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相信雲中雁是那種人,但人都是這樣,尤其是自己至愛之人,才有時愈加疑心,此時不由也暗想到莫非這守容真是另結新歡不成?要不,他師徒這話是從何而起?
此時金七師徒已坐定,見葉硯霜臉色不正,金七道:“怎麽樣,老弟你不舒服是不是?”
葉硯霜勉強一笑道:“二位請坐。”言罷不由用目掃馬兆新,雖然個子矮一點,可長得倒還英俊,心中不禁怦然一動,笑着對馬兆新道:“馬兄既随金爺練功夫,想必有一身好本事了?”
馬兆新尚未答話,金七已哈哈笑道:“好本事倒談不上,可像老弟你這樣的,來個百十個,怕連他身也偎不上……”
葉硯霜一吐舌道:“馬兄真神人也!那麽金爺這身本事,就更不用說了!”
馬兆新笑道:“我師徒月前才自天山而下,在天山練了一手極厲害的功夫,尤其是師父,那身功夫,真可謂天下無敵!”
葉硯霜心想這一對師徒可真好,互相對捧,師父誇徒弟,徒弟捧師父,不由裝怔道:
“馬兄既才由天山而下,怎麽又會認識那鐵守容呢?”
馬兆新臉一紅讪道:“我早就認識她了!這次和師父上山,只待了半年,目的就是為了練一種掌力,練好了就下山了。葉兄,你難道也認識鐵守容不成?”
葉硯霜聞言想了想道:“小弟一介寒儒,怎會認識人家成名俠客?不過我倒見過她幾面。”
此言一出,那金七臉色一變,追問道:“什麽,你見過她?她在哪?告訴我!”
葉硯霜一笑道:“我去年見過她,今年就不知她到哪去了!你們不是和她挺熟麽?怎麽還不知她到哪去了?”
金七聞言似很懊喪道:“這次下山,目的就是去找她,想給我這徒弟成親,卻不知她跑到哪去了。”
葉硯霜愈聽愈不是味,正想借故把二人支走,不想一眼看見那馬兆新,正由椅上把自己寶劍拿起,想喝止,見他已抽出來了。
于是這小室閃出一片清光,馬兆新面帶驚奇地看了葉硯霜一眼,連道:“好劍,好劍!”
金七也走過來把劍拿起,用食指輕輕一彈劍身。那劍身就像一彎流水似的晃動不已,不時還發出龍吟之聲,也不禁點點頭道:“小夥子,你這把劍哪來的?真不錯啊!”
葉硯霜惟恐這“玄龜”劍名讓金七知道是南天禿鷹故物,那麽自己身份就難免可疑了,此時見他并未注意那劍橋,不由上前将劍接過,笑道:“這是小弟家傳之寶,尚稱鋒利,金爺小心割了手。”
金七見對方由自己手中把劍取去,只當葉硯霜小氣,雙由冷笑一聲,對他徒弟道:“你去把我那口劍也拿來,給葉老弟也看看,尚能入目否?”
卻不料那馬兆新聞言一怔道:“師父哪裏有劍?”
金七臉一紅道:“那劍現在不是我們的是誰的?好糊塗!”馬兆新這才轉過念來,啊了一聲,須臾手捧一劍而入。
葉硯霜一見這劍鞘,心中不由一動,心想這劍好眼熟。金七已接過,抽出耍玩一下,遞與葉硯霜道:“你看看這把劍還不錯吧?”
葉硯霜接過這劍,先不看這劍身光華,只往那劍柄上一看,不禁大驚,原來那劍柄上正正的雕着“石雨”兩個朱篆,不由用眼一看他師徒冷然道:“如果我記得不錯,這把劍分明是那雲中雁之物,怎會在金爺手上?尚請賜告!”
言罷滿面鐵青,金七見對方竟看出是雲中雁之物,不由一怔讪讪道:“老弟,你見解果然不差,這劍正是雲中雁之物,只是已送我老頭子,給我這徒弟作聘禮了!”
話還未完,忽見葉硯霜目射奇光,由椅上猛一起身道:“這是真話?”
那金七咧嘴一笑道:“不是真的還是假的?怪事,他們訂親,你緊張什麽?人家雲中雁那身功夫,配我這徒弟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葉硯霜聞言,心似刀絞,心想鐵守容,你果然是忘情負義,這兩年我為你踏破鐵鞋,幾度亡魂,雖然是你誤會我,也不該就把我忘得這麽快,竟連自己這把貼身寶劍,也送給人家為聘禮了,我葉硯霜算瞎了眼,竟然一心地愛着你,守容啊……你好狠的心,難道就等不及見我一面,把這事情弄清楚,那時你再怎麽樣,我也心甘情願了……想到這,不由熱淚奪眶而出,一滴滴都滴在那雪亮的劍身之上。
金七師徒在一旁看得心內狐疑,見葉硯霜竟對着劍流下淚來,不由相互對看了一眼。金七上前接過了那“石雨”劍,笑道:“小夥子,這是怎麽了?好好哭個什麽勁,莫非這劍還引起你一段傷心事麽?”此言一出,更觸動了葉硯霜的痛處,回憶到首次和這劍見面之時,小林比劍一節,那些纏綿的情話……怎不令人柔腸寸斷,鼻子一酸,卻再也忍不住……還怕他二人見笑,不由把頭往後扭去。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金七師徒愈發不明其意,見對方傷心至此,不由相互一望,道聲:“老弟,你休息吧,晚上想着找我去看打擂臺去,可熱鬧得很呢!”
葉硯霜勉強忍着傷心,回身送二人至門口,關上門,那難受就別提了,就像失了魂似的,愣愣看着窗外的天,一時萬念俱灰。
他往床上一躺,這才真是心灰意冷到極點了,一個人在床上喃喃低語,簡直像得了癡病差不多,連飯也忘了吃。這樣在床上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他已立心不再去想這些事了,自己更堅定一世不娶,浪跡四方……
晚上他換了一套淺綠湘緞的長衫,拿着那根象牙短笛,來至鄰室敲門。馬兆新開門後,金七在屋內也喊道:“你要再不來我們就自己去了。”言罷一面抽着煙,吞雲吐霧而出,葉硯霜一眼望見那口石雨劍,正配在馬兆新左脅之下,不知怎麽一股無名之氣油然而生,心想:這口劍你是不配的,并不光是此劍,也包括這劍的主人!
三人下了樓,往東街走去。此時天還早,但那擂臺之下已人山人海,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金七道:“老弟,咱們先弄點吃的,再去正好。”葉硯霜點頭答應,三人一行進了家酒館,此時生意正是興隆,一進門見已客滿,酒保帶着轉了半天,總算騰出一個地方。三人一坐定,就聽衆酒客所談資料,全不離今晚打擂臺之事,七口八舌,說得天花亂墜。
由這些酒客口中,葉硯霜始知今晚擺擂的人,是東三省的一位老镖頭,人稱“展翅金鵬”胡鐵翼,因其生前曾得罪過一名綠林巨盜,這巨盜竟是外號人稱長白枭施亮,葉硯霜也是早聞師父說過這人名,因那老镖頭如今退休居家,故此擺下此擂,約請好友賓朋,一面致貼那施亮,想借此擂一面以武會友,再方面順便就把這筆宿怨給了啦。老镖頭此舉,實可稱盡仁盡智。
葉硯霜當時含笑問金七爺道:“金爺,這胡鐵翼老镖頭,早有俠名在外,以七爺你判來,他之武功如何?”
金七吃了一筷子肉,一冷笑道:“我生平最恨這般镖客,和那般鷹爪孫簡直一樣,專門給綠林道上朋友過不去。哼!老弟、不是我金七說大話,今晚他碰在施大哥手裏,可有他的樂子!”
葉硯霜心想你們都是強盜,自然惺惺相惜了,不過內心也暗暗為那胡鐵翼擔心,久聞那長白枭施亮,為長白一怪,使一對日月輪,有獨到的功夫。內心已暗想,到時那胡鐵翼如真不是對手,自己決定助其一臂之力。
這樣想着,也吃得差不多了,馬兆新付了帳,三人見天也黑了,就徐步往那擂臺走去。
此時臺上臺下,懸了十幾盞孔明燈,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人群已圍得這擂臺遠近幾乎有一裏範圍,連這地方官府中人,都三五成群地指手劃腳,在談這擂臺的盛舉。金七在這人群之外,不禁微微皺眉,當時由懷中取出一大紅帖子,對馬兆新道;“你設法把這帖子交進去給施大哥,他自會設法來接咱們。”馬兆新接過帖子,往人群擠人。
葉硯霜見狀,心內已雪亮,暗想你原來是受那施亮之邀,來此助拳,我豈能随你進內,叫人看見,我葉硯霜可就名譽掃地了。
想到這裏,有意用手一捧肚子,哎唷道:“不好,我肚子疼得厲害……哎唷!哎唷!”
這金七見狀一皺眉道:“這是怎麽搞的,方才還好好的,這可怎麽辦……唉,你什麽時候疼不了,單找這個時候。”
葉硯霜此時已蹲在地上,偷眼一望,見那馬兆新已同一人由人群裏擠出,這人來至金七旁,恭身行了一劄道:“弟子候天源,奉家師施亮之命,恭迎金七叔俠駕,尚請裏面上坐才好。”
金七點頭道好,用手一指葉硯霜對那人道:“你看我這小朋友,本來要跟我一塊進的,偏巧這時候肚子疼,你看不讨厭麽?這可怎麽辦?”
葉硯霜此時蹲在地上,也不擡頭道:“七爺和馬兄先進去吧,我得先回去躺一會兒……”金七尚未答話、那候天源已笑道:“七叔您和馬師兄先進去好了,等會兒我關照這外面弟兄一下,這位朋友肚子不疼了,再來不遲。”
葉硯霜連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勞侯兄了。”那侯天源還笑着說這算什麽,一面伸手就去扶葉硯霜,葉硯霜有意施出那冰井中所練玄功,全身其寒如冰,這侯天源手才一挨,已叫道:“乖乖,還真不輕!你這身上簡直冷得像冰塊一樣嘛!我看你得好好歇歇。”
葉硯霜吟道:“我恐怕今晚不能來了……”
那金七急道:“那怎麽行,我還想叫你看看胡鐵翼那份敗相呢!你真是!你先去休息會兒吧。”言罷由身旁取出一玉瓶,倒出一粒丸藥,遞與葉硯霜道:“你把這吞下,回去少歇一會兒,大概就不妨事了,想看快來!”葉硯霜接過那藥,道了謝,反身慢慢捧着肚子往回就走,走了十幾步,再回頭已失他三人蹤影,知道他們定是進去了,這才一回身,展眉一笑,病态全消,又等了一會兒,才又回頭走來。
他惟恐碰見金七師徒,所以繞到那擂臺那邊,見人實在太擠了,真可說人山人海,要進去還真不太容易,但葉硯霜有辦法,只見他含着微笑,往人縫裏一插腿,那兩旁的人,就開了一條縫,有一股無形的潛力,由他身上透出,那些人只要沾着這股勁,都乖乖地往旁邊把身子一們,不們也不行,那股氣壓得身子痛!
葉硯霜惟恐叫人看出自己會功夫,所以僅用了少許的內功,這種氣功,正是《會元寶錄》中所謂“紅蠶罡”,是葉硯霜于火穴冰井追随太虛練那吐納的精華,如運出可于百步內制人死命,以此防身,可暗封全身三十六個穴眼,差不多兵刃暗器是傷他不了。
且說葉硯霜雖施出這“紅蠶罡”,但因運了一成勁,所以一般人也看不出,自覺這年輕人怎麽進來這麽快。
這樣一會兒他已走至離臺不過丈餘遠近,看臺之兩邊設有二棚,每棚內尚擺有兩三桌席,自己這邊三桌,此時已坐滿了人,老少都有、心想這定是那老镖頭胡鐵翼的一邊了。
想到此,早見一白發銀髯老人,居中而坐,此時起身随一人至那邊棚內而去。自己一想,不如現在乘機入座,想到這,随口問一邊一中年人道:“老兄,哪位是胡老镖頭呀?”
那中年人笑着一指那老人背影道:“那不就是麽。”
葉硯霜有意啊了一聲道:“你看這麽近,我會沒看見,真是,謝謝你啦!”
說着就走進棚內,見最裏一桌,尚有一位子空着,不由大搖大擺走到那位前,把椅子放出來就坐,才坐下就有一三十上下的瘦高漢子走近道:“沒請教老兄貴姓,這位子是給司徒星老先生留的。咳,對不起!”
葉硯霜見這一桌上眼睛都集中自己,不禁弄了個紅臉,但瞬息即逝道:“你說的是司徒星不是麽?我是他徒弟,他說他今天有事不來了,叫我代他老人家來此。”
這人一聽,一拍腦瓜道:“原來是這樣的,真失敬了。只是司徒老前輩不來……真令人失望!請坐吧。”
葉硯霜坐下,才一擡頭,對面一七十上下的瘦小老人朝自己笑着點點頭道:“小夥子,你師父耍黃牛了是不是?前天在酒館見我。他還說一定來的,怎麽今天又不來了?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我和司徒兄這麽好的朋友,還不知道他老兄有你這麽個徒弟呢?”
葉硯霜一聽,心想這可糟了,一會兒那司徒星要來了,還真麻煩,見對面這老人二目神光外露,分明也是一內家高手,不由一笑道:“晚生葉守雁。奇怪,我怎麽也不知道師父有你老人家這麽一個朋友呢!”這時全桌大笑,那老人弄了個紅臉。心想這好,我成假的了!
葉硯霜怕老人惱羞成怒,不由接道:“沒請教老前輩大名如何稱呼。”
那老人含笑道,“人家都稱我柳二先生、我也不記得真名字了!”葉硯霜心中一震,心想今夕真是群英會了,這柳二先生早就成名江湖,一柄“金牛劍”招數出奇,簡直神不可測,想不到這擂臺倒是藏龍之地了。
當時聞言略為欠身道:“原來是柳大俠,晚生早已耳聞,今夕得會,何幸如哉!”
那柳二先生哈哈笑道:“葉老弟,要是別的年輕人稱我前輩,我還真端得起來,可老弟你分明是一身懷奇技的異人,如果我這雙老眼不花的話,在座諸人恐無一人是老弟你手下對手。”
葉硯霜暗驚這老人好厲害的目力,聞言謙虛道:“老前輩此言差矣!晚生只不過随師略習了幾年薄技,何敢自稱異人二字,真是愧煞晚生了!”柳二先生聞言,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葉硯霜此時往桌上一看,一共是八個人,四個六十以上的老人,三個都是四十上下,自己是最年輕的了,心想這小輩是做定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時臺上臺下又加了十幾盞明燈,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忽見那胡鐵翼走至這擂臺中間一站,四下掌聲如雷,老英雄雙手彎弓,向四方環行了一禮,朗聲道:“在下胡鐵翼向各位父老兄弟問安!”又是一陣震天價的掌聲,這胡鐵翼待掌聲略平息後又接道:“敝人四十年前為保镖生意,在長白道上,無意和施老當家的結了個小梁子,事過多年,幸蒙施老當家的一面開恩,賞了在下一碗飯吃,至今老夫已年過七旬,實在厭棄這镖行生意,在意退休在家,所以借貴寶地擺了這英雄臺,一面借此廣交天下賓朋,再說為謝施老當家一片厚情,特請施老當家及其賓朋。天下英雄,一時荟萃,可謂之卧虎藏龍,老夫何其榮幸,得能主持此開臺盛典,盼臺下各父老兄弟,凡擅武者,或有意助拳者,均可自動上臺比試一番,以武會友點到為止。最後祝大家愉快!”一時掌聲喧天,歷久不停。
葉硯霜正在傾聽,忽見栅前有一青年儒生走過,鳳眉秀目,桃腮櫻口,一襲湘綢長衫,不由起身一站,兩眼發直,心想怎麽她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