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時，池然會坐在矮木桌旁看書做筆記，沒有避着她。

在那經常平攤開的軟皮白紙本上，她見過池然的字跡，很漂亮的小楷。

還有當年老師複印的池然的語文作文，也是差不多一樣的字跡。

和回憶中那些信裏有些工整但稚氣的、更類似網絡手寫體的可愛字體并不一樣。

而且池然是她的同班同學，并不在樓上的理科班。

那時候，池然要是想和她交朋友，也不需要寫信，班裏有很多擅長社交的女同學，和所有人都說得上話，比如池然那時的同桌兼好友蔚晴。蔚晴很多次來找過她說話，好幾個女生圍在她座位旁邊，笑着問她要不要參加藝術節之類的，那些時候，池然完全可以自然地加入進去一起聊天，但是，她沒有，始終沒有。

那時的池然，愛看書，愛學習，不愛交朋友。

對于班裏因為才藝或樣貌出色的、吸引了很多目光的男同學女同學，她都不感興趣。

她對當年的自己，也不感興趣。

仇寧心從椅子上起身，不再想這些事，去水池洗玻璃瓶子。

同樣在健身房做教練的男同事剛好也在旁邊洗手，一臉笑地搭話道：“你自己帶的豆漿啊？”

很快洗好瓶子，她往休息區走回去，随口答了句：“不是。”

男教練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那是牛奶？你應該喝的脫脂的吧？其實全脂的喝了也沒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并不讨厭，但仇寧心就是沒有和他談話的興致。不想多解釋，坐下來後，随便應了聲：“嗯。”

休息區的椅子挨得近，男教練也在她附近坐了下來，身體朝向她，看樣子想繼續和她聊天。

就在這個時候，池然發來微信，說要給她做奶油糯米包子。

仇寧心拿起手機，專心地和池然說起了話，唇邊漸漸泛起笑意。

這一刻，她覺得，過去的回憶也好，眼下的工作也好，都不如池然要做的包子重要。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和顧客又約她一起去樓下某家新開的餐廳吃飯，她微笑婉拒，獨自一人向地鐵站的方向走去，身形高挑美好，留其他人在原地可惜地望着和慨嘆。

鑰匙開門的聲音之後，門被輕輕拉開，公衆號推文圖片裏的漂亮女教練走進來，“我回來了。”

池然正在煮雞胸肉，側過頭笑道：“窗邊的風很舒服，你先去休息會兒。”

“嗯。”

仇寧心應着，卻走到了她身邊，看着小煮鍋問：“今晚吃什麽？”

池然把煮熟的雞胸肉拿到砧板上，“雞絲涼面。”

她一邊戴着手套把雞肉撕成細絲，一邊道：“天氣熱的時候就喜歡吃涼面，以前在大學食堂裏吃到的，味道很好，就學會了自己做。”說着看向身後人，“不知道你喜歡嗎？”

“喜歡。”D市那邊的人也愛吃各種口味的涼面。

“那就好。”池然笑起來，眼睛微彎，“你的要不要加辣椒？”

“不要。”仇寧心把她用完的小煮鍋拿去水池清洗，“但是要幫忙。”

池然見了，心情軟軟暖暖，沒有阻攔，手裏的雞絲撕得更好了。

從前她也以為仇寧心不會做家務，或者不擅長做家務，她那樣漂亮精致的人，的确可以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特權，然而她沒有，她做的甚至不會比自己少。盡管自己做飯簡單，不費時間，做着也開心，她還是一直主動分擔。

這樣一來，在生活的瑣事上，她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不愉快。而哪怕以前和卓青檸一起住的時候，都是有過的，所以更加難得……又是，令人感恩。

做好的涼面加入醬料和花生米拌好，最後撒上雞絲、蔥花和花椒油。

池然取出兩只粗陶鬥笠碗，分給仇寧心一只，兩人各自盛好自己那份，端到島臺上吃。

桌上的花瓶裏換上了家裏摘下的藍雪花，配着小區裏撿回來的不知名樹葉，被窗外吹來的風輕輕拂動。

白晝還長，傍晚不用開燈，在黃昏的夕陽中用餐別有一番風味。

飲品是薄荷蘇打水，仇寧心喝着，感覺這樣比和同事一起聚餐要舒服太多。

餐後，池然迫不及待地從冰箱裏把雪媚娘拿了出來。

深色的木托盤，雪白的胖乎乎的糯米團子。

她把木質餐刀遞給仇寧心，笑着直視對方的雙眼，“你來切。”

“這樣有儀式感嗎？”

仇寧心接過餐刀，一手扶住木盤，一手認真地從雪媚娘身上均勻對半切下。

平整漂亮的側切面，卡仕達醬是奶黃色的，中間的芒果看起來就讓人很有食欲。

仇寧心頓了一下，如實道：“你做得很好。”

“那是。”池然自己切開另外一個，是抹茶草莓加椰奶凍口味的。

仇寧心吃掉半個芒果口味的，想去拿池然那份的半個，被擋住了。

池然用餐叉護住雪媚娘，“這個你不能吃，我用的奶油。”

仇寧心的手沒收回來，“沒關系，我可以吃奶油。”

她看着那側面的奶油和椰奶凍，說出心裏的感覺，“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池然卻還是拒絕，“不行，這個我用了椰子。”

見仇寧心不明白的樣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椰子水是我喝掉的。”

買的新鮮椰青，自己用吸管喝掉了椰子水，剩下的椰肉很軟嫩好吃，用勺子吃了一半，剩下的打成椰汁加吉利丁做成的椰奶凍。就好像一杯奶茶，自己喝掉一半，用剩下的另一半做成的奶凍就不方便給別人吃了。

……怎麽想，都是間接的那什麽接觸。不好。

仇寧心聽了她的話，果然沒再要，繼續吃掉了芒果卡仕達醬的那個。

夕陽斜斜照着，晚風徐徐吹着，屋內安靜得有些怪怪的。

椰奶凍奶油口味的真的好好吃，池然自己吃着，偷偷擡眼看對面的人。

仇寧心迎上她的視線，微微牽起嘴角：“其實沒有關系。”

這樣小的細節，沒想到池然會在意。以前和栀子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會無比自然地把蛋糕拿給自己咬一口，雖然自己沒咬過就是了。如果是池然，肯定不會那樣。

不過……她這樣的在意，倒是讓不在意的自己也開始在意了。

第二天，午後。

陽光在藍雪花和蕨類植物所在的角落最燦爛，那兒就懸挂着兩三個木衣架，偶爾曬幾件衣服。

仇寧心醒來，看見池然正在把那件常穿的綠裙子挂在上面。

風吹過來，半幹的裙子在陽光中輕輕旋轉，剔透的綠色襯着植物，很漂亮。

池然發現她起來了，問：“你有衣服要曬麽？”

家裏沒陽臺，衣服大多是洗衣機烘幹，但衣服一直不曬，還是感覺差點什麽。

“嗯。”仇寧心翻了翻自己疊好的衣服，拿起新買來剛洗過的那件白T走過去。

“這裏還有一個衣架。”池然指了指自己裙子旁邊的位置。

仇寧心把白T也挂了上去。

退後一點，看見兩件衣服一起輕輕在陽光和微風中轉動，純白和淺綠相疊，映襯出非常清涼悅目的畫面。

第一次，感覺到晾衣服也是件這麽美好的事。

兩人站在落地窗前，植物旁邊。

空中懸挂着三只白色小木鳥，翅膀牽着透明的線，肚子下面有細細的拉繩。

池然擡頭，輕輕拉了一下，小木鳥的翅膀就動了起來，一只一只，漸次翻飛。

仇寧心扣在褲子口袋上的手指動了動，在池然問她好不好看的時候點頭，忍不住說了一直以來想說的一句話：“我可以拍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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