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夢結束在球球突然失蹤的第二天。

溪蘭燼難過得哭了會兒,眼睛紅通通的,在演武場邊的屋檐上坐着,低垂着頭,鬓旁赤紅的小珠子一晃一晃的,忽然就聽到四周傳來紛亂的議論聲。

“聽說他失蹤了半個月,回來也不說怎麽回事,宗主竟也不責問……真是偏心啊。”

“你要是也能十八歲金丹後期,宗主肯定也偏心你。”

“嚯,那我可不想背負弑父的罪孽……”

溪蘭燼心不在焉地順着人群偷偷議論的方向觑了眼。

雪衣白發的少年正從長階下徐徐走來,腰懸長劍,山風凜冽,吹開了他額前的幾縷碎發,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清冷的眉眼微擡。

猝不及防的,他撞上了一雙熟悉的金瞳。

……

溪蘭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昨夜的夢還有幾絲淺淺的印象,卻如霧裏看花,不甚清晰。

就跟真的發生過似的,有種濃烈的真實感。

可是他努力想要回想具體的內容時,又記不清晰,像是一層蒙了陳年塵垢的琉璃,吹不去上面的塵埃,看不清底下的真容。

越回想心裏越空落落的。

甚至有些沒來由的難過。

溪蘭燼睜着眼,呆呆地發了好一會兒愣,才慢吞吞地揉揉眼睛坐起身,看到了坐在窗邊榻下的謝拾檀。

溪蘭燼脾氣好,只要沒有真正觸怒到他,大多事情,睡一覺也就算過去了,不會往心上擱,因此也沒介意昨晚的事,嘴角一揚,和謝拾檀打了個招呼:“小謝,早啊。”

Advertisement

謝拾檀轉過頭,下颌線在晨光的描繪裏格外優美,低低地“嗯”了聲,看不出表情。

但溪蘭燼總覺得他不太高興。

不給摸臉就不高興啊?

……不高興也不給摸。

溪蘭燼裝沒發現,給自己捏了個潔淨術,理理衣物:“暫行令快到期了,咱們出去走走,聽聽外頭的風聲如何吧。”

千裏順風行昨兒就把消息傳出去了,也不知道沒有互聯網的修真界八卦傳播速度怎麽樣。

事實證明了,溪蘭燼還是小觑了修仙人士的通訊能力,千裏順風行的動作很快。

昨天下午,妄生仙尊與一個小修士的故事就傳出去了,并且以爆炸式的傳播速度向外瘋傳。

最先轟動的就是望星城。

五百年前,魔祖之禍結束後不久,身負重傷的謝拾檀提着劍,對正道各門各派進行了一番大清洗,血染長階。

那些被清算的正道修士,有背叛者,有與魔修勾結者,其中不乏澹月宗裏,看着謝拾檀長大的長輩,謝拾檀殺得眼也不眨。

本來不少人想要尋他報複,但不久之後,謝拾檀順利步入大乘。

自那之後,談論起謝拾檀,無人不發憷。

修為越高,境界之間的差距就越大,比如合體期與大乘期,便有天淵之別。

當世唯一的大乘境修士是什麽概念?只要謝拾檀願意,他就是想屠盡修真界,也無人能擋,合體期大能在他面前,能全身而退的都很少。

所以基于謝仙尊的威望,這個故事傳出來了,就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故事裏這個叫談溪的這人,着實是不想活了,不僅想死,還想要死快點,并且是神魂湮滅那種死。

二是這個故事是真的。

大夥兒都沒有怎麽思考,就傾向了第二種。

開玩笑,誰敢用這種事來編排謝仙尊。

“會不會是魔門那幾個總想挑釁妄生仙尊的人傳的謠?”

大部分修士其實并不睡覺,多半用修行替代,所以也不像凡人那樣作息,清早的茶樓裏已經頗為熱鬧,幾個修士正在激烈讨論着昨晚的熱門消息。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你說的是當年魔門少主溪蘭燼的手下,那個魔君解明沉吧?我覺得有可能,溪蘭燼死在謝仙尊手上,他恨謝仙尊恨出血了。”

“是啊是啊,這五百年來,解明沉就沒放棄過替溪蘭燼報仇,要麽是刺殺,要麽就是公然挑釁,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謝仙尊總會留他一命。”

“解明沉不是随溪蘭燼一同在澹月宗修行過嗎,可能是仙尊惦念一絲舊情吧。”

“說句各位可能不認同的話,抛開立場問題,我倒是覺得解明沉頗為忠義,敢向大乘期強者拔劍,此等勇氣,一般人可沒有。看當年那些被清算的門派,誰敢吱聲?”

聽到這話,一個修士忽然壓低了聲音,暧昧不清地笑:“這你就不知道了,解明沉和溪蘭燼不是單純的主仆關系,他和溪蘭燼有一腿呢。”

耳邊忽然“咔吧”一聲清脆的響。

溪蘭燼迷惑地扭過頭,看到謝拾檀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盞,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平靜地松開手:“無事。”

溪蘭燼的眉梢高高挑起。

沒事才怪了。

他還是第一次在小謝臉上看到這麽明顯的嫌惡之情。

溪蘭燼從儲物玉佩裏掏出條新帕子遞過去,好奇地問:“小謝,解明沉是誰啊?”

謝拾檀接過帕子,慢慢擦過指尖的水漬,輕描淡寫道:“一個沒用的廢物。”

這麽主觀評價的介紹,實在是……

溪蘭燼忍不住接着問:“你很讨厭他嗎?”

謝拾檀不吭聲。

很好,看來是十分厭惡這個叫解明沉的人了。

溪蘭燼繼續問百科小謝:“那他們說,解明沉和那個溪蘭燼有……”

“有一腿”三個字還沒禿嚕完整,就被謝拾檀面無表情地打斷:“沒有。”

頓了頓,再次強調一遍:“沒有。”

這麽強調做什麽?

溪蘭燼“哦”了聲,支棱起耳朵,繼續偷聽隔壁桌的談話。

這麽會兒功夫,隔壁的讨論點已經變了幾個方向,方才提到“是解明沉的陰謀”這個猜想也被否決了:“解明沉這麽做圖什麽啊,有什麽好處嗎?”

“就是就是,而且謝仙尊不喜別人談論自己的私事,我覺得就算是謝仙尊的大敵溪蘭燼還在世,也不敢這麽做吧。”

“這麽說,很有可能是真的咯?”

“我覺得很有可能,你看,傳出消息的人,甚至知道妄生仙尊的喜好細節!”

溪蘭燼明目張膽地偷聽了會兒,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大夥兒更願意相信是真的。”

相信就好。

僅大半天的時間,這個故事就從望星城飛速擴散了出去,街頭巷尾都在讨論,茶樓裏的說書先生今日也臨時更改安排,說起了新故事。

再過幾日,但凡消息靈通點的修士,應該都會知道一件事:妄生仙尊和那個叫談溪的修士,有過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是仙尊動不得的白月光。

溪蘭燼離開茶樓,又帶着小謝在城裏溜達了幾圈。

謝仙尊的八卦,堪比現代實力與流量兼具、從無任何桃色緋聞的超級巨星,突然曝出與人談過段生死相依、纏綿悱恻的戀愛,想不轟動都不行。

衆人集中讨論的有兩個方面。

首先是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其次是那個傳聞裏的“談溪”是何方神聖,長啥樣?什麽修為?什麽出身?家裏幾口人?兜裏有多少靈石?會多少種法術?

總體來說,塵埃落定。

在大夥兒好奇故事裏的“談溪”時,溪蘭燼已經和謝拾檀離開了望星城,朝着藥谷的方向而去。

往後原身惹的仇家再想動手時,也得掂量掂量謝仙尊的分量,處境分外光明了起來,未來充滿希望。

溪蘭燼的心情非常好,想到這件事還是謝拾檀點撥的,走出城門時,真誠地道謝:“小謝,多虧你的提醒啦。”

謝拾檀不是很想說話。

“蹭熱度,這套我可太熟了!”

謝拾檀:“……”

“怎麽了?”溪蘭燼毫不心虛,理不直氣也壯,“反正仙尊又不知道,給我蹭蹭怎麽了?”

謝拾檀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你蹭。”

謝拾檀無聲捏了捏眉心,生平第一次感到這麽無奈,以及無從應對。

溪蘭燼又再次唏噓起來:“難怪大夥兒都喜歡蹭熱度,雖然還沒見過妄生仙尊,但現在我單方面對他報以最崇高的敬意,這聲爹我先叫了。”

謝拾檀:“。”

謝拾檀:“休要胡說八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