點也不小!”

......

江鶴川也是一愣,聽着黎漾铿锵有力的話,依言看過去,便看到女孩嫣紅欲滴的臉,小刷子似的眼睫動了動,她擡眸,有些惱他居然真的盯着她看。

安楚楚輕哼一聲,明媚晶亮的杏眼很快瞥他一眼,像是在瞪他。

江鶴川垂下眼,舌尖舔了舔上颚,啧出聲輕笑。

“走吧,你可得聽哥哥的話。”

安楚楚眨巴着眼看他,那雙明媚靈動的鹿眼像是會說話。

這人一語雙關,這聲哥哥也不知是指他自己還是安亦周。

江鶴川朝身後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王凱連忙走過來,對安楚楚微微點頭,幫她扶着黎漾。

手上一松,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就這樣架着阿漾走了,安楚楚急忙跟上去,雖然知道哥哥的朋友肯肯定沒問題,可她就是覺得這個江鶴川,怎麽看都不像個好人。

四人上了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商務車,王凱當司機。

江鶴川沒坐副駕駛,而是看着安楚楚上車後,緊跟着上了後座。

三個人坐一塊,兩人的距離便又近了些。

男子的氣息帶着不容人拒絕的霸道,強勢地進入她的鼻腔。

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帶着很強的個人氣場,比之前帶了些淺淡卻綿延的酒味,安楚楚抿唇,兩道眉皺了皺。

卻不想,身旁的人将窗戶開到一半,夏夜的晚風随之灌進來,江鶴川側目看向她,聲音溫和清冽:“不喜歡酒味?”

安楚楚不說話了,安靜地看他,像只潛藏着草叢裏的貓科動物,藏着不夠尖銳的爪牙,暗戳戳地觀察敵人。

如何讓一只警惕性極高,又易炸毛的小奶貓,心甘情願地讓他撸兩下?

江鶴川挑眉,唇角不自覺勾起抹淺淺的笑痕,他摸了摸口袋,才記起來,今天出門壓根沒帶薄荷糖,看女孩蹙着眉心,臉上的嫌疑顯而易見,他自顧自笑着點頭,“行,下次哥哥注意。”

作者有話說:  江鶴川:兄弟的親妹妹就是我的(情)妹妹,認真嚴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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