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且說那老婆婆把藥單子交給小梅後,自己也不敢太大意,親自走到守容身旁,伸二指在她胸骨二寸之下中央“玄機穴”上點了一下。此穴為支氣管分叉點,屬單穴。老婆婆此舉,為恐劇毒攻心,影響呼吸,故先行把它封住。接着又在她“天容”、“啞門”、“笑腰”、“尾龍”等要穴上各點一指,護住了血脈,以免時久藥力不及落成殘廢。

那守容被點後,一陣顫動,竟哼出了聲。老婆婆見鐵守容此時形狀,滿臉紅紫腫大如盆,兩手也紅腫如箕,不禁一陣心酸,用手輕拍着她背道:“好孩子,你忍着點,我雷三姑一定還你個活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力義舉,真令人可敬可佩!”

她竟流下淚來。小梅此時已把藥買來,足有兩大包。老婆婆先把藥單子撕碎,這才一樣一樣檢視那藥,回頭對小梅道:“你快去叫茶房生兩個火來,要文火。”

小梅答應着去了。那茶房已把鐵守容敬若神明,哪能不照辦,一會兒就端來了兩個小爐,還拿了兩個藥罐。這老婆婆留下東西,把門關好,這才吩咐小梅,哪樣該烤,哪幾樣該煮,哪幾樣又該先包好再煮,直忙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熬出兩份藥。待藥稍涼,就把守容扶起,灌下一碗,然後令她睡下,用另一份藥法遍身給她擦了一遍。老婆婆這才喘了口氣道:

“到晚上再看看,醒過來就無妨了;要醒不過來,可就麻煩了。”

小梅兩只眼睛已哭得腫有老高,聞言又哭道:“婆婆,你看她要不要緊?她要有個好歹,我也不要活了!”

那雷三姑注視小梅道:“好孩子,別傷心,我定以全力救她一命。你今年有多大啦?”

小梅一面道謝老婆婆,一面說:“我十六啦。”

老婆婆道:“看樣子,你是不會武,是不是?”

小梅接道:“也不是完全不會,還會一點。”

那老婆婆聞言似吃一驚,又注視了她一會兒才道:“我倒沒看出來你還會武,你練過多久?師父是誰?”

小梅說:“練了有一個多月啦,師父就是我們小姐。”

那老婆婆聞言不由呵呵大笑道:“一個多月你能學到什麽武?孩子你太天真啦!你看你師父這身本領,少說也練了十年,如今還落成這樣,由此就知道,要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

那小梅一面擦淚,一面道:“我們小姐也給我說過,說江湖上會武的人多啦,尤其是老婆婆……”到此不由終止,又看了看雷三姑道:“婆婆你也是老婆婆,怎麽不會武呢?”

那雷三姑呵呵大笑了一陣道:“你這小妞真好玩,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武呢?”

小梅說:“你要會武,怎麽不去殺那大蟒蛇?叫它害人呢?”

這雷三姑竟被小梅說得那一張老臉通紅過頂,半天才嘆口氣道:“孩子,你說得不錯,婆婆我不配是個會武的人,更不配當這赤杖姥的外號,比起你們小姐,我真慚愧死了。但孩子,你可知婆婆三十年前曾經杖掃八魔,掌震二醜,武林道上,誰不敬我三分?”

那小梅竟聽得張大眼道:“婆婆,你的本事有沒有我們小姐大?”

那婆婆笑了笑道:“如今,老了不行了!我可不知你們小姐武藝怎樣?她師父是誰?”

小梅道:“是恒山老尼,少了一個耳朵的尼姑,她還說要教我呢,後來也沒教。”

那雷三姑“啊”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那個老尼姑,難怪她有一身好本事了。我和那老尼姑四十年前還是好朋友呢,如今也不知她怎麽樣了。”

小梅道:“她很好。婆婆你肯教我練武嗎?我還不算笨!”接着臉一紅道:“是小姐說的。”

那雷三姑給她逗得大笑不己,看看這孩子,天份的确還不壞,又正對自己的味口,不由笑道:“好孩子,婆婆就收你吧,可是你以後就不能跟着你們小姐一塊啦,要跟着我老婆子到清波林去住上好幾年哪。你可願意?”

小梅低頭想了半天才道:“以後婆婆一年放我出來一次行不行?我去找她玩。”

那雷三姑笑道:“這樣吧,我半年放你出來一次;如果她高興,随時她都可以來看你。”

小梅直喜得拍手說好。

二人正在說話之際,就見鐵守容在床上呻吟出聲。那雷三姑聞聲後喜道:“這就好了,一出聲音就不怕了。”

說着就走到鐵守容床前,用手試了試她的溫度,面帶喜色。過一會兒,那鐵守容竟自出聲喊疼。小梅撲在床前道:“容姐姐,你別怕,有位婆婆來救你了,她說你不要緊。”

守容此時已睜開眼睛,見眼前站着小梅和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婆,就知道自己這條命多半是人家救的,不由在枕上連連向雷三姑點頭。那雷三姑含笑用手摸着她頭道:“好孩子,別動,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本縣的大恩人,誰都應該謝謝你,我老婆子給你看看病,算得了什麽?現在覺得肚子脹不脹?”

那守容聞言點點頭。雷三姑忙對小梅道:“你姐姐要行動,你好好招呼着,我還得親自去給她配付藥。”

小梅道:“婆婆,還是我去買吧。”

雷三姑笑道:“這藥你可不會配,藥店裏你也買不着。”言罷,問小梅道:“你剛才拿的那口劍呢?”

小梅一怔道:“配藥還用劍做什麽?”

雷三姑說:“這藥就在那蛇身上,去晚了別讓那些人給糟塌了。”

言罷拿着劍就往外走。小梅這才扶起鐵守容,遞上便盆,鐵守容揮手示意小梅出去,小梅知道這位小姐還怕羞,自己轉身外出。過了一會兒再進去,就嗅得奇腥異常,知道是那大蟒毒液,忍着呼吸把便盆拿到外間。自己洗了手再進來,見鐵守容向自己招手,連忙過去,就聽鐵守容道:“小梅,可苦了你了……那位婆婆是誰?我的劍……”

那小梅笑道:“容姐姐,苦的是你啊,我苦什麽?你真了不起!那麽大的蟒蛇都給你殺了,人家外面都叫你是女俠雲中雁呢!你喜不喜歡這個外號?啊,那婆婆可是位大俠客,不是她,你的命還不定能活不能活呢!她名字叫雷三姑,還說跟你師父是朋友呢,那把劍她借去到那蛇身上取藥去了。”

守容一聽,那婆婆竟是江湖上人稱赤杖姥的雷三姑,不禁驚訝異常,聞言連連點頭,本來不放心那把劍,這會兒也放心了。

一會兒就聽得叩門聲,知道是那雷三姑轉回,小梅忙去開了門。見雷三姑黑巾包頭,劍系右肩,手中還拿着幾張樹葉包的一個包,進門就道:“乖乖,那東西可真怕人,我還以為沒多大呢!誰知這麽大!我老婆子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過。可真難為你了。”言罷,把那手中小包置于桌上。

小梅就問:“這是什麽東西呀?”

那雷三姑含笑把樹葉包打開一看,竟是三尺來長的一條舌頭,舌尖成叉狀,正是那怪蟒毒信,一面問道:“這東西誰敢吃呀,吃了不中毒才怪!”

雷三姑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麽?這蟒少說也有千年了,這千年來所食精華,及它本身的功力,全在這舌頭上,只需把其中兩條液腺清除,拿白水洗淨,即可食用,對于我等練功人大是補益。”

鐵守容一旁聽說它竟有如此好處,不禁在床上吟道:“即有如此功用,還是前輩與小梅共食吧,弟子現在已覺得好得多了,想必不吃這東西也無妨。”

雷三姑聞言嘆口氣道:“你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厚道,真不容易。我老婆子不為你,還不去拿呢。好在你一人也不能吃太多,剩下的我和小梅就沾沾光吧。”

那小梅在旁吐舌說:“乖乖,這玩意我可不敢吃!”

雷三姑含笑說:“你現在不敢吃,等會兒我弄好了,你不喊香才怪呢!”

說着叫小梅去打盆水來。雷三姑由衣袋內拿出三個小紙包,一包是鹽,另兩包是灰、黑色粉各一,一齊倒在水裏,這才把那怪舌放人盆中,洗了好一陣,就見由那舌中抽出兩條青色筋來。雷三姑又叫換盆水,一連洗了六七遍,這才道:“我早年在四川随師習藝時,師父也曾殺過一蟒,比這可小多了,那舌信至多也不過一尺長,師父就是如此炮制。起先我們誰也不敢吃,後來弄出來都說香,三個人把那舌頭吃了個精光,往後好處可多了。”

小梅咽了口唾沫問:“有什麽好處?”

雷三姑接道:“第一,夜晚能辨物,人家看不見的你能看見;第二,以後一輩子所有毒蟲不敢偎,像蠍子蜈蚣等等都不敢近你身邊;第三,如果你是練武的,那對你輕功夫有益處;第四,以後力量大增……還有好處一時想不起了。小妞,你現在敢不敢吃它了?”

那小梅聽後點頭道:“既有這麽多好處勺就吃一點吧,反正拿它當藥吃就是了。”

雷三姑哈哈大笑,鐵守容在床上也給逗笑了。雷三姑又接道:“我方才看了看那蟒,全身鮮紅,頭下還有一道白圈,好像是恩師說過的叫什麽‘赤仙’,這東西還真少有,想不到會在這小山上發現,真是怪事!那皮還有用呢,現在我也懶得去剝啦。”

小梅忽然想起一事道:“聽說這種大蟒,肚子裏還有珠子,晚上還可拿出來照路。”

雷三姑道:“那是世人瞎說八道的話,只聽說烏龜和蚌蛤裏有珠子,還沒聽過蟒肚裏有珠子。據說上了千年的蟒蛇有內丹,但也沒人看見過,過幾天我帶你去看看,你就知道那是瞎清啦。”說着話,雷三姑已把那蟒舌切成幾十個小段,叫小梅弄了個鍋來,自己又出去買了些佐料,就在那小火上煮起來了。她們三人就在那床前談着閑話,雷三姑這才知道了她二人詳細來歷。

那火上的肉,此時放出陣陣香味,雷三姑過去看了看,就說:“行啦,先給守容盛一碗,這就吃。”

她說罷自己端起了碗,盛了一碗清湯,少許幾塊肉,那湯色作淺綠,陣陣清香惹人垂涎。鐵守容有點怕,雷三姑道:“你先喝一口試試,要是不想吃,我決不勉強你吃。”

鐵守容聞言,才少少喝了一口,不想人口生芬,那味兒竟比上好雞汁還要鮮美十倍,不禁食欲大動,端着那碗慢慢吃起來了。那小梅在旁邊問:“容姐,是什麽味呀?看你吃的怪香的。”

守容一面吃,一面說:“就和雞味差不多,比雞子可好得多!”

那小梅聞言直咽口水。雷三姑在一旁笑道:“你也去盛一碗吃吃吧,好在那條舌頭,最少也有三斤多,我們三個人也吃不完。”

這小梅就紅着臉站起身來,盛了兩碗,一碗遞給雷三姑,一碗自己吃。果然人口生香,好吃已極,不禁連連贊賞起來。那雷三姑笑道:“怎麽樣,我不會騙你吧?今天咱倆真沾了你姐姐的大光啦!”

三人談笑着,時候可不早了。每人差不多都吃了兩碗多,還剩一些,雷三姑說給鐵守容留着明天再吃。三個人就在一張大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守容一睜眼,見太陽已升起老高,那雷三姑和小梅都不知去向,正在猜這二人到何處去了,突然見門開處,雷三姑和小梅已回。她們身後還站了好幾十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說那大蟒被殺之事,有的說:“這屋住的那少女,就是斬蛇之人,本領可不得了,外號叫什麽雲中雁……”

雷三姑和小梅進門後把門關了。那小梅道:“你可醒啦,我跟婆婆去剝那蟒皮去了,誰知竟被人家先給剝去了。乖乖,那蟒蛇可真大!姐姐,你到底怎麽殺的?”

雷三姑也笑道:“我真後悔昨天晚上沒先剝,竟被人家搶了先,真可惜!不過總算那舌頭讓我們先給割下了。”

守容在床上道:“婆婆,我已覺得好多了,想下地走走,行不行?”

雷三姑聞言甚喜,說:“要不是昨天你吃了那東西,再有一月你還不一定能起來呢。還是再睡會兒,明天下地就保險沒事了。”接着又道:“現在外面都傳開了,把你叫雲中雁,這外號倒挺适合你,我看再在這兒住下去,這些人非把你給吵死不可。幹脆明天我們一起回清波林,你在我那兒住一些時候再走。小梅嗎,就留下了。”

守容一聽,又驚又喜道:“怎麽……小梅拜您為師了?”

雷三姑笑着尚未答言,小梅已搶前說:“婆婆已答應收我做徒弟了,并且說允許我半年出來一次,找姐姐玩。”

那守容聞言,高興得連眼淚也流出來了,一面對雷三姑道:“婆婆對弟子姐妹這番鴻恩,弟子今生真無以為報了。”

雷三姑聞言正色道:“姑娘千萬不要再說這話,你能為本地除此大害,身受重傷,我老婆子感戴不盡,給你看看病又算什麽。小梅這孩子,我倒挺喜歡,再加上我如今已這把年紀了,連一個徒弟也沒有,正好收她給我解解悶兒。”

守容此時已回頭對小梅道:“你能得赤杖老前輩垂青,真是造化不淺,還不向前行拜師之禮。以後你的本事就和姐姐差不多了。”

那小梅聞言一伸舌頭道:“真的,怎麽忘了給你老人家磕頭呢,真是……”她說着就跪下對雷三姑磕了三個響頭。

雷三姑含笑受禮道:“拜師之禮是非受不可,我也不客氣了,你今後既做了我的徒弟,可不能再随随便便,要一切聽我老婆子的話,要不然婆婆這雙鐵掌,可饒你不得。你要記住。”

吓得小梅直伸舌頭,那雷三姑又在守容身上推拿了一番,就覺已好多了,硬逼着守容把剩下的那些舌肉吃了。這時就聞外面有人敲門,小梅開了門,見進來兩個人,守容認得其中一人,就是那日捕蛇的衆人中一個,不由眉頭一皺,那人已趨前朝床前施禮道:“女俠客斬蟒一事,小人等已禀知太爺,特命在下送來紋銀二百兩,望請女俠客收下。”

守容道:“我己說過,這銀子我分文不取,你們拿去分了吧。”

那差人又道:“那賞銀我們已分了,這是太爺額外賞的銀子,并說無論如何,也要請你收下,女俠若執意不收,豈不叫在下為難麽。太爺還道請女俠客去衙門一次,要當面向女俠客致謝呢。”

守容聞言正在為難,雷三姑已趨前,把銀子收下道:“銀子收下了,她還病着,可沒工夫去見你們太爺,你回去代轉一聲,就說謝謝他了。”

那差人聞言,看了看守容,無奈只好打了個千兒轉回。雷三姑這才接道:“這應得的銀子,也別客氣,你以後在路上也用得着,倒是要應付這般人,可真讨厭。我看今天下午,我們就走吧,到晚上也差不多就到了。”守容也連聲道好。

當天下午,有一個小騾跟着兩臺轎子,在路上走着。那騾上坐着雷三姑,轎子裏是守容和小梅,一直到晚上才走到一片樹林。這裏行人已少得看不見幾個,眼前是一片荒涼。雷三姑把轎子叫停下,付了錢,對守容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這騾讓你騎,我和小梅走着。”

守容雖執意不肯,也禁不住她們一再相讓,只好跨上小騾。一行三人,又走了将近一個時辰,見眼前小溪、竹林,好一番景致所在,在月夜之下更顯得似身入仙境,穿過了一片竹林,見那邊山腰下有幾間房子,雷三姑用手一指那第一間頗為大而講究的一幢道:“就這是我家啦。”

接着扶着守容下了小騾,用手一拍那小騾屁股,那騾就往那房子裏跑去。不一會兒就見有一十六七歲小女孩,連跑帶縱,一面跑,一面叫:“奶奶回來羅!”

言罷,似乳燕穿林似的,已至三人身前,拉着雷三姑問長問短,這三姑笑道:“沒見你這孩子,人來了也不招呼一下。”說着一指守容道:“這是恒山老尼的得意弟子,本事可比你好多了,現在身中蟒毒,要在我們家養一個時期,将來好了,你可得小心向人家讨教兩手。”

又一指小梅道:“這是你師姐,是我新收的徒弟,你們以後更要親近親近了。”這才對守容說:“老身一世就這麽個小孫女,她父母雙亡……撇下這孩子跟着我,真夠可憐的!從小沒樣兒,你們可別見笑。”

守容連道:“老前輩說哪裏話,這位妹妹歲數也比我小不多,這身輕功可真不錯啊!”

那少女聞言喜歡得直笑,一面拉她二人的手,一面道:“我真喜歡有你們這兩個姐姐陪着我。奶奶,你把那烏鴉嶺的怪蟒給殺了呀!真了不起!”

雷三姑道:“哪是我殺的呀,是你這位姐姐殺的,人家本事可真不小。”

那少女聞言面帶驚異拉着守容的手道:“真的呀!?那你本事可比我強多了,我連想看看那蟒什麽樣,奶奶都不讓我去,她非自己去不可,不想還是晚了一步讓姐姐你給殺了。”

說着話已到門口,有個五十多歲女仆開了門道:“老太太回來了?”

雷三姑笑着點點頭,一行四人進來。守容和小梅一打量這房子,一共有七間,都還寬敞整潔異常。當時由女仆備飯,三人飽食一頓。雷三姑命孫女崔翔情整理出一間房子,對二人道:“這一路走,想你們都累了,明天再談吧。”

硬逼着二人就寝,一宿無話。第二日守容已能下床行走,和小梅雙雙對雷三姑又行了禮,自此守容和小梅就在這住下了。輾轉三月,守容不但已病體康愈,且因為日與雷三姑婆孫讨教,已較以前武功更有精進,尤其得食那怪蟒靈舌,如今已感身輕力巨,遠非當日可比。小梅已略熟武學根底,進步甚快。這一日守容向赤杖姥告別要走,那雷三姑雖也萬分難舍,但人家有人家的事,怎麽能強留。那崔翔倩和小梅更是傷心已極,說什麽也不叫走,還是雷三姑再三開導,這才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她到十裏以外……小梅拉着守容的手直哭得鼻紅眼腫,守容也難過異常道:“妹妹,你別哭了,過些時候我一定來看你,你要好好練功夫,再有幾年你也就可出來行道了。”

那小梅才收淚道:“姐姐,我一定聽你話,好好學武。只是你一個人上哪去呀?還有那葉……硯霜,你還是去找找他吧,我總看他不是一個壞人。”

鐵守容一聽葉硯霜,不禁舊情複熾,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她對小梅道:“不要再提他了,我知道就是了。”

這才對她二人招招手,一回身騰縱而去。在這暮景裏,就象一只蒼鷹,只幾閃已沒影了。

不談這師姐妹二人含淚而歸,且說那守容別清波林後,一個人曉行夜宿,不一日已出河北地面,來至關外。時已隆冬,大雪紛飛,尤其這塞外,更顯得滴水成冰,寒冷已極。在一條荒涼的小道上,鐵守容正策馬飛馳,她衣裘背劍,全身雪白,再加上胯下銀駒,更顯得一塵不雜,舉止若仙。

突然一聲輕嘯自頭頂劃過,這漫天飛雪裏,依稀可見一枝雁翎響箭。鐵守容不禁一驚,暗想這響箭分明是綠林道上的傳訊暗號,雖這荒涼道上,居然還有賊人鬥膽向自己行劫麽?

她勒住馬缰想了想……畢竟藝高膽大,又策馬前行。這次又走了二裏路左右,第二枝響箭劃空而過,守容心想今天恐非善于應付了……就聞一聲銅鑼,眼前閃出一排人來,一個個手提單刀,紅巾紮首,那馬嘶嘶一聲長嘯,人立雙蹄,差點把守容摔下馬來……鐵守容不禁嬌叱一聲道:“好生生的,你們攔你家姑娘道路作甚?”

就見那小隊前站着三個人。為首之人年已花甲,腦後小辮已呈斑白,這大冷的天,偏穿一襲黃衫,手中一個大煙袋兜兒,不時還吸上幾口。身前兩人,一個差不多四十上下,手持一對怪兵刃,半圓形的鋒刃上,多出兩個牛耳似的齒刃,知道這兵刃名叫“五行輪”,尤其是劍的克星。最前一人,年約二十上下,生得倒也英俊,背後交叉背着一對鐵拐。這時那持五行輪子的漢子淺淺一笑道:“不敢請教這位女俠是往何方而去?這大冷的天不妨到在下草舍一談,并備有水酒與女俠壓壓寒,不知意下如何?”

守容聞言,柳眉一豎道:“你我萍水相逢,談不上論交,姑娘我還要趕路呢。失陪了。”

她說完一抖缰繩,就要岔道而行。這時那身旁背拐少年橫身而出,攔住去路,口中道:

“女俠客請留駕,我師徒三人,久仰女俠劍斬赤仙怪蟒,江湖人稱雲中雁,故而久欲一瞻仙容,惜數月來未見俠蹤。今接弟兄們回報,得知俠駕至此,故而鬥膽攔路,尚請女俠勿怪才好。”

鐵守容聞言略一思量,心想這等人,分明是綠林人物,偏又說話如此客套,自己真不知他們是何居心,當時自己略微一想。随即飄身下馬道:“你我萍水相縫,實不便打攪,我還要趕路,無暇耽誤。如需銀資,我倒有些,願意奉贈紋銀二百兩。”

言罷,探手革囊就要取銀,卻聞那吸煙怪老此時哈哈一聲怪笑,聲如夜枭道:“怎麽着,小姑娘,想用幾百兩銀子就把我師徒打發了,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別說你這區區二百兩,就上萬的黃金,我老頭子還真瞧不在眼呢!我老頭子好心請你寒舍論交,這是多大的面子,居然推三阻四,今天我老頭子是非要留駕不可。你要有本事,你就過來試試看。”言罷又是一陣狂笑,接着拿起那旱煙袋來一陣猛吸。

鐵守容聞言,心想這老人好不講理,不禁杏眼圓睜勃然大怒,點點頭道:“好,我就過來看。老爺子,你就給個厲害的看看吧。”

她言罷拉缰就走,卻聞那老人冷笑一聲道:“好刁的一張利口!老四,你就給我攔攔看。”

那持輪漢子聞言就要上前,這時那背拐少年冷笑道:“殺雞焉用牛刀,錢師父,你退後待我收拾這丫頭。”言罷劈手就搶守容手中馬缰。

守容見這少年出口不遜,早已火起,此時見他居然敢動手搶繩,不由一聲叱道:“匹夫你敢!”

右手反抖,往那青年手腕刁去,中指半吐,暗含點穴招數。那少年掌已推出,見對方非但不讓,竟敢反迎,已自吃驚,再見對方中指微凸,知道竟是點穴高手,不由大驚,一帶右手已自無及,竟被對方掌擦邊而過,就覺脈門一陣火辣,這只右手幾乎不能擡起。當時還不自量力,一翻左手,使一招“鐵靠背”往守容後背猛擊。守容見自己雖未點中對方穴門,已被自己掌劃中脈門,知道受痛不淺,想必對方識趣讓路,不想非但不識趣,竟不自量力,下殺手猛擊。心想,我要不給點厲害,你也不知我雲中雁何如人也。當時冷笑一聲,一提氣護住後心,非但不躲,竟迎他這一掌。就聞“砰”一聲,聲同擊革,那少年退出四五步,頭上汗珠如雨而下,這一掌竟似擊在一塊鋼上,差一點腕骨折碎,只痛得口中啊喲了一聲,竟自低頭握掌不動……

那老人此時嘿嘿笑了一聲道:“好厲害的‘混元炁’!我徒弟算自不量力,這門親也別談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言罷一撈長衫,往腰上一掖,就要出手。那持輪漢子卻道:“當家的你先歇歇,我不行你再上不遲。”

當時手持雙輪,向鐵守容一晃道:“你這邊來。”自己帶先一竄,已來至一塊約有四丈見方的一塊平地上,擺輪相候。守容一聽那老者話,竟是要與自己說親,不禁大怒。她啓食那赤仙怪蟒靈舌後,功力已大非昔比,更加與雷三姑這三月相處,日夕論技,收益非淺,見狀非但不怕,倒想借此試試自己功力如何。當時微微含笑一閃腰,就象一朵白雲似的落在那持輪漢子身前,那厚約一尺的積雪上,僅淺淺壓下一分來厚,只這身輕功已足以自豪。

那漢子一晃手中兵刃問道:“你是成名的女俠,你可知我這兵刃的名字麽?”

守容一笑道:“小小的五行輪誰人不識?這兵刃始鑄于宋未的元盧韋氏,後漸流傳,都是些仗義好施的俠客使用,卻不料入清以來,把這上好兵刃亂傳綠林,鼠盜狗偷之輩竟多用此。元盧韋氏地下有知,不知該如何傷心呢!”

那姓錢漢子聞後,又驚又怒。驚的是這女孩小小年紀,竟有此豐富常識;怒的是,她竟藉談兵刃暗罵自己是鼠盜狗偷。當時強忍怒火,冷冷地道:“果不愧是成名女俠,我錢劍秋今天倒要會會高人,學兩手高招。”言罷一擺手中雙輪,“大鵬展翅”拉開了門戶,說聲:

“請”!

鐵守容也撒開了劍,右手一領劍訣道聲:“請!”

那錢劍秋內心已怒不可支,總因自己是成了名的綠林道,在一個小女孩面前,不能不故示大方。此時見對方面帶微笑,簡直不把自己看在眼內,這聲“請”字一出口,也顧不得讓對方先出招,當時一上步,左手五行輪當胸刺到。鐵守容不慌不忙,凹肚吸胸,洩去對方來勢,當時一領手中石雨劍,“織女投梭”奔錢劍秋左肋斜刺過來,招術看來似很平凡。錢劍秋一起右手五行輪,用輪外雙刃來封守容的劍身。可是鐵守容這一招本是虛招,身形往前一聳,劍身一扭,猛然往回一撇,左手領劍訣往耳旁一帶,右手這口劍,二次遞出“毒蛇尋穴”。這一劍向錢劍秋小腹上紮來,這是一劍雙招。錢劍秋五行輪已崩出去,他趕忙右腳往後一撤,一斜身閃開,鐵守容這口劍點空了。錢劍秋見機會難得,雙輪高舉,一側腰,這雙五行輪帶着呼呼風聲,奔鐵守容側腰猛擊下來。鐵守容見這錢劍秋手下真有功夫,不敢大意,當時右手運劍,這口劍“鐵鎖橫舟”,随着自己一個大轉身,往外封去,遂聽“嗆”的一聲,兩般兵刃碰在一起,各自一撤手,雲中雁身随劍轉,那錢劍秋卻是“黃龍轉身”,一個左,一個右,二次又欺身相接。

鐵守容這一轉過身來,不容對方稍息,這口劍快如電閃星馳,竟朝錢劍秋臂上削來,就聞錢劍秋喝聲“來得好”,竟然單手遞輪,撥開這劍,另手之五行輪“金雞抖翎”,以雷霆萬鈞之勢,往雲中雁胸前劃去。鐵守容見這輪來勢急猛,哪敢大意,一聲嬌叱,展開身形,施出“七十二手越女劍”,只見那雪地裏人影飄飄,寒光閃閃,好快身形。錢劍秋手擺五行輪,此時也施開了“撥風十八打”,時進時退,忽上忽下,轉眼已對拆了十餘招,只看得旁立少年目瞪口呆,心想,這少女原來這麽厲害,虧得自己沒上手,要不此時早沒命了!

忽然那錢劍秋大喝一聲,雙輪一上一下,星馳電閃猛朝雲中雁頭足劈下,這是“撥風十八打”的最後絕招。那雲中雁才一領劍,見兩般兵刃同時劈到,心中一驚,好個雲中雁,竟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抽身游刃,那五行輪竟由頸旁滑過。雲中雁險過這一招,心中也不禁火起,手中劍就在轉身之際已長虹貫日似的遞出,那錢劍秋怎麽想這一招雙輪齊下、對方決難逃過,不想雲中雁竟擅“縮骨移影”之法,竟被她輕輕逃過,見對方冷森森的利劍,已臨右胯,想避哪裏還來得及,總算雲中雁手下留情,硬把出手之劍往後挫了些,就這樣,那錢劍秋“哎呀”了一聲,踉跄出去四五步,方自站穩,右跨上已淋淋血跡,少說也有五寸長一條大口子,地上的白雪已染成一片鮮紅。

雲中雁此時面帶秋霜,冷冷地劍交左手,道:“錢師父承讓了……”

那錢劍秋此時臉色鐵青,面目猙獰,對雲中雁冷笑道:“好個雲中雁,我錢劍秋算敗在你劍下了,可是這一劍之仇,我至死不忘。咱們後會有期!”他說着竟朝那老頭兒凄然道:

“當家的,小弟先回去一步了!”

說着一回頭,朝那山坡縱去,誰知那右腿已不聽使喚,落地時竟一陣蹒跚坐于雪地,傷口處血如泉湧。那少年指使了兩名喽羅過去,扶着他歪歪斜斜走上山去。

雲中雁劍傷錢劍秋之後,就知道那老頭兒決不肯甘休,此時蓄勢以待。果見那老頭兒,一面含笑點着頭,一面挽起他那黃衫的袖子、露出瘦如樹枝的膀子,這才笑着說:“真了不起,縱橫塞外的鐵獅子錢劍秋,竟傷在姑娘劍下,這下子傳開了,雲中雁的萬兒可不小呀!

小老兒冷面佛不才,要在姑娘越女劍下領教領教。話可說在頭裏,我是為我拜弟報仇,你也用不着客氣。咱們兩下裏,各往要命的地方下手,生死聽天由命,姑娘你意如何?”

雲中雁聞言,知悉對方竟是名震江湖的冷面佛金七。早聽師父說過,這金七早年得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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