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溪蘭燼稍微想象了一下,一臉清貴冷淡的小謝伸手過來,一點點撫摸過自己的臉龐……畫面過于刺激。
他打了個激靈,斷言拒絕:“不行。”
謝拾檀不悅地擰起眉:“為何?”
溪蘭燼一時無言。
因為很奇怪啊!
一個大男人,為什麽要摸另一個大男人的臉?
而且小謝看起來還是這麽的、這麽的……
那就更不行了。
得到溪蘭燼果斷的拒絕答案,謝拾檀沉默下來。
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溪蘭燼還是從他的沉默裏讀到了若有似無的控訴。
剛才大言不慚說“有什麽盡管跟我提”的溪蘭燼掙紮了三秒,還是不準備答應這個蘊含着淡淡變态的要求。
他決定提出個更糟糕的主意,來打消小謝奇怪的念頭:“摸我可是另外的價錢,這樣吧,小謝,如果你變回原形給我摸一會兒,我就讓你摸摸我的臉。”
謝拾檀:“……”
果然不答應吧。
門外傳來小二的敲門聲,大概是飯菜送上來了,溪蘭燼大獲全勝,得意起身:“好啦,你好端端的,突然惦記我長什麽樣做什麽?吃點東西吧,你一直沒進食,身體當真受得住嗎?”
雪衣少年面無表情地別開了臉,只留給他孤冷隽秀的半邊側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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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不想搭理他了。
溪蘭燼有點想笑。
小謝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可是只要稍微熟悉一點,小脾氣就很明顯了,旁人覺得怎麽樣他不知道,但他覺得很可愛。
他自顧自讓小二擺好飯菜,享受了一番望星城的特色美食,吃完,翻出玉佩裏他最感興趣的功法書,琢磨着修煉起來。
千裏順風行給的應該不是什麽高深的修煉法訣,溪蘭燼讀起來也不覺得晦澀難通,片刻之後,就知道該怎麽運轉靈力修行了。
他按照書上畫的姿勢,盤坐起來,閉上眼,默默運轉法訣,引導靈脈中的靈力運轉。
那些缥缈的靈氣如臂使指,順利地運轉了幾個周天,徐徐彙入丹田,運了會兒功,稀薄的靈力似乎都變得濃郁了不少,如果說起初是如抹在杯壁上的一層水漬,那現在就是有了一小層淺淺的水。
感受着彙入丹田的靈力,溪蘭燼忽然靈機一動,探入了神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算是奪舍的,書上明明寫了,要金丹期才能內視丹田,他卻現在就可以做到。
于是順着靈力彙入的地方,溪蘭燼看見了自己丹田內一片白色霧海,以及一朵寄生在內的冰藍色小花。
花瓣纖巧,薄如蟬翼,上面有絲絲縷縷的紋路,像是某種冰玉所雕,美輪美奂。
溪蘭燼能感覺到,寒花在随着他靈力的運轉,一點一點地長大,并且這東西似乎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他的神識還未靠近,就先感受到一股凜冽刺骨的寒意。
直覺自己現在還惹不起這東西,溪蘭燼望花興嘆半晌,收回神識,睜開眼。
下午他剛打坐時,外頭天色熾亮,再睜眼時,窗外竟然已經黑了。
屋裏沒有點燈,孤月高懸,薄霜般的冷白月色從窗外漏進來,映亮房間,襯得四下愈發靜谧。
沒想到就是運轉幾個周天的功夫,時間過去得竟這樣快。
視線裏沒有熟悉的人影,溪蘭燼頓了頓,擡起視線。
月輝映照的床頭,一只雪白的毛團渾身籠罩在月色中,一呼一息之間,月華皎皎流轉。
似乎是聽到他的聲音了,尖尖的耳朵動了下,細軟的毛發在月光中仿佛炸開了,蓬蓬絨絨的,根根分明,聖潔又可愛。
溪蘭燼忍不住湊近了點,盯着小謝蓬松的尾巴發饞。
小狗勾的尾巴真的能這麽蓬松的嗎?
他不信,給他摸一把才信。
看小謝只是耳尖動了一下,又沒了動靜,毫無察覺的樣子。
溪蘭燼的目光在雪白小獸的耳尖和尾巴之間來回移動良久,終于還是沒能忍住,蠢蠢欲動地伸出手。
還沒碰到那條雪白蓬松的大尾巴,少年珠玉般清冷的聲音先一步落入耳中:“怎麽,你想讓我摸你的臉了?”
柔軟的小毛球睜開了眼,蒙着霧一般的金瞳冷冷望過來。
溪蘭燼的手一停,懸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慢吞吞地又收了回去。
謝拾檀“望”向溪蘭燼,眉心似乎蹙了起來,不解:“你不是喜歡我這副模樣嗎,為何不願做交易?”
溪蘭燼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潛意識裏,他就是非常不想讓謝拾檀知道他長什麽模樣。
這種沒來由的抗拒,甚至能讓他抵抗住挼弄毛茸茸的誘惑。
溪蘭燼眨了眨眼,決定自毀形象,嘆氣道:“因為我自卑。”
謝拾檀:“?”
“我長得醜,五官斜飛,兩個胎記,怕吓到你。”
謝拾檀化回人形,坐在床畔,語氣淡淡的:“我不怕。”
這人說瞎眼完全不打草稿。
在仁仙城外,那個色膽包天的飛虹門少主,分明還觊觎過他。
溪蘭燼越躲躲閃閃,他疑心越重。
沒想到直接就被堵了回來,溪蘭燼噎了一下,決定開始道德綁架:“我從小被人嘲笑長得醜,長大後有了不少仇家,過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又一道疤從左眼角開到右嘴角,唉,世上果真沒有換位思考,小謝,你天生麗質,不懂我的苦。”
“……”
謝拾檀無語閉嘴。
看謝拾檀不說話了,溪蘭燼感覺小謝應該是放棄了,眼梢彎着,打了個呵欠:“好啦,時候不早,睡覺吧,暫行令快到期了,明兒一早就得離開望星城了。”
修為到金丹期才能不眠不休,折騰這麽久,他早就倦了。
溪蘭燼說着,從儲物玉佩裏摸出打地鋪的褥子,準備鋪上。
謝拾檀冷不丁又開了口:“既然有床,何必睡地鋪。”
溪蘭燼抖了抖被子,随口道:“床當然是讓給你的,我要是上了床,你不嫌棄啊。”
謝拾檀:“不嫌棄。”
溪蘭燼:“……”
謝謝你不嫌棄啊。
謝拾檀微擡下颌,燈輝中銀發如緞,眉目皎然,既冷且豔:“還是說,你嫌棄我?”
平淡的聲音鑽進耳中,溪蘭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拆招。
謝拾檀端坐在床前:“還不過來?”
溪蘭燼默然片刻,收起剛鋪好的褥子,腳步沉重地走過去,警惕地瞄着謝拾檀:“那你不準趁我睡着了摸我啊,我雖然醜,但很在意名節,等着找個好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謝拾檀:“嗯。”
若非懷疑溪蘭燼的身份,他本就不喜與人接觸。
小謝一看就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溪蘭燼放下心來,捏了個潔淨術把自己弄幹淨,準備越過謝拾檀往大床裏側去。
馥郁的冷香驀地撲鼻而來。
謝拾檀不言不語,直接伸手按住溪蘭燼,摸向他的臉。
溪蘭燼大驚,飛快一躲,堪堪避開了謝拾檀的手,不可置信:“小謝,你耍賴!”
謝拾檀不言不語,繼續出手。
溪蘭燼連忙繼續躲避。
不大的架子床被折騰得嘎吱狂響,溪蘭燼完全沒料到小謝一個眼睛看不見的傷患,速度和體力竟然那麽強,又怕還手會傷到他,只能一味地躲。
小小一片空間裏衣風掠影,最後一個不慎,他還是被按倒在了柔軟的被子裏。
溪蘭燼累得夠嗆,淩亂不堪的柔軟黑發貼在臉側,濃簇眼睫低垂,綴在小辮上的兩顆紅珠子将墜未墜,眉尖微微皺着,喘息沉重:“小謝,你這樣我真的會生氣的。”
相比喘息沉重的溪蘭燼,謝拾檀的呼吸要平穩得多。
他半壓在溪蘭燼身上,聽到這句話,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
他眼上的绫帶被扯散了,滑落到高挺的鼻梁上,露出了雙眼,顯得黯淡、仿佛某種無機質玻璃的淺色眼眸半睜着,沉默地盯着被他按在身下的人。
因為看不見,只能在腦中想象勾勒。
被那些熟悉感折磨,擔心又是幻夢一場。
看小謝突然沉默下來,溪蘭燼松了口氣,精神稍微松弛,才發覺他們此刻的肢體糾纏的模樣有多暧昧不清,靠得太近了,小謝偏低的體溫似乎都能透過衣物滲透過來,鼻腔裏都是美少年身上的馥郁冷香。
溪蘭燼頭暈目眩了一陣,不由咽了口唾沫,剛想提醒謝拾檀。
正在此時,客房門忽然被砰砰砰狂敲起來,伴随着一陣罵罵咧咧:“要死啊,大半夜的,颠鸾倒鳳也不輕點,樓下都要被你們震塌了!”
屋內微凝的氣氛陡然被打破。
溪蘭燼陡然湧出一股力量,慌忙推開謝拾檀:“咳,別鬧了,我去跟人家解釋清楚。”
謝拾檀只來得及碰到他鬓旁的頭發,隐約像是被什麽細小的裝飾物砸了一下指背,溪蘭燼就像條滑不溜秋的游魚,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他心跳還很快,神思不屬地拉開門,準備好好道個歉。
大半夜鬧騰得樓下睡不着,的确很不道德。
門打開,溪蘭燼的視線對上門前的人,對方臉上的怒氣陡然一消,望着他陷入詭異的安靜。
溪蘭燼跑得太快,都沒來得及收拾下自己,黑發散亂披着,腰帶松松垮垮的,活像個被打擾了好事的漂亮纨绔公子哥,眼皮一撩,視線掃過來,因為眼下那點痣,望過來的眼神又好似柔柔的。
對方的臉一紅,頓時結巴了一下:“下、下次注意,沒、沒事了。”
說完轉頭就跑。
溪蘭燼摸着喉嚨,還沒來得及說話:“?”
他有那麽吓人嗎?
溪蘭燼摸不着頭腦,重新闩上門。
剛剛的事多少有點尴尬,溪蘭燼也不準備躺回床上了。
他莫名不太敢看謝拾檀,布好防範提醒的結界,重新鋪好褥子,躺下來:“晚安,小謝。”
話畢,直接以一道指風吹滅了桌上的燭火。
溪蘭燼的睡眠質量一向相當好,從前拍戲時劇組鬧鬼,所有人都吓得睡不着,全體挂上黑眼圈,精神萎靡,唯有他能酣然入夢,每天都容光煥發的,從不存在失眠這種事。
今晚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以往的是,他做了個奇怪的夢。
那大概是個春日,春桃初綻,連綿起伏的仙山在缥缈的岚煙中若隐若現,仿佛丹青大手在紙上揮就的寥寥幾筆。
那是個模糊的場景,他好像蹲在一簇花叢前,在對着裏面的什麽的東西說話,低低誘哄:“你腿上好像有血,是不是受傷了呀?”
花叢深處,受傷的白色幼獸被騷擾了半天,睜開了金色的雙瞳,冷冰冰地望了過來。
溪蘭燼愈發受鼓舞,伸出手:“別怕,來哥哥這裏,哥哥幫你包紮好,給你吃好吃的。”
幼獸似乎是不堪受擾,艱難地站起來,想要扭身離開,但他前爪上受了傷,動作不是很便利,随着動作,又洇出一片鮮紅的血,染透了雪白的毛發,觸目驚心。
溪蘭燼看得愈發揪心,不由分說,上去一把就把他薅進了懷裏,抱上就跑:“我屋裏有藥,你再堅持一下。”
懷裏的幼獸漂亮的金瞳裏帶了火,劇烈掙紮起來。
溪蘭燼擔心碰到他的傷爪,拎着他的後頸皮,語氣嚴肅:“你是公崽崽還是母崽崽啊?怎麽這麽調皮,在我們鳴陽洲,你這樣的是會被帶去嘎掉蛋蛋的。”
柔軟蓬松的小毛團僵住了。
看他乖了,溪蘭燼滿意地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将他帶回了住所。
院子裏正有人等着溪蘭燼,見他總算回來了,簡直喜極而泣:“少主,您去哪兒了?鳴陽洲那些老不死的故意把您送來這邊,這邊的人指不定想着怎麽陰您呢,您怎麽能脫離屬下的視線,到處亂跑!”
溪蘭燼的注意力全放在懷裏的小家夥身上,頭也沒擡:“說得跟你修為比我高似的,把最好的傷藥拿過來。”
那人被刺了一下,悻悻地遞出傷藥:“您又開始到處亂撿東西了,這是只什麽?”
“小狗吧?”
溪蘭燼端詳了一下懷裏雪白的幼獸,小家夥額心上有一道金色的紋印,璀璨的金瞳冷冰冰地盯着他,帶着幾分殺氣。
他不僅不怕,反而笑了:“聽得懂我的話啊?那就把爪子遞出來。”
幼獸:“……”
僵持片刻,小家夥不情不願地遞出了受傷的右爪。
溪蘭燼小心翼翼地給他塗抹傷藥,又施術洗去他身上的血跡,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可愛,心裏美滋滋的:“以後我來養你,不會讓你再受傷啦,看你毛茸茸的像個球,不如就叫你球球。”
“球球”不堪受辱,轉身就想跑。
可惜此時受了傷,沒跑兩步就被溪蘭燼抓了回來,教訓地戳戳他的額頭:“跑什麽?”
這個夢很長,溪蘭燼夢到自己每天都把球球揣在懷裏,晚上睡覺也要抱着小家夥,強行按着球球吸毛茸茸。
小家夥生無可戀地從他懷裏掙紮出去,又被他霸道地一把抓回去抱住。
連跟在溪蘭燼身邊的人都忍不住道:“少主,這小東西那麽排斥你,要不你就把他放走吧,你不是說強扭的瓜不甜嗎?”
溪蘭燼舍不得放走球球,繼續養在身邊,試圖與他培養好感情。
那段時間周圍風風雨雨的,聽說是有人失蹤了,就連宗主都親自在到處找人,人仰馬翻,亂成一片。
溪蘭燼抱着球球閑溜達看熱鬧,好奇地問:“球球,你說他們在找誰啊?”
懷裏的毛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