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很晚了，宿舍裏的人卻都還沒睡。

樓下不斷有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來，有的停車，有的出發，因為在稱得上繁華的C市，有很多店鋪的外賣服務都能持續到深夜甚至淩晨。

室友進來摘頭盔，脫外套，一臉的疲憊，看向亮着燈的衛生間問：“有人在洗澡嗎？”

仇寧心應道：“嗯。”

“那你洗了我洗。”

“嗯。”

衛生間裏，仇寧心已經洗完了澡，平時的她會很快出來，這時卻在對着鏡子發呆。

鏡子裏的女生穿着超市買的白睡裙，質地不佳，沒有款式，一手拿着吹風，剛吹完的短發很是淩亂。

即使這樣，她依舊有種漫不經心的好看，因為臉孔身材太出色，就算披塊破布也很美的那種好看。

尤其是神色還那麽冷淡，不知道在想什麽，眉心微微擰起，自帶一種讓人想要探究的故事感。

仇寧心在想什麽？在想幾乎被自己忘得一幹二淨的高中時代。那時候的自己頭發很長，微卷，很漂亮。

現在的自己卻很久沒有像這樣認真照過鏡子了。

從漂亮惹眼的校花，到不修邊幅的女外賣員……她怎麽就有了這樣的變化，而池然還一眼就認出了她。

明明當年她們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回到床上睡覺時，她也看了會兒手機。

把不再有用的通話記錄都删掉，最後停在池然的號碼上，手指略微停頓後加入了通訊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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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打開微信的時候，就有了新聯系人的推薦提醒。

池然的頭像是淡綠色的，水彩畫青草地上的一只小小白兔。仇寧心看着就不禁牽起了嘴角。

再看右側的添加鍵，猶豫一會兒還是沒有去點。

但這個她沒有加的人，卻在夜晚來到了她的夢裏。

夢中的畫面很清晰，又仿佛蒙着一層霧氣。

原本是當事人的自己好像變成了旁觀者，從旁觀者的角度看着當年的她和自己一起在屋檐下避雨。

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在某節自由活動的體育課上，夏天的午後忽然下起了陣雨。

體育館靠山的一角有個破舊屋檐，因為狹窄和無人打掃，少有人去，仇寧心卻喜歡那裏堆起來的落葉和相鄰山壁上生長的白色單瓣野薔薇。

一個人戴着耳機聽歌看雨，沒想到會有別人來。

池然也像是沒想到，拿着透明文件袋遮在頭上擋雨的手頓住，睜大了睫毛微濕的清澈雙眼。

白襯衫沾水就變透明，仇寧心只看了一眼，就在對方遲疑着像打算離開時往裏側挪了一步。

池然愣了兩秒後，站去了她旁邊。兩人也不熟，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最後只點頭笑了下。

很淺的，浮于表面的客套笑。

獨處被打斷，仇寧心還是有一絲不自在，随手把長發撥到耳後，卻聽見了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響。

池然下意識低頭，看見了灰色水泥地上的白色藍牙耳機，自然地彎腰，先主人一步把它撿了起來。

她伸手把耳機遞給仇寧心，沒說話，望着對方的雙眼卻清澈水潤得像會說話。

仇寧心微怔：“謝謝。”從女生手裏拿回耳機時，手指碰到了她的手心，白淨的、幹燥的、溫暖的。

那瞬間心裏忽然浮起一個沒理智沒來由的念頭——想和她一起聽耳機裏的那首歌。

不過只是一瞬，克制住了。

夏天午後的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就停了。體育老師在不遠處的操場上吹起嘹亮的口哨。

池然把剛看了一會兒的數學筆記放回文件袋，一側身，腳步就因望向天空的視線而頓住。

仇寧心走到她身邊，“怎麽了？”

池然側頭，眼睛亮亮地對她笑：“彩虹！”

狹窄的山壁與屋檐之間，兩人距離很近。

外面的天空中真的出現了一道淡色的彩虹。

真美。仇寧心看過去的時候心想。

不久前屋檐下滴落的雨簾，山壁上風雨中的野薔薇，以及身邊女生這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都很美。

回到雨後的操場上，幾十個學生站成數排。

仇寧心早已經摘下了耳機，但長卷發披散着，沒有人看得出來。周圍人見她懶懶抱臂獨自神游的樣子，都識趣地沒去搭話和打擾。

她也就聽見了隔着一些人的右後方，傳來的池然和朋友的聲音：“剛剛有彩虹诶，你看見沒有？”

“沒有啊，在哪裏？”

有別的人也湊過去，但也都沒有看到。

她聽見池然有些悵惘地嘆了一聲：“啊。”

似乎有未盡的話，因為體育老師的開口而中止。

仇寧心的神游随之換了個方向。

是視角的原因嗎？剛好在山壁那一側。

剛好，看到的只有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