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老漁人谷楓哪知對方言中之意,夏平江心機敏銳,只輕輕一言就把向陽君這個燙手的山芋,丢到了谷楓手裏。

“鐵琵琶”武功的惟一傳人谷楓,久居“江漢”,在武林中有“江漢第一人”之稱,見聞不謂不廣,經歷不稱不精,只可惜他和一般武林高手犯了同一個毛病——目中無人。

他此番前來,也和夏平江抱着同一個想法,決計要争得那柄“武林權杖”到手,哪裏把向陽君看在眼睛裏。

他聽了夏平江的話後,不但不引以為警,反倒将矛頭轉向新來的向陽君。

頓時,他朗聲笑道:“有理,有理!”

他轉眼看着向陽君金貞觀,道:“怎麽,金小友你可有興趣下場子玩玩?”

終南劍客夏平江聽見了這句話,臉上帶出了一抹微微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這一手“移花接木”算是用上了,目下正可“坐山觀虎鬥”,并收“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之功,一時心中好不得意,遂向後面退了開來。

人們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移到向陽君身上,看他是否有膽子接受挑戰。

向陽君的表情,是那般木讷。

聽了老漁人谷楓的話後,只把一雙閃爍着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視着谷楓。

谷楓忍不住“嘿嘿”一笑:“怎麽樣?老弟,有沒有這個興趣?”

向陽君金貞觀忽然冷冷一笑:“谷老師這是在向我叫陣?”

“嘿嘿!”谷楓笑了兩聲,“叫陣倒也說不上,金老弟,如你有興趣活活筋骨,我谷楓倒甚願意陪你玩玩,怎麽樣?”

向陽君笑道:“動手過招保不住就要傷人,這等大事谷老師竟然以‘活活筋骨’來見笑,足見閣下武功高妙得不可一世了。”

他說罷,偉岸的身子緩緩地站了起來,兩只鐵腕向上伸了一下,即聞得密集的骨節響聲。

休看這一個小小動作,卻使得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知道這個向陽君敢情練過“易筋洗髓”之功,并且已有八成以上的火候。一時心裏有數,誰也不敢對他心存輕視。

向陽君嘴裏這麽說着,緩緩移動腳步,走到了老漁人谷楓的對面站定。

“承谷老師見愛,就請你老劃下道兒來吧。”

老漁人谷楓在對方身形接近之初,就感到一陣急迫的壓力逼向自身,這種感觸似乎較諸先前的終南劍客夏平江大不相同。

然而,他自恃四十年純功,卻也不把對方當成威脅的勁敵。

“金老弟,你好純的功夫。”谷楓拱了一下手,“失敬!失敬!”

嘴裏說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施展出“混元一氣功”,暗中抗拒對方迫體的壓力。

如此一來,果然緩和了對方上來的“淩人”之勢。

向陽君金貞觀抱了一下拳:“谷老師,你要怎麽着活動筋骨?在下洗耳恭聽!”

老漁人谷楓面色一沉,道:“金老弟你廢話少說,我接着就是了。這個道,還是由你來劃比較适合。”

向陽君哼了一聲:“恭敬不如從命,金某人也就不客氣了。”

谷楓淩聲道:“好說,刀山劍樹,只要你金老弟說出來,谷某人無不奉陪!”

“那倒用不着。”

說這句話時,向陽君金貞觀那張俊臉,陡然間現出了一片陰森——說不出的冷峻。

此刻,在場衆人忽然發覺到他所站立的那個地方,并無任何陰影蔽陽遮光。是以,向陽君金貞觀全身上下都罩在烈日之下。

也就在他仰空朝向烈日的一剎那,他那張古銅色的英俊面頰上,忽然籠罩起一片隐隐紅光。

對于在場人來說,這種變化十分鮮明——只是誰也不曾料到有什麽奇特的作用在裏面。

當然,畢竟有幾個特殊人物看出了一些訣竅。五柳先生、夏平江,以及青冠客鄧雙溪就屬這種特殊人物。

這三個人目睹着向陽君的膚色轉紅,心裏好像都有數了。

青冠客鄧雙溪,是惟一對于向陽君了解的一個。以往的各項事實證明,凡是向陽君每在膚色轉紅之時,就是他下手殺人的先兆。

似乎也只有青冠客鄧雙溪一個人知道,向陽君金貞觀所練的這種功夫的名稱——

“太陽神功”,這種功力的最奇特之處,乃是直接由太陽提取功能,用以對付敵人。

老漁人谷楓顯然沒有認識到對方這種功力的獨特之處,所以并沒在意。

向陽君功力一經灌注,頓時精神抖擻,向着谷楓拱了一下手:“請!”

手勢落下時,那根一直握在手裏的白木杖,“噗”的一聲,深深插入泥土半尺有餘。

老漁人谷楓足下輕旋,身子滴滴溜一個快轉,來到了向陽君的左側。只見他一口“弧形劍”,緊緊地紮在背上,說明沒有“出劍”之意。

“谷老師,在下開罪了。”

話聲出口,就見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當胸向外緩緩推出。

谷楓頓時覺到一股奇熱的勁道,直向前胸而來,其力萬鈞,一時難以當受。谷楓大吃一驚,現下之計,設非以本身功力硬接對方這一招之外,簡直無計可施;茍或閃躲,亦是不及。老漁人谷楓不得不猝提功力,用“進步随身掌”勢向外推出。

雙方掌力乍然交接之下,老漁人谷楓臉色一陣子紅漲,滿頭灰白長發,刺猬般地炸了開來。

雙方的身子都固若磐石,紋絲不動,只是在向陽君的那只手掌甫一收回的當兒,谷楓足下由不住向前打了個踉跄。

向陽君臉上微微現出一絲笑容,倏地後退一步,抱拳道:“開罪!”

老漁人谷楓卻在這時發出了一聲嗆咳,忽地濃眉一挑,怒聲道:“什……麽?莫非你以為勝過了我不成?”

向陽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錯,你是受傷了!”

“笑話!”谷楓怒睜着一雙眸子,倏地縱起身,道:“一派胡言,吃我一掌!”

話到人到,人到掌到。

饒是這般快捷,也難以能夠接近向陽君身邊。

衆目睽睽之下,向陽君只施展了一手“凹腹收胸”的功力。無巧不巧,谷楓遞出的那只手掌正在這凹進去的地方定住,卻是只差寸許而沒有傷着對方。

緊接着,向陽君身子向左一轉,輕飄飄地閃到了一旁。

老漁人谷楓一掌沒傷着對方,像是用力過猛,腳下收不住勁道。向前打了個踉跄。

“你已經受傷了!”向陽君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谷楓身上,“我勸你心平氣和,還是不要恃強動武的好。”

在他說這番話時,人們忽然發覺到老漁人谷楓的臉色有異。

原是紫紅的一張臉,驀地變成了“慘白”。霎時間,那張蒼白的臉上,沁出了一層汗珠。

這些現象,顯示得極為突然,就連老漁人谷楓本人也深感迷惑,他只是忽然感覺到一種疲倦,別無異狀……如果就此認輸,卻令他萬難心服。

老漁人谷楓鼻子裏冷哼一聲,陡然道:“小輩,你這是弄的什麽玄虛?”

說了這句話,他身上疲态益著,就像是為電流忽然擊中,全身上下一絲勁也提不起來,勉強地向前邁了兩步,一雙腿腳連連打起抖來。

看到這裏,在場衆人俱由不住大吃了一驚:一掌飛星朱農與赤眉道長幾乎是同時雙雙現身而出,二人一左一右,有如剪空的燕子,倏地向下一落,各出一手架住了老漁人谷楓。

向陽君利用這個空檔,身回原處,單手握住了那根白木杖的杖柄,将它拔了出來。

老漁人谷楓簡直是足不着力,一剎間全身戰抖得那麽厲害。設非是赤眉道長與一掌飛星朱農二人手上着力,整個身子就要癱瘓了下去,這一剎間,他才覺出了不妙!

“你……”他有氣無力地看着對面的向陽君,“你……你到底搗的什麽鬼……

我……”

一剎間,他那張看來“慘白”的臉,忽然變面了“血紅”顏色,出息聲也變得異常劇烈。

“你內力不濟”,向陽君慢吞吞地道,“已為我掌力所傷,現在設若平躺不動、不出聲,一個時辰後可收血氣平和之功,那時功力自然恢複;否則,不是我危言聳聽,只怕你有點不妙了!”

老漁人谷楓一聽,既驚又怒。衆人面前,他丢不起這個臉,哪裏把向陽君的話放在心上?當時怒吼一聲,向着向陽君撲來。奈何身側二人挾得如此之緊,加之自己力道不濟,覺得一股熱氣直由丹田提升直起,忍不住驀地張嘴,“哇”地噴出了大股鮮血。

這口血一經噴出,眼看着他雙眼上翻,一口氣進接不上,當場閉過氣去。

這番情景,把全場所有目睹的人吓了一跳!

赤眉道長與一掌飛星朱農都慌了手腳,慌不疊地将他平放在地上。

一掌飛星朱農随即施展內家灌穴手法,方待向老漁人谷楓“心坎”穴上擊去,卻聞得向陽君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一掌飛星朱農高高舉起的一只手,突然停在空中。

衆人見向陽君施展怪異手法,一上來就釀成大禍,俱怒焰膺胸,無不心存忿态。

一掌飛星朱農原意施展內家急救“灌穴”手法,将老漁人谷楓救醒。當他聽到向陽君的冷笑聲,不禁心中一驚。

“怎麽?”他怒視着向陽君,“足下莫非認為老夫這種急救措施不對麽?”

“哼!”向陽君目光裏含畜着威懾,“我沒有說什麽不對,只是這麽一來,谷老師萬萬活不成了!”

一掌飛星朱農怔了一下,冷笑道:“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莫非……”

向陽君“哼”了一聲,一雙光華四射的眸子,快速地在衆人臉上一轉,“可笑之至,諸位俱是一方之傑,莫非連一個懂事的人都沒有麽?”

這幾句話,不啻使得衆人怒焰高漲。

高踞磐石的五柳先生聽後,發出了一聲嘆息,忍不住說道:“金少俠武技驚人,高明之至,老朽不勝欽佩,只請莫于過甚,以圖未來相見才好!”

向陽君聽了,驀地發出一聲狂笑,朝着五柳先生道:“五柳前輩這幾句話可就錯了;方才情形,乃是在下被迫出手,實在萬不得已。在場各位多屬武林前輩,如果認為我這後生小輩可以任人欺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這時,一掌飛星朱農與赤眉道長,将負傷而倒的老漁人放于石上。

只見谷楓牙關緊咬,臉色泛紅,較之先前似乎腫脹了不少。

朱農與赤眉道長雖然見識精湛,但對老漁人谷楓所受的這種傷情并未見過,一時,亂了方寸。

五柳先生冷笑一聲,對朱農道:“這位金少俠,生具異禀,更擅‘太陽神功’,谷楓兄多半為他太陽掌力所傷……”

“不錯,的确是被太陽神力所傷!”

接話的是終南劍客夏平江!

他說話間,已慢慢走到了老漁人谷楓面前,彎下身來翻視着谷楓的一雙眼睛。

赤眉道長怔了一下:“什麽叫‘太陽神功’?”

夏平江微微一笑,看了一旁的向陽君一眼:“這是一種承自太陽炎熱的奇妙功力,中人之後能夠使受者血氣失常,多半有‘血炸’之危!”

向陽君聽至此,臉上帶出微微的冷笑,卻是不置一語,大有“坐觀發展”的意思。

聽夏平江這麽一說,一掌飛星朱農忽然明白了過來——

“哦,明白了!”朱農仔細地打量着地上的谷楓,緩緩點了一下頭,“不錯,他的确是中了這種功力……”

說時,他臉上現出了無比驚恐的表情。

赤眉道長緊緊咬了一下牙,冷冷地道:“彼此并無什麽深仇大恨,何必下這種毒手?

真是豈有此理!”

夏平江道:“谷兄內功精湛,看來還不至于有生命之危……宜将他平睡陰涼之處,以內功順理氣,或可保全其性命,不過——”

他微微頓了一下,眼光轉向五柳先生,道:“這件事得要麻煩五柳兄了!”

“你說得不錯!”向陽君接住他的話題,“普天之下,如今能夠醫治這種內傷的,只有五柳老前輩一個人而已……”

他說話時,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一抹冷笑,“五柳前輩如今玉體違和,只怕是施展‘金切玉膏’這門功力要費些事了。”

衆人為之一怔!

高坐磐石的五柳先生喟然嘆道:“不錯……為了要救谷楓兄一條性命,老朽只有勉力而為了。”

赤眉道長聽至此,實在忍無可忍,霍地手握劍柄,一振腕子,把背後那口“七星長劍”拔了出來。

他猛地上前一步,劍指向陽君道:“姓金的,你用不着神氣活現!來來來,道爺這就請教你幾手高招!”

向陽君看了他一眼,暫不置答,冷冷地向着一掌飛星朱農道:“我看這件事還用不着五柳前輩費事,在下這裏有數片‘太陽火毒’解藥,谷前輩服下之後,按照夏先生所說,在陰涼地躺上一陣,順順氣血,也就無妨了。”

衆人原以為谷楓必死無疑,這時聽向陽君這麽一說,才知道是虛驚一場。赤眉道長愕了一愕,一時更是尴尬!

向陽君由身側取出一個小小瓷瓶,由瓶內倒出了兩粒暗紅色的丹粒,交給一掌飛星朱農,說了用法,才緩緩轉向赤眉道長。

赤眉道長手持着劍,大有“羞刀難入鞘”之感,把心一橫,一股無名火發向向陽君!

他冷笑了一聲,道:“姓金的小輩,你有随身兵刃沒有?道爺這裏等候多時了!”

向陽君微微皺眉道:“赤眉道長不必急于一時,在下此來,目的是仰視各位高招。

道爺你要與在下比兵刃,只怕不妙。我勸道爺收起劍來,印證一下拳腳為好!”

赤眉道長豈能聽不出對方話裏的涵意?頓時面色一沉:

“這個我明白,金小輩!”赤眉道長揚了一下手裏的長劍,“道爺我這口七星劍,走南闖北,會見過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僥幸還不曾落敗過。哼,今天要是能敗在你手上,倒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說到這裏,他“嘿嘿”一連冷笑了幾聲,長劍倏轉,一截劍身,全部隐藏在腕後。

只此一來,“藏鋒”已透出了手法之傑出不凡!但見他目射精芒,淩厲地注視向對方,大有“氣吞山河”、卓然不群之勢!

向陽君對于眼前這位傑出的武林高手偏偏不看在眼裏。

“道爺!”他冷冷地道,“容我再說一句,兵刃無眼,萬一有所損傷,實非在下所願,還是請道爺三思!”

赤眉道長搖搖頭道:“沒有什麽好三思的,姓金的,你可是帶有随身兵刃?請亮劍吧,不必顧慮道爺我,倒要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

向陽君輕輕地哼了一聲,微微下蹲身子,掌上的那根白木杖,再一次插進了地面。

“既然這麽說,在下就從命了。”

他話聲甫落,右手輕起,一聲清脆的出鞘聲,一口深藏杖內的平窄長劍脫杖拔出。

這一手大大地出乎衆人意外——誰也想不到木杖內竟然藏有兵刃。

那劍約有二尺七八寸長短,通體光華燦爛,在二指寬的劍身上,有一道紅色的劍槽,迎着陽光,其光熠熠,極其刺目耀眼。

赤眉道長那口“七星長劍”,看上去較向陽君的長上許多——道長出身巴蜀斧頭山“七星道觀”,一手“七步追魂”劍法,有“鬼神不測”之妙,據說是七星觀開山道長七星羽士夜觀星象所創出的七手殺招,武林中見者甚少。

衆人一見赤眉道長亮劍叫陣,都猜知他要施展本門殺招制勝強敵。

武林中略具見識之人,都知道赤眉道長這一手“七步追魂”劍法,又名“七顆寒星”,乃是取“七煞星座”,加以巧妙串聯。一經施展,殺性極著,非見血不能自已,是以無不心存驚駭。

向陽君劍持右手,目光炯炯地逼視着赤眉道長,偉岸的軀體除了微見下蹲之外,絲毫沒有移動。

赤眉道長仍然藏鋒腕後,右腕卻直直地指向面前的向陽君。

兩口劍上的光彩,被烈日渲梁得閃亮如電。

“姓金的!”赤眉道長道,“你可聽說過‘七顆寒星’劍法?”

“久仰之至!”向陽君嘴角上拉起了一條笑紋,“如果我沒猜錯,就是足下跟前将要展出的劍法;未見其勢,先見其式,果然高明!”

“好說!”七星道長冷冷地道,“有關這一手劍法,你可耳聞過?”

向陽君點點頭,道:“聽說過,據說這是貴觀開山祖師七星羽士夜觀星相、暗射北鬥七煞之數,演變出的七式殺招,可是——”

赤眉道長微微愕了一下,說道:“倒是難得,敢情你知道得的确不少。向陽君,你可有把握敵得住我這七式殺招?”

“不瞞你說,我有把握!”

八個字徐徐吐出,向陽君面色微微一沉,兩道濃眉緩緩向上揚起,那雙大眼睛裏交熾着無限殺機,暗暗含蓄着臨危不懼的機智。

赤眉道長先是一驚,緊接着冷冷笑道:“小輩,你好狂的口氣!”

嘴裏說着,足下接連向前踏進了三步。

向陽君一笑,說道:“這叫‘三連蟾宮’!”

赤眉道長向左閃了一閃,斜着跨出一步。

“這叫‘蕉陰藏殺’!”向陽君沉着臉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道爺你下一步當是一式‘右挑燈’,是也不是?”

赤眉道長在對方話聲未落之前,已右手高舉,那口隐藏在腕後的“七星長劍”,倏地泛出了一道銀光——果然是一手“右挑燈”之勢。

在場衆人耳聽目睹之下,對于向陽君的“未蔔先知”大感驚異。

原來,赤眉道長踏行的劍步乃屬“七星門”的獨特身法,名喚“連環進身三式”,局外人根本難以測知。這時忽然被向陽君一語道破,自感無限驚惶!

“劍勢”既已拉開,絕難自止!

赤眉道長一聲喝叱,陡地欺身而進:“開罪了!”

了字甫一出口,足下邯鄲學步式的一個搶進,緊接着向右面一個快閃——正好湊足了“連環進身三式”的步法,掌中劍抖手而出。

一般人運劍,總脫不開“一勇、二松、三實”的路數——開頭以“揮”,“砍”為多。然而,赤眉道長這一招卻大異尋常:一聲劍嘯,鬥大的一團劍光臨至當頭,在炸開的劍光裏,射出了一點銀星,直取向陽君的“百彙”。

這“七顆寒星”劍招,一經展開,果然極具威力,尤其是第一招——“六星照命”

最稱淩厲!

只是向陽君“胸有成竹”,在衆人驚駭的一剎那,身軀向後一仰,掌中那口細窄的木柄長劍陡然挑翻直起。

“叮!”一聲脆響。

敢情不偏不倚,兩口劍的劍尖迎在了一起。由于雙方的手勁兒都夠大的,兩口劍一時變成了弧形,看起來好不驚人。

借着掌中劍彈起之勢,向陽君如同一只巨大的兀鷹,呼嚕嚕一陣衣袂飄風由赤眉道人頭頂上直飄了過去。

落身出劍,連成一氣!

一股淩厲的金刀劈風,直襲向赤眉道長背後,其勢之快,無從防範。

赤眉道長想是防到了他會有此一招,就在對方長劍加身的同時,足下“跨虎登山”

勢地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劍随身轉,七星長劍用“霸王卸甲”之式,驀地平封而出。

“當啷”一聲大響,兩口長劍猝然交接在一起,搖曳出一天寒光。

雙方劍上餘音未完,兩個人乍然分了開來。赤眉道人七星長劍,在右腕一個前推的姿态裏,驀地側身、撩腕,施展出“七顆寒星”中的第二式——“流星過野”,劍尖上炸開了碗大的一團劍花,直紮向陽君小腹。

論及出劍之勢,赤眉道人這一劍無隙可擊,劍尖離着向陽君小腹足有尺把遠,就有一股淩厲的陰森劍氣透衣直入。只觀其勢,就知火候到家。

然而,今天這個日子對于赤眉道長來說,卻是太不幸了!

自然,這一切應該歸之于向陽君出現得太突然,而且出手令人莫測高深。

眼前,就在各人心驚膽顫的一剎那,向陽君又施出了匪夷所思的一招。他左手猛地向下一封,“金雞振羽”施展得實在是太漂亮了。“當啷”一響,赤眉道長的七星長劍被倒崩而起,足足撩起來三四尺高。

赤眉道長十拿九穩的一式勝算,想不到成了泡影。事到臨頭,再想抽招換式哪裏還來得及?

說時遲,那時快——

簡直就容不得赤眉道長有任何異動,向陽君的身子已如影附形般地依了上來。

衆人目視他進襲的身子,有如一片雲,在敞開的肥大衣衫裏,向陽君一手遞掌,一手出劍,快得令人不及交睫!

招式一經拉開,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出淩厲的威力,赤眉道長想逃出此一招式,怕是不容易了。

赤眉道長本人又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想從容化解,哪裏還來得及?

他登時覺得身上像是着了鋼鈎般地疼痛,整個身子在向陽君左腕力束之下,難以動彈。

赤眉道長忽然覺出不妙,是在彈指之間。

向陽君出手制勝,亦在彈指之間。

等到赤眉道長忽然覺出可以躲過對方這一招時,時間已是不及。在一片洋溢起的劍光之下,他只覺得左面“乳中”穴上涼了一涼,腳下接着打了一個踉跄,向後退了一步。

向陽君也向後退開——如他進身時那樣美妙,一進一退,勢苦行雲流水。

一片衣袂飄過,向陽君身若飛絮飄飄下堕,落在一堵高出的石座上。其狀翩若白鷺,優美至極。

反之,赤眉道長可就大大不同了。

一口七星長劍铮的一聲,插入泥土之中。他身子搖動得那般劇烈,右手緊緊握住劍柄,賴以支撐着身子,左手力按着負傷的“乳中”穴。這時,一片殷紅血漬,直由他五指縫中滲透了出來,點點滴滴濺在地上。

“好劍招……道爺今天認栽了!”

話聲一過,身子陡然晃了一下,驀地倒了下去。

一掌飛星朱農閃身而前,只見赤眉道長一張臉上顯示着極度痛苦。他的雙眉緊蹙,面色赤紅,全身上下蒸騰着一陣奇熱氣息,仿佛置身在湯镬蒸籠之中。

在場雖有多人,但走的走、傷的傷,去其大半,眼看着赤眉道長的慘景,不禁浮起一番悲哀。

一掌飛星朱農霍地轉向向陽君,面現怒色道:“姓金的,你果然心狠手辣,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來,你就給個幹脆,一并把老夫也成全了吧!”

向陽君身形輕晃,飄身而下。一股疾勁風力,直向朱農迎面襲過來,使得他由不得向後退了一步,才得拿樁站穩!

大怒之下,朱農反手撩臂,“叮當”兩聲脆響,已把一對“日月輪”取到了手上。

他恨不得與向陽君決一死戰,日月輪“當啷”搖了一下,交掩胸前。

“來吧,老夫這裏候教了!”

他瞪目欲裂,那副樣子簡直要把向陽君生吞下肚。

向陽君冷笑一聲,直看向他道:“朱大俠不必急于一時,在下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向各位讨教,只是卻不願落下一個嗜殺的罪名。”

他目光一掃倒睡在地的赤眉道長,冷冷地道:“這位道爺與我交手情形,大家都已看見,怨不得我心狠手辣。念在同是武林一脈的份上,我已對他破格留情,服我靈丹後,可保活命,只是以後行動有些不便,再想逞雄鬥狠,怕是有些不大方便了!”

遂又取出丹丸一粒,左手托着赤眉道長下颚,将丹藥喂入其口。

一掌飛星朱農怎能不知道對方的厲害?只是不甘心讓對方就這樣輕易獲勝,才把叫陣的話說了出來。

他早已蓄勢以待,決計不給對方措手之機,足下突地一個墊步,猝然向着向陽君背後撲到;掌中一對日月輪更是毫不留情,摟頭蓋頂地招呼下來。

向陽君一經臨敵,真像是全身長滿了眼睛。一掌飛星朱農的一對日月輪,眼看着招呼到了當頭。就在這一剎間,向陽君身子陡地向前一俯。

彎腰、旋身,連成一氣,其勢如風。在他轉過的身勢裏,拉出了一線冷森森的劍光。

一掌飛星朱農乃是久經大敵的武林高手,豈能看不出對方這一手的厲害?

是以,就在向陽君身子轉過的一剎間,猛地凹腹吸胸,硬生生地把身子向後縮來。

腰身側擰之間,飄出了丈許以外。

向陽君劍如電閃。

朱農轉勢如風。

看起來,其間距離,簡直是間不容發,向陽君劍出得妙,朱農躲閃得也妙。

然而,這其間卻有了勝負之分。

旁觀者看得很清楚,尤其是朱農身上的破綻,更不可能看不見。

原來,向陽君那般快速旋身的一劍,雖不曾傷着一掌飛星朱農的身子,卻将他身上那一襲月白湖綢長衫齊中斬成了兩片;就在朱農身子落下的同時,那半截前襟已離身飄起,吹落一旁。

一掌飛星朱農臉上一陣發熱,登時愣在了當場。

眼前情形極為明顯,朱農雖不曾當場挂彩負傷,可是當衆出醜,落了敗陣卻是明顯事實。

一時之間,只見他面紅如血,羞窘得無地自容!過了一會兒,他臉上強自作出了一絲苦笑,向着向陽君勉強地抱了一下拳。

“老夫有眼無珠,足下果然技藝超人,佩服、佩服!天長地久,後會有期,老夫這就向尊駕先告辭了。”

他遂轉向高踞在上的五柳先生拱了一下手,道:“老夫學藝不精,有辱先生雅愛,這裏不便逗留,就向先生告辭了!”

言罷深深一揖,又向在場人拱了拱手,即從容向山下行去。

原本熱烘烘的場面,不大會兒工夫落成了蕭條局面。

一直不曾出手的,除了主持其事的五柳先生之外,只剩下青冠客鄧雙溪與終南劍客夏平江二人了。

二人之中,青冠客鄧雙溪最是沉着。自然,他有自知之明。如果論及武功,很可能他是在場最弱的一個,尤其是當他目睹向陽君一身武功之後,不得不噤若寒蟬!

對于這場盛會,他原本就沒有抱着奪彩的侈望。他之所以前來,無非是對于兩個人心存向往,現在他已經見識了其中之一,對另一個人遲不露面而深感遺憾。

鄧雙溪仍然坐在原來的地方。

從開始到現在,他是現場保持着最鎮定的一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而,如果你能夠細心地察覺到他注視向陽君的眼睛,即可知道掩忍在那雙眸子裏的陰森神采。

現場還有一個保持鎮定的人——

終南劍客夏平江。

事情的演變,已經使得夏平江不能再掩忍不發。事實上,對于向陽君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程度。

向陽君早已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知什麽時候,他們雙方的眸子已經緊緊地吸在了一塊,而且已擺出了“對立之勢”。

終南劍客夏平江俨然是一個傑出的強者!

“金少俠!”他彬林有禮地稱呼對方,臉上顯示着從容的微笑,“你已經勝了三場,按照規定,你已經取得了決賽之權。只須再勝一場,即可穩操勝券,由五柳先生處拿到那根領袖天下的‘權杖’。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夏某不才,眼見着今天武林有足下這等傑出不凡的少年,不勝振奮。”

向陽君一聲朗笑,岔口道:“夏大俠不必拐彎抹角,眼前情形至為明顯,金某人願意竭盡餘力再接尊駕一陣,尊駕不必客氣,劃下道兒就是。”

夏平江微笑颔首道:“少快不必急于一時,在下不令你失望就是。”

說罷,轉身向着高座的五柳先生抱了一下拳,道:“先生之意如何?”

五柳先生目睹向陽君的氣勢,心中已是霍然,平空殺出來的向陽君竟是如此銳不可當。看來,在場衆人鮮能匹敵,好不為夏平江擔心。

谛聽之下,他不禁輕嘆了一聲,道:“夏兄你要小心了,金少俠練的是至陽之功,你可知道?”

這句話無異在暗中指點他多加防範。

夏平江當然明白五柳先生言中之意,莞爾一笑,道:“先生不必關照,金少俠的神威确實令在下佩服之至;能夠敗在他手下,倒也值得。”

言罷,他即轉向另一石座,向着來自西昆侖“放鶴庵”的無為庵主合十道:“庵主可有什麽交待?”

無為庵主既知靜虛上人喪命在向陽君之手,對他自然沒有好感,更何況眼前親見連傷多人,更不禁激發起同仇敵忾之心。她心知這位終南劍客夏平江一身武功最是了得,在以往兩度聚會較技裏,亦不過稍遜五柳先生一籌而已。此番看來似乎精進不少,以他來對付這向陽君,自是最為理想。

于是,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尼早已是敗軍之将,不足言勇,這一陣施主出戰最稱合理,原是當仁不讓之事,施主你就不用客氣了!”

夏平江合十道:“庵主太客氣了。”

他邊說邊轉向另一面,也就是不曾與任何人交過手的青冠客鄧雙溪,微微抱拳道:

“鄧少俠可願代我一陣?”

青冠客鄧雙溪抱拳一揖,道:“前輩不用禮讓,此陣理當由前輩出陣作個結束為是。”

終南劍客夏平江哈哈一笑,道:“好,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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