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夢殇情再度出關,除了護送夢幽音至鐵毅身邊外;另一主要原因,便是她必須将她身內還隐伏着的江湖習氣與層疊殺機,完全洗去,還歸天然,才能入宇及道。要入道,必先無。

無而必極有。

極有而一空,乃得無情無心。

一笑即足以抿去人間情怨愁癡。因有而無的極端與矛盾,正是“道”之唯一、如夢般的非常之态。那就是夢殇情所追求的,有關于人的孤獨本質與永恒性的澈悟清思之道!

夢殇情希望憑藉己身的修為,跨越所有禁锢,超然飛出紅塵,以升華武林裏無一日止的紛亂嚣煙,化作清蓮之身,悠然逍遙于天地之間。夢殇情已看清所謂世情,不過是人的一場集體厮殺的游戲罷了。她不願再牽扯進去!所以,夢殇情必須用血滌心。只有,摘去她體內那股人的殘烈獸性,她方足以無礙于本然己心,亦才能登窺天道,跨越現實,無悲無欣。

鐵毅是人傑;絕對而卓越的人傑!然而,他卻不願舍卻現實。

因為,他要的是,蘊着痛苦的快樂。有痛苦,才會有快樂。離開痛苦,快樂也就不足以為快樂。沒有痛苦作為比對的快樂,要來何用?于這一點上,鐵毅和夢殇情發生了最大的分歧!

于是,情戀如一燈閃滅,霎時而逝。

然而,那也就如夢殇情所說的,她和鐵毅的分離,不過是選擇的路不同而已。僅僅如此而已。鐵毅亦認同。但可惜的是,他還沒有法子看破。鐵毅還沒有能夠。認·同不代表看·破!那頂多是一種接·受;一種不得不然的接受。………于是,這正是鐵毅的悲哀與苦痛之根由!同時,亦是人間之人永遠看不透永遠貪婪永遠争殺永遠陷身永遠迷亂的最極盡之劣根啊!

孤島與孤鳥。

于一次又一次的情愛狂歡飨宴裏,她用身子與心,歡愉地渡過每一段每一節時空。然而,一種蝕人的荒虛,卻從不曾由她的胸臆心坎間,淡化、抽離。她依舊是一個人!一個孤孤單單的人!

她自己,承受着她自己的凄寂天涯。

即便,鐵毅再怎麽愛她、再怎麽戀她,鐵毅亦不會是她。鐵毅永不能于一個完全相同的程度與層次上,體悟着她的清寂。因為,只有她才是她!她的痛、她的悲、她的蕭瑟、她的迷亂、她的漂流,都只是她的!無關乎別人。鐵毅也不例外。

她痛,鐵毅知道。但他能不能體會,她到底有多痛?──答案是不能!

鐵毅只能從她的言辭表态裏,知道她痛。然而,究竟有多痛,鐵毅不會知道。夢殇情很悲哀很清然地明曉着這一點。深戀着她的鐵毅,也只能愛她于他所能觸及的世界。

他只能在現實之間鐘愛着她,而愛不到她的永恒與她的全部。

所謂的愛,原來竟也不過是用心與肉,去揣測對方的世界的原型與深度這樣的東西罷了。夢殇情無法不荒然地瑟笑起來。鐵毅始終沒法子化為她所有感知官能心靈的一切,或者僅僅一部分。

這樣短暫的現實的幻離的情,于渴求永遠的她,又有什麽存在的價值?于是,她終于明白自己的未來,該是如何的了!于愛戀之後,夢殇情尋回了自己的夢──道·之·夢!

孤寂,并非狀态,而是本質。

這樣的一個思悟,讓她可以一斬相思,嵌化空境,而不動不亂,超然一世。

夢殇情冷淡地析出她的所愛與所求。

鐵毅不懂。他不願懂,也不能懂。

因此,分·離,是他們維系回憶與相思最好的辦法。

鐵毅只好走;只好痛痛快快直直接接的走!夢殇情何嘗不心痛。但路既已決定,她就沒有再回首的道理。于是,“幽”繼“神”與“織”後,成為《俠帖》第三位不見江湖蹤息行跡的浮雲般的人物。

而夢殇情閉關即滿的時候,夢幽音的闖入,使得她對鐵毅的思念,以及胸中一股驀然忿燃的戰火,分外鮮明起來。她的閉關,使她了然本身的完全完有。她知道她自己塵氣未清,該是出關了卻塵俗的時候。

唯有斬斷一切俗緣之後,她才能再度回複為天地唯一獨身的孤滅天宇。

孤鳥的翺翔,與孤島的自樂,才是永恒!

夢殇情的未來,于她自己的抉擇與掌握裏,逐漸成形。

而如今眼前的[夜枭]葉太濤,即最适合她洗盡鉛華的對象!

[夜枭]的狂野魔魅,将是促使她邁向更奧密境界的強大助力;并且,能夠把存于意識底的殺機和江湖習氣,悉數揮霍殆盡,以慧心斬盡人間煙塵。[水無痕],終于快臻到真正無痕的時刻!

夢殇情,已準備出手。

鐵毅忽爾開口。

于葉太濤極盛的魔力狂濤之下,鐵毅開口問:“田谛漣是你的手下?”

葉太濤笑;狂笑也狂嘯,“手下?哈哈…我[夜枭]需要這種手下?即将君臨【魔之宗】的葉太濤,會需要這種廢物?”随即,他手一輕揚,原本立于田谛漣肩上的神鷹,轉飛落到葉太濤的手肘上。

神鷹厲眸,瑩光四射。

田谛漣則全無反應。

“看着吧!”葉太濤道。他手又輕揚,哨聲吹起。

失去神鷹的田谛漣,忽地眼滿紅芒,猛然撲往鐵毅。完全沒有任何症召的猛撲!

鐵毅黯然一嘆。神鷹已然易主。而田谛漣果然也被操控了。田谛漣可以說已完全喪失自我,再無存在的必要。難怪,葉太濤以廢物稱之。快戰,快決吧!他與田谛漣總算相交一場,自是得助他脫離、割卻這種失去了人性、惡鬼般的狀态。

鐵毅出刀!

暗芒一掠,帶起一潮紅血,紛落為片片夕日殘下的餘影──刀招是[無恨天]的[流火夕影]!

鐵毅的動作,幹淨俐落确實迅速。

田谛漣倒地畢命。

“殺得好!”葉太濤狂笑道:“這樣的垃圾,不死也是無用啊。哈…”

夠冷酷夠殘暴的發言!

鐵毅雙眸緊緊盯住葉太濤。他的暗之刀,并沒有回到背上。他的雙手,緊緊握住那把和他死生與共的刀。看得出來,他随時準備再刀飛千斬,襲往葉太濤。鐵毅已怒──狂·怒!

葉太濤不理會,殺氣騰騰的鐵毅。他伸手抓向他腕上的神鷹。

一番捉揉後,神鷹陡然變了個樣子。

原來,不是鷹!而是,形态與之相仿的夜枭。

一只魔氣四漫的夜枭!

“你們定在奇怪,何以田谛漣的神鷹,會成為葉某人的夜枭?原來的那只鷹,又哪裏去了?好教你們死得不糊塗,答案其實相當簡單,那只鷹,早被我宰了下鍋。味道還挺好!有機會你們亦可一試啊…”葉太濤的語調慢慢拔尖,漸有瘋狂之态。

四人沒有回答。

葉太濤邪邪一笑,自顧自地說:“把夜枭裝上一些假羽毛,很容易就能化為神鷹,以便代我伺伏、探聽【炫岚堡】的一切變動。這是一點小把戲!葉某人總得徹徹底底掌握,堡中所有人事物的更易,才能決定該怎麽利用,或者屠殺他們呀…哈!這個想法,相當的棒,對吧?至于,為什麽葉某挑中【炫岚堡】,則純粹是偶然和巧合。總之,路經過的【炫岚堡】,有幸成為我葉太濤的殺戮之所便是了。我[夜枭]要化為[魔],自然是需要一些娛興節目和場地,來襯托烘擡才行。而這【炫岚堡】又恰好有葉某所需的罂粟花,所以──”

“罂粟花?可練成腐人心念迷藥的,罂粟花?”雲飄神情肅然谛幾近乎憤怒。

“哦?小子你也知曉?沒錯!正是罂粟花。葉某的大業,一半可全都得靠它了。本人花了半年的時間,才慢慢滲透進【炫岚堡】。期間,乃練就成足以宰制人心的崩靈丹。并且,對堡內人做了最精準完美的全面人體測試,才完全奪得全城的控制權。這過程,可不容易呀。那全靠【炫岚堡】堡後山坪那種曼妙無方的仙花,葉某才有嘯霸天下的雄厚本錢。想想看,若武林人全都受我靈丹的控制,那麽──哈哈!”

“毒花就是毒花!再怎麽修飾,它還是毒花。[夜枭],你的夢,今日便要碎了!我等誓要将你──”雲飄聲調平穩;然而,言辭的內容,卻極之辛辣。“雲”的內心,極之義憤填膺,恨不得舉劍立把葉太濤一劍刺死。

葉太濤截斷雲飄的話,大笑道:“哈哈哈!你們視為毒花,葉某可是惜如珍寶啊。至于,我的夢碎不碎,可不是你們這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後生晚輩,可以插得上手的!懂嗎,小子們?”

“田前輩與【炫岚堡】上上下下,都是你一人所害?”鐵毅插嘴再問。

“那個姓田的廢物,是第一個受葉某人罂粟藥丹操縱的人。至于【炫岚堡】的堡民,除少數自動臣伏于我、為我所用的[炫岚七衛]外──其他的,嘿,都是我[夜枭]一人所殺!當然,也有些是受不了罂粟毒性而致死的。這答案如何?可滿意?”

“連婦孺小孩,都·不·放·過?”鐵毅殺機躍然。

葉太濤斜視鐵毅,“正是!可以用的,葉某當然都不會放過。這些廢物,總算有些發揮用處了。畢竟,有他們的存在,葉某人才能制成崩靈丹!此外,該殺的、可以殺的,我當然也全殺了。的的确确就是一個也沒放過!”

鐵毅等人,心頭燃起焚焚野火。【炫岚堡】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加起來,亦有三百五十人之譜。除了,被葉太濤所迷與利用的人之外,其餘的人,他說他一個也沒放過。

從別的面向來看,他的手,确确實實的,沾滿三百多名冤靈的哭嚎與及血漬的悲鳴!這一句“一個也沒放過”,使得他們與[夜枭]的血鬥,成了必·然的趨向!他們已不得不戰!

因為,他們的血,直沖向他們的腦際。他們遏抑不住殺戰[夜枭]的沸然狂心。

“可知,我為何引你們來?”葉太濤不等他們反應,又續着說:“因為,葉某人要你們成為我的手下。我要受白道萬人景仰的《俠帖》中人,成為新一代[魔]的下屬。只有,如你們般的人傑,才有資格成為我葉太濤的部下。崩靈丹的妙效,将使你們自願把生命奉獻予我。葉某本僅預計引來[鐵·雲],卻怎也想不到‘香’、‘幽’,也一并來到了。好極!

甚至,連易老頭也驚鴻一現。可惜,他只對[四妖]有興趣。這次,算他逃過一劫!但,你們也不用遺憾,[靈機]到最後總是會與你們一樣的為葉某人所用的。下一次,他絕對飛不出我的手掌心。葉某畢竟是個十足愛才的人啊!哈、哈、哈…我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英傑的。嘿!不過──”

葉太濤停頓一瞬,雙眼爆開血厲魔色,語氣忽地由縱野不羁轉為沉凝:“──更重要的是,天縱橫!再怎麽樣,你們依舊是個配角。其實,葉某人要的是天縱橫!我要天縱橫來!

我要引出那個縮頭烏龜[魔]來。”他陡然間陷入寂靜中,不再言語。

一片沉滞的寂靜。

深深的、深深的。

“那[四妖]呢?他們何以會助你?”雲飄問。

葉太濤像是跌入自己的思緒裏,對雲飄的問題并沒有回應。

他們必須再争取多一點的時間,來複原幾番惡鬥所虛耗的真氣。需要更多一些!

雲飄、鐵毅、夢殇情、月心瞳等,俱皆有這樣的共識。

夢幽音卻在此時醒來。

夢殇情立有所感,人一飄,落于夢幽音身前,護着她。

葉太濤突的蘇醒過來般的,一眼望去,看到夢幽音。那彷佛足可穿透人體的魔詭注視,讓夢幽音很不舒服,全身都籠罩于一種可怕的顫寒下。“喔,這小妮子也是良材啊!看來,今番我[夜枭]真是所獲匪淺。呵呵…”葉太濤的語氣愈發瘋狂了。随即,他轉望向雲飄,恍若看穿雲飄的心意似的,嚣然道:“別急!我會給你們時間回複功力的。”

雲飄不理會葉太濤的嘲諷。他的右手,緊握住光的劍柄。

戰機一觸即發!

“[四妖]不過是想利用我,以引出消跡已久的天縱橫,才會答應這次的合作。失去[魔]之庇護的他們,近來于武林中,可說憋腳的很!而且,他們根本不相信,我[夜枭]有足以敗天縱橫取代[魔]的實力。哼…葉某人會證明這一點的!只要,那老烏龜現世,就會是[魔]易主的時刻。到那時,我雄威【魔之宗】,愚蠢的[四妖],自然會乖乖地蹲跪于我的面前,付出他們該付的代價。哈哈哈!”葉太濤自語地絮絮叨叨的說着。

月心瞳愈聽愈火大。她一直沒出聲,是因為她要凝盡所有的一切的力量,将眼前的老妖怪,格殺當場。她看到那張滿布欲念的臉,就恨不得把它扒下,煎成黑炭。然而,她也知道,她必須保持冷靜。

必·須·冷·靜!必須絕對的冷靜!

因為,眼前的老怪物,真的很強;強得令人難以想像的強!月心瞳呼吸又呼吸,将自己體內的真勁,一再地周天回旋,以開發身軀的敏銳度和超感度!她要全心全力一搏這頭老怪物[夜枭]!

葉太濤又自言自語着,“真是搞不懂啊!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怎還會有人尊他為[魔]?你們說,怪不怪啊?!”

“不男,不女?”五人大訝。

[魔]的真面目,或者已到揭盅的時候了。

“你們竟不曉得?”葉太濤興奮地說着。[夜枭]越來越是古怪。現在的他,彷佛一只不能控制自己情緒和思想般的幼獸一樣,心婪地到處吐着他那彷佛舌上黏液般的言語。

夢殇情等,沒有人有回應的表情。

“哈…對了,[俠]與天縱橫之間的關系,你們當然無從知曉。那時,你們還是乳臭未幹的年紀呀──”葉太濤喃喃的。驀地!葉太濤嘴上噙笑,大聲說道:“那你們可得聽仔細了。這可是,《武謎》奇案的實際真相啊!你們亦該聽聞過宇淩心不會對天縱橫出手的事吧?那可不是什麽道聽途說的傳聞。而是事·實!十足十的事·實!為什麽,[俠]不對[魔]出手?是呀,為什麽?關于這一點,沒有人可以解答。其實很簡單。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那其實非常非常的簡單。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答案!因為,宇淩心背叛了天縱橫。對,就·是·背·叛!”

“… … …”葉太濤說得興致盎然。一連串的發言,渾沌不清的進行着。然而,夢殇情五人,卻是沒有反應地始終如一的沉默着。他們全心全力運着功,一邊略分一點神聽着某些足以讓人震動的資料訊息。

“別懷疑!這可是千真萬确的事·實啊。就因為,知道這個事·實,我才會被迫隐匿十餘年。他們本就是一·對!宇淩心與天縱橫,本就是一對情侶;一對令人作嘔的情侶啊!”

[俠]與[魔],果然是一對!他們之前的推測,竟然料中了──月心瞳與雲飄對望一眼,兩人腦際,同時掠過這樣的想法。但何以葉太濤會用作嘔,來形容兩人之間的愛戀之情态?

葉太濤頓了頓後,又道:“為什麽使人作嘔?你們可是這樣想的?可不是,我葉太濤亂加貶斥他們啊。對了!天縱橫是男人呵。貨真價實的男人之軀!呵,沒錯,他是男人。天縱橫是男人。而宇淩心當然也是。你們知曉了嗎?這兩個喜好男色的變态,卻相愛着。你們白道奉為圭臬的[俠],就是這副下流胚子的樣子,知道了呵?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你們知道了吧?震不震驚啊?呵呵呵…”葉太濤瘋子般的神色,讓衆人為之一栗。

而更讓他們驚動的是,葉太濤所說所語所謂的事·實。五人心中,俱是一震。他們雖然不想相信;然而,心念卻毫無疑問地,遭受着不斷滾來浪潮般的波亂。原來,[俠]和[魔]竟是那樣的一對!?真是如此的嗎?………

“當年,我無意之下,知曉了這個秘密,本想用來威脅他們。誰知,天縱橫那個怪胎,竟反過來要脅我,說只要江湖中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他就要我的命──哈哈──他竟然敢要我這【魔之宗】之霸主的命──哈哈哈!──”葉太濤一陣欷籲之後,又是一陣狂笑。接着,他又滿臉殺怨地道:“──魔功不精的我,就這樣被迫隐遁武林近二十載。這個奇恥大辱,我葉太濤一日不忘!總有一天,我要天縱橫那異類,跪在我[夜枭]的跟前,求我饒恕他。呵呵噢哈哈哈…”葉太濤說得神色厲野,一副便要起而噬人的模樣。

月心瞳卻在心底大笑。活該!利用別人的私生活去威脅人,活該被逼。沒一命嗚呼就算是好的了。[魔]還太過仁慈哩!月心瞳對葉太濤的極端反感,反倒壓過對[俠]、[魔]之情愫訝異的好奇程度。

鐵毅想不到,[俠]和[魔]之間的關系,竟是如斯複雜。

不過,葉太濤想必有借他們的口,洩出這段隐情的計略。果然是一只老狐貍!

“最後,那兩人還是分道揚镳了。那自許為迷途知返的宇淩心,娶了個美麗的女子,組成一個堪稱典範的家庭,與天縱橫劃開界限,再不與他來往。天縱橫一氣之下,這才遁入【魔之宗】,費心修成無上魔功,将整個江湖,都卷入他仇情釀就的無盡血雨裏,就只為了宣洩宇淩心背叛他的無限悲痛。實在愚蠢!就這樣,宇淩心成了白道唯一的[俠]。而天縱橫卻化身【魔之宗】有史以來的最強者[魔]。真是一種絕佳的諷刺,對嗎?而本是【魔之宗】第一人[夜枭]的我,居然亦被迫得不得不逃離武林。哼!真是可笑啊!”葉太濤的口吻,有說不出的譏笑與自嘲味。

夢殇情聽得很不舒服。世間情愛,豈有什麽準則?男與女,女與男,女與女,男與男,又有何不可?難道,人只能選擇性別,而不能抉擇所愛的人?愛,到底是愛一個人?還是,愛他或她的性別?是男是女,又有何不可?難道,僅僅因為塵世間的界定,就得如斯鄙棄一份歷經血與生的情之戀?!──早便割舍人間法則與紅塵定律的夢殇情,很是自然的作着如是之想。

葉太濤顯然已恨天縱橫恨到山塌水竭處。否則,以【魔之宗】不拘世俗禮範的野性思緒,是不會單就同性相戀這一點,便如此地非議宇、天兩人的。要知,這樣的斷袖之癖,于歷代【魔之宗】都是不乏傳聞的。

鐵毅、雲飄、月心瞳三人,則是詫異着。因為,從葉太濤的述說中,他們漸漸承認[夜枭]所說,也許那真是個事·實![俠]真的與[魔],有過一段于世俗可謂之為畸形的異之戀?[魔]真的愛[俠]?………真是荒謬!但他們又沒法子排除這結論。

夢幽音眸底中吸汲入,葉太濤譏笑已極的狂野姿态。并且,經由唇與的熟稔與解讀的速度,她很容易便可知曉葉太濤的發言。但她只是靜靜地看着,沒有任何明顯的反應。畢竟,對她而言,情戀的世界,還離她太遠──

還太遠──

葉太濤很快又接着道:“宇淩心因為心中對天縱橫有愧疚,當然這說不準是對老情人還有愛意──呵呵!所以,他從未出手對付天縱橫,反倒刻意地回避天縱橫。武林中人,絕大部分好若都以為宇淩心怕了天縱橫。卻不知,他們之間竟有過那樣的情糾瓜葛。于萬般無奈之下,宇淩心只好托請,聞覺出面遏止天縱橫的席卷威勢。于是,也才有了‘僧·魔·一·決’這場好戲的出現!”葉太濤忽地又陷入短暫的緘默。

冷凝的靜寂,森森然渦卷着廳內空氣。

無聲的氛圍,宛若夜半鬼嚎的,刺痛着人。

一陣森谧之後──“葉某人蟄伏于鄉野長達十餘年,除了暗中注意天縱橫的訊息外,每天更暗自苦練奇功魔藝,務求終有一日,用我的雙手,剖開他的血肉,還滌予我一個公道。

可惜,天縱橫這老家夥竟在與聞覺一役後,匿跡天下,再無人知曉他的下落。如今,我[夜枭]最極致的魔功[血夜大法],已然大成,且更練出不世奇藥崩靈丹,再無須懼他天縱橫的必要。是以,葉某決意重出江湖!要重出江湖,就必須先洗刷掉過去長達一、二十年的恥辱。而要洗刷恥辱,就必須把那頭怪胎從他躲入的死人洞,挖将出來。于是,我想要怎麽做呢?要怎麽做,才能引出[魔]?你們猜,我要怎麽做,[魔]才會出現咧?──”

葉太濤的樣子,愈來愈是瘋狂,像是沒有辦法自制似的。連他腕上的夜枭,亦察覺出了主人的怪異,而不安地噗噗拍動着雙翼。“──所以,天縱奇才的我,馬上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有另一個[魔]!只要,有另一個屠宰武林人的[魔]出現,天縱橫就一定會重入江湖的。只要,這麽做的話,他一定會出現的。[魔]只能有一人!所以,天縱橫他一定會來!

他一定會來确認是誰冒他的名。他一定會來的!嘿呵呵…”

鐵毅、雲飄、夢殇情、月心瞳忽地對望了一眼。他們已準備好!

而葉太濤的廢話,也該說夠了。

他們亦聽夠了。該是動手的時機!

夢殇情與鐵毅同時對夢幽音做了個手勢。

夢幽音立即會意地退開數十步。

她不能卷入戰場。因為,她還是個累贅。她明白,鐵、夢兩人對她的關心。

同時,她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些許的憂傷。

[無恨天],[有情人間];[天·地·無·限]。

[水無痕]。

[香髓洗魂]。

還有,[血夜大法]。

來·吧──

戰!

夜色已稀。乳白天暈,欲出還隐。

月心瞳,動!疾動。

她一個急撲,紫巾飛起,掀翻一海之幽蘭香風,波湧往葉太濤。

夢殇情也随即出手;流雲水袖,激蕩出一幕蒙然水景,眩浮入天。

鐵毅、雲飄刀劍交錯。

光之劍與暗之刀,合織天地所創開的光明與黑暗,于殺器的刃冷下,愈發凝重。

[血夜大法]!

【魔之宗】裏,屬一屬二的不傳秘技。葉太濤當初費盡心力,才從一個【魔之宗】耆老的手上,奪到這本秘笈。他隐于鄉野間的十數年裏,便專心一意苦練這套魔功,而終于有成;大·成!

夜,是無限與吞食與黑暗的一切。

夜是暗!

然而,葉太濤的夜,卻是血色。

赤澹的血色!

紅夜。

亦是血·夜。

魔豔的妖紅,蔓延開來。

依稀乳白的天際,與生機漫起的大地,悉數被包入紅潮之內,沒有例外。顏色已然消失!唯有,無盡無數的紅飙,掠齧着人的視覺感官。天地,已無顏。只有,紅的血;血·之·紅!

紅紅紅紅紅紅紅紅──不斷不絕不滅的紅!

鐵毅等人心頭一冷。沒想到,這也許是壓抑過度而愈形瘋颠的葉太濤,其功力竟已高深若此。[血夜大法]竟是如斯詭谲難度![夜枭]的夜,翻起血海一片,狠狠地圍住他們,沒有空縫、沒有生機、沒有天地。

天地已然消失!

于是,四人的合擊,被迫分散、被迫單獨面對着血豔的紅潮。

然而,鐵毅與雲飄聯手已久,并不受[血夜大法]的蠱惑,依然如往。

兩人透過[靈神互傳大法]的聯系,很快找到彼此的位置,并肩立于一起。

[流火疾電]!

[天·地·無·限]又一式。

他們要在血夜的層層團裹裏,再造生機,再創未來,再開天地實相!

鐵毅氣貫刀暗;劇烈的真氣急輸,使得暗之刀與虛空大氣,猛然擦碰出熾然火華,霎時便化如一把火·刀。一把燦耀奪神的火·刀──這是[無恨天]的[流火夕影]──流火璀然夕影傷。

雲飄凝劍于胸;光之劍運[雲變古今疾電馳]!

──彷佛虛空極電,附于劍上似的,光絢亂出滿天的冷芒縱橫。

火與電;電及火!

血色的魔夜,驟然受到一震。一個最最強壓強烈強悍的震!

狂·震,破血,也破夜!

葉太濤确實感受到,那股欲要摧散一切的狂震。他邪邪的一笑,厲光填眸,一頭長發,忽地根根豎起,狀若瘋鬼。葉太濤嚎笑三聲,陡地猛力咬舌,由嘴中噴出一口血,灑往四個敵手。

夢殇情的[水無痕];無影無跡的水幕,凝空鋪開。

無·痕·之·水!注滿整個空間的力量,遽然沖刷着暗赤的所有。

月心瞳也毫不保留。紫巾翻騰若龍,潛行如蛇,飛躍似鷹,疾撲像虎,狂沖宛豹,一個勁的,襲飛那無邊無際的赤夜。

夢幽音的眼眸,呈顯一個十分詭異非常的狀态。

那就是,對敵的五個人,都不動。要命似的不動!

但殺機,動──極動狂動魔動!

鐵毅握刀的手,冷冷的顫着。

月心瞳臉色綻紅,鮮潤的兩頰,透着難得一見的威魄。

夢殇情兩手微微擺晃,白衣輕漾,層層浪舞。

雲飄則是神情肅穆,全心全力地望着虛空裏,某個定點。

葉太濤卻滿臉瘋狂傲氣,嘴角漬血,鬼煞般看注四人。

夢幽音不懂。不動!?為什麽沒有人,動──這實在是很怪很怪的現象。不太妙的情況。很不妙!雖然,五個人都沒動。但,現場的氣勢,卻森寒乍熱。夢幽音對于情勢的異亂,無能掌握。

但她明白,夢殇情四人,正陷入一場危殆十分的死·鬥!

[血夜大法],還是不散。葉太濤的苦心造詣,果然沒有白費。受到當今《俠帖》四大高手的聯手震擊,葉太濤用精血魂造釀出的詭異魔血夜景,依舊灑盡長空,未有絲毫擺搖。

然而,葉太濤畢竟還是正面廪接了四人超卓氣勁的攻擊。四人發出的招式,硬碰硬,對撼葉太濤,雖無能奏功,但已是産生效力。用強烈如血之精神力,化為氣場,欲以之宰制四人的葉太濤,于血夜外,其身卻仍然陡地一晃、一顫。《俠帖》中人,确然不虛。在血夜的魔惑魅引之下,他們能可透由真氣的輸送,擊至他的本體。葉太濤不得不佩服。

這記硬打硬的對轟,使得彼此都受到震動。

然而,血夜還在!

那怵目驚心的血,仍然存在。

停下攻招的四人,心口都不由一陣劇痛。

因為,非現實的離詭,正沖烈地挑戰着他們的理解與自我。

葉太濤亦非是太好受。

四人蘊有的強大反擊力,沒有點滴的散分,還是集束于一點,對準着他。

敗與死,已然近身!

他們用生命抉擇武道,用自我決論正義。而同時,死亡與存在,亦沾附上他們。

那便注定了他們終将于未來渡過層出不休、無止無盡的殺與血的鬥戰。于那定論的一瞬間,即使是卓越如他們這等級數的高手,也不禁升起一絲驚懼的暗影。一絲關于死亡的無知的虛妄的驚·懼!當然,那僅是一絲。就沒有然後。所以,他們才會是他們;才是讓所有人傳說的卓越高手;才是神話般被奉為目标的超級人物。

極端暴烈的聲音,響起:“我才是獨一無二、至尊無上的[魔]!”

葉太濤對着天狂喊烈喝。

夜枭也鳴;狂·鳴!

陣陣刺耳,如刀如風的裂音,瘋狂席卷天地。

鐵、雲、月、夢四人,勉力壓下心頭的躁悶。

他們還困于魔幻異境。

那種非現實的奇特感受,如絲如縷的,附着于他們的感官心靈。

夢幽音刷白了臉,定定立在一旁。她雖然聽不見,也說不出。但,她卻還聽得、說得。

她以她的雙眼,說得、聽得。因為,她憑藉的是心語與心耳。是以,現場情勢的推演,她能夠控握一定程度以上。

亦因此,她明了,不動的五人中,四人被迫不動。

而,葉太濤卻是因為施法而不動。

這即是說,葉太濤掌控了主動。

《俠帖》四大高手卻是被動。

她轉念又想,真是奇怪啊!照理說,以她與他人相比下該是微弱的功力,其實應受到五人戰決的龐大氣機的牽引才是。但,何以她完全沒有臨場感?反像是個沒事人似的,能用純然的旁觀角度,看着血戰的始與終?………夢幽音臉上張滿疑惑。

很突然的,異峰突起!

──異,峰,突,起──

一個甚是溫柔的聲音,悠悠說道:“你,是,[魔]?那,某又該是何人?”

聲量不大的發語,卻自然而然,溜入在場五人的耳內。

很突然很驀然很倏然!

聲音的來源:夢幽音的身後。

五人迅速看往夢幽音。

夢幽音兀自不覺。

只是奇怪為何五人看向她的神色,都那麽的古怪。甚至于有些緊張。

她還沒察知,她身後有人。

那人繞過夢幽音,慢慢地向前走去。

夢幽音這才大為驚駭!

雖然,她的功力,不及在場所有人,但已是不凡。尤其是她的口耳,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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