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塞外飛鴻秦紫玲那種狼狽的樣子,可真是不能見人,頭發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後,心中真有無限感慨!
偏偏那三個糟老頭子話說個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聽一下他們說些什麽。而現在他們正談論她,她也就格外地去注意聽。
白衣叟燕九公聽了海馬周山的話,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還有數面之緣,我們從來也沒有開罪過她,她怎麽會從中幹預此事呢?”
紫玲心說糟了,要為此連累到師父頭上那就糟了!
這時那個拿着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于,冷雪仙子聽說遠居天山,早已不問外事,這事情她何必管?再說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嘆了一口氣,又道:“無論如何,這個丫頭我們是不能放過她!”
正說話間,忽聞遠處有人叫道:“不好了……吳三爺叫人家給殺了,屍體躺在這裏哪!”
這麽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血旗範小剛甫聞此言,真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他猛地轉過身去大聲道:“哪個吳三爺?”
來人已提着燈跑到近前,滿臉驚吓之色道:“是海鳥吳三爺,脖子被人家紮穿,躺在那邊草棵裏!”
血旗範小剛大吼了一聲,如飛地撲縱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完了,咱們可真是一敗塗地了,走,快去看看還有救沒有?”
說着他就和海馬周山趕了過去,那個報訊的小子邊走邊道:“吳三爺是給那個女賊殺的,我看着她追下去的,好厲害的女人!”
塞外飛鴻不由在石後嘆了一口氣,心說:“糟糕!我可是闖下大禍了!”
人家走了,她還在發怔,愈想愈覺得冤枉,她想:“我這算是幹什麽?好好地招了這麽一個仇?”
又想:“原來我殺的那個家夥叫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難纏的幾個主兒,看來今後我的麻煩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遷怒到江海楓,心說:“要不是為了他,我怎會這麽慘呢?他當時要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沒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頭上踢了一腳,道:“江海楓,我與你誓不兩……”
忽然心中一怔,四處看了一眼,立即把話吞住了,暗忖別叫他們聽見了,我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楓,要說此人可恨,倒是不錯,但如果說“誓不兩立”,這卻又未免太過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的銳氣立刻就消失了。
這時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倒是遠處有哭嚷怒罵之聲,随着風飄過來。
秦紫玲知道,這一定是海鳥吳丘的屍身給找到了,自己這時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于是她咬着牙,強忍着骨節的酸痛,一躍身上了牆,掃目一看沒有人,連忙飄身而下!
前面是一條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們在此有埋伏,不敢走當中,只好順着牆邊往前疾行。
她這時整個人晃晃搖搖地幾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個小木橋,橋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為她全身上下連血帶汗,就像是塗了一層面糊一般的難受。
她立在木橋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見溪水清澈,而兩岸又長滿了高高的茅草,更可借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橋,方要往草內鑽進去,忽見蘆草一動,無備之下,只覺腰間一痛,竟是着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驚,轉頭就跑。
卻聽得身後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婦,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會來這裏!”
跟着一人飛身縱了過來,手上是一杆亮銀梭子槍,嘩啦啦抖了起來,照着秦紫玲腰眼就紮!
塞外飛鴻秦紫玲雖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負刀傷,早已力疲精盡,成了驚弓之鳥。
加之現在她這種玉體半裸的樣子,更不敢叫人看見,可是盡管如此,她并不甘心受死!
尤其是來人這一聲“小娼婦”,更把她已喪的勇氣又激發了起來。
來人的梭子槍眼看就要紮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鶴分瓜”,“噗”的一聲,已緊緊地抓住來人的槍身之上。
這人在紫玲回身的當兒,已看見了對方半裸的玉體,盡管是衣裳褴摟,汗血斑斑,可是麗質天生,身材婀娜,這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
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號人稱病大鵬,本是一個色中餓鬼,人卻是粗中有細。
人家這麽多人到處追喊,他卻偷偷地躲在這裏。因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會躲在這裏,他倒是沒有想到,紫玲是想來洗澡的。
這時他手上的梭子槍雖為對方抓住了,可是一雙賊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對方,滿臉激動之色道:“好家夥!”
秦紫玲這時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尚幸四野無人,病大鵬褚天彪,即是看見了她這種狼狽樣子,她焉能再饒他活命?
當時她銀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帶,褚天彪被這一帶之力,拉得向前一跄。
他死命地攥着槍不肯松手,塞外飛鴻秦紫玲尖叱了聲:“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雖在精力交疲的當兒,她的功力仍然可觀!
這一掌有個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絕技之一。
她本來對付像褚天彪這一流人物,是犯不着施出這種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點不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
不偏不倚,正正地擊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聲,他的梭子槍就脫了手了。
只見他這一剎那,臉色一陣驟變,晃晃悠悠直蕩出七八步之外,雙手在胸前扪了一下,“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忖思着他是活不了啦,這才籲了一口氣!
她現在已是驚弓之鳥,尤其是經此一鬧,算了!澡也別洗了。
這時忽覺腰間痛得難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镖,所幸的是自己腰上紮有一層皮護腰,镖雖然紮進去,還不太深。
盡管如此,當她把镖往外拔的時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場,可是哭又能解決什麽事呢?
這時候,天就要亮了,東邊已有雞叫的聲音傳來,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顏色。
秦紫玲咬着牙,專揀暗影裏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別說自己身形容易敗露,就是沒有人跟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這麽遮遮掩掩地,左一個胡同,右一條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廟。
城隍廟前有一棵柳樹,她靠了一會兒,就見她的那匹愛馬由廟內自行走出,嘴裏打着噗嚕,一直到了她的身前;并且用頭去嗅她的腿。
那頭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着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見了它們,心裏立時舒服了許多。
當下用力地咬着下唇,忖道:“這個仇我不能不報,撇開江海楓不說,那燕九公他們也太卑鄙了,這麽多人打我一個!”
一面想着,一面翻身上了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樓疾馳而去。
這座鼓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于年久失修,早就不像個樣子了,牆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還沒有倒下去就是了。
樓分兩層,滿布蛛絲塵埃。
紫玲就暫時在此息下,本來她想找一家客棧住下,好好地養一養傷,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們必定會四下追尋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傷,對方人太多,萬萬不是對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裏,有一個大石臼,約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積了滿滿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飛着防衛人來,自己就半裸着入臼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上好了藥,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後她就在幹草堆上閉目調息,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陽光由破瓦隙間照射進來,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覺得身上的傷痛得厲害,當下就匆匆地又換了藥,試着在樓上走走,扭着身子,雖不礙事,總是不大對勁。
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想:“我這是為了什麽呢?差一點兒送了命,人家還不領情!”
接着又想到昔日師父冷雪仙子曾經告誡過自己:“凡是男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閑事。現在可好,受了傷還不說,還結下了這麽大幫仇人,看來敵人勢力龐大,自己今後是否尚能脫身,都實在成問題呢!
于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擔起憂來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楓,少不了又詛咒了一番,只是對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雙眸子,卻又引起了她無限遐思!
尤其是在臨危,海楓那種鎮定的神态,設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這是怎麽的一種愛,又是怎麽的一種恨!于愛恨交織裏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難以擺脫了。
在她一生之中,見到過無數少年俠士,可是那些俠士們在她眼中,竟似糞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記憶的深處;可是這期間,先後卻有兩個例外!
這二人,一個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結識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另一人,就是最近見到的江海楓。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記憶中的化石;而後者卻像是一個猛厲的浪濤,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坎。
他們二人,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于她,不十分願意遷就,他二人的個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愛!而更奇怪的卻是自己,也惟有自己這種怪人,才會苦苦戀着這麽兩個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歡他們的高越,喜歡他們的孤傲,更喜歡他們那種風骨磷峋!
對于左人龍,她是傷心透了,也不願再去想他了,所以才遠走中原……
不想另一個人——江海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打進了她那原已有如無波古井的心。
對江海楓,她在一開始,便有一個嶄新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結識左人龍的情形一樣,甚至于還要濃些!正如某人所說的:
“在目送着落日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初升的月亮,會更令人着迷!”
塞外飛鴻秦紫玲的情形,正是這樣的。
因為昔日她還小,對于“情”之一字,實在是還不十分地了解,更不要說去體會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認識,因此她對于異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摯的程度是可想而見的。
然而江海楓,顯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實這麽說也不妥當,因為江海楓和她之間,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并不是一個懦弱的姑娘,這可由她“塞外飛鴻”這個綽號上判斷出來,是多麽灼爍、閃亮!
有時候,她也很看得開,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罷了。
她興致索然地步出鼓樓,在院子裏慢慢活動着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時肚子也感到餓了。
她那匹白馬,不時地長嘶着,似乎也頗不習慣這種寂寞,陽光照着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駿的一匹好馬!
望着這匹陪伴她長涉過沙漠的汗血名駒,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當時猛然沖到馬旁,就想再到城裏去走走,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止住了這個沖動,長長籲了一口氣,心想我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吧!
所幸,這種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過;而且只需要幾天,等自己傷好了,就又可如生龍活虎一般了。
這鼓樓是在一片土丘之間,地勢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樹林子,不遠處還有幾個魚池。
她在樓上看清了形勢,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這頭小王雕早已為她豢養熟了,頗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鳴一聲,破空飛出。
秦紫玲就在牆邊支起一個簡單的竈臺,找了一些幹柴,生起火來,小王雕為她捉來了一只兔子、三只斑鸠,另外還有兩條魚。
這些足夠她吃的了,她就把那頭野兔喂雕,自己則把斑鸠拔了毛,洗滌幹淨之後,用劍挑起來在火上烤,除了沒有鹽以外,吃起來倒是挺香的。
飯後她覺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傷處,都已結疤,只有腰間那一處镖傷,仍然微微的在淌着黃水,而且四周圍微微有些發黑。
用手輕輕按了按,有些麻麻癢癢的感覺,她也想不出這是什麽道理,當下并沒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沒有離開這鼓樓一步,可是她的內心,卻一直在焦慮着。
情感的打擊,對于一個孤身的少女,已經夠凄慘了,更何況是在傷病之中?
在這凄涼的鼓樓裏,連一盞燈也沒有,窗外射進來一片皎潔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層紗帳。
紫玲身上覆着一領披風,倚身在一堆幹草上,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也不知什麽時候,她于夢中仿佛聽到一陣馬嘶之聲,當時連忙張開了眸子。
只覺得月光耀目生輝,天空中星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那鼓樓的敞窗外,如同幽靈似的升起了一條人影,輕輕地落在了窗檻之上,真比一個貍貓還要輕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她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想到,這必定是敵人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伫立在窗檻上,往裏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身形再次一飄,已如一陣風似地到了紫玲身邊。
夜色沉迷,這人又是背着月光。
紫玲一時不能看得清來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來人身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腰間紮有一條黑色的絲縧!
這人并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邊,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來。
塞外飛鴻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雙掌一前一後,直向來人前胸打去。
可是來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雙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這時已可看出來人拖着一條黑亮的大發辮,快如電閃一般的,又飄到了一邊的牆角之下。
只聽他以冰冷的聲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專程造訪來的!”
秦紫玲驚怒之下,哪裏還留神去聽來人說些什麽,一擊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二次縱身過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寶劍,身形一矮,劍走輕靈,向對方肋下就刺。
來人冷笑一聲道:“何必如此?”
長袖向外一揮,只聽得“嗆”的一聲,已把紫玲的劍逼至一邊。
他身子卻在同時之間,走馬燈似的,又換了另一個方位,岸然挺立着,不言不動。
塞外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來人這種武技,實在是太高了。
她只覺得對方衣袖這一卷之力,其勢極猛,一口劍幾乎撒出了手,一時她不禁呆住了。
她現在才開始打量對方這個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紅退後了一步,冷笑道:
“江海楓,原來是你,你來此做什麽?”
對方那人走上兩步,更清晰地現出他那劍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梁,正是昨日還在囚禁中的江海楓!
只見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楓并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來致謝!”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這倒不必!”
說了這句話之後,她把頭一偏,看向窗外,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恨、激動,一時連眼圈都紅了。
江海楓長嘆了一聲,道:“姑娘或許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實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劍支地,悲憤地道:“我怪罪你什麽?這裏地處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被她說得呆了一呆,他後退一步,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只是……”
他以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願受人點水之惠,昨夕姑娘雖是自己見義勇為,可是終究是為了救我!”
秦紫玲聽他說到這裏,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一雙澄波雙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楓見了,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報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為了要你報答我,才去救你?”
說着不禁玉面一紅,江海楓皺了皺眉,說道:“無論如何,我深深地記在內心就是,我今日前來,有兩個目的……”
紫玲望着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脫除少女的矜持!
她臉色微紅道:“什麽目的?”
說過之後,不免又有些後悔,心想,我又何必問他這些呢?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第一,我要告訴姑娘,姑娘已與他們結下了大仇,他們人數衆多,勢力龐大……”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可是我并不怕!”
江海楓一笑,露出他一口編貝似的牙齒,這種笑,在他實在是極為鮮見的,他說:
“以姑娘這一身本事,自是應付有餘。只是他們也都是江湖名手,對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飛鴻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着無比的幽怨在內,似乎是在說:“你畢竟還通人情!”
可是她并沒有說出口來,只冷冷地一笑道:“這一點我知道了,第二點呢?”
江海楓目光爍爍,道:“第二點,我已經說過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對我有援手之恩,特來辭行!”
這一句話,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許明天就動身!”
江海楓點了點頭說:“很好,那麽,我們以後在江南還可以見面,只是,我看姑娘的傷……”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說一句硬話,可是不知怎的,偏偏這時腰間一陣麻酸,竟是差一點兒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話,竟是沒法說出口來。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方才姑娘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間有傷……”
說到此,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這瓶內乃是‘解毒金創散’,無論什麽刀傷毒創,擦後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備用。”
紫玲寒着臉,道:“不用!你還是收回好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仍在銜恨自己,當下并不多說,就把玉瓶輕輕放在一邊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着臉色,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呆呆地發怔!
江海楓擱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該打死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麽?”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結下了深仇,不過……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他說着又向姑娘點了點頭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辭!”
轉身欲行,紫玲卻趕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楓又轉過身子,道:“姑娘還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麽?有個一定住處麽?”
江海楓呆了一呆,道:“沒有一定的住處,我是去找一個姓左的,辦一點兒私人的事情!”
說到一個姓左的,江海楓緊緊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于色,冷冷地笑了幾聲。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憤,似乎都為驚奇取而代之了。
她讷讷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不錯,姓左,左人龍,他約我在江南會面,我一定要去找到他!”
塞外飛鴻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楓沒有注意到她驟然而變的神色,她讷讷地道:“左人龍?”
江海楓猛地擡頭望着她道:“不錯,此人姑娘莫非認識?”
秦紫玲連忙搖了搖頭,面色微紅道:“我……不!”
江海楓頗為失望的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麽,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雙手微微一抱拳,身軀倏地拔了起來,就像是一朵雲一般地,落在窗檻之上,然後再向外一閃,便即不見。
紫玲忙竄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近處的幾棵老柳樹,被風吹得籁籁直響,哪裏還有他的蹤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卻已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馬嘶之聲,随之也就遠了。
返回室內,她的情緒更不穩定了,她怔怔地想:“這事真奇怪,怎麽左人龍會和他攪在了一塊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結仇頗深!”
江海楓的武功她已見識了,确是天下難見的少年奇俠,而那左人龍,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在整個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裏,簡直如同一個神明一般地為人敬重着,他的武功,确已到了令人莫測高深的境界!
紫玲記得還曾與他比過武,在他手下不過是十數個照面,她就落敗了。
此刻想起來,他和江海楓這一對武林罕見的高手要是鬥上了,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此,她真吓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們互相厮殺,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豈能讓他們如此火拼?”
可是轉念一想,她不禁又嘆了口氣。
因為自己所以千裏迢迢地來到中原,無非是為了逃避那個天山之星左人龍,自己實在不願再見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楓,和自己也不過是數面之交,也許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這個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還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為難。
她跺了一下腳,忽覺腰眼上麻麻的,只是這麽一會兒工夫,好像又腫漲了不少。
當下解開衣衫看了看,腥紅一片,四周皮膚,已有了麻癢的感覺。
見此情形,她默默閉上了眸子,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這是很明顯的,那暗器之上,竟是喂過了毒!
所幸毒性遲緩,否則自己焉還有命在?
由于好強和賭氣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楓所留下的藥,甚至于連拿過來看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這種做性,在半個時辰之後,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氣逐漸傳布,她感到幾乎全身都要麻痹了。
她是不甘心這麽死的,終于咬着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來。
打開瓶塞一看,只見瓶內裝滿紅色細末,其味奇腥,微微還有一些涼涼的感覺!
她咬着牙想:“別是江海楓假意殷勤,有心送來毒藥,暗害我吧?像他這種狠心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裏,不禁呆了一呆,着實為難起來!
可是轉而再一想,江海楓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須假手毒藥。自己在傷病之中,以他武功,一舉手之間,就可送自己歸陰,又何必如此費事?
再者他縱對自己無情,卻也談不到仇恨,自己終究對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壞到恩将仇報的地步?
這麽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傷,如不及時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難保,反正都是一個死,又何必多慮?
于是,她也就不再擔心,随手把瓶內的藥,輕輕地撒在傷口之上。
說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傷口,經這些腥膻的藥粉撒上後,立有一種說不出的涼爽感覺,霎時之間,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随來。
這時候,她腦子裏所想到的,又都是對方的好處了!
她想:江海楓不愧是一個仁義漢子,自己實在是錯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時随自己逃出,确實是因為他是一個不願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內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着自己,否則他又何必來此辭行呢?
這麽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氣,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點兒傷愈,好趕到江南去。
但其實連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麽?
就這樣,她在這座荒僻無人的鼓樓內,整整地住了三天,傷勢才算完全地康複。
她傷勢康愈之後,立即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的,跨上了她的馬,直奔江南而去。
談到左人龍,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這确是一個必須馬上交代的問題。
看官諸君也許還記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觀之外,席絲絲化裝成一個小僮,騎在馬上,眼看着江海楓把幾個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絲絲那一剎那,心裏真是高興極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楓把這座道觀也拆了,方才稱心。
後來江海楓為了要會一會白羊道人,就獨自闖進觀內,她本想也跟着進去看個熱鬧,卻為海楓示意,留守在觀外監視。
席絲絲坐在馬背上,妙目四掃,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她看見先前那個曾經喝彩叫好的秀士,獨自在馬上了望着水上的蓮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詩似地,口中低低說着什麽。
席絲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為從外表上來看,這人簡直是一個典型的讀書公子。
你看他那文绉绉的一副模樣兒,一身黑綢長衫,洗得那麽幹淨,壓得那麽平,騎在馬上,竟連一個皺紋也沒有。那雙勒缰繩的手,看起來也和江海楓的手差不多細白,指尖上還留着長長的指甲。
席絲絲看到此,暗暗發笑道:“看來,江大哥是走了眼了,這人哪帶一點兒江湖味兒呢!”
心中這麽想,卻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對方幾眼。
這人大體上來說,有着修長的身材,面色紅潤,眉濃且長,差不多都長到了兩邊太陽穴上來了,隆鼻之下,配着一張有傲性的嘴。
他那條發辮很長,梳理得也很仔細,沒有一根跳絲,梢末用一條黑絲寬綢帶系着,并且結了一個花結兒,很是俊俏。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着實猜不透此人是幹什麽的。
她剛剛警覺到,這麽老瞧着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頭,卻見那黑衣秀士,突地回過臉來,對着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哥兒,幸苦了!”
席絲絲噘了一下嘴,把臉偏向一邊,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陣大笑,撥轉馬頭,一直走到了席絲絲身邊,才停了下來。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路你不走,在這裏看什麽熱鬧?”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熱鬧,而且還要管一個閑事!”
說着自鞍上翻身下馬,席絲絲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聲朗笑道:“好個狗仗人勢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絲絲一聽這人居然罵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頓時雙腿一蹬,自鞍上飄身而下,怒沖沖地道:“你罵誰?”
秀士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冷笑道:“小哥兒,你先不要狠,待我把這些道人解救過來之後,再跟你算賬!”
席絲絲一聽,不禁吃了一驚,她真不敢相信,這外表斯文的書生,竟能把江海楓所施的特殊手法解開。
遂見那秀士又是一聲冷笑,身形突轉,如同一只大黑蝴蝶,飛舞在花叢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經過每一個被點住的道人身旁時,都擊出一掌,而且都擊中在道人們的左側腋下。
同時他腿下連掃,那些道人,紛紛倒地。
一時之間,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絲絲先見了秀士身法,已自吃驚,及見那些道人紛紛倒地,不禁暗奇,忖道:
“這是哪門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團疑念,尚未解開,已見那些道人,竟一個個地都自地上爬了起來!
席絲絲一驚,竟為之呆住了。
又見那秀士,朗聲對這些道人道:“你們三羊道觀也真夠丢人現眼的了,這麽多人,對付人家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慘敗如此!”
那些道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哪裏還敢多說。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無比憤怒的樣子,他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俠請賜大名,貧道等銘感五內……”
秀士劍眉一分,冷冷地道:“銘感倒是不必,因為我一生行事,從不要人家報答。
就拿這件事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因為看不慣而已。”
黑羊道人尴尬地笑道:“那麽少俠大名總可……”
秀士點了一下頭道:“我名左人龍,來中原不久!”
說着又冷笑了一聲,道:“實在說,你們這群道人實在不是什麽好人,我也不應該管這件事,只是我實在看不慣他們主仆。”
說着用手指了一下席絲絲,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龍說得頗為難堪,可是自己敗軍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