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桑榆才是大魔王!”◎
舟奉墨不知道霧氣裏面發生了什麽。
他推了推身邊的尋晚晚, 低聲吩咐,“你過去看看。”
“我才不去呢!”尋晚晚沒好氣道,“你怎麽不去?”
“我現在沒工夫和你浪費嘴皮子, 你要是想你的師尊被桑榆搶走的話,你就在這待着吧!”
“師尊——!”師尊怎麽可能被桑榆搶走!
尋晚晚恨不得和舟奉墨長篇大段地解釋。
這段時間明明是她一直在師尊身邊照顧, 師尊待她一人最好。
就算桑榆回來了又如何?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師徒而已。
普通師徒能和她與師尊的關系相比嗎?
她們是不一樣的。
舟奉墨睨着眼睛撇到桑榆拿着一柄泛着橙色光芒的匕首在雲霧裏來回移動。
他看不清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她身邊的霧氣越來越小的。
不可能啊。
那些霧妖明明是他從小飼養的,這麽長時間沒喂過東西了, 現在看到了人, 更應該攻擊力大增才對啊。
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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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奉墨想着想着又從乾坤袋裏扔了兩個霧妖出去,尋晚晚看得連連後退, 害怕得捂住了嘴。誰料桑榆似乎是發現了他們這邊的動靜!
她的目光往這裏一瞥,舟奉墨立刻感到遍體生寒,一陣濃厚的殺意将他包裹!
他趕緊躲到大樹後面。
……
濃厚的霧氣裹挾着巨大的濕意向着桑榆襲來!
迷霧裏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手,時刻準備将她包裹其中碾壓殆盡。桑榆手拿着匕首,積蓄力氣,一把刺進那道濃霧的中心!白色迷霧緩慢蕩開,似乎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匕首刺中的位置像是刺到了一團棉花, 桑榆的力道對他而言無關輕重一般。
【打敗它。】
【打敗它!】
【打敗它打敗它打敗它打敗它打敗它……】
【不然……又要被吃掉了哦。】
桑榆心裏莫名有聲音在叫嚣。
她呆呆地處在迷霧中, 眼神呆滞迷茫,半點神采也沒有,像是神識別束縛着。
霧妖像是許久沒有進食,道道白霧一圈又一圈地纏繞着桑榆的腳踝、手臂、最後到脖子。看起來溫和、,沒有攻擊性的柔美霧氣,在這一刻顯露出猙獰的面目。
好疼啊。
窒息感強行将桑榆的神識拉回, 她擡起眼眸, 眯了眯眼, 很不滿意有東西打斷她的思路。她的手腕一轉,一抹白霧從她手中蒸騰殆盡。
“你好煩麻煩呀。”桑榆輕輕埋怨,“別人思考的時候,不能輕易打斷他們的思緒。你真的很沒有禮貌。”
白霧似乎想不通為什麽她能輕易掙脫它的束縛,但轉而,它又迅速發起攻勢。
桑榆手持着短刃,側身閃開,左躲右避,在一團迷霧裏行跡不定。她舉起匕首,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經脈顯露分明!一道橙色光刃從上而下!漆黑的夜幕裏,只有那道光芒閃爍耀眼。桑榆一刀插進霧妖的“手腕”裏,白色霧氣瞬間幻化無形,嗤笑聲在她的耳邊響起。
似乎是它在嘲笑桑榆的攻擊沒有絲毫傷害。
桑榆的眼神依舊如常,看不出半點情緒,她半點都沒有猶疑。轉過身去她再次出手。帶着橙色光芒的短刃兇悍無比地刺中白霧的“心髒”!
這一擊的力道比上次還要大,終于,變化無形的霧妖似乎終于有了些動靜。它不再迅速蕩開,而是緩緩地凝聚成“人形”。可那似乎又不是個“人”,它實在是太高了,足足有兩個桑榆那麽高,身子卻又細長地像是柳條。
整個“人”随風飄動,四肢飄得不正常。
它沒有五官,臉上什麽都沒有。
但桑榆卻呆呆地看了它好久,不知道在想什麽。
遠處的尋晚晚早已被吓懵了,她緊閉雙眼不敢說話,生怕這怪物發現他們。
舟奉墨卻在在心裏犯嘀咕。
難道是這個霧妖被他養的不夠好?
怎麽這麽久還沒有拿下桑榆!
再拖下去,指不定多少人要進山找人?
那時候可就不好出手了。舟奉墨想了想,又不動聲色地打開鎖妖盒……
猛然間,一道寒光閃過!
不知何時,桑榆的匕首已經正中霧妖的額頭中心!
“咦?難道不是這裏嗎?”桑榆跳下樹枝,拿起匕首反複端詳。
不對,按道理說無論是多麽厲害的大妖,它身上總有一個死穴。
即便是霧氣騰騰的這妖怪,也不至于沒有任何缺點,要不然它早不知道修煉成什麽德行了。既然手腕、心髒都不是死穴,那它——
“呼——!”
“砰——!”
桑榆回頭看向那團濃霧,輕聲疑惑道,“它怎麽裂開了。”
剛被刺中“眉心”的霧妖忽然緩緩被分成兩半。明明是沒有實體的妖怪,轟然倒地的時候,塵土都被卷的飛起,霧氣落地後猛地散開,濃霧頓時減淡大半。可想若這是個人,現在應該被劈得化成粉劑,什麽都不剩了。
桑榆到底有多大的力氣?
舟奉墨趕緊倒了倒鎖妖盒的霧妖,他還剩下三個霧妖,原以為綽綽有餘,可現在怎麽感覺……
橙色刃光在濃霧裏一閃而過,砰地又是一聲巨大的落地生。試出了妖怪死穴之後,桑榆手起刀落越發迅速。手中寒光如同最淩厲的劍刃,她一手攀折樹枝,一手将匕首正中位置!動作太過幹淨利落,毫不留情,沒有任何疑惑和猶豫。
她的動作近乎完美,一次比一次更要準,一次比一次用力更狠。似乎一招一式都是在耗盡最後的力氣。可是舟奉墨每每覺得她馬上要力竭而亡的時候,她又會再次重重舉起匕首,狠狠殺滅大妖。
像是在完成任務一樣。
對,就像是在完成任務一樣!
舟奉墨終于看出哪裏不對了。
桑榆在除妖的過程中完全沒有任何自己的感情,她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發現目标,除掉目标,再次發現目标,再次除掉目标……她周而複始地與一圈大妖周旋,像是永遠都不知道疲倦。
舟奉墨觀察着桑榆的身影,他覺得桑榆還是那個桑榆,可是……
“清淨了。”桑榆忽然輕聲嘆了口氣。
就舟奉墨疑惑的瞬間,她身邊的所有霧氣都已經消散。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脖子似乎是在看天上的星星。
星空閃爍,沒有霧氣遮擋的星辰在夜裏散發出萬千光輝。
桑榆就那樣呆呆地看着星星,嘴裏好像還在輕輕念叨着什麽。她的聲音又輕又淺,若是不是他親眼所見,誰能把這樣一個弱柳扶風的小姑娘,同剛才那個在森林裏大殺四方不知疲倦的木偶相提并論呢。
等等!
她的手上……怎麽全都是血跡?
舟奉墨皺起眉頭,霧妖由霧氣幻化而來,根本沒有實體,更不可能會産生血漬。
而桑榆的手,滿是傷口,手指上不斷地有血漬往下,滴滴答答,整個手掌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但她就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樣,依舊擡頭看着星星。
有病吧?!
她果然如朝恒玉所說,神識缺失,意識猶如孩童。
連受傷了都不知道喊疼!
舟奉墨想着趕緊抓緊機會,要趁機放出最後一只霧妖,她這會兒肯定防備不了新一輪的攻擊!可那只霧妖大概是看到了桑榆剛剛那斬殺妖獸毫不手軟的場面,它躲在乾坤袋裏死活不出來!舟奉墨有些着急,他養了這麽久的大妖,就是為了這會兒派上用場,這霧妖怎麽還不聽話?!
“不是早就認血為主了嗎!”
“主人說話你敢不聽嗎!出來!”舟奉墨憤怒地吼出聲。
這裏安靜得很。
氣氛有片刻沉默,而後桑榆緩緩轉身,眉頭舒展,語氣裏甚至帶着些找到答案的釋然,“發現你了。”
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惶恐。
舟奉墨背後的冷汗忽然就下來了!
桑榆的聲音依舊和聲細語,面上看着也看着單純無害。可是她這一副模樣,卻讓舟奉墨生出一種由心底而來的恐懼感。
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桑榆就站在那裏,可他卻覺得有種恐慌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
那一刻,他甚至以為桑榆才是這裏最大的大魔王。
那些霧妖都是開胃小菜。
桑榆重新撿起地上的匕首,她剛止血的手掌這會兒又開始滴血珠子。
舟奉墨這時候才知道為什麽桑榆的手受傷了。她那把匕首都卷了!霧妖雖然是霧氣凝聚而成,但是他養了那麽多年的妖怪,哪怕是霧氣,也早已堅如铠甲。她哪裏是拿着刀柄上陣?刀柄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霧妖弄得掉落了。她分明是直接拿着刀刃上的!
手指握住那般鋒利的匕首,怎麽會不受傷呢。
可她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了,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舟奉墨想逃,可是桑榆的匕首下一秒就抵到了他的眉心正中。
她的速度太快了。
“桑榆,都是誤會!也是受你師尊指示,給這個比賽增加點難度,你別只怪我一個人啊!再說了,你又沒受傷,還要怎麽樣?”
桑榆卻像是沒有聽懂他說的話。
她拿着匕首輕輕在舟奉墨的額頭畫了畫,目光呆滞,瞳孔無神,但像是認真在思考哪個位置比較好下手。
“桑榆!我是你師叔!就算我做了些不好的事又怎麽樣?!我的初心還不是為了你們好。你如今翅膀硬了,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今天要是敢動手,我讓你出不了浮屠山。你以為你師尊會站在你那邊——?!”
“噓。”桑榆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輕輕噓了一聲,眉頭輕蹙,示意他不要說話。
“你太吵了,再說話就會被海獸吃掉了。他們很喜歡吃人,整天都埋伏在我們村旁邊。今年已經有六百多個人被吃掉了。”
“你在說什麽啊?你果然有病!”
“我看你才是這山裏最可怕的人!你要幹什麽!”
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了舟奉墨的喉嚨處,桑榆面露遺憾,皺眉道,“為什麽不聽話呢?小孩子不聽話會引來它們,妖獸聽着小孩子的哭聲,就會過來把整個家的人都吃了。像你這樣不聽話的小孩子,會害的大家都被吃掉的。”
她說的認真,舟奉墨聽得害怕。
她的語氣太認真了,就像真的在教訓一個喜歡哭鬧的小孩子。她呆呆地看着舟奉墨的眼瞳,他也被迫直視着她。但她的眼瞳裏看不到任何倒影,一片漆黑。舟奉墨從心底生出的那種恐懼感莫名加重。
他已然分不清,是桑榆有問題還是他有問題了。
“就選這裏好了。”桑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濕滑的手指帶着濃重的血腥味。他養尊處優的人,哪裏受得了這種折磨。剛要罵人,只見桑榆輕聲安撫——
“別急,你馬上也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