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想活命暫時不要多說,坐下來歇歇。”

婁雲鵬只得嘆息了一聲,他知道人家說的是實話,自己可不能不知好歹。

當時就依言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上下到處痛,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四下看了一眼,還好,廟裏的和尚們都還沒有起來,要不然自己方才那種情形,給他們看見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紫玲嘴角微翹,秀眉半皺,似笑不笑地睨着他,一言不發。

婁雲鵬喘了一會兒,他不能再裝傻了。

當下嘆了一聲,抱拳道:“多謝姑娘搭救,免得在下出醜,唉……”

紫玲哼了一聲,冷笑道:“豈止是出醜,你可知你被人點中了‘桑門穴’?如果在四個時辰之內,無人救你,你這條老命,可就別想要了!”

婁雲鵬吓得一怔。這時紫玲秀目往四下一轉,冷冷地笑道:“你那位好朋友呢?這時候他怎麽不管你了?”

婁雲鵬紅着臉長嘆了一聲,道:“姑娘不要取笑于我……”

說着重重地在地上擂了一拳,道:“他媽的……”

忽然發覺面前是個姑娘,自己不能口無遮攔,怔了一下,接道:“那小畜生,我決不饒他!”

紫玲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這是罵誰?”

婁雲鵬望了她一眼,又嘆了一聲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也不要多問了。可是有一件,我那位江兄弟,現在卻是生死不明,我得找他去,你是否願意同去助陣呢?”

紫玲不禁面色一變,她立刻問:“你說什麽?他……”

婁雲鵬此刻心亂如麻,他嘆了一聲道:“姑娘你不明白,是這麽回事,有一個叫左人龍的小子,他找上門來了,他和我那個江老弟有仇,我就是讓這小子點的穴;他還告訴我說,去會江海楓了!”

一面說着,腦袋瓜子還不停地四下亂晃。

秦紫玲不由霎時臉色變得蒼白,她張大了眸子道:“他們在哪裏?”

婁雲鵬急得雙手直搓屁股,重重地嘆氣,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紫玲聞言呆了一呆,她冷冷地道:“既如此,我去找一找他們!”

婁雲鵬幾乎要急哭了,他說道:“對了,你快去吧,你得幫他個忙!”

一面又重重地跺了一腳,罵道:“他媽的,小蚱螞謝五,滿口瞎話,見了面我不打死他個龜孫!”

說着他就跑了,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呆了一呆,咬着唇兒,心裏想道:“糟了,他們兩個人,到底是碰在了一塊,這可怎麽好呢!”

現在她心也亂了,顧不得其它,只有找到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們打起來;否則的話,二虎相争,必有一傷,那時可就晚了。

想到此,她就匆匆地直向附近山峰之上馳去,其實她又哪裏知道,他們到底是在何處?只不過是瞎跑亂闖罷了。

朋友,你可曾在斷崖之峰,欣賞過美麗的日出麽?

那麽,請看吧!

東邊天際紅霞愈來愈紅了,附近的雲塊都鑲上了一層金邊,大地、湖水、山林,一色的金紅,即使是最佳的畫匠,只怕也難以調配出如此優美的畫面來。

江海楓居身在懸崖之颠,面向着東方的雲海,坐如老樹盤根,他是那麽的儀态岸然。

這是一層高可參天的斷崖,站在斷崖的尖峰,上臨穹空蒼冥,下視雲海峭壁,西湖的雲煙,錢塘的江湖,勾畫出美麗的縮影圖案,美哉!江南!

嗖嗖的風,自穹空刮下來,斷崖之上,寸草不生,卻有幾棵參天的古松,在冷冷的天風裏搖動着。

江海楓慢慢地步到了崖口,紅霞映着他的臉,紅通通的,有說不出的英雄本色,丈夫氣概。

他看了一下露出一半的紅太陽,劍眉微颦,喃喃地道:“莫非我猜錯了,左人龍不來了?”

接着他又搖了搖頭,慢慢地回過身來,那像是一枚大柿子一般的太陽,卻在這時突地跳了出來!

紅光僅一現,卻迅為金光取而代之!

立時之間,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大地,湖水,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太陽畢竟是出來了,在人們焦急地期待它時,它卻偏姍姍來遲。

江海楓淡然笑着,回到了松下,在大石之上,拿起了他那口劍,正待轉身而去!

一個人的影子,在他正前方出現了。

那是一個身着緊身黑衣的偉岸青年,他靜靜地鹄立在一棵松樹下,一動也不動地望着這一邊,似乎已有一些時候了。

海楓對此人面容并不陌生,他正是在三羊道觀前,神龍一現的左人龍!

于是,他哂然而笑,遙遙地拱了一下手,道:“來者是左兄麽?”

黑衣人向前邁進了五步,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就更拉近了一些。

然後,他立定了足步,冷冷地一笑,道:“江海楓,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海楓微微一笑:“清波湖外,左兄神龍一現,小弟為此蒙羞二月,今又在此能晤俠駕,真乃快人之事也!”

左人龍面色一沉道:“江海楓你恃技欺人,武林中對你談虎色變,左某不才,特為此前來會你!”

他冷笑了一聲,道:“斷崖一會,我倆正可決一勝負存亡!”

江海楓抖了下白綢長衫,眉宇之間,顯出了一派明朗,可是他那精爍的一雙眸子,卻又說明了他內心的憤怒。他朗笑道:“決一勝負未嘗不可,‘存亡’卻大可不必,江海楓劍下不傷無辜,左兄你何要見逼!”

左人龍劍眉一挑,後退了一步,道:“那麽你欲如何?”

海楓踏前一步,卻見左人龍斜退一步,他不禁心中一動,再向對方足下一望,他立刻明白了。

只見天山之星左人龍,足踏八字,一左一右,而足尖所對,卻是一個扇形的圓弧。

這是一個奇怪的步形,可是卻難逃出江海楓的法眼!

他知道,這是左人龍一上來所施展的“固步自封”,名喚“踩天梯”,一進一退,謂之“步眼”,雙移足尖謂之“扇面”。如此只需三進三退,這附近十丈內外地勢起伏高低,已可了如指掌。

江海楓不禁暗暗佩服左人龍的細心,這種“踩天梯”的步法,已幾乎成了武林中的絕技,想不到對方竟也知悉,只此一斑,已足可顯出對方不凡的身手來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十丈之內,地勢平坦,寸草不生,左兄太過小心了!莫非我還設有陷阱不成?”

左人龍面色一變,遂嘻嘻一笑,道:“如君子與小人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海楓哈哈一笑道:“左人龍你劫持書僮,趁人不備,也配稱君子?”

左人龍面色一紅,怒目而視,卻是一語不發。

江海楓見時機已到,久待無益,悅色道:“江南之約會已應,左人龍,你把我那書僮藏到哪裏去了?”

左人龍面上立刻罩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咬了一下牙,微微一笑道:“你居然還有臉問我?我看不談也罷!”

江海楓怔了一怔,道:“這是為何?”

左人龍一言不發,只見他雙足交錯着向前邁動,已走到了海楓身前。

他面色極為沉着地道:“江海楓,人俱謂你劍法如神,左某不才,今日要請教一二!”

他說到此,右手在腰上一探,手指一按束腰的扣環,只聽得“叭”的一聲,像是一條蛇似的,彈起一物。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口黑蛟皮鞘的軟劍,正搖曳不已。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只見他右手一舉,迎着天風一陣搖動,那口長劍上的青綢,就像是一條青龍一般,緊緊纏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左人龍一打量他手上那口青鋒,不禁吃了一驚,可是再想自己那口軟劍,亦乃白鏈緬鐵所鑄,有削鐵斷金之利,倒還不致有失!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左兄,你要如何比法?”

天山之星左人龍轉了半個圈子,才站定了身子,冷冷地笑道:“總要比出一個勝負來才好!”

江海楓朗笑道:“這個自然,既如此,你賜招吧!”

左人龍驀地一聲長嘯,整個身子騰了起來,向下一落,已到了江海楓頭頂。

在身形似落未落之際,他掌中劍,閃出了一道寒光,快如電閃星馳一般,直向江海楓頭頂上猛劈了下來。

身形、部位、時間、配合來看,這一招拿得太準了!招式遞出也實在是太快了。

江海楓倏地身形向下一縮,左膝半跪,右足前踢,掌中劍直貫身前,霍地向後一倒。

看起來他就像是雙手托住長劍一般,這是一式“巧女望春”,海楓自入江湖,還是第一次施展此招式!果然非同凡響!

兩道劍光,在晨光的照射之下,俱都泛出了匹練也似的光芒。

驀地向當中一湊,宛如兩道閃電一般!

只聽得“嗆”的一聲,二人口中不約而同地,全都發出了一聲怒叱!

他二人的身子,一上一偏,俱都閃開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的身形,就像是一個球似的,整個的身子,得力于他掌中的那口緬鐵軟劍,一伏一起,有如天星,只一掠,已彈出丈許之外。

驚怒之中,一打量江海楓,卻見他兩腿平開,已與地面同齊,長劍在手,就像是拉開一條白練一般,身形安若磐石,絲毫不移,左人龍不由呆了一呆。

他二人在這第一招交接之後,不禁互相佩服。

這才是棋逢對手,将遇良才!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這一雙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更加難望并立共存了!

江海楓雙手握劍而起,足下自右向左,徐徐地轉了半個圈子,冷冷一笑道:“左人龍,江某要不客氣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冷笑道:“敬候賜教!”

他目光就像兩道閃電一般的,灼灼放着精光,卻是絲毫也不離開對方的身子,身形立定有如老樹盤根,絲毫也不移動!

海楓轉了半個圈子之後,站定了身子,他知道左人龍此刻是“抱元守一”,以靜制動!

海楓對敵,向來也是以“靜”取勝,想不到左人龍亦如此,他微微一笑,雙手一抱劍,把凝霜劍緩緩遞出,直向左人龍前胸點去!

這種劍勢,看起來真是奇怪到了極點。

劍勢一出,緩緩慢慢,哪裏像是臨陣對敵的模樣,可是左人龍見狀,竟是大吃了一驚!

他面色倏地一變,向後退了一步,掌中軟劍自左而有,倏地向上一翻,銀光一閃,已向海楓掌中長劍卷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劍身尚離海楓的劍有數寸之遙,竟自大大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了“唏玲”一聲,向一邊蕩了一下。

江海楓卻在這時劍眉一挑,左手劍訣向上霍地一領,右手長劍刷地劃起了一道銀虹,快如電閃星馳,直向左人龍右肩上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軟劍被蕩出的剎那之間,已知道自己是露了空招!

他并且也認出了江海楓這種劍術,名喚“霹靂劍”,全身功勁,可借劍身一抖之間,全數散發而出,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上乘功夫。

想不到江海楓竟悉此道。于萬般無奈之下,天山之星左人龍左手一合劍把,整個身子霍地向後一倒,看來真是險到了極處!

江海楓的劍身,夾着陰森森的一道冷光,緊緊沿着左人龍的前半個身子削了下去。

那種危險的程度真可以用“毫發之差”,來加以形容,二人一逼一退,雙雙立足原處。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僥幸沒有負傷,可是連骨子都寒了,臉也丢了。

江海楓見自己如此厲害的霹靂劍功,竟未能把對方傷在劍下,也不禁大大吃了一驚。

他呆了一呆。

左人龍霍地一聲狂笑,右手長劍舞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倏地轉身就跑!

海楓足下一屈,“嗖”一聲已逼到他身邊。

他冷笑了一聲,道:“勝負未分,左兄你卻是退身不得!”

他在說這句話時,忽見左人龍面部向着自己這邊一偏,面色極為忿忿!

江海楓心中一動,未及抽身,左人龍身子霍地一偏,右手軟劍,就像是倒挂的銀河一般,匹練一般地閃着銀光,自左上方,呈半圓弧形猛劈了下來!

好厲害的殺手锏!

江海楓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入中原後,這左人龍可算是他一個十足的勁敵!

于千鈞一發之間,江海楓掌中劍向下一壓,雙臂環繞向當中猛地一收。

看起來,他的一雙肩膀,猛地窄了一半,同時長劍“朝天一柱香”霍地向上一舉,全身連人帶劍,變成了筆也似的直,渾然的一個條兒!

左人龍那麽厲害的一式“弧形劍”,竟走了一個空招,他倏地向外一劃右足!

江海楓此刻已見招而發,凝霜劍映着紅日金光一閃,霍地向外一點,發出了一聲龍吟,“嗆”!

兩個人霍地向外一分,像是剪空的燕子,又像是平沙鷹揚。

待各自站定身形之後,他們的面色都是一般的蒼白。

在江海楓深深嘆息這一招又未奏功的當兒,左人龍卻持劍抱了抱拳,苦笑道:“左某不自量力,待自取辱,‘立竿見影’一招果然高明,容左某五日之思,再來重新讨教!”

江海楓呆了一呆,冷然道:“左人龍,你是我生平第一敵手,俗謂怨家宜解不宜結,我有意與你捐棄前嫌,以後……”

才說到此,左人龍忽地劍眉一揚,狂笑道:“盛情可感,只怕我高攀不上……”

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冷哼道:“那麽你的意思,是要與我繼續為敵了?”

左人龍神情至為沮喪憤恨,抱了一下拳道:“五日之後,在西湖溪沙岸之上,左某恭候俠駕!”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一定去就是了!什麽時間?”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日正當中!”

這四個字甫一出口,他整個的身子,倏地騰空而起,像是一頭巨鳥似的,直向懸崖峻嶺之下落去。

江海楓待他離去之後,心中不由甚為奇怪,暗忖道:“怪呀!勝負未分,這左人龍何故匆匆離開?莫非他自問非我之敵不成?”

想到此,不禁怏怏地把手上長劍用細綢條再次地纏了起來。

目光無意間卻發現地上造有一個黑色布塊,海楓不由心中一動,上前俯身拾起。

這才見原來是一個三角形的衣角,質色與左人龍所穿着的一般無二,頓時他就明白了。

試着一看那衣角破裂之處,分明是為利劍所裁,忽然他想到了,這衣角定是為自己方才那一招“立竿見影”所砍落的!

怪不得左人龍要贊揚這一招了。

他冷冷地一笑,把那砍落而下的衣角,收在身上,心中卻默默地想道:“看來這一段仇恨是愈結愈深了!”

只是他不明白這左人龍,既然敗在自己手下,何故又有五日後正午之約?他想:

“莫非這幾日之內,他還會有什麽奇招來制勝不成?”

想到這裏更不禁深深不解,呆了一呆,就直向峰下行去,方才行了一半,迎面卻見鐵掌黑鷹婁雲鵬老遠地招着手,大叫道:“老弟!老弟!”

海楓見他無恙,不由寬心大放,就急行上前,一面若無其事地道:“怎麽,你今天起這麽早?”

婁雲鵬怔了一怔,上下打量着他道:“你上哪去了?”

海楓不願叫他知道這件事,怕他大驚小怪,就淺淺一笑道:“我到峰上練了一趟劍!”

婁雲鵬咧了一下嘴道:“你這個劍可練得好,大概差一點兒連腦袋瓜子也練掉了吧?”

海楓一怔,窘笑道:“此話怎講?”

婁雲鵬呵呵一陣冷笑道:“兄弟,你還給我裝什麽蒜?左人龍找上你了吧,你還當我不知道嗎?”

海楓一驚,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麽知道的?”

婁雲鵬氣得吐了一口氣,冷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打心眼裏就瞧不起我,要不怎麽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和我打個招呼。看樣子,老弟你是打贏了,要是打敗了,死了,我這個老哥哥,要給你收屍,也不知到哪裏去收……”

他愈說愈氣,重重地跺腳道:“得!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就別賴在這裏叫你讨厭,我走啦!”

說着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

江海楓不由一怔,遂騰身而起,落在了他身邊,一把拉住他膀子笑道:“老哥哥,你可別生氣……”

婁雲鵬一摔手,道:“我生什麽氣呀?本來嘛,這裏面可又有我姓婁的什麽事?我算是哪棵蔥呀!”

海楓微微笑道:“我是不願讓你為我再……”

婁雲鵬臉色通紅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受傷;可是,你走,也得告訴我一聲呀,你準知道我在家裏就安全了嗎?”

海楓呆了一呆,問道:“莫非你那裏也出了事?”

婁雲鵬嘿嘿一笑,咧着大嘴說道:“出事?媽的,差一點,我就回姥姥家去了!”

江海楓冷然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慢慢說!”

婁雲鵬嘆了一聲道:“唉!別提了,你知道他要來怎麽着?”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遇見了誰?”

鐵掌黑鷹臉色一紅道:“我遇見了左人龍!”

遂重重地嘆了一聲道:“那小子在你房裏找來找去,也不知搜些什麽,我都看見了,我在外面打了他一镖,卻叫他給接住了!”

“後來呢?”江海楓問。

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這小子功夫是厲害,說來不怕老弟你見笑,我真打不過他,叫他給點住了!”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也不算丢人,勝敗本是常事……”

婁雲鵬的臉更紅了,江海楓冷冷地道:“只是他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這筆仇我會為你報的!”

鐵掌黑鷹苦笑了笑道:“要不是那位秦姑娘救我,我可就鬧了大笑話啦!”

海楓一怔道:“哪個秦姑娘?”

婁雲鵬也怔了一下道:“咦!她找你去了,沒見着她?”

海楓搖了搖頭,婁雲鵬摸了一下腦瓜道:“奇怪!她說是來找你的!”

說着回頭四面亂看一陣,直道奇怪,江海楓已想到了他所謂的秦姑娘,必是紫玲無疑,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婁雲鵬已證實他這個猜測,道:“就是咱們在青州遇見的那個秦姑娘……想不到她還真不記仇!”

海楓想到了秦紫玲,兩次對自己及婁雲鵬加以援手,這種恩惠,确是感人。

他不願令婁雲鵬看出自己的感情,就淡淡地道:“她既來了,早晚可以見到的,我們回去吧!”

婁雲鵬像似想起一事,抛開了正題,上前一步,挺正經地道:“兄弟,我看這個姑娘對你……”

海楓苦笑了笑道:“沒有的事!不過,我內心是非常感激她的!”

在青州海楓被囚禁的那一段事情,大致也對婁雲鵬說過,像婁雲鵬這種老江湖,這些小兒女的私情,哪會不知道?

只是他見海楓不願多談,也就不再提,可是他存心為他們二人拉攏的意思,就更濃厚了。

二人默默無語,一并回到了石矶寺內。

婁雲鵬進房之後,實在忍不住,就問道:“你和左人龍到底見着了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婁雲鵬眼巴巴地問:“誰贏了?”

海楓搖頭一笑道:“不分勝負!”

鐵掌黑鷹一聽這句話就傻了,張大了眸子道:“那怎麽辦?”

海楓做事一向喜歡獨行,不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叫別人來分擔,尤其是這種比武玩命的事。當下冷冷地道:“這事情自然還沒有完,以後見着了再說吧!”

鐵掌黑鷹不禁內心不大舒服,他當然知道,海楓不願深談這件事;只是如此一來,似乎有些顯得見外一些了。

他心裏憤憤地想道:“兄弟!你別瞞着不告訴我,我早晚定能知道,到那時你就可以看出老哥哥我這番心意來了。”

二人又談了一些瑣事,江海楓閉目練功,婁雲鵬就離開了這間房子。他并不是回到自己房子;而是向峰下行去,他去找小蚱螞謝五算賬去了。

黃昏的時候,左人龍步出了翠竹館。

他臉色極為沉着,雙目緊颦,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出得門後,就站定了身子。

小蚱螞謝五由一邊樹底下走上來,打了個揖道:“大爺,我等你老半天了!”

左人龍沉着臉道:“我叫你準備的船呢?”

謝五朝一邊一指道:“準備好了。來!請上來吧!”

左人龍點了點頭,信步向湖邊行去,小蚱螞謝五在後面跟上來道:“大爺,你見着了江海楓沒有?”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這事情你不要多管,你去吧!”

小蚱螞謝五立刻一怔道:“怎麽着,我不是給你劃船麽?”

左人龍冷笑道:“誰要你跟着?我用不着你!”

說着就上了小船,謝五在一邊嘻嘻笑道:“大爺,你可要小心點,在西湖裏翻船可是常事!”

左人龍雙手持槳,左右一分,小船已快若箭矢一般地駛了出去,小蚱螞擠了一下眼,道:“好家夥!”

正好有一艘漁船,由附近馳來,謝五打了個招呼,劃船的丘老九,正好他也認識,就把船劃了過來。

謝五上了船,手指着遠處的左人龍道:“老九,快,跟着前面那條小船,可別叫他看出來!”

說着把丘老九頭上的大鬥笠摘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丘老九糊裏糊塗地忙跟了上去,一面歪着嘴道:“什麽事呀?”

“你就別問了!”謝五道:“事完了,在瘦西湖吃螃蟹我請客!”

丘老九撇了一下嘴,氣惱地道:“算了吧,給你小蚱螞辦事,我還想圖什麽!我也不想吃你的螃蟹,你只要不耽誤我太多的時間就行了。”

小蚱螞全神貫注在前面,聞言連道:“行!行!我只要追上那個人,看看他去什麽地方就回來。你倒是使點勁呀!”

丘老九嘆息了一聲,他知道小蚱螞是有名的難纏,自己犯不着得罪他,只得用力地撐着長篙,把小船緊緊追了上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對于使船,并不是生手,過去在天山附近的“諾布若爾”、“博士騰”等湖泊裏,他都劃過船;并且也練有很好的水性。

他一路運槳如飛,全神貫注附近的形勢,像是馳向一個很神秘的地方,卻是沒有留意到,後面竟另有一艘小船在遙遙地尾随着他。

他一路馳船,繞過了內湖,直向“雷峰塔”附近的水面上行去。

他的臉色仍未開朗,他忘不了昨晨在斷崖所受的恥辱,這個面子,他是一定要掙回來的!

小船繞過了南湖,在雷峰塔前靠岸擱淺。

然後他放下了槳,回頭看了一眼,就下了小船,眼前生着高可過人的蘆葦。

左人龍分着蘆葦上了岸,這地方,他已五年沒有來過了,看起來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

眼前是一片翠茵的草地,雷峰塔修長的影子,懶洋洋地拖在地上,附近的淨慈寺倒和昔日一樣地峙立着。

他悵望了半晌,心中默默地想道:“也不知我那老朋友,還住在此不在了?”

想着就大步向前行去,繞過了“淨慈寺”,有一道翠竹繞生的窄道,左人龍就循着這小道,一徑地行了下去。

這是一處環境極為優美的地方,走不多遠,可見兩邊開得五彩斑斓的野花,湖風遙遙地襲過來,說不出的清新涼爽。

再向前行約有二裏,地勢看來就更荒僻了,不遠之處有一處寺院,碧瓦紅牆,背山而立,規模十分宏偉。

左人龍就直向這座寺院行去。

他一路行走,步履輕快,絕不會想到,身後竟有人遙遙跟随着他!

這座大寺院,名叫“天竺寺”,乃是天竺佛門的一個寺院,寺內的僧人和尚,都是二十年前由天山北路遷來的。

所以這寺院香火一直都不太盛,信士來此燒香的,更是少得可憐,整日冷清清的。

左人龍來到了寺前,迎面來了一個僧人,他就施了一禮,問道:“請問大和尚,有一位挂單的木老先生,現在還寄居在此麽?”

那和尚點了點頭,道:“還在,他一直沒有走。施主,你找他有事麽?”

左人龍不由心中大喜,道:“既如此,煩請大和尚告訴他一聲,就說他一位老朋友,來專程拜訪!”

和尚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施主還是自行進去的好,因為這位老人家很怪,脾氣也很不好,廟裏的人,和他處得都不太好,小僧也不願讨他的罵……”

說着回過頭來,指了指道:“順着這條廟廊走下去向右拐,有一個洞門,名‘小諸天’,那位老人家就住在裏面。”

說罷拱了一下手,揚長而去!

左人龍點了點頭,說聲多謝,遂向前直行下去,果然見有一個月亮洞門,在紫藤架子底下。

那洞門上方,有一塊雲石翠匾,寫着“小諸天”三個大字。

門內花枝錯生,百花怒放,全然沒有一些規矩。有的枝葉蔓延,有的錯藤糾葛,一望即可知,主人雖是一個雅人,但卻是一個極懶之輩。

天山之星左人龍,昂然進入了洞門,就見群花堆累之中,有一座尚稱寬敞的房子。

只是這房子顯得相當的舊了,門窗上的油漆,都已斑斑點點剝落,倒是紗門紗窗還沒有破。

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極濃的草藥味道。

左人龍推開了紗門,正預備入內,卻聽得一個怪聲音叱道:“我說過,不許你們進來的,你們這些臭禿驢!”

左人龍噗嗤一笑道:“罵得好,只是我尚不曾出家,禿驢可罵我不着!”

那人咦了一聲道:“你是誰呀?”

接着就有破鞋拖地之聲,紗門開了,現出了一個身着月白綢衫,身材高瘦,發須雪白,滿面病容的老人。

這老人一見左人龍,先是皺了一下眉,緊接着“哇呀”叫了一聲。哈哈大笑道:

“小狗頭,是你呀!”

左人龍上前親熱地執起他一只手,笑道:“老木!你這是怎麽了?”

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把束在頭上的手巾拉了下來,怪聲道:“一點小病,全是這廟裏和尚給氣出來的……”

搖了一下左人龍的手,手舞足蹈地道:“現在你來了,我的病就好了!”

左人龍笑着打量了一下這兩間房子,只見堆滿大小藥罐,各種草藥,東一束西一堆。

牆角有七八個小火爐,都還生着火,上面煮的是藥罐子,滿室藥味,他皺了一下眉道:

“你這是煉丹還是怎麽着?”

不想那怪老人怔了一下道:“咦!你怎麽知道?”

左人龍随便打趣,不想倒猜對了,就哈哈一笑道:“我怎麽不知道?我勸你還是少作怪吧!”

這怪老人咧開大嘴呵呵一笑,罵道:“小鬼頭!”

一面踢過了一張凳子道:“坐下!坐下,唉!咱們可是好幾年沒見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憑你九指鬼老木二白,武林一絕,居然甘心在此一住十年,你莫非就想死在這裏麽?”

木二白聞言怔了一下,好像他已很久沒有聽人提過這名字似的,緊跟着他哈哈的笑了。

左人龍面色沉着地道:“我可不像你,自從在天山別後,這些年,我很做了些事情!”

木二白歪了一下頭,頭上結着的三條小辮,吊在後腦瓜上,其白似雪,看起來極為怪相。

這時他聞言之後,露出了牙床,桀桀笑道:“媽的,你這小狗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吹,誰不知你為了個女人,神魂颠倒,從天山一直追到了中原!”

說到此一撇嘴,冷笑道:“不提還算了,一提起,我可真不想理你!”

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在這位老友面前,他還真不能說謊。聞言後,苦笑了笑道:

“你這話也不錯,只是今天我來這裏,倒不是為了這件事。”

這位武林中昔日聞名喪膽的九指鬼老,聽到此,眯着一雙細目,哼了一聲道:“自然,你他媽的找我,還會有好事?”

說着上下看了看他,笑道:“什麽事吧?只有一件,可別找我打架,我現在是不行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色一紅,冷冷一笑道:“你把我左人龍看差了,我什麽時候求你替我打過架?”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這倒是實話,憑你那身功夫,誰打得過你?”

說到此,忽的站起身來,笑道:“對啦,你來得正好,我新近閑得沒事,編了幾首歌,正愁沒人唱,你給我唱唱!”

左人龍不禁煩道:“誰有工夫陪你唱歌?我看你真是愈老愈天真了!”

木二白摸了一下頭,又坐了下來,怪不好意思地道:“滿好聽的,有一首是形容西湖的,我哼兩句你聽聽!”

一面說着腳板打了起來,翹着下巴唱道:“西子湖邊風光好,柳絲就像那小娘兒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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