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異飄飄托此身

治平元年,冬,十月。

秦州地氣寒冷,雖未到隆冬節氣,卻一片肅殺景象,樹上的葉子已經凋零,小院栽種的菊花月季早已枯敗不堪,偏偏又起了北風,吹到臉上像刀刮一樣疼。而此時富雲娘的心情,同樣不是那麽美妙。

穿越到北宋已經有八年了,可她還是覺得這仿佛一場夢。雲娘前世的名字叫陳露,是一個苦逼的剛入職的小記者。因為資歷淺,所以被分配去曝光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既沒有什麽影響力和關注度,還經常得罪人。但陳露是個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居然苦中作樂把工作做得有聲有色。一個月前,某個小區居民反映供暖期室內溫度不夠,陳露與物業約好9點鐘去了解情況,怎奈半夜追劇太晚,一覺醒來已經8點半,她飯也顧不上吃,急匆匆打上一輛出租。

“師傅,快一點,我趕時間。”也許是那司機有意炫耀的自己高超的車技,在擁擠的馬路上七拐八繞超速前行,竟一點也沒留意到迎面開來的卡車,突然一個急轉彎,陳露還來及驚叫,就感到頭部一陣劇痛。

然後就穿越到了這個地方。一開始,陳露對自己的這次投胎那是相當滿意。北宋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富裕的時代了,而且英才輩出,憑自己北大中文畢業的底子,說不定也能幹出一番事業呢。更何況,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名相富弼,陳露自小就崇拜他,是文質彬彬的謙謙君子,更是面對強敵鐵骨铮铮的真漢子。

可錯就錯在自己穿成了女子。這個時代不比盛唐,對女子的禁锢更嚴,陳露來到秦州以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形同軟禁。母親晏氏是晏殊的女兒,家教極嚴。膝下有三子三女長成,長子富紹庭、次子富紹京、三子富紹隆,資質平平,但守着父親的恩蔭過日子,倒也逍遙自在。長女嫁給三元及第的狀元馮京,不久去世,富弼大概是非常中意這個女婿,竟把次女也續嫁了過去。馮京三奪天下奎,兩娶宰相女,倒也成了一段佳話。

現在富雲娘成了富弼和晏氏唯一還守在身邊的女兒,因是老年得女,不免嬌寵了些,所以晏氏有意磨煉雲娘心性,除請了個老夫子,每日教授四書五經,練習書法外,還請了位繡娘,日日拘在房中練針線,還要校驗功課,這日子真真是十分郁悶。

更何況,河煌今夏大旱,赤地千裏,幾萬災民湧入秦州逃荒。實在招架不住,富弼正為救災事宜忙得焦頭爛額,接連十幾日沒入內宅了。雲娘想找素來疼愛自己的父親求情松泛幾天都不行。她低頭繡完了鞋面上最後一瓣荷花,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無聲嘆了口氣。

“青禾,娘娘醒了麽?”雲娘突然心生一計。

那名叫青禾的使女忍不住腹诽:三娘實在太沒有坐性了。但主人的問題她也不能不答。

“早就醒了,正在飲茶呢。”

“去把昨日我做的核桃酪拿來,我去看看娘娘。”

雲娘穿越來後,因無聊只好寄情于美食。她前世就喜歡下廚鼓搗些新奇菜式,如今索性變身廚娘,日日琢磨些新鮮玩意。這核桃酪正是按照她前世的記憶做的。好在整治飲食、主持中饋也是當世女子的責任,晏氏倒是一點也不反對雲娘這樣做。

“你不在屋裏做針線,又跑到我這裏做什麽?”晏氏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兒,雖然稚氣未脫,但少女身形已顯,宛若初春的楊柳,妩媚之中兼具清雅,忍不住心中歡喜,但還是裝出嚴母的樣子輕聲斥責。

“孩兒新做了一盞核桃酪,自己嘗了嘗覺得口味甚好,特地來孝敬娘娘的。”雲娘谄媚的笑。“娘娘好歹嘗嘗吧,這可是我醜時就起床做的,那竈上不能離人,我足足看了一個時辰呢。”

面對小女兒,晏氏的架子總是擺不起來,拿起碗盞一嘗,忍不住稱贊:“這個好,比我在汴京喝的酥調杏油還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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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忙笑道:“核桃酪滋補氣血,最适宜娘娘了。娘娘不是時常睡不安穩嗎,可以多用些,比藥還要管用呢。”

“罷了,三娘的孝心我領了,你來只是為送酪嗎?”以晏氏對女兒的了解,肯定另有花樣。”

雲娘連忙賠笑:“做核桃酪的棗子沒了,女兒想出趟門去采買。”

晏氏立即拒絕:“讓婢女去就是了,大家閨秀抛頭露面成個什麽樣子。”

雲娘懇求:“娘娘有所不知,這做核桃酪的棗子需是河南靈寶所産,還要個頭适中不能有黴點,婢女如何懂得這些?母親的飲食大事,女兒也不願假手他人的。”

晏氏看了看女兒懇求的雙眼,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的三個兒子早早外出求學,二個女兒早嫁,這些年承歡膝下的,也只有這個幼女了。對于她這個要求,實在不忍拒絕。只是近來女兒的性子越發跳脫,不過好在還有一年才及笄,這一年慢慢□□也就是了。

晏氏最終松口:“也罷,你就多帶些随從,早去早回吧。”

雲娘連忙答應。心頭雀躍,終于可以放風了,可是走出內宅,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震驚了。

大街上兩旁的店面,十家倒有九家緊緊閉了門,別說賣棗子的幹貨店,就連糧店早就關個幹淨。雲娘忍不住問:“馮叔,災情真的已經嚴重至此了嗎?”

馮良是富家三代老奴了,這次出門晏氏特地叮囑他陪護三娘,他嘆了口氣:“老奴早就勸阻娘子不要出門,秦州還算好的,周邊郡縣已經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了,那些災民們餓紅了眼,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

雲娘注意到在屋檐下,三個一夥,四個一群,蹲了不少災民,那臉上的顏色即青又黃。特別在一家布店的屋檐下,接連看到兩個躺着的人,這兩人瘦得都只剩一把骨頭,躺在地上的時候,活像雲娘在前世博物館裏看到的骸骨标本,外面蒙上了一層蠟紙。人眼珠原來都是黑的,然而這兩人的眼珠是灰色的了,嘴裏吐出白沫,身體蜷縮着,一動也不動,眼見已經是餓死了。但周圍的路人卻把這事看得稀松平常,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倒是不斷,誰也不來正眼看上一看,大概這個地方餓死人,大家也覺得也不怎樣稀奇了

雲娘心下憐憫,忙對青禾道:“我們出門還帶了一些幹糧,全都拿出來分給災民吧。”

馮良忙攔住:“萬萬不可,這些災民一旦發現娘子有糧食,肯定會蜂擁而上來搶,到時候趕都趕不走,卻怎麽辦?”

馮良說的話很快就得到印證,一行人再往城中心走時,卻見處處都擠滿了災民,他們圍住過路的人,找吃找喝的,與其說是讨飯,倒不如說是路劫。因為他們只有看到衣服穿得幹淨些,臉上有點血氣的人經過,就馬上圍過來,甚至把那人衣裳扯住,非要人家拿出吃的來不放。至于為了一口糧食,賣兒賣女,那更是平常事了。

好容易來到城郊,人煙逐漸稀少,雲娘看到一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小女孩,靠了牆角坐着,半掙了眼睛,身子一動也不動,只是喘氣。不用說,這是餓得快斷氣的人了。

雲娘想要拿出自己帶的核桃酪喂他。卻被旁邊一位面黃肌瘦的老人攔住道:“快別做這無用之功了。這孩子已經餓到九分了,就是吃什麽下去,也救不了她的命。娘子給她一些東西吃,她又要扯上半天氣,那不是讓她更痛苦嗎?不如讓她早了事吧。要知道,餓人最難死呢。”

雲娘心中震撼難名:這還是自己心目中那個富庶的北宋嗎?原來遇到災年,人命同樣如草芥。饑荒,始終是古代社會沒法解決的難題呀。

馮良擔心道:“娘子,我們還是回去吧,再往前就要出城,更不會有什麽商鋪了。”

雲娘固執的搖頭:“聽母親說,爹爹在城外給災民建了屋舍,”我想去看看。”

馮良拗不過雲娘,他們來到城外,果然看到已經建了幾百棟茅草屋供災民居住,秦州城內大小官吏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對老病衰弱者給予糧食,倒是秩序井然。只是災民實在太多了,屋舍糧食又有限,還是有災民不斷的餓死。

馮良道:“這還是家主在青州時創立的救災法,救活災民無數,先帝親自表彰,天下相傳都當做樣板呢。”

雲娘暗暗點頭,這确實比将災民聚集在城中,開設粥廠的辦法要好多了。這些災民本就因為營養不良染上了疾病,人群擁擠,只能導致病情加重、瘟疫橫行。再加上災民争搶糧食、互相踐踏,秩序無法維持。這樣救災名義是救濟災民,實際上卻是殺死災民了。

正在思索,突然聽到東邊一片嘈雜,一名男子身穿黑色窄衫,頭戴一頂破敗不堪的圓箍形氈帽,對一名小吏喝道:“為什麽不發給我們糧食,沒看人馬上要餓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1.目錄标題出自王安石和他最愛的杜甫的詩歌。

2.富弻沒有在秦州任過職,但确實在青州創立了比較科學的救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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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齊雲: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結婚人選了。

薛慕: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

直到後來,汪氏專權,神州晦暗,齊雲聯合衆人力挽狂瀾,寧願身陷囹圄。

薛慕問他:你後悔不後悔?

齊雲笑了:茍能利社稷生民,雖九死而無悔!

薛慕眼中似有水光閃動:我要你活下去,等我來救你,等我嫁給你!

到最後,她言出必踐,他如願以償。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閱讀指南:

1.種田升級流,事業線感情線并重,微甜不虐,結局he。

2.架空晚清,架空架空,一切為劇情服務,請勿對號入座。考據黨請移步《穿到北宋變法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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