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這是白香山的一首《憶江南》,絕妙好詞也!

時已黃昏,落日西沉,西湖之上,白霧缥缈,而西湖八路(即八景),各放媚光,勾引着來此的千萬游客,逐一觀賞,游客們在遍游八景之後,都不禁會長嘆一聲:

“吾今不負此生矣!”

現在所要談到的,正是八景之一的北山路,北山路上各景獨多,尤多山峰,計有寶石、萬嶺、栖霞、仙姑、靈隐、飛來……”

栖霞山有栖霞洞,最為寒冷,宜于夏游,仙姑山有玉泉,清可見底,游魚可數,故玉泉觀魚,為游湖樂事之一。

在看過玉泉之後,江海楓和他那個死而未死的好友婁雲鵬慢慢踱了出來,清冽的風,撲面吹着,即使在這盛夏的日子裏,也能令人感到一陣無比的爽意。

在爬上北高峰的石階之後,江海楓嘆了一聲道:“我們來杭州已不少日子了,終日游山玩湖,也不是一個辦法。那左人龍到底在哪裏,依然是毫無線索,你看如何是好?”

鐵掌黑鷹婁雲鵬呵呵一笑道:“老弟臺,你怎麽反倒沉不住氣了呢?他不急,咱們急個啥?”

江海楓皺眉道:“只是我那小書僮不知如何了?”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這個你更可放心了,他一個書僮,那左人龍還能怎麽樣他?

兄弟,你耐下心,咱們就在這西湖守株待兔,他左人龍沒有不來的道理!”

江海楓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別無他法,只得點了點頭,并未把那書僮是女子喬裝之事說出,因恐婁雲鵬以之打趣。

婁雲鵬現在身體已完全康複了,他常常說:“兄弟,我這條命,可說是你一手所賜,老哥哥算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

而江海楓更以青州之事,看出婁雲鵬是個血性漢子,所以此次南游江南,特地帶了他同來,二人之間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了。

他二人用了兩個月的光景,幾乎找遍了江南各地,可是左人尤其人,卻是“杳如黃鶴”!

最後他們又來到了西湖,因想那左人龍既來江南,西湖自是必游之地,不能不到。

因此,他二人日複一日的在這西湖附近游山玩水,希望能有一天碰見左人龍。

婁雲鵬是一個見面就熟的人,他在這西湖住了不到十天,這西湖境內的流氓地痞,可就全都被他混熟了。

他把左人龍的形貌,就海楓所憶及的印象,詳細地告訴了他們,囑咐他們一有消息,即來報信。

有了這些朋友幫忙,他二人才能如此悠閑。

北高峰上有“韬光庵”,石樓萬丈,對面有一處廟宇名喚“石矶寺”,正對錢塘江,遠望江口,洪濤浩渺,與天相接,世稱“韬光觀海”即此也!

江海楓和婁雲鵬說服了石矶寺的方丈,就在這寺內左偏殿的一間禪房內住了下來。

他二人空閑的時候,看看經書,游游山水,或者是找寺中老和尚,在樹下下一局棋,日子倒也不難打發。

在婁雲鵬來說,他已是風燭之年,過一天算一天,他從來不想什麽,怎麽來就怎麽過,故很能耐住性子。

可是江海楓卻是不然,他這個人責任心極重!

席絲絲雖說是自願相随,但是她的安危仍應由他負責,如今她被左人龍擒去了,說起來也實在是他的恥辱!

所以這期間,他的心情十分惡劣。

他二人行到了石矶寺前,正要入內,忽見由寺後探出了一個小腦袋,一晃又縮回去了。

婁雲鵬眼快,立刻就認出了,來人正是西湖有名的無賴,名喚小蚱螞謝五,在這西湖一帶,他沒有不熟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此人身上花了幾個錢,叫他負責打探左人龍的消息。

這時候婁雲鵬一見是他,不由大喜,忙招了一下手,道:“喲!是你呀,快來,快來!”

小蚱螞謝五咧着大嘴,由牆後面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看他那份德性,光着上身,小辮搭在前面,下面的褲裆是又肥又大,足下的一雙青布皂鞋,倒是挺新,可是卻穿着一只一樣的一雙襪子。

這小子這份德性,倒是和青州的長蟲小二挺像,只是比長蟲小二還要油!

這麽熱的天,他手裏還握着兩個核桃,一邊走一邊搓,腰間一條紅綢子汗巾,都快垂到地下了,他也不知道拉上一拉,就這麽一走一晃地走過來啦!

還隔着老遠,就對着婁雲鵬打了一個揖道:“老爺子,您好!”

然後用一雙小眼,在江海楓身上直照,滿面驚異之色,婁雲鵬呵呵一笑道:“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江大爺,他剛來,你見個禮吧!”

小蚱螞謝五臉色一變,可是他馬上裝出笑臉,對江海楓打了一個揖,道:“小蚱螞謝五見過江大爺!”

海楓看了婁雲鵬一眼,似乎是暗怪他不該道出自己的姓名,可是婁雲鵬卻假裝沒有看見,嘻嘻一笑道:“兄弟,這就是小蚱螞謝五,我托他打聽左人龍的消息,大概他是來回話了。”

說着又向小蚱螞謝五一笑道:“怎麽樣?有消息沒有?”

謝五直起腰,斜着眼向附近看了一眼,神秘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婁雲鵬哈哈笑道:“無妨,這裏四下無人!”

小蚱螞又看了海楓一眼,擠了一個眸子,谄笑道:“蠍子小蔡告訴我說,昨天南大街過去一匹馬,馬上坐着一個少年,樣子很像你所說的那個左人龍!”

婁雲鵬“哦”了一聲,謝五立刻接道:“我已經叫他綴上去了。”

婁雲鵬點了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塊銀子,遞給小蚱螞,小蚱螞接過來,用力捏了捏,又掂了掂分量,才收進腰袋裏。

一面又龇牙笑道:“謝謝婁大爺。”

婁雲鵬皺了一下眉說:“就這麽一點兒事情麽?”

小蚱螞縮了一下脖子,笑道:“我的大爺,你可別急呀,你知道這麽點事費了我們多大的力麽?大爺同這位江大爺住在這裏?我是來認認地方的,以後報信可方便些!”

婁雲鵬用手一指“石矶寺”道:“我們就住在這寺裏面,一有消息你就來。”

小蚱螞謝五哈腰道:“是!是!”

說完又向二人打了一個揖,轉身就走,婁雲鵬喝道:“回來!”

那小子忙回過身子,笑道:“還有事麽?”

婁雲鵬說:“我們在這裏的消息,你不要對外人說,知道嗎?”

“怎麽會呢?”小蚱螞摸着脖子說。

婁雲鵬才又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去吧!”

說着他就和江海楓直向寺內行去,小蚱螞謝五望着他們進入寺內之後,才轉過身子很快的下山而去。

筆者這支筆,得在後面緊緊追着他,倒要看看他是要上哪裏去。

只見他一路由山道直向下跑,到了山下,也就是西湖邊上,跳上一條小船,直向後山劃去。

穿過湖心,進入一片長滿荷花的水面,小蚱螞又回頭看了一眼,并沒有人注意他。

于是他就又把小船一路劃了下去,又劃了半天,來到了一片竹林前,他才系住小船,跳上岸去。

竹林內設有茶座,但是人很少,繞過茶棚,就見有一幢竹樓,名為“青竹翠館”,是一處專門招待高人雅士的地方。

小蚱螞摸了一下小辮子,大步向館內行去,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被一個茶房迎門給擋住了。

那茶房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找誰?”

謝五一咧嘴道:“怎麽着?你連我小蚱螞也不認識了?”

那茶房大概新來不久,怔了一下道:“老蚱螞也不行,你到底找誰?”

謝五一聽這話,頓時就火了,臉往下一拉,罵道:“混蛋,今天我揍你小子!”

說着舉手就要打那個夥計,卻被旁邊上來一人拉住,含笑道:“喲!你不是謝五哥麽?幹嘛打人呀!得啦!你找誰就進去吧!”

謝五見來人也是這裏一個夥計,就收住了手,氣憤地道:“媽的,這小子狗眼看人低,他是瞧我今天光着脊梁,我要是弄一件馬褂穿上,看他還不搶着給我打揖。”

那個夥計嘿嘿笑道:“得啦五哥,你辦你的事吧,我來說他就是!”

謝五也不好意思再鬧,其實他們這些嘴裏叫得厲害的人,多半也很怕事。光棍一點就透,何況他來此是辦一件神秘的事,更不願把事鬧大。當下也就見臺階就下,嘴裏罵了聲:“什麽玩藝兒!”

就這麽一掀門簾進去了,他匆匆地上了樓,拐了個彎,正向一間房內沖去,卻見一個長身少年,迎門而立。

小蚱螞忙打了個揖道:“喲!左爺,你幹嘛站在外面呀!不怕露了相麽?”

少年冷冷一笑道:“我怕什麽?”

小蚱螞怔了一下,又嘻嘻笑道:“得啦!八成又是我說錯了,憑着你左大爺這身功夫,還能怕誰?”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道:“我在房裏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我不是關照過你不許替我惹事,被你這麽一鬧,我的形跡也瞞不住了!”

小蚱螞臉一紅窘笑道:“左爺你放心,等一會兒我去關照一聲,吓死他們也不敢對外說呀!”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冷一笑,道:“辦的事怎樣了?”

小蚱螞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左人龍轉身進室,小蚱螞随後而入,一進去,那小蚱螞就嘆道:“這兩天我蚱螞一雙腿都快跑斷了,光爬山就爬壞了兩雙鞋,喏!大爺你看!”

說着跷了一下腳着:“這又是一雙新的,第三雙!”

左人龍冷笑道:“我給你不少的錢了!”

小蚱螞一模小辮,幹笑道:“得啦!大爺,十兩銀子分一分,落了二兩,給你大爺辦事,還能不吃飯嗎?”

左人龍遂摸了一錠大銀,約有二十兩左右,往小蚱螞前面一丢,怒道:“這個你拿去,錢!我多的是,只是你得給我辦好事情,那個姓婁的盯牢了沒有?他的底細摸清沒有?”

謝五銀子在手,不禁心花怒放,他忖着這塊銀子可比婁雲鵬那一塊大多了;于是,這一邊話就要多說一點。當下收了銀子,嘻嘻一笑道:“那個婁雲鵬我摸清了,這家夥是山西人,聽說在中條山有點小名,外號鐵掌黑鷹,能施鐵砂掌,他還養了一只大虎鷹,只是這一次沒見帶來。”

左人龍仰頭想了想,道:“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謝五一龇牙,道:“本來嘛,一點小名,別說大爺你啦,就是我也還是第一次聽過,算不了什麽!”

天山之星左人龍聽到這裏,不由面色一沉道:“這麽說起來,他為何管此事,我和他并無怨仇,這人也太無聊了!”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他是否想到,自己的參與也很無聊,不過眼前,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小蚱螞謝五嘻嘻一笑道:“也不見得,可能這人是江海楓的朋友也不一定!”

左人龍一聽到江海楓的名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于此人他是又恨又敬,同時更有一種難遏雄心,要和此人一決勝負!

來至西湖也不算短了,可是竟未與江海楓見過面,小蚱螞是兩邊讨好,供應情報,讨價還價,把他們兩個都騙了,騙了兩個當今無獨有偶的大英雄!實在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小蚱螞看準了左人龍的心思,就湊前一步,用一只手遮着半邊嘴唇,小聲道:“聽說江海楓也快來了!”

左人龍目光一亮,道:“他什麽時候來?”

謝五放下手,嘻嘻一笑,道:“我的爺,你可別急呀!這件事……”

說到此,拍了一下胸脯,又道:“包在我身上,大爺沒別的,你再拿出五十兩銀子……”

才說到此,就見左人龍面色一變,小蚱螞立刻接上去道:“大爺你可別誤會,這銀子可不是我要,拿來給幾個不怕死賣命的朋友,你這個錢可也沒白花,如果明天我不能把江海楓确實的地址告訴你,我是這個!”

說着比了一個“王八”的手勢,翻着一雙小眼,看着左人龍,滿臉渴望之色。

左人龍站起來走了幾步,冷笑道:“其實我自己也能找着他……”

謝五雙手連擺,道:“喲!這可犯不着,你們二位,那姓江的我雖沒見過;可是也可猜出來,一定是一個棘手的人物,大爺你就更不用說了……你想想,一個打草驚蛇,事情可就沒了準兒……”

左人龍倒為他說中了,他一上來,對于江海楓此人,就存下了相當的戒心,這意思并不是說“怕”,而是要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借此滿足他的英雄思想!

他要在江海楓的眼前,“神龍見首不見尾”,出奇制勝。

有了這許多潛意識,他才會在西湖悄悄地住下來,不動聲色。

雖然他明知小蚱螞謝五是敲大頭,可是這筆錢他并不吝啬。

從天山來,他帶來了不少的錢,由于他本人生活簡樸,根本無所花費。當時他冷冷笑道:“五十兩不算多,明日你來,我要一個對江海楓的詳細報告!”

說着從身上掏出了幾張銀票,由內中選了一張五十兩的,遞給謝五。

小蚱螞謝五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筆錢夠他吃一年的,當下打拱作揖的接了過來。

可是左人龍的手,并沒有立刻收回來,他像是輕輕地搭在謝五的肩上,可是謝五就像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擔一樣,禁不住“啊喲”一聲,差一點兒坐了下來。

左人龍望着他冷冷地道:“謝五,你要是膽敢在我面前玩什麽花樣,可要小心一點,左人龍可不是易欺之人!”

這一會兒功夫,小蚱螞頭上已見了黃豆大小的汗珠,他口中連連道:“是……

是……”笑得極不自然地說:“我就是有兩個腦袋也不敢呀!”

左人龍放下了手,說道:“去!”小蚱螞點了一點頭,就像老鼠一般地,轉身走出。

出了門,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打個寒戰,心說:我的媽,這主子可不是好惹的,算了吧,見好就收,別把小命兒貼上,那才叫冤呢!

在石硯寺內,就着孤燈一盞的江海楓,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不忘記讀書。

今夜,他在燈下細細地閱讀着一卷《大藏經》,那是向廟裏和尚借來的。

可是,他看了十頁左右,卻是再也定不下這一顆心來,胸中思潮起伏,有如海水澎湃一般。

放下書本,站起身子,瞧偌大的寺院,靜悄悄的,僅能聽到前面大殿內和尚們晚課的木魚之聲。

江海楓開門,信步走了出來,只見月光、湖光和對面的那座石樓,相映得那麽有趣,前瞻錢塘江,就像是一道銀色的玉帶,輕輕地橫在遠天。

在崖前伫立了一會兒,只覺得天風冷冷,這種感覺,似乎又令他回憶到在孤島上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畢竟那是有些不同的,在孤島上他是專一地獨處,心似古井無波,然而如今呢!

起碼有左人龍、席絲絲以及那個塞外飛鴻秦紫玲的介入,因此,他也就變得無法安寧了!

天風吹着他那一襲純白色的長衫,飄飄欲仙,信步在附近逛了一會兒,快快又回到禪房來。

不知為何,他仍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像他這樣富有定力的人,一向極少如此,那麽今夜……

在窗前,他微微閉上了雙目,默默地推算着——推算着當前的安危。

一盞茶之後,他張開了眸子。暗暗忖道:“怪事……莫非今夜有什麽不祥之兆?”

于是他走至幾前,由衣內取出了八枚制錢,按先天易理推算之法,把這八枚制錢散在幾上,以中指略微移動了其中數枚,一個嶄新的局面出現了。

江海楓不由口中“哦”了一聲,他的面色微微一變,由卦上看來,主星上之黑虎星動,這是一個很不利的局面!

他站起身來,劍眉皺了一皺,心中忖道:“怪事,莫非有誰在此時企圖對我不利麽?”

想到此,他冷冷一笑,又以二指移了一下兩枚制錢,倒乾為坤,開天門微見曙光,這是一個勝利的局面,至此他才略微心安!

收回了制錢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心想:

“此時此刻,對我圖謀不利之人,又會是誰呢?誰又會有這個能耐?”

時間也不再容許他多延遲了,卦上既為“黑虎”,可見來人是一個極大的勁敵。

江海楓年事雖輕,可是一生卻還未遇過敵手,那麽,這個隐伏的勁敵卻是何人?

他身形微微一長,已把挂在牆上的那口“凝霜劍”摘了下來,正要系在背後,可是轉念一想,卻将劍由鞘內抽出,把那個空鞘重新挂在牆上;然後,用一條青綢,把劍身小心纏住,牢系背後。

望着牆上的劍鞘,他冷冷一笑,心想:“敵人只需一望這空劍匣,當可知我江海楓,早已候着他了!”

然後他自筆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張桑皮紙上振腕疾書了“斷崖日出”四個大字!

擲下了手中的筆,他整個的身子,就像是一只穿簾的燕子一般,自窗口遁了出去。

這時,那隔室的鐵掌黑鷹婁雲鵬,卻正好夢方酣。

透着依稀的曙光,天空是一片灰白。

天山之星左人龍,就像是一顆劃空的流星,只見他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擲。

只消一刻,已來到了北高峰絕頂的石矶寺之前!

他一生對敵無數,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緊張過,來到了這裏,他甚至有些猶豫。

在寺前徘徊了一趟,心想那小蚱螞謝五如果所說不錯,江海楓該是住在此處了。

微曦照着他那偉岸的身材,英朗的儀表。一條大發辮,緊緊地盤在脖子上,兩道濃眉斜挑出去,隐隐現出一些煞氣。

他在寺前走了數十步之後,只見他雙臂倏地向下一振,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把身子拔了起來:活像一只剪空巧燕!

在“大雄寶殿”的琉璃瓦上,他用“踏雪無痕”的輕功疾行着,不一刻已來到了後院偏房。

小蚱螞謝五曾給他畫了一張詳細的圖,在圖上他知道江海楓和鐵掌黑鷹婁雲鵬是住在什麽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也就在他的足下了。

在江海楓的那間禪房之上,他冷冷地一笑,心想:“我左人龍乃是光明正大的漢子,可不能做虧心暗事!待我通知他一聲吧!”

想到此,以右足足尖,在瓦面上輕輕地點了三下,發出了極為輕微的三聲細響。

左人龍足尖示警之後,整個身子騰上了屋角,滿以為江海楓必會聞聲而出。

可是,良久并無回音。

他不禁星目一轉,心道:這江海楓的警覺力太差了,我如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且待我入內一看。

想着飄身而下,翩翩如平沙落雁!

只見禪房的一扇窗子敞開着,室內有孤燈一盞,昏黃的燈光,不時搖曳着。

天山之星左人龍,見此情形,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的臉色霍然一變,心忖道:這江海楓卻是太大意了,膽大得令人可疑,他莫非當真就沒有把我左人龍看在眼中不成?

窗外內視,難窺全貌,技高膽大的左人龍,竟一點足尖,就像一陣風似的,自窗內撲了進去。

他是一掌護心一掌應敵,身勢如奔雷駭電,身形向下一落,那盞昏燈的光焰,平吐了半尺的燈焰,閃閃欲熄。

左人龍頓時驚愕住了。

禪房內空無一人,禪床之前,有絲履一雙,左人龍猛一殺腰,已回縱上窗檻!

以萬般的驚疑,掃視着這室內的一切!中口冷笑道:“左人龍專程造訪,主人何故避而不見?豈不失禮?”

室內室外,俱是一片死寂,他之所以落身窗檻之上,旨在兩邊兼顧,發話之後,未見回音,他的心不禁就動了一動!并且也知道,這種情形絕非偶然。

當下又飄身落入室內,目光略一轉動,已看見幾上那張紙條,左人龍劍眉一挑,走近細看,不由面現駭異,只見那紙上寫的是:“斷崖日出”。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退了一步,正好觸目在粉牆之上的空劍鞘,他牙關緊咬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江海楓不愧吾道高手,未蔔先知,但左人龍焉能就此服你?我們斷崖相見吧!”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心情震怒之下,不禁狂笑了一聲,左手平空一揮,那盞燈“叭”

地一聲,摔在石壁之上,摔了個粉碎!

只見他身形一縱,再次地上了窗臺!

正當他欲以“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騰身而出的時候,忽聞得一個沙啞的嗓音叱道:

“哪裏來的野小子?打!”

這個“打”字一出口“嗤”的一聲,一支梭镖劃空而至,直向左人龍心窩上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正在憤怒頭上,不想這時還會有人暗襲自己,他的怒火就更大了。

當下狂笑一聲,左手突出二指,只是那麽向下一夾,竟把風馳電掣而來的梭子镖夾在指內。

他口中冷叱了聲:“來而不往非禮也,原物奉還!”

緊跟着右手腕子向外一翻,那支梭子镖“嗤”的一聲,反打了出去!

就在這支镖出手的剎那之間,一個疾快的身影,猛地自暗影中躍了出來!

這人掌中一杆蛇頭棒,只一揮,便聽“當”的一聲,已把飛還而來的梭子镖,打向了半天之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帶冷笑,身形昂然不動,他倒要看一看,來人究系何人,居然敢和自己動手。

這時那人口中大聲叱道:“小子!你是送死來了!”

身形一縱,已來到了左人龍身邊,蛇頭棒攔腰而出,“嗤”地一聲直向左人龍腰上纏打了過去。

左人龍面色一沉,容對方棒梢已将挨住了自己身上的剎那之間,只見他右手猛地一抖,施了一手“分雲探爪”,只聽得“噗”的一聲,已抓在了對方的蛇頭棒杆之上!

那人用力一掙,沒有掙動,左人龍這才看清了,來人是一個黑瘦的老人!光着上身,露出兩排肋骨,一條小辮,細若小指,尚還拖在腦後!

左人龍雖是憤怒之下,但他一生對敵,始終抱持不殺無辜的宗旨。

他見來人形相陌生,不由劍眉微颦,那老人拉了一下沒有拉動,心可就慌了。

只見他左手猛地一搭,也握在了棒杆之上!

雙手一并用力,“嘿”地一聲,向後着力一帶,左人龍整個身子,不禁為他帶得動了一下,心中不免吃驚。想不到這老人還有些蠻力。

于是他右腕一緊,更加了幾分力量。

如此一來,那老人雖是施出了吃奶的力量,卻是再也休想拉動一分一毫!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的老兒,為何要暗中害我?”

老人這時似也識得來人厲害,他驚疑地向對方身後望了望,讷讷道:“我那江老弟呢?你把他怎麽了?”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動,頓時他就明白了。

當下星目一亮,恨聲道:“這麽說,你就是什麽鐵掌黑鷹婁雲鵬了?”

那老人怔了一下,大聲道:“不錯,婁雲鵬就是我!你既知我老人家的大名,還敢上門尋事。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左人龍哈哈一笑,頓時松開了手。

婁雲鵬身不由主地向後踉跄退了一步,眨了下眸子,奇怪的道:“你是誰?”

左人龍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一笑道:“聽說你要找我,我來了,你卻反倒不認識我,真是好笑!”

婁雲鵬口中“噢”了一聲,面色突地大變道:“你是左人龍……”

左人龍狂笑一聲道:“不錯,我是左人龍!”

婁雲鵬霍地後退一步,猛見他牙齒一咬,蛇形棒向外一抖,抖了個筆直,向左人龍當胸就點!

左人龍身形一旋,婁雲鵬的蛇頭棒已點了個空!

驚慌之下的婁雲鵬,就覺得左人龍就像一陣風似的,由自己頭上竄了過去!

他猛一個轉身,左人龍離自己不及一尺!

這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才知道對方果然是名不虛傳,情急之下,婁雲鵬的蛇頭棒,施了一招“風卷殘葉”,直向左人龍下盤掃去。

可是左人龍對敵,和江海楓是一個調調兒,你愈急,他是愈不急。

婁雲鵬一棒掃來,左人龍身形僅微微向上一拔,可是婁雲鵬的蛇頭棒,也非等閑。

只聽他口中叱了聲:“打!”

那已經遞出的蛇頭棒,竟自猛地倒卷而起,快如石火般,只一閃,已到了左人龍丹田穴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驀地一驚,只見他雙手向下一分,“野馬分鬃”,突出中食二指,向對方杆梢上點去。

婁雲鵬忙向後一撤,足下一個倒竄,縱出了丈許以外!

他口中啞聲叫道:“江兄弟,快出來,江兄弟……那話兒可是來啦!”

可是卻不見海楓的蹤影,婁雲鵬自從經歷過上次的那件事情之後,已學乖了。

他知道憑自己的武功,要和這左人龍動手,的确是差得太遠了。江海楓此刻不在眼前,自己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策的好!

再看左人龍面帶冷笑地凝視着自己,不免更為性急,當即大吼一聲,猛地向前一竄,蛇頭棒“棒打南山”,一棒由上而下,直打了出去。

左人龍向後一閃,婁雲鵬趁招式發出之際驀地騰身而起,向一邊遁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卻見左人龍竟是仍在自己面前,鐵掌黑鷹婁雲鵬不由呆了一呆。

他怪嘯了一聲,整個身子再次縱了起來!

這一次卻是直往一棵大樹身上縱去,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一根演出的枝桠之上。

卻聽到頭頂上一聲冷笑道:“老兒,在我眼皮之下,你還打算跑麽?”

婁雲鵬這一驚,真差一點兒由樹上栽下去,擡頭一看,卻見左人龍不知何時,竟然又站在了自己上方的樹枝之上。

他雙足點在一根僅有拇指粗細的樹枝之上,任那樹枝左舞右蕩,他整個的身上,看起來就好像是粘在上面一樣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慌不疊向下一飄,就在這時,左人龍已如同一陣風似的自他頭頂上掠了過去!

婁雲鵬性急之下,一咬牙“流星趕月”,掌中的蛇頭棒驀地揮打了出去。

可是對方人影一閃,這一棒竟打了一個空。

婁雲鵬心中道了聲不好,正要撤臂收招,就在這個時候,對方一雙鐵腕,已經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

婁雲鵬雙臂之上,自信還有相當的力量,可是在左人龍雙腕緊扼之下,竟是連一點內力也提不出來。

等到他勉強地把雙腕擡起來,蛇頭棒卻不知如何地到了對方手上。

只見對方帶着一個灑脫的微笑,是那麽的從容!晃了下手上的蛇頭棒,道:“老頭兒你服氣麽?”

婁雲鵬雙目赤紅,這種侮辱,他真是有些受不了,當時一咬牙,右掌一抖,用“龍形掌”的重手法,照準左人龍當胸就打。

左人龍身形向下一矮,他手中搶自對方的蛇頭棒,霍地向外一抖!

婁雲鵬口中“吭”的一聲,頓時身子就筆直的立着不動了。

左人龍哂然一笑道:“老頭兒,你就在此站一會兒吧,我現在就要去會江海楓,也許他會來救你!”

說着把手上的蛇頭棒,在婁雲鵬脖子上一套,兩頭一束,扣在了一塊,就像是一個套鎖一樣。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候,可是只有翻眼的份兒了,盡管急得雙眼亂轉,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左人龍,帶着勝利的微笑,消失在暗影之中。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時候,只見東方已現出了一片魚肚白色,并且多了幾道金霞。

婁雲鵬的雙足幾乎都要僵硬麻木了,露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多麽渴望江海楓能夠在這個時候來救他,否則,他真感覺到要倒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着紫衣的影子來到他的面前。

他在朦胧中看到這人,不禁心中動了一動,當然,卻不能開口。

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姑娘,婁雲鵬當然認得出她就是塞外飛鴻秦紫玲。

她以微愕的目光打量着他,并且冷冷一笑道:“姓婁的,你也會有今天?”

婁雲鵬不由內心道了聲:“苦也!”

他真恨不能有個地洞,好讓自己鑽下去,心中卻想道:“這秦紫玲與我有些過結,此時哪能不借機懲治我一番?我這條老命,只怕休矣!”

這位來自天山的姑娘,那雙嬌嗔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噗嗤”一笑,道:

“真是好德性!”

口中說着,玉手一揚,已把他頭上的蛇頭棒摘了下來,同時玉掌一翻,已貼在了他的前心之上!

婁雲鵬雙目一翻,心道:“完了!”

只見紫玲掌勢一抖,婁雲鵬就覺得全身一冷,頓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足下一個踉跄,向前跨出了四五步之外,差一點兒坐在地下。

可是他心中有數,自己的穴道是人家姑娘給解開的,一時只羞得面色通紅,口中讷讷地道:“你……你不是秦姑娘麽?”

紫玲玉手輕揮,淡然道:“別說話!”

她仍然是沉着她那一張清水臉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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