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仇寧心心情糟糕。

昨晚女同事一夜沒回來，今早就收到她微信說辭職走人了。

還沒多聊幾句，配送站長就私聊她說一會兒後會給安排一個新的男室友。狹小的兩人間宿舍，兩張小床相隔就一米，男室友？

仇寧心直接說：不方便吧，沒有女同事？

站長：送外賣的女的本來就少，哪那麽好找，宿舍緊缺，找不到你讓我空着？再說有什麽要緊，你不也像個男的？

仇寧心氣笑了。

她像個屁的男的。

當初面試她的和善女站長走了，現在這個中年男站長第一次在晨會見到她就兩眼放光。聚餐時換位置坐她旁邊，端着杯酒可惜地說她這麽好看發型不适合。

旁邊的男同事憨厚地說：“挺适合呀，您不懂，這叫飒。”站長臉色都冷下來了還繼續說，“而且長頭發麻煩，短頭發好洗，舒服。”

站長笑容僵了僵，喝了口杯中酒，整個身體都側對着仇寧心，滿嘴酒氣地繼續道：“還是想看你留長頭發，再好好化個妝，穿些女孩子的衣服，那肯定更漂亮。”

憨厚的男同事：“送外賣要漂亮幹啥？”

那男同事得到了站長的瞪視，沒幾天就走人了。

仇寧心沒搭理站長，冷淡地挪開椅子，敷衍都懶得。

但從此，無論是在群裏，還是在線下，都常被其陰陽怪氣。

現在他發來消息提前通知她已經算厚道了，總好過她累了一天回宿舍推開衛生間門就撞見個陌生男人。

這種事是他的權限，她确實沒有提出異議的資格。

實在煩躁，先不管了，出門去送餐。

下午又被客人騷擾。

明明是個以前沒去過的小區和沒見過的門牌號，敲開門看見的卻是不久前送餐騷擾她被她拉黑了的酗酒顧客。

大概是在朋友家裏，朋友也是個滿面油光的男人，顧客拉開門看見她，搭着朋友肩膀，眯眼笑着伸手一指：“就她，口罩摘了特靓！”

“我不信。”滿面油光的男人一臉輕佻和審視地上下打量她，擡了擡下巴對她道，“口罩摘下來看看？真靓的話老子給你小費。”

酗酒顧客起哄道：“快摘啊！摘了我也給！”

本來就煩躁的仇寧心把外賣往他懷裏一砸，“給你爹！”

轉身就走，顧客卻嚎着“媽的！敢打老子！”伸手抓了上來。

仇寧心主修聲樂，肺活量很重要，一直以來都有運動的習慣，後來在經紀公司又經歷過高強度的舞蹈訓練，還在健身房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身手和敏捷度都比這種凸肚子的酒囊飯袋要好太多。

172的身高也和對方相差不大，體重有109但看起來很纖瘦，是因為體脂率低，各處都有很緊致的肌肉。

所以她輕易就避過了這一擊，反把對方手腕擰住了。

“啊啊啊啊疼啊！松手！我要投訴你！”虛胖浮腫的男人吱哇亂叫，懷裏的外賣摔到地上，土豆絲的油水從塑料袋裏流了出來。

他朋友見狀，也朝仇寧心揮起了拳頭，“媽的打架是吧，老子還能怕你不——靠！！！”

狠話還沒放完就被旁邊人撞來的身軀砸得彼此疊着摔倒在地，衣服都浸到了地上的外賣油水中，看起來狼狽又滑稽。

兩人邊罵人邊掙紮着起來，附近的其他人家也打開了門伸着腦袋看熱鬧。

仇寧心推開那人後就下樓離開，走了兩三層樓梯後還能聽見殺豬一樣的喊聲：“你給我等着，我不找人打死你丫的我不姓陳！！！”

快步離開小區後的仇寧心上了摩托車，手機一無所知地繼續提醒她有新的訂單，她拿起來直接開了飛行模式，漫無目的地騎行。

心情糟糕透了，有點不想幹了，但是這幾年換了太多份工作，每次面試新崗位都會被事無巨細地盤問一番，又心累到不想再次面對。

心情亂，煩。

停車，拿起手機，關閉飛行模式後就看見了池然發來的微信。

依然能透過溫軟的文字和可愛的表情想象到對方的樣子。

忽然就想見她。因為每次和她相處的時候，都好像能短暫地放松下來，平靜下來，腳步和心緒都一起慢下來。

仇寧心在宿舍附近停了車，往那家便利店走去。

口罩被那個油膩男人動手時碰到過，她膈應，摘下丢了。

C市這個區不算中心區，也不算郊區，附近是适中的熱鬧。

天快黑透，路燈亮起，廣場空地中廣場舞群體在搬音響準備。

寧靜的、循環往複的、與她無關的熱鬧。

“在那兒！”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回頭一看，對街兩輛出租車上下來七八個男人，有的短袖下還是紋身遍布的花臂，手裏拎着棍棒，叫喊出聲的正是之前那個酗酒顧客。

仇寧心身手再好，也打不過這麽多人，只能跑，還好這一帶在修新樓，樓宇之間彎彎繞繞的小道很多又暢通無阻。

身後的那些人揮着棍棒喊：“你有本事別跑啊！”

但因為天黑了，又對這一帶的路不熟，聲音還是漸漸落在後面。

仇寧心飛快繞過幾個小彎道，轉迷宮一樣繞到了便利店。

池然收到她微信後，哪怕對店員的搭讪感到不舒服還是坐回了位置上等她。一直留意着窗外，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飛快跑過來的她。

連忙起身去門邊，想問怎麽回事，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進門的仇寧心拉住手腕迅速帶進了貨架裏側掩藏着的儲物間。

儲物間堆滿了紙箱和大袋子，留出的能走和站的地方很少，仇寧心藏在高高的卷紙堆後面，頭仰靠在牆上平複呼吸。

池然和她緊挨在一起，手腕還被她攥在手裏，一開始都緊張到屏住了呼吸。

仇寧心反應過來，松開她，輕聲說：“抱歉。”

池然也把聲音放得很輕，小心翼翼問：“怎麽了？”

仇寧心靠在牆上的頭微微朝她一側，牽了下嘴角，“遇到流氓了。”

儲物間是有燈的，白色高亮度的燈管就在貨架頂上，照得她額際的汗珠都清清楚楚。

池然不合時宜地想，這樣的她看起來好生動。

然後才慢半拍地消化她的回答，神情嚴肅起來，拿出了手機解鎖，“那要不要報警？我有存負責這一片的警官的電話。”

便利店裏，男店員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像木頭人一樣把頭轉向門口，又轉向儲物間。

整個人有些淩亂，這什麽情況？

那驟然闖進來的穿着藍色外賣員制服的短發女生是怎麽回事？

這時，店裏進來了幾個放學的中學生。

他調整出營業的笑容，先招待。

學生們選好了零食來結賬時，忽然有幾個拿着棍棒的花臂男闖進來問：“你們有沒看見一個女外賣員，穿藍衣服，短頭發的？！”

學生們一齊轉頭，又懵又怕的樣子。

男店員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一個T恤上有髒污，身上有飯菜味和酒氣的男人補充說：“長得還特标致，頭發有挑染一點兒藍。”

學生們繼續茫然，想和同伴議論又暫時不敢。

男店員頓了一下，朝他們搖頭：“沒有。”

有學生在，那些人沒有懷疑，浩浩蕩蕩離開。

男店員給學生們結完賬，目送他們也離開後，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番動靜，儲物間裏的池然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緊張得心髒砰砰直跳，大氣都不敢喘。

仇寧心看向她，“吓到了？”

她下意識答：“沒。”其實有，很有。

仇寧心輕步走到儲物間門口，透過貨架的間隙朝門口和玻璃窗外看，幾分鐘後回頭輕聲道：“應該沒事了。”

池然正點按着手機，聞言熄屏擡頭，“噢。”

兩人先後走了出去。

經過收銀臺時，仇寧心對男店員道：“剛才謝謝。”

池然也看向他，複讀機一樣說：“謝謝。”

“不客氣，你……”只隔着一個櫃臺，男店員近距離看清了仇寧心的臉，一時間有些怔然。

仇寧心餓了，看向咕嘟煮着的關東煮鍋道：“麻煩一份烏冬面。”

兩分鐘後，她坐在窗邊安靜吃面，池然坐在對面看着。

不遠處收銀臺裏的男店員也看着。

他總算想起來了，這個女生之前也來過的，就穿着現在這身深藍色的外賣員衣服。

但是一直戴着口罩，從來都沒表情，進門直接拿了貨架上的三明治或紅豆面包就掃碼買單，全程不說一句話。

沒想到摘下口罩竟然好看到這種程度，都有點像是混血。

這為什麽會是外賣員？！

池然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微側頭，就看見那男生盯着正專心吃烏冬面的仇寧心看得出神……唉，她就知道，有仇寧心在，總會這樣。

仇寧心吃完晚飯，兩人一起離開便利店。

才走了沒多遠，還沒商量要去哪裏的時候，忽然就見那群花臂男又轉了回來。

為首的遠遠用鐵棍朝仇寧心一指：“別跑！”瞪着眼睛就率衆人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