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求救信
昨夜折騰了一宿的稿子, 今個一早斐央就睡下了,他剛躺下沒多久, 書童就對他左右開弓, 喊着不得了,公子快醒醒。斐央一睜眼看自家書童捧着臉盆往床邊走來, 一下子清醒過來, “你這是謀殺斐家未來家主!”
書童丢開空空如也的銅盆,抓起外衣就往斐央懷裏塞, 語氣很是焦急,“公子, 老爺出事了。”
斐央捂着臉還沒回過神來, 再聽到書童的話, 一下子緊張起來,“我爹怎麽了?”
書童哭喪着臉,“老爺今早出去算賬, 結果半道上昏迷不醒被送回來,夫人直接暈過去了, 公子你快過去看看吧。”
一聽此言斐央直接坐不住,胡亂套上衣服往外走,邊走邊問, “你把事情說清楚。”
書童斷斷續續,“我也不清楚,聽管家說老爺半道遇上一個道士,兩人聊得不愉快, 那道士說老爺三天之內會出事,他可以幫老爺消災,老爺不信,覺得道士是騙人的,就沒算,結果還沒到莊子人就倒下了。”
斐央和一群道士鬼怪混了這麽久,高深的法術看不出,一些雞鳴狗盜之術略有耳聞,一聽他爹出事和一個道士吵過架,斐央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派人出去尋那個算卦的道士,又讓人去莊子說清情況,并尋了大夫過來,等事情辦妥,斐央先去看望斐母,斐母這會剛醒過來,丫鬟正勸她喝些參湯,斐央見了接過參湯來,坐到床邊勸慰斐母,“娘,您多少喝點,不然爹醒來看見了,又說我這個做兒子不孝了。”
兒子都這樣勸了,斐母還有什麽不喝的,她勉強喝了幾口,就要去見斐爹,斐央見攔不住,讓兩個丫鬟扶着她過去,一行人到了卧室,管家在裏頭候着,見了斐央和家母,總算松了口氣,斐母見丈夫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眼淚簌簌落下,趴在床頭哭了好一會,紅着眼睛問起原因,當得知斐爹極有可能是得罪了那個算卦的道士,斐母忍不住埋怨起來,“破財消災破財消災,咱家又不是缺那幾個銀子。”
同行的一個下人年紀較輕,忿忿不平道,“夫人您有所不知,那算卦的不但算出了老爺今天帶的錢,還把別人欠咱家的錢也說出來了,明擺着坑老爺的錢。”
他說完就是被管家一頓罵,直接趕到外頭去,斐母聽了這話臉色不太好看,“那也不能得罪別人,咱們清白人家,素不和人争,生意上頂多是幾個錢的問題,遇上這些奇人,一個不留神可是連命都沒了。你爹也真是的,有你這個例子在先,遇事更應該謹慎。”
斐央素來不愛聽這些話,他之前中邪,照蘇耽的話講就是陰氣入體,陰陽不和,就跟風邪入體一個道理,只不過普通大夫不會治,才沒有辦法。現在他爹是完完全全被人害了,和他不是一回事。
沒過多久回春堂的大夫趕來,替斐爹診了脈,查清情況後無奈搖頭,“老夫無能為力。”
這根本不是病,是中邪了。
斐母一聽又是落淚,斐央被哭的頭大,讓丫鬟送斐母回去,又讓大夫替斐母診脈,開了些安神的藥。安頓好母親後,斐央一臉陰沉問管家,“找到算卦的沒有?”
管家知斐央是打算來狠的,湊到斐央耳邊小聲說,“查清了,住在城外,另外人也挑好了,都會拳腳功夫。”
斐央滿意點頭,領着這批家丁就往城外去,走了幾裏路到了一處荒地,遠遠見一座宅子立在那裏,走上前一看匾額上題着胡宅兩字,幾個家丁就叫起來,“公子,就是上回那個臭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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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胡氏其中幾個家丁一陣雞皮疙瘩,他們跟着斐央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性格好的又漂亮的一抓一大把,相貌平平性情溫順也不是沒有,加之斐央有錢又大方,哪個女人對他們公子不是恭恭敬敬的,偏偏這個胡氏不自知,不談相貌,就那性格,還沖公子動手動腳,公子沒打她已經算客氣了。
不見這個胡宅斐央壓根記不起這個胡氏,一看是上回送胡氏的路,斐央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跳腳氣道,“給我砸,黑狗血帶了沒有,給本公子往門上潑。”
一行人又是打又是砸,鬧了半天也不見裏頭有人應答,斐央憋了一肚子往家裏走,一進門管家就哭天喊地,“公子,老爺,夫人她……”
斐央連口茶都來不及喝,直接沖到屋裏,斐爹躺在床上渾身抽搐,幾個力氣大的仆人按住手腳,嘴裏還塞了木塊,斐母躺在另一個房間,呻|吟聲不斷,臉色慘白,幾個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一個婆子拿着白布往上頭抹藥,見了斐央急道,“公子這裏不能進。”
斐央一頭霧水被攆出去,心裏焦急不已,聽管家講才知道他出門後不久就有一個女人上門來,說是能幫忙治病,條件是斐央娶她,斐央他娘自然不願意,加之女人相貌醜陋,說話沒有規矩,斐母不喜,當場拒了女人,打算請她出去,誰知道這女人不知從哪弄來一條像貓又似狗的怪物,指揮它去咬斐母的腳,斐母躲避不及,被一口咬中,當場血流如注,痛死過去,那女人也不知去向,剩下的人只好忙着救人。
“那個臭婆娘!”斐央氣得跳腳,恨不得放火燒了胡宅,可看自己爹娘這副模樣,硬生生咽下心頭的氣,叫回春堂的大夫再跑一趟。
折騰到半夜斐央也累了,他胡亂撥了幾口飯打算陪斐母過夜,斐母這會緩過來了,氣若游絲,拉着斐央的手語重心長,“兒,千萬別娶那惡婦,這次讓了,等她進了門還不鬧翻天。王家的阿寶善解人意,模樣也周正,最重要的是她懂進退,有禮貌……”
斐母很是懂得寸進尺的道理,絮絮叨叨和斐央說了一大堆話,家中情況,斐央日後打算等等,頗有些交代後事的味道,斐央聽着心裏發酸,忍住不落淚。哄着斐母去睡覺,斐母怕這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非要和斐爹一直睡,斐央拗不過,把斐母挪到床邊,直到摸到丈夫的手,斐母才微笑合上眼。
幾個丫鬟見了這一幕嗚嗚哭起來,被斐央一個個瞪回去,“哭什麽哭,我娘還沒死呢!”
他訓完丫鬟打算去院子裏透透氣,正值十五圓月大如玉盤,院子裏亮堂得很,照得樹影清晰可見,斐央心裏頭亂七八糟,知道自己是遇上麻煩了,偏偏蘇耽不在白雲觀,眼下能幫他的人遠在金華,來去還要數日,斐央打心底不願意娶胡氏,可想到爹娘,他這個做兒子的豈能坐視不管。
正想着書童大叫起來,“鬼啊!”
斐央擡頭一看,遠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人,只有巴掌大小,扛着矛正從樹下爬下來,落地就成了正常人大小,舉着長矛朝斐央刺來,斐央下意識往後一仰,連人帶椅翻在地上,不等書童反應,斐央已經從地上爬起,他顧不得背後的劇痛,躲過書童手裏的油燈就往對方身上砸去,說也奇怪,對方一接觸到油燈就跟紙遇到火一樣,當着斐央的面自燃起來,不一會消失在眼前,書童大着膽子湊上去看了看,只見地上落了張燒了一半的紙人,看上去就是剛才舉矛人的原形。
書童瞠目結舌,“公子,這……”
斐央沒好氣道,“還真當爺是吓大的。”
他在原地走了幾圈,摸着摔疼的背,再想到屋裏頭的爹娘,最後狠下心來,招管家上前,“你去王家把親事退了,然後去胡宅提親。”
管家一聽傻眼了,好端端的大美人不要,娶個醜八怪。他委婉道,“公子,也用不着這樣……”
斐央高聲道,“你當本公子願意!”
他心裏頭憋着一口氣,壓低聲音生怕斐母知道,“我爹娘成了這樣,還不是那女人搞得怪,我這會要是不順她的意,誰知道她還會作妖到誰頭上。這樣,你退親退快點,至于胡宅那裏,找個會說話的,什麽三書六禮,給我上全套的。”
這話管家懂,他神神秘秘問斐央,“公子是不是有主意了?”
斐央一挺胸脯,牛氣哄哄,“本公子在外頭不是白混的。”
有斐央這句話管家放一百個心,當即派人去找媒婆去王家退親。斐央則一頭鑽進了書房,他瞅着案上一堆殘紙,想了半天還是提筆給思柔寫信,斐央挺想洋洋灑灑,寫個千字敘述這段時間來自己的苦楚,可想到思柔吃飯都要聽別人介紹,斐央最後減了又減,信上頭只有寥寥幾字。
大王,有人欺負我!
完事他喚書童進來,讓他找人去送信,千叮咛萬囑咐要個膽子大的腿腳快的,書童一一記住了,出門找人送信,一直盯着斐家的蛇仙見斐家又有動靜,上前就是一個原形畢露,把書童直接吓暈過去,完事他拿走書信,得意洋洋回了胡宅,和大哥黃鼠狼講,“大哥,斐家想通風報信給逃犯,被我攔下了。”
黃鼠狼拆開信封看了信裏的內容,本以為能從中得到一些信息,沒想到裏頭就一行字,他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找陸仙官問話,臨走囑咐幾個弟弟,“先按兵不動。”
他看胡氏抱着那只似貓又像狗的怪物,半天不擡頭,不悅皺眉,“老二,說你呢。”
胡氏臉上依舊濃妝豔抹,滿是不高興,手裏揪着怪物的皮毛,黃鼠狼看出胡氏的心思,好生說,“等這事成了,那斐央随你任圓任扁。”
胡氏這才嬌滴滴道,“人家是真喜歡他。”
老五正數着袋子裏的銅錢,聽到胡氏發話,嘿嘿笑道,“什麽喜歡,我看你是看中他一身肉。”
胡氏嗔視老五,卻也不反駁,舔了舔嘴角,“怎麽吃都劃算。再說,你不是看中他家的錢了,等我嫁進斐家,回頭成了寡婦,這錢都是你的。”
話越扯越遠,老大一拍桌子,“都不準動,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其餘幾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再亂說話。
收拾了幾個不老實的,黃鼠狼拿着信去找陸仙官,陸仙官暫居在王家,也不知是什麽心思,成天看孫子楚和阿寶膩歪,這會黃鼠狼來找他,陸仙官才施施然離去,見到黃鼠狼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語氣慢悠悠的,“出了什麽事?”
黃鼠狼恭敬遞上信封,“斐央寫完給那犯人了?”
陸仙官挑眉,他以為五仙還需要幾天,沒想到這麽快就成了,他接過信封一看,就和黃鼠狼,橫看豎看看不出名堂,大約能猜出斐央是怎麽稱呼思柔的,只是這活似小孩告狀的內容,陸仙官想了半天,實在猜不出,只能說,“送出去,誘逃犯出來。”
占山為王,黑山肯定有那女鬼不肯走的理由,想到數百年鬧事的黑山,陸仙官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只要離了黑山,沒了靠山,起手先削了女鬼的威風,再讓五仙去試探女鬼的實力,最好拼個你死我活,沒了五仙功勞就是自己的,至于斐央那一家……陸仙官眯起眼來,出手可不是他。
黃鼠狼一口應下,口稱告退,陸仙官站那想了會,折回王家就聽阿寶和孫子楚講,“斐家來退親了,五仙真靈。”
她與孫子楚兩兩相望,眼中含情脈脈,最後阿寶率先移開視線,紅着耳根講,“明天我就去五仙廟還願。”
陸仙官瞧了會覺得沒之前有趣,等阿寶睡下領着孫子楚的魂魄出來,表情凝重,“我法術有限,不能長久保護你的肉體。你必須回去,不然肉體腐敗,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那樣我就成了罪人。”
孫子楚一聽要和阿寶分離,表示寧願抛棄肉身也要留在阿寶身邊,陸仙官搖頭,“我不能害你。”
說完強行把孫子楚的魂魄送回肉體,等孫子楚悠悠轉醒,開口就是阿寶,陸仙官想了想,轉頭去了王家,抹去阿寶的記憶,讓她忘了這段時間的事。
做完這件事,陸仙官趣味盎然等待第二天來臨,只羨鴛鴦不羨仙有什麽意思,苦命鴛鴦磨難多才好看。
另說離去的黃鼠狼,一路上琢磨着陸仙官的話,想了半天覺得陸仙官是要把人騙到斐家來,好一網打盡。黃鼠狼想了又想,覺得可以在從中分一一杯羹,如果他助逃犯早點過來,陸仙官提前解決,定會誇獎他們。到時候他們也可以及早飛升。
黃鼠狼越想越興奮,一回胡宅就對老三白仙講,“老三你腿腳快,變作良駒馱送信人去金華,務必平安送到。”
老五一聽直接笑出聲來,“背個死物也就算了,讓他背個人,怕不是紮成刺猬。”
黃鼠狼道,“不行你去。”
老五直接沒話講,低頭捏着手裏的泥偶,他面前已經排了一排泥偶,黃鼠狼見了渾身不舒服,“先別對斐家動手,仙君要留人。”
老五哼哼幾聲,“不動人,我動財總可以吧。”
黃鼠狼對鑽進錢眼子的老五沒話說,他問坐那一聲不吭的老三,“去不去?”
老三是五人中最老實的一個,叫他去東絕不往西,老大發話了他哪敢不從,放下橘子就往走外,臨走之前問老大,“要多快?”
“越快越好。”
書童悠悠醒來,想到昏迷之前發生的事一陣後怕,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信封,念了兩句菩薩保佑,爬起來打算找送信人,剛出巷子就見一匹雪白駿馬立在巷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毛,體态勻稱,堪稱萬裏挑一的好馬,惹得來往行人駐足觀賞。
書童好奇打量了幾眼,就見這馬朝自己走來,脖子上挂着一個牌子,上頭寫着,‘千裏良駒,日行千裏。’
書童見了想要伸手摸摸,結果直接被咬住衣領子,一轉眼到了馬背上,他吓得不敢亂動,身下的駿馬撩起馬蹄子,往城外奔去,轉眼已經離家數裏。
書童都快哭了,他完全不知道這馬是幹嘛的,一邊抱着馬脖子一邊喊救命,念着上有老下有老,求馬仙放自己一馬。
駿馬忽然停下來,在沙地上劃了幾蹄子不動,書童還以為馬仙聽懂了自己的話,小心翼翼從馬背上下來,打算溜之大吉,不想被拎回來,逼着跪在沙地上,書童嚎了會,發現沙地寫着幾字。
‘我是白仙,不是馬仙。’
他停下哭聲,試探問,“白仙。”
駿馬甩了甩馬尾,算是應話。
能講理就是好事,書童抹淚哭訴,“白仙您放我走吧。”
駿馬抹去白仙幾字,拿馬蹄子在沙地裏比劃,‘你不是要送信嗎?’
書童愣愣點頭,“對,送到金華。”
白仙明白過來,敢情自己是走錯方向了,他把書童趕到馬背上,确定對方坐好,一揚蹄子往金華方向去。書童簡直欲哭無淚,他是要送信沒錯,可送信的人不是他啊。
幾天後,等書童晃着兩條顫顫巍巍的腿行走在黑山山腳下,只覺得這幾天度日如年,他摸着懷裏的信封,對駿馬表示深切的感激,“我謝您祖宗十八代!”
白仙點頭,在沙地上刨出幾字,‘不用謝。’
書童氣得說不出話,轉頭往山上走,走了半天都沒見到人影,反倒是樹林裏傳來詭異的笑聲,書童後退幾步,摸着駿馬的脖子,讨好笑道,“大仙,送佛送到西呗。您看這林子這麽可怕,萬一跳出一個大蟲,我命喪黃泉,信就送不到了。”
白仙一聽也有理,随書童一起進了黑山,剛進林子就聽有人聲。
“有人。”
“和妖一起來的。”
“去跟大王講。”
書童深吸一口氣,想到來之前斐央對自己說的話,放開嗓子大叫,“大王在嗎?斐央來找您了!”
林子的聲音忽然停下,繼而笑聲連連,“是那個書生。”
“那個胖子。”
“他怎麽不自己來。”
“八成是來奔喪的,死了多好,和蘭若寺幾個姐姐一起住。左擁右抱,比做人快活多了。”
書童越聽越害怕,忍不住靠近駿馬,過了一會遠處走來一個粉衣少女,容姿上佳,像是富貴人家,說話清脆,“斐央讓你來的。”
書童點頭,“公子家裏出了事,想求大王幫忙。”
少女聽了臉色不太好,念着什麽盡沒事找事給大王添麻煩,還是死了幹淨之類的話,看書童面如菜色,好生安慰,“你別怕,他們不吃人,其實對人還是不錯的,當然,我指的是死人。”
書童快哭了,人當然不吃人,這林子裏怕是沒幾個人。
越說越糟糕,粉衣少女索性停住話,引着書童去找思柔,“行了跟我來。”
他們穿過一帶花林,只見樹頭開着朵朵似蓮的花,樹葉如碧玉一般通透,笛聲幽幽,宛如人間仙境,書童漸漸安心下來,心想能住在這種地方,定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公子有救了。他滿懷希望跟少女進了庭院,就見樹下坐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托着腮幫子盯着假山邊上的少年郎。
在書童看來,男的俊女的俏,神仙眷侶,一對璧人,他激動上前,沖少年郎喊,“大王,我家公子過得好苦啊。”
藍衣少年神色複雜放下笛子,指了指坐在秋千上的少女,“你找錯人了,她才是大王。”
書童一時無法理解,此時笑聲從背後傳來,就聽粉衣少女講,“正是如此,他只是大王的小妾,還是第二任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