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節
去吧。”
“我不想殺人,只是出來走走。”戾說,“你想吃了我?你吃了那個男人?”
“只要你回去你該待的地方,我從來不喜歡吃人。”桑菟之說。
“既然他已經被你吃了,那沒什麽好說的,我走了。”戾的視線突然從天空收了回來,轉頭大步就走。
“等一下,你想和小薇說什麽?”桑菟之又大出意料之外,“你特地來找他,為了什麽事?”
“什麽事,他已經死了,你能作主嗎?”戾的語氣帶着嘲弄,停下腳步。
如果是從前,他一定不回答,站在旁邊笑,但現在他停頓了一下,說“我能。”
“木法雨瘋了,他在獵殺同類。”戾站定,回過頭來,語氣很肯定、平穩、慎重,“他不肯吃人,他吃同類。”
桑菟之的眼睛在笑,“他不肯吃人?”
“他逼得同類在城裏和山裏到處亂竄,”戾說,“什麽後果,你很清楚。能的話,趕快殺了他,否則到這裏來的同類會越來越多。”
桑菟之的眼睛仍然在笑,“這個世界真的沒辦法讓人偷懶啊,謝謝你。”麝月界緩緩浮起,兩個人的身影在旁人眼裏消失,很快出了城郊。
鐘商大學漢語言文學系今天沒有課,教授出差開會去了。顧綠章提着兩個袋子,下了出租車,望着城郊的鐘商山。
從去年到今年,一年多以來,發生了很多事、太多事。
一步一步走上臺階,慢慢的走近鶴園,每走近一步,她就覺得國雪仍舊在那裏,從未複活,從未咬過她,從未做出他自己控制不了的事,仍舊穩重、嚴肅、平靜的在那裏面,可以指導她,往後直至一生該如何生活。
那條很久很久都沒有繡好的圍巾,已經繡好了。她慢慢從袋子裏拿出那條繡了《古結愛》的圍巾,漸變的紫色依然明亮,上面“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結妾獨守志,結君早歸意。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每個字都繡得很認真。無意識的将圍巾打在國雪的墓碑上,那柔軟的觸覺随着冬天的冷風搖晃,被吹得獵獵飛揚,凄涼之極的感覺湧上心頭,各種各樣的國雪從眼前掠過,她剎那間看見了國雪這二十幾年做過的事,讀書、考試、讀書、考試……他一直那麽優秀,他有理想,他善良他正直,是她……不夠愛他不會愛他。
國雪咬她那一幕,面目猙獰那一瞬,她終于清晰的回憶起來,望着國雪墓碑上那張表情嚴肅的照片,他一定痛苦至極、一定在怪她……那時候他一定在怪她……怪她放任他一個人,所以才在忍耐不住的時候咬了她,他很痛苦、太失望、等待太久了,所以才會崩潰……我……我……卻以為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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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臉,眼淚在眼眶裏浮動,我錯了,可是不知道怎麽道歉,怎麽補救,怎麽挽回……國雪你一定要等到崩潰……才肯承認你也脆弱你也要幫助嗎?我……我……我不懂事,我不會愛你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麽,可是你……你為什麽不開口要求……也不肯罵我……而是……等到恨我?
我們……真是……太……愚蠢了……
她的手肘支在初春冰冷之極的墓碑上,眼淚順着手肘滑了下來,滑進衣袖裏面,比冰還冷,從前不知道什麽叫做“傷心欲狂”,從前真的不知道……呵呵……從前我們生活在夢裏……她額頭抵着國雪的墓碑,冰涼徹骨,淚如泉湧,失聲而笑。
“咯啦”一聲,有種聲音從墳墓中傳來,她開始沒有注意,再過了一會兒,有種奇怪的聲音又在墳墓裏響了起來,像有個歡樂的聲音在墳墓裏唱歌。她呆呆的看着國雪的墳墓,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随着那些奇怪的歌聲,有些寶藍色的東西從墳墓的土層中簌簌爬出,豎起了翅膀——朱蛾……她驟然回頭,模糊的視線裏她看見一個人,一個衣着整齊筆挺,表情冷漠的人。
那些寶藍色的東西在他頭頂高處蹁跹而過,如幽靈般忽隐忽現,她看見的人有半張臉像國雪,半張臉像木法雨……一只眼睛緊閉着,眼緣依稀含着晶瑩的部分,有經歷了千折萬磨無比疲憊仍舊無法成功的痛苦,眼睫很長,緊抿着不肯輕易流露的情感。另一只眼睛睜着,眼色很冷漠,一點藍色的瑩光在那眼睛深處閃爍,仿佛是千百只猙獰可怖的怪物在那藍色血湖中掙紮,直至死亡。因為他們的表情都很冷漠,所以雖然一只眼睛閉着,卻不容易看出那是兩個人……她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他睜開的眼睛也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這個“人”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副墨鏡,戴在鼻梁上,“嗯……”他似乎要說什麽,最終并沒有說什麽,看了一眼墓碑上紮的圍巾,轉身要走。
“桑國雪!”她突然大叫一聲。
那個“人”站住,高空中點點蹁跹的朱蛾漸漸隐去,全都消失不見。
她追上兩步,迎着陽光看他,因為刺眼所以看不明白,“最近……最近好嗎?”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哪裏說起……從來沒有對國雪說過赤裸的話,沒有說過心裏所想的事,以至于想哭想道歉都不知道怎麽開口,可能是我們從開始愛就愛錯就愛得不對,所以愛到最後你和我都不知道怎樣對彼此訴苦,怎樣索取彼此的關注和照顧,怎樣要求憐惜和寵愛……我們——以為把自己打造得很完美,那就是幸福!國雪,不是的,我真的寧願聽見你哭,不想要一個除了造橋什麽都不需要的桑國雪!你對我說你需要我……需要我陪你……好不好?她心裏有好多話想說,湧到唇角,只剩下酸澀,說出口來,竟然仍是帶着僵硬微笑的“最近好嗎?”
他很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她只覺得雙手一陣劇痛,那駭人的十根骨爪頓時長出,雙手突然失去控制,掐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只要那十根骨爪任何一根一用力,她就輕易死去了。但那十根骨爪并沒有掐進她脖子裏去,他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影在樹叢之間漸漸遠去,然後消失。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在他消失不見的時候,那十根骨爪消失,她的手緩緩放了下來——他……不是很想殺死她嗎?為什麽沒有殺死她?
那個人,究竟是木法雨、還是桑國雪?
又或者,兩者皆是?
要是他既是木法雨又是桑國雪,那怎麽辦?
要怎麽辦?
她慢慢擡起手,撫摸自己的嘴唇,為什麽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為什麽我想說的沒有說出來,你想說的也……沒有說出口?
無論是想殺我也好,是你覺得痛苦也好,是要吃人也好,我都想聽你說啊……
那是你做的決定,是你想的事,不管是什麽,我都想知道……她捂住臉,為什麽總是在他走了以後哭,為什麽都不能哭給他看?為什麽反應總是很遲鈍?我不要做矜持的女生,我想讓你知道其實我……很在乎你,很後悔沒有陪你,真的很後悔……
“呵……嗚嗚……”她雙手捂臉,獨自站在已經空無一物的國雪墓前細細的啜泣,初春的冷風吹過眼淚,眼淚很熱,臉頰很冷,很冷、很冷。
鐘商山。
鶴園的另一角。
“他已經吃下去兩只九尾狐,一頭蠱雕和十九只大蛇,”戾說,“他的腦袋不太正常。”
桑菟之說,“是嗎?”
“他的能力本就是極限,再吃下去這些東西,很快會自爆成九萬朱蛾,消散在時空之間。”戾說,“他也有可能在自殺,也有可能瘋了。以木法雨的能力獵殺同類,很快那些不願入城的同類就會湧入城裏,那時它們就會發現……人是很容易獵殺的食物。”
“你吃人?”桑菟之問。
“我基本上不吃人,”戾說,“我的習慣很好,喜歡清湯面。”
桑菟之啊了一聲,“你是個好人。”
戾對他笑了一下,這個帶着胡渣,面目帶着野性的男人,笑得卻很有英俊的感覺,嘴咧得很大,笑容很燦爛,只有心地光明的人,才有這樣明朗的笑臉。桑菟之覺得自己又很失敗,他殺不了這只“戾”,自己原來仍然是很軟弱的人,只要別人稍微有一點點好,自己就一點也讨厭不起來,就會祝福別人過得很好,真的是很奇怪的心态,救世主是不能随便同情敵人的吧?
“你不知道木法雨現在在哪裏?”
“不會太遠。”戾說,“他沒有進入城裏,也沒有離得太遠,就在城郊。”
“鐘商山上?”
“一個男人的墳墓裏。”戾說,“他住在一個男人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