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那胡老镖頭鐵翼一席話方畢,葉硯霜突見棚下有一少年書生走過,一襲淺綢長衫,鳳眉秀目,皓齒朱唇,仔細一看,不由呼拉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心想怎麽她也來了?
諸君道這少年書生究系何人?原來正是含辛飲恨的李雁紅。這位可憐癡情姑娘,自從那日在曹州別了葉硯霜後,一個人毫無目的地走着,思及一切,真是心如刀割,她卻是一心地純潔高尚的女孩,自己雖然心灰意冷,但還是一心惦念着那葉哥哥,既然他是那麽一心愛着鐵守容,自己何苦夾在當中,令他進退兩難,不如一個人遠走天涯,浪跡四方,有空就去訪那雲中雁一下,見到她把葉硯霜這份相思告訴她一下,成全他們之美事,自己就是一世不嫁,也心安理得了……
想到這,掬出手中,把那雙哭的又腫又紅的眼睛擦了一下,心中反倒舒暢多了!
不一日她已來至大名,這是冀省南部大城,熱鬧更甚曹州,心想那鐵守容到底在什麽地方?自己家是不願回了,去華山也沒什麽意思,到底上哪去?
想着已行至一條垂柳的大道,見這路兩旁栽着兩行垂柳,顯得寧靜異常,陣陣小風吹得這柳枝飄揚,不由一時站住腳步享受了這陣小風,無意間見對面是一所高大的宅門,大紅的磚牆,白石的砌門,隐約見牆內花石盤踞,朱樓鳳閣,好一番優雅氣派,不由想起了自己久別的家,花石之盛也不次于此宅,自己年來飄游四方,毫無定所,若能有一個似此宅的居處,該是多理想啊!
想到這,不由望着這巨宅籲嘆了一聲,正想離去,無意問見有一紅紙,張貼在這白石門框旁,一時好奇就近那石門,往那紅紙一看,見上面黑字正寫着:“本宅征聘西席一位,詳情內洽。”不由心中怦然一動,暗想自己幼習詩書,雖不能說才富五車,但一般文詞,卻能對應自如,既然眼前倦于奔波,何妨在此小住,萬一應征上了,豈不省得一天到晚像游魂似的亂跑,只是不知要教什麽樣一個學生?
想到這,躊躇了一陣,心想管他的,先進去看看再說,反正稍不合适,自己決不委屈。
想到這,見那大門上有一對銅環,自己上前一步,用手在那環上輕叩了幾下,已發出極大的聲音。
須臾,那大門之上,先開了一小門,有一禿頭老人伸出頭,看了看李雁紅道:“請問找誰?”
李雁紅略點一下頭,用手一指那紅紙道:“我是來應征的,請你開門給通禀一下。”
那光頭老人啊了一聲,又看了看李雁紅道:“請等會兒,我這就給你開門。”言罷先關上小門,過了一會兒那大門才開,李雁紅邁足進內,果然是一所巨大的宅院,那老人以一雙奇疑的眼光又看了看李雁紅,才道:“相公,我們少爺可頑皮的很呢……”
李雁紅聞言一愣,随即笑道:“等會兒看看再說。”
這老頭彎着腰在前帶路,穿過一條花道,兩旁花池中牡丹正放,廊上還懸着一對大鹦鹉,見李雁紅走過,頸上翠毛根根直立,大叫:“有人來啦!有人來啦!”
那老人回頭笑道:“請相公在此小待,我去給我們老爺回一聲。”李雁紅點點頭,待老人走後,自己正在那看那一對大鹦鹉,卻聽得那旁草坪中有嘻笑之聲,不由引頸望去,果見有二三丫環模樣人,正圍着一十二三歲的男孩,那小孩長得唇紅齒白,腦後一根小辮又長又黑,最奇是這小孩,在那草地上,正在那打拳呢!
李雁紅這一注意他打拳,真把人笑死了,這小孩每踢一腿嘴中還嘿一聲,打出一掌,也叫一聲哇,累得呼呼直喘氣,猶自不停。
一旁丫環笑得前伏後跌,還有的說小少爺可真有兩下子,那個又說你瞧這一腿踢得有多直,如此更逗得那小孩打之不停,最後兩腿一踢,卻坐了個屁股蹄,直痛得在地下龇牙咧嘴,惹得李雁紅也笑了。
卻不料這一笑,被那小孩給聽見了,一翻身已由地上坐起,望着李雁紅看了一會兒,叫道:“你是幹什麽的?笑什麽?難道小少爺這趟八卦拳打得還不好?”
李雁紅正想答話,那老人已轉回對李雁紅道:“我們老爺裏邊請。相公,你看見了?就是教這位爺,可厲害着呢!”李雁紅帶着笑随那老人人內,進了客廳,這廳內布置講究,兩壁上挂着數幅字畫,尚有一幅中堂,上款是:“尉川學臺仁兄大人雅屋”,下款為:“四川葉慕敬書”,心中才知這屋主人竟是官居學臺,晚年退居故裏。須臾,有一聽差打開門簾,由內走出一六旬紅面老人,這老人一身白綢褲褂,手中尚搓着一對玉膽,一進客廳,先聽一聲:“看茶!”
那差人答應一聲,這紅面老人面現驚奇地看着李雁紅道:“請教先生貴姓?今年貴庚?”
李雁紅微欠身答道:“小生姓李名硯霜,今年十……二十歲!”
這老人笑了笑道:“先生敢是來此應聘?”
李雁紅紅着臉點了點頭,那紅面老人道:“要說先生學識,自然滿可以教這劣子,只是這小孩被他媽慣壞了,皮到極點,恐怕先生受不了吧?”
李雁紅含羞道:“其實小孩哪有不皮的,只是看大人對他們管教的方式如何,過嚴則适得其反,過松則不達,實應觀其個性,加以适當管理,定能收到效果。老先生以為如何。”
這紅面老人聽後一拍桌子道:“對極了!先生見解太好了!從前請那幾個老師,別看學問好,就沒有一個能說忠這話。好!從今起就請先生移居舍間,每月束修白銀四十兩,先生意思如何?”
李雁紅一笑道:“錢我是不要……”
這老人聞言一怔,心想你不要錢要什麽?不由問道:“先生莫非……咳!再多點也無所謂……”
李雁紅知道這老人錯會了意,當時笑道:“小生身世亦甚富裕,此番應聘,實想在此城小居,順便為令郎溫習溫習功課,銀子一項不敢收受。”
這老人張大了嘴啊了一聲道:“那怎麽行!哪有叫先生白盡義務的道理?”
李雁紅見狀笑道:“家父李道源想必老先生也認識……”
話還未完,那老人啊了聲道:“什麽?是道源兄的公子?唉,失敬,失敬!”
李雁紅笑道:“所以伯父的銀子,小侄是萬不敢受。沒請教老伯貴姓,和家父是否認識?”
這老人笑道:“我姓方,名尉川,和令尊乃是一殿同舉。啊,真想不到,既是這樣還說什麽,賢侄你就遷到這來往吧,你不說走,你這老伯決不趕你,那孩子還是另外找人教他,怎敢麻煩賢侄你呢!”
李雁紅道:“伯父如這樣,小侄是萬不敢受,好在小侄來此旨在游歷,為令郎溫功課也是很好玩的。”
那老人拍了一下頭笑道:“唉又賢侄。你既是熟人,我也不便再瞞你了,這小孩子可真頑皮的不像話,動不動還愛打個人,也不知他跟誰學兩手狗屁拳,那老師叫他打走了好幾個,萬一對賢侄再來這麽一手,那可真不大好意思。”
李雁紅笑道:“伯父放心,我最會制這種小孩,你就交給我,管保兩個月,把他給制過來!”
方老爺含笑勉強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既賢侄一再如此……不妨以後有功夫先試試,不行就告訴我一聲。”
李雁紅道:“就這樣吧!”方老爺此時又和李雁紅談了半天別的話,問他父母可好,李雁紅一一作答。臨了方老爺喚來一丫環,命其打掃出一間房子來,還道晚上設筵款待,李雁紅推之再三,也是無用,這才暫別方老爺,随那丫環來至後房。那丫環一面走,還不時回頭,心想這位相公長得可真美,簡直就像女孩一樣嘛……
李雁紅進屋後,見除了床褥以外,尚有一書臺,文房四寶齊列案頭,牆上尚懸有一琴,不禁暗感滿意。那丫環此時接過李雁紅随身行囊,一手摸着那劍柄笑道:“相公,這是什麽呀?待小婢給你拿出來整理一下吧。”李雁紅本是女兒身,自然見了女孩甚為大方,見這小丫環一雙大眼睛,含着無限情意,不禁心中一動,暗想你要是打我的念頭,那你可真叫白費心思,當時用手一摸革囊,才知是自己那把寶劍,不由笑道:“是一把劍,沒事耍着玩的,拿出來也沒關系。”
這小丫環一吐舌道:“是寶劍!要這東西幹什麽?弄不好紮一下可不是玩的,要是給小少爺知道,又熱鬧了。”
李雁紅一面抽出那劍,一面笑問那丫環道:“你們小少爺是不是很皮?”
那丫環搖搖頭道:“我的天!你過幾天就知道了,簡直鬧得不成樣,老爺太太他誰都不怕,從前那位劉老師,才來三天,就不幹了!”
李雁紅笑道:“啊,那為什麽?小孩皮點有什麽關系,只要肯用功就行了。”
那丫環笑道:“相公,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劉先生睡午覺還沒醒,這位小爺用繩子把人家給捆在床上了,用一條褲子蓋在人家臉上,還在人家鼻子裏放了個鞭炮。你看這誰受得了!”李雁紅一聽,心想這小孩也真夠皮,以後自己還真要當點心,別叫這小孩給擒下馬來……
李雁紅見這丫環整理完了,還一個勁對着自己咬小手巾,一只腳在地下劃來劃去,不覺暗想這可糟了!當時咳了一聲道:“你們家都有些什麽人?”
這小丫環屈指算道:“老爺,太太,大小姐,小少爺,大小姐的奶媽王媽,小少爺的奶媽陳媽……張媽,方媽,小青,秋蘭,我……”
李雁紅聽得直皺眉連道:“好了,好了,人可不少啊!”
那小丫環道:“還有呢!廚子老張、老蔡……”
李雁紅笑道擺手道:“夠了,夠了!我只是問問你們老爺家都有誰,我的天,你給我說了這麽大一套!”
那小丫環臉一紅嬌笑道:“那你也不早說清……害人家念了一大堆!”李雁紅心想誰害你來着?不由假裝疲倦地伸了下手,那丫環見狀才笑道:“李相公困了,歇會兒吧,晚上老爺還要請呢。我名字叫春萍,有事只管叫我就行了。”李雁紅答應着,那小丫環又回頭笑了笑才走出去。
李雁紅待她走後,也真感有點累了,往床上一倒,鞋也沒脫便睡着了。
不知何時,就覺得有一軟溫溫的東西,直推自己的背。她乃習武的人,感應極快,一翻身已坐起,正要問誰,卻聽一嬌滴滴聲音道:“李相公醒醒,我是春萍!”
李雁紅才知又是她,不覺笑道:“你看我就知睡覺,都忘了時候了,有事沒有?”
那春萍用嘴咬着小手指道:“相公可真能睡,我來了兩次了。”
李雁紅臉上一紅笑道:“真對不起,是不是找我有事?”
春萍一指桌上一只綠瓷碗道:“頭一次是給相公送點心來了,相公沒醒,我也不敢叫,那蓮子羹都涼了。”
李雁紅道:“真對不起,我還不餓。”
那小丫環又道:“這一次是老爺有請吃飯,我又不敢不叫,只好大膽推了一下,手才一挨,相公就醒了,真是好靈敏!”
李雁紅一聽,人家請吃晚飯,不能不去了,這才對着桌上大銅鏡,理了一下帽子,春萍還拿了把梳子,在李雁紅背後,慢慢理那條大辮子。
李雁紅見狀,真是哭笑不得,看這春萍長得還眉清目秀,一笑一對酒渦,怪惹人愛的,心想你對我這麽好,早晚你會失望,反正我不逗你就是了。
那春萍一面理那辮子,一面還道:“相公這條辮子可真長,怎麽還擦了桂花油呀?要不怎麽這麽香?”李雁紅心想這小丫頭鼻子還怪靈的。一會把辮子理好了,此時又一丫環揭簾子一探頭,馬上又把頭縮回去了,春萍臉一紅笑罵道:“死小青!伸頭探腦的幹什麽,有話不會進來說呀?”
那小青才揭簾入內,先朝李雁紅檢衽了一下道:“李相公好!老爺請李相公外堂吃飯。”說着回頭對春萍一伸舌頭笑道:“叫你來請人的,一請這麽久,菜都快涼了,老爺太太都出來了!”
春萍臉又一紅嗔道:“這不是在請嗎?還要多快?”
說着嘟着小嘴先出去了,小青也随後笑對李雁紅道:“李相公請跟我來。”李雁紅一聽,人家都到了,就等自己一人,也感不大好意思,趕緊随後跟上,穿過一條花廊,又來至一晉院子,見有一室燈火通明,門口還站着兩個婆子,見李雁紅一到,就進去了。
李雁紅還沒進這門,方老爺已迎出門外,見面笑道:“賢侄快請進吧,見見你怕母。”
李雁紅忙上前恭施一禮道:“小侄有勞伯父等久候,真是太不敬了。”
還沒說完,已被方老爺一把拉住手道:“別客氣了,進去吧。”李雁紅這一下可真吓得不輕,心想怎麽男人都這麽愛拉手”上一次叫葉硯霜拉了半天,這次又叫這方老頭給拉上了,不由急得把手一縮。方老爺一怔,咳了一聲道:“請,請。”李雁紅含着羞入內,才一進門,就見一旁太師椅上,坐着一個五十多歲老太太,身着旗裝,花盆底,兩板頭,一身珠翠,甚為闊綽。一旁尚有一女,年約二十上下,長得粉搓玉揉,正低着頭在那玩指甲。那邊椅上站着一個小孩,十二三歲,就是今午自己看見在打拳的那位。這時方老爺對那老太太道:“這就是李道臺的兒子。”
李雁紅忙上前行了一禮道:“小侄李雁……李硯霜叩見伯母。”
老大太道:“好孩子起來吧,你多大啦?就跑出來玩來啦?”
那方老爺笑道:“二十啦!你看像不像?比我們鳳儀還大一歲。”說着一指那旁立少女道:“這是你大妹妹鳳儀。”又對自己女兒道:“這是你李家大哥,叫什麽硯霜,賢侄是不是?”
李雁紅臉一紅道:“是。”
衆人剛相繼入坐,誰知旁邊大叫一聲“氣死我了”,李雁紅回頭一看,見是那小男孩,正在一旁叉着腰。方老爺喝道:“你叫什麽叫?還不坐下吃飯?”
那小孩氣道:“還吃飯呀,氣都吃飽了!誰都介紹一下,就不給我介紹,我不是人呀?”
方老爺弄得又氣又笑,搖頭道:“你這畜牲……我看你怎麽了。”随即笑着對李雁紅道:“這就是小犬鳳致,簡直不像個樣,叫賢侄見笑了!”
李雁紅笑道:“這位小弟聰明得很……”
話還未完,那小孩已坐下道:“別先拍我馬屁,想叫我以後不給你搗蛋是不是?除非你教我打拳,要不然可沒有好日子過!”
方老爺厲喝道:“胡說八道!你給我滾下去,簡直沒大沒小,真氣死我了……”
那小孩被罵得撇着小嘴,也不吃飯了,眼裏還含着淚。方老爺道:“別管他,我們吃飯,這孩子沒有別的方法,只有吊起來揍他。”
那小孩小聲哼道:“吊起來揍他,想啊!”
方老爺聽見裝聽不見,那方夫人反而見狀不忍,對方鳳致道:“好孩子,吃飯啊,鬧什麽?叫人家李大哥笑話。”
這小孩才裝看萬不得已,拿起筷子高唱道:“謝謝老天爺,賞我們飯吃!”
方老爺皺眉道:“這是什麽玩意?給誰學的這套?唉……”
那小孩一翻眼皮道:“是大師傅說的,他說人活着全是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可憐我們才賞我們飯吃,要不然誰都活不了,乾隆皇帝也不當了,爸爸的官也當不了……”
李雁紅忍不住咬唇而笑,方老爺氣得直搖頭,還是方小姐見李雁紅笑,才微嗔道:“弟弟,你吃飯吧,就你一個人唱獨臺戲,也不害臊?”
誰知那小家夥把眼一翻道:“有你什麽事?我最讨厭跟女人說話了……”方小姐當着人面,那能受這委屈,眼圈一紅就哭了。
方太太一面勸女兒,一面用眼瞪着兒子道:“你再鬧,我可不管你了,叫你爹揍你,你可別找我!”
方小姐此時已含淚起身,進入內室去了。方老爺氣得直搖頭對李雁紅道:“賢侄看見沒有?你說這種孩子要他幹什麽?”李雁紅心想這小孩調皮得真可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教好。這一席飯就這樣過一會兒就結束了。
第二天早飯後,李雁紅獨自走到院中,又見那方鳳致在草地上打拳,遠遠見李雁紅走來,停拳不動,這時那四周丫環都說李相公來啦,看你還打不打拳了。
方鳳致笑道:“李大哥你來幹什麽?是不是又叫我念書?”
李雁紅搖頭道:“不是,不是,我是來看你打拳的,你都會打什麽拳?”
方鳳致一聽可樂了,笑道:“要說打拳,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郭師父說,打拳要手快、眼快、身快,少一樣也不行。”
李雁紅心想這還有點道理,不由點頭道:“一點不錯!郭師父是誰?”
方鳳致道:“從前給咱們看門的,可惜走了,要不然我拳早打好了。”
李雁紅此時走近這方鳳致,一打量他,見他厚耳螓首,一雙大眼,天質竟是絕佳,如遇名師指教,不難成為上材,不由心中一動,遂笑道:“小兄弟,你把你那套八卦拳打給我看看好不好?”
方鳳致一翻眼道:“我打了你也看不懂,有什麽用!”
李雁紅笑道:“誰說我不懂,你只管打出來,我一看就知道對不對。”風致好似懷疑地看了李雁紅一會兒,這才說好,就見他左五右六,又踢又轉地打了起來,先頭幾拳還滿像這麽回事,愈後愈糟,簡直不能看。誰知李雁紅正看得有意思的時候,那小兒突然一跳,已至李雁紅背後,伸拳往李雁紅背後就打,李雁紅何等身手,豈能讓他打上。
眼看這一拳已打上,李雁紅連頭也不回,一背手正握住他打來的拳頭,只用了一分勁,那小家夥已痛得龇牙咧嘴,連叫:“快松手,乖乖,受不了啦!”
李雁紅笑道:“你還打不打人了?”方鳳致道:“不打了,哎唷!快松!”誰知李雁紅手才一松,方鳳致飛起一腿,直往李雁紅小腹上踢來,李雁紅見其腳到,不慌不忙,只伸二指往他腳面上一敲,方風致踢得快收得也快,疼得坐在草地上直揉腳,兩只眼看着李雁紅道:“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我小飛俠算真佩服你了!李大哥,你能教教我不?”
李雁紅笑道:“教你也行,你得先把書讀好才行。”
那方鳳致聞言在地上皺着眉,半天不說話。李雁紅知道他對念書是讨厭透了,當時也不便逼他太甚,笑道:“你考慮考慮好了。”言罷在這院中走了一圈,才一進屋,見那春萍正在自己房裏插花呢,不由笑道:“真麻煩你啦,我這房裏還插什麽花……”
春萍低頭笑道:“橫豎這花也不是買的,都是在自己院子裏摘的,相公可喜歡這些花兒?……”
李雁紅一笑道:“這些花真美極了,只是我這凡夫俗子卻無能欣賞呢?”
春萍把一雙大眼一翻道:“什麽是凡夫俗子呀?我都不懂!”
李雁紅笑道:“凡夫俗子就是俗裏俗氣的粗人。”
春萍撫嘴嬌笑道:“我的天!相公還是粗人呀?簡直比我們女孩子還細……”
李雁紅心想,我要不比你們細,我也不出來現眼了。
正在這時,突然內房跑來一丫環對李雁紅道:“老爺叫問相公這房裏昨晚上鬧賊沒有。”
李雁紅一驚奇道:“沒有呀!鬧什麽賊?”
這丫環喘道:“我們老爺內室箱子叫撬開了五六個,偷了不少東西,小姐房箱子也翹開了。真吓死人了!”
這雁紅眉頭一皺,心想這賊好大膽,當時道:“還會有這事?你帶我去看看。”
這丫環轉身就往內室走去,才一進房子,就見方氏夫婦正急得在廳內來回走,一見李雁紅道:“賢侄,你看昨晚上競會鬧賊了……你那屋裏還好吧?”
李雁紅皺眉道:“小侄房中還好,不知道賊都偷了些什麽。”
方老爺還未開口,他大大已搶道:“唉,別提了!我算倒黴,兩個手飾匣子全叫他給掂走了,別的衣服什麽都不少。這賊也真能,只是他怎麽進來的?”
李雁紅急道:“如此請伯母帶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老爺一面轉身入內,一面道:“我也奇怪這賊膽子可真大,一個人摸黑開了幾個大箱子,還有小女前室也讓他把箱子撬開了。就這麽兩個地方放箱子,都叫他給找到了,你說這賊有多能!”
李雁紅道:“老伯。伯母請別急,我想如果真是賊,不難把他捉住。”
方老爺嘆道:“他人都走了,去找誰去?只恨這老李王都怎麽看的門,那麽高的牆他還能跳進來呀?”
李雁紅心中暗笑,如果真有本事的人,別說這圍牆,再高五六倍,要進還不是一樣進來?想着已随方氏夫婦來至後房。李雁紅見這是一間內客廳,裏角有一幅紅絲缦簾子,此時拉開着的,裏面放着十幾個大箱子,都敞開着。方太太道:“你看就是這。”
李雁紅不奔箱子,先到窗口看了看,見那窗子此時好好關着,打開後看了看又關上,看不出什麽痕跡,這才對方尉川道:“這賊人決不是由此窗來的,一定是從明間進來的。”
方老爺張大了嘴道:“明問這麽多房子,又隔着卧室,他能進來?”李雁紅不語,又走至外間,看了看前面窗戶格扇,一時大意竟忘了隐閉形跡,只見她往起一騰身,輕輕抓住了格扇上面的橫木,身形只憑二指之力,已經懸在上面。
方氏夫婦及一群丫環,都吓得啊了一聲,方老爺驚喜叫道:“賢侄,想不到你還有一身功夫啊!這就不怕了……”李雁紅身形懸在上面,略一察看之下,用右腳先點住了格扇的木框,單臂把身形懸着,騰出左手來,把上面的橫窗輕輕一拉,已經掀起,跟着又把它關好,一飄身,就像一片枯葉似的落在了地上。
這才含笑道:“此人身手好輕靈,他能在這高僅一尺五六的橫窗任意出入,連上面的浮塵只微掃下少許來,這種輕身功夫,江湖道中還真不多呢!”
方老爺此時倒不大注意這賊是怎麽進來的,主要是被李雁紅這身手給驚住了,半天還直不過眼來。李雁紅見狀笑道:“小侄幼随異人,練了幾年功夫,尚略通拳腳。伯父請放心,這賊人既知此宅內無能人,他吃到了甜頭,明後夜定必會再來,至時小侄當薄效微勞,我要看看這賊子究竟有多厲害,竟敢如此大膽!”
一擡頭,忽見方小姐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顯得忸怩十分。正想回房,方老爺忽道:“賢侄,你既有這身好功夫,我們也放心多了。就請再到小女房中來看看吧,她那不隔室箱子也似被動了。”
李雁紅啊了一聲,随着他父女三人又來後室。方小姐還趕着幾步,把卧室簾子拉上,滿面嬌羞,生怕人家看到她床被衣物。李雁紅暗笑這位小姐也真太害羞了,自己在家也夠羞了,你比我還厲害得多嘛!
這些紅漆樟木大箱,都擱在前面,和方小姐卧室僅隔一簾,見那大箱子僅頭一個沒鎖的開了,第二個大銅鎖上尚有挫痕,僅锉了一半,想是時間倉促,沒容他把這鎖給挫開,就走了。
李雁紅看到此,笑道:“這箱子是他打開的呢,還是你們自己開的?”
方老爺道:“所以我說這賊厲害了,妙就妙在他偷了東西,還能把箱子按原樣關好,還是今早要找一樣東西才發現。”
李雁紅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如此怕父請放心,這賊三五天之後定必要再來一次,多半是到令愛室中來。”
這一下可把那方小姐吓壞了,直急得連道:“那可怎麽辦?”
李雁紅道:“大妹請放心,愚兄晚上多留意就是,決不會叫這賊子驚了你。”
方小姐一聽此話,真是芳心喜悅十分。那方老爺聞言皺了半天眉道:“依我看,賢侄不如遷到這隔壁來住,有賢侄在,小女和我夫婦也放心得多了,就是太……麻煩你了。”
李雁紅笑道:“那有什麽關系,既然怕父不放心,小侄今晚就遷居此處好了。”
方太太也高興得直喊:“春萍呀,把李少爺的行李什麽都搬到這隔壁房裏。阿彌陀佛,這我就放心了!”春萍答應着,就過去搬東西去了。李雁紅此次化裝出來,本就沒帶什麽女用衣物,所以也不怕被春萍發現秘密,她身材又較一般女孩為高,再穿上雙厚底靴子,除了聲音仍尖細外,其它方面倒還看不怎麽出來。
方老爺待春萍走後,還皺眉問道:“賢侄,你又怎麽知道那賊還會來?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李雁紅聞言笑道:“伯父請想,如果這賊不來,他就不會再費時間把箱子一樣樣按原樣關好了。他把箱子關好,就是想叫你們一時不易察出丢東西沒有。這樣近日一定還要來一次,是意料中事。”
方小姐一旁暗暗點首,心說想不到這李大哥心和表面一樣細。方老爺一拍大腿道:
“對,有理!賢侄真好判斷,如此只有多麻煩你了,好在你我世交也就不給你客氣了。”
當晚李雁紅就睡在這隔壁房中,和方小姐僅一壁之隔。頭兩晚都沒事,大家都認定這賊是不會來了,但李雁紅心裏有數,仍是保持警覺。
這夜三更天,全府上下都已睡下,李雁紅輕輕起來,佩好那把“聚螢”劍,拉開風門,只一縱身,就像脫弦之箭一樣落在假山石上。
此時明月高懸,夜涼如水,照得這一柳一石都似畫上仙境一般。李雁紅展開身形,在這四周兔起鶴落地行了一周,不見有何動靜。才要轉身回房,忽聽“啪”一聲,有一石子由遠處投來,就落在身前兩丈餘處滾了幾滾,李雁紅心中一驚,心想你到底來了。
原來這“投石問路”,是一般常見的江湖人夜行方法,并不專限于綠林中人使用,夜行人因不知地勢如何,或怕對方飼有惡犬,或有所埋伏,只需先投一石,要是有以上情形,定會有些痕跡,自己就可加以準備。
李雁紅雖行道未久,但似這種江湖行為,早就知悉甚清。見這石子一落,心中已有了數,當時一聲不響,回身一縱已至就花架暗處,借着那濃密枝葉,把身形隐住。
又等了約小半盞茶時間,果聽一陣微風震動之聲,由牆頭上拔起了一條黑影,只一晃已至那假山石上,真是好快的身形,快似飄風,落地無聲!
李雁紅見這人身形,輕似柳絮,快似飄風,這身輕功确是不弱,不由愈發留意。此時見他,在那假山石上略一展顧,二度騰身,竟往那花架子上落去。李雁紅随後隐身,心想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月光之下,僅見這夜行人背影,一身黑緞緊身衣,背插一七星尖子,雪亮的鋒頭,月光之下閃閃生光。這夜行人好似輕車熟路似的,一路翻騰,已至後房,彈指出聲。李雁紅心想,這夜行人好大膽,居然明面彈指叫陣,看看是否有人,當時也不出聲。這夜行人彈了幾下指沒有回音,四面環視了一下,這一回頭可把李雁紅吓了一跳。
你道這夜行人究系何人,原來正是曾和李雁紅在水竹溏交過手的陸筱蒼。李雁紅一見是他,不由怒火上升,此人外號過天星,乃一名獨行飛賊,月前才劫災銀不久,想不到尚不滿足,竟又動起打家劫舍的念頭,今夜是萬不能容他了!
想到這,已由身上取出一支鴛鴦镖。這過天星陸筱蒼,此時已撲至後室,忽然矮身竄起,伏在那橫窗上,正要飄身入內,李雁紅一抖手,這支鴛鴦镖帶着一陣疾風,直奔這陸筱蒼背心打到。
口中此時才喊了一聲“打”,因恨這陸筱蒼過甚,故容這镖已出手了一會兒才出聲,所以那陸筱蒼想躲确是萬難了。陸筱蒼已入一腿,突聞身後破空之聲,他是老江湖,一聽這聲已知有暗器來到,又聽到一聲“打”,不由吓了個忘魂,右腳一踹窗欄,“砰”的響了一聲,身子已跟着倒出去,奈何那只左腿已入內,盡管身形再快,總受了大大限制,只聞得“噗”一聲,這一镖正打在後胯上,直痛得陸筱蒼哼了一聲,差一點站不住腳。
李雁紅镖一出手,身形也跟着騰起,口中喝道:“大膽淫賊,居然敢三番兩次來此行盜,難道就以為沒有人能制你麽?”
過天星身才站穩,見一黑影從樹上往己撲到,手中劍往己分心刺來,不由一聲冷笑,強忍着痛,一滑身己躲開這劍,口中道:“我看你是何如,居然敢管你家陸二爺的事,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一了,背手已把背後七星尖子撤在手中,這才看清來人面目,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當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